第一章 那辰光(1) 声明:本书由书本网整理制作,更多好书尽在:http://www.bookben.cn/. 这日宝珠身子本是不爽,奈何她的表哥――白长官――去了苏州公干,留下白太太一人百无聊赖,一早就派了车来接,到了夜里白太太还拘着不放,硬留着打了几圈麻将,吃了夜点心才又派副官送回来。及至木屐巷口,因巷窄小,车开不过去,才将宝珠一主一仆放下,辞了回去。那辰光,已是三更天了。 巷口的路灯将宝珠主仆的身影拉成两条长线,司棋默默的跟在宝珠后面,因宝珠今日很输了几个钱,心里不痛快,因此亦赖怠说什么,唯恐说错什么,两下里都不痛快。 夜已深。云遮月。巷子黑。宝珠轻轻的咳了一声,司棋拧亮了手中的“三益牌”手电筒,光束照在水门汀上,覆了宝珠的旗袍下摆以及那双小牛皮的高跟鞋和款款而动的脚步。 到了家门口,才有昏沉沉两盏红灯笼照了一地――乌油油两扇门,依稀旧时王谢――司棋遂灭了手电,从阴丹士林棉布大褂里掏出了哗啦啦一串钥匙,宝珠懒懒散散的站在台阶下,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半梦半醒。 依旧是主仆无言。这时候,忽然一声沉重的咳嗽闯进这宁静的空间――猝不及防!司棋手一抖,大串的钥匙跌在了石阶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宝珠下意识的抬腿往台阶上走了一步,一边紧张的回头看,一边厉声的:“谁?” 声音是从灯笼照不到的黑暗里传来的,过了一会儿,咳嗽声的来处,那人,缓缓的挪到光线里来――看到这人的样子,宝珠二人俱骇了一跳――只见那人高个子,瘦的像根竹竿,脸上尘埃定是多日不曾打扫,凌乱头发,身上衣服残破,大约能看出是件长衫,脚上一双露趾鞋,露出黑黑的脚趾来,脚杆子脏得看不出原来的皮肉。通体看上去,跟乞丐相比就差副要饭的行头――但仔细看去,又觉得那人的脸熟悉的很,好像哪里见过,只是一时记不起到底是谁。 “你是――” 那人咧开嘴,好像要哭,又好像要笑,呜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完整话来:“总算是天开眼,让我找到你――大小姐!我――是云昌啊!” 此言一出,宝珠和司棋俱唬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看向那人。 “云昌?云官?” “是,是我。”颤抖了声音,两腿一软,好像要倒下去,却原来是跪下来。 “是你――!”这下宝珠的睡意全消,并且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下台阶来,颇为激动的抓住那人的膀子。一抓之下,才发现后者瘦的可怜,忙松了手劲,怔怔的看了一会,才又是恨又是怜的:“你!做什么竟,竟落得这般田地!”这话一出,眼圈一红,霎时间蓄了泉水,俄顷,便汩汩的冒出来,一边心疼的摸出手绢来替他擦拭脸上的尘埃,后者仿佛见到了亲人,抽噎起来。 “原是,原是不该来麻烦大小姐――也没这个脸只是实在走投无路!一二八以后,戏班子星散,大家只好到乡下唱戏混口饭吃,不料遇上地痞,衣箱行头都被抢得精光,又和师兄弟们走散!好不容易到苏州乡下才安顿下来,不料抓丁的又上门――我哪是扛枪的料,这才一路找到都中,来寻大小姐!” 话音刚落,脸上就不轻不重的挨了宝珠一掌,只听宝珠又气又恨的:“你这个没良心的云官,亏你还记得这世上还有个宝珠,好时节怎不知道来投我,非要等这破落光景才来!” “实在是没脸见大小姐!”云昌忽然跪近些,双手抱住宝珠的身子,“又听说大小姐嫁了人,真富贵的人家。云官我又是什么!本是千不该万不敢再来招惹大小姐的……” “那缘何你这会子又来了?”宝珠挣扎了一小会,无奈云昌抱的紧,于是任他去。只是恨声说道。 这时候,云昌又嗫嚅了,避开宝珠的目光去,宝珠觉出了异样――追问道:“你说!这会子怎么又想起我来?” 第二章 那辰光(2) 云昌有点为难的:“倒要先跟大小姐求个恩典,不恼不气,我才敢说。” 宝珠冷笑道:“亏你是个爷们儿,说话吞吞吐吐。好,我不恼就是,你尽管说。” 云昌放开了宝珠,回过头去,向着黑暗:“你们,你们都出来吧。” 宝珠看向那黑暗,只见黑暗里又出来两个人,一大一小,小的是个女孩,四五岁年纪,有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大的是个少妇,二十多岁,腆着肚子,两个人都脏的好像泥里滚过一样,饿的站不住,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云昌的声音恍若隔世:“大人还好说,只是囡囡实在饿的不行,在都中撑这几天,又累又饿――实在是撑不下去,才来找大小姐。” 说话声音不大,但内容却足以在宝珠头顶打一个炸雷,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左右逡巡着,好像在找什么,司棋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宝珠却把目光移了开去盯着那少妇,那孩子,冷冽,且半天不说话。过了好半晌,才沉沉的:“我道是为何来呢,怎的突然好心就想起我――” 云昌见她笑的凄凉,已是无地自容,猛的朝自己的脸左右开弓,那少妇和孩子见了,都尖叫一声,一边一个跪在云昌身边。拽住云昌的手,只听那少妇道:“云昌--别这样,别――求她!别为咱们娘儿俩这样求人!宁可饿死,也是一家子在一处了……”说完只是低泣。那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只是靠在云昌身边,一边偷偷的趁宝珠不注意拿眼来觑她。 这边宝珠听了那少妇的话,脸上风云变幻,终于按捺不住,变了脸色,猛的转身就走:“这可好,一家子倒唱上道情了――只可惜我家门前不是戏台!” 说罢抬脸来看着司棋,见后者仍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哪里去了,愈发气上心来,不由得斥道:“平日怎么教你的,也这般没眼色起来,还不快开门!” 司棋见宝珠恼了,忙把门打开,宝珠也不多话,径直向门里走去,一边一叠声的:“关门!关门!” 那司棋应声,正要关门,却见云昌一家三口哭的凄惨,心里委实不落忍,又兼自小跟着宝珠,与云昌亦是相熟的,忙虚掩了门,转身开口求情道:“饿成这样可怜见儿的,小姐难道是想云官儿死不成?” 宝珠不语。只是站在天井里,背对着司棋。 司棋知她刀子嘴豆腐心,便乘热打铁,轻声道:“从小也是玩在一处,平日里就算是个不相识的,也要周济几个钱,何况云官!如今就当是个猫儿狗儿,巴巴儿的投了来,也没个关门不纳的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真饿死在我们门口,倘若是熟人知道了,总说是为小姐而死。三条命,不,四条命呢!这岂不是白白糟蹋了你的名声?” 司棋知她是为乍见云昌娶妻心里不舒服,也知道她从小是个只许州官放火的,这时也不点破她,只是劝道:“又不曾媒妁之言,也不曾洞房花烛,算不得停妻再娶,又怎好责他薄情无情!” 宝珠面上一红,知司棋是提醒自己嫁在先,今日无论如何轮不到自己狮吼。这时,也冷静下来,想起云昌可怜的样子,勾扯出些旧日往事来,不由得眼圈又一红,嘴里不饶人的:“我才好点,你又来招我。偏你这小蹄子吃里扒外!你要做好人自己做去,我竟不做那张虎皮。”说罢,竟不再理会司棋,径自回屋。 这边司棋松了一口气,忙开门让云昌三人进来,因怕宝珠第二日责怪,所以也不敢把客房叫三人住,只是腾出一间下房安顿他们。又兼平日用着的一个小丫头已经睡下, 不好劳动,便亲自动手,一边烧了热水让他们简单洗漱,一边又赶紧下厨,做了面条给他们吃――厨房在头一进院子的西廊下。跟宝珠卧房并不远,隔着一进院子,一番动静,叮叮当当,想必宝珠是听得到的,却不出来阻止。 第三章 排山倒海(1) 及至饭毕,又招呼那三人住下。司棋才洗漱了往宝珠房里来,宝珠卧房一共两间,自宝珠之夫张世谨前年殉国,司棋就搬到宝珠卧房外间来住,便于夜里伺候。 当下司棋推门而入,只见屋内未见烛火,只有清冷的月光透着窗棂照进来,从外间看里间,只见宝珠的床帘幕低垂,想必是已经睡了,这才放心,忙也收拾了床铺,径自睡下,许是这一天里诸事繁杂,沾枕就睡,一夜无梦。 宝珠这里,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前尘往事,排山倒海的袭来,压的她透不过气来,闭上眼睛,只见两张脸:一张眉目清秀。一张污浊肮脏――在交替。一忽儿又好像是在娘家那花木扶疏,亭台错落的后花园,一忽儿又好像是在钢筋铁骨的军用吉普上,一双铁钳般的手紧紧的箍住自己。远远的仿似有丝竹奏着会真记里相熟的曲牌,忽然又有磷磷兵车,嘶嘶马啼呼啸而过……诸如此类,折腾得她五更时分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近午时。只见帘外影影绰绰,她咳嗽了一声,方有人为她来打了帘子,却是小丫头蕙兰。 “太太好睡。可是这就洗漱?”蕙兰是她和世谨婚后才来的,因此称呼她太太而不像司棋般是陪房。 “哦。”她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乍醒时刻,还有点模模糊糊,随口问道:“司棋呢?” “司棋姐姐在前边招呼客人们沐浴更衣呢。”蕙兰年纪小一点,做事不及司棋麻利,性子却是极好。 一听“客人们”三个字,宝珠陡然清醒,冷笑道:“这算哪门子的客人,要她这般尽心,倒拿我的钱去充好人!” 说罢,穿着中衣就走下床来,蕙兰忙为她披上一件红色琵琶襟家常薄夹衣,她自己趿着一双软缎皮子底的拖鞋就往前边而来。 第四章 排山倒海(2) 到了前边院子,回廊里,宝珠站住了,只见天井里,站着一个人,侧面对着宝珠这边,米白色的军用衬衣,黑色的西服裤子,显得有点宽大,长度倒是合适,然而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站立的姿势,那高高的鼻子,俊美的轮廓,头发刚洗过,未干,湿答答的样子――恍若隔世! 宝珠鼻子一酸,强忍住吸吸鼻子,好像要把心软也一股脑儿吸进去,这才举步款款的朝那人走去。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惊动了云昌,后者一回头,看到宝珠,眼睛一亮:只见宝珠尚未洗漱,乌发如堆云般垂在脑后,睡眼惺忪,并没有十分装饰,倒有杨妃春睡之态,虽然面露不屑,却是说不出的美,不由得怔怔的,连宝珠接下去说了什么都没听到。 那宝珠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面上一红,举手又要打他一个耳光,又觉得下不去手,生生把手抬起又放下,便没好气的:“你跟我来。” 说罢,转身就走,就听到身后有人跟上来。走了一会,到了宝珠住的院子,一个背人处,她才停下脚步:“司棋那小蹄子呢?” 问了两遍,云昌才回过神来:“她在里面帮着贱内替小女洗澡呢,要不我去叫她?”见宝珠神色不自然,生怕她又要放什么狠话,忙说道:“大小姐,您的收留之恩云昌没齿难忘,来世结草衔环――” “打住!什么来世,什么结草衔环,我是稀罕这个的人?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收留你,还有你的一大家子?” 云昌的表情变了,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霎时间就要万念俱灰一样:“大小姐……”宝珠见他急了,也不好再逗他,索性把昨晚寻思的话告诉他:“如今不比旧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里也不养吃闲饭的人。你们要住下来,倒也没什么不可以,我横竖不收你们的房钱,这也是积年的情分,只是你们一家子的口粮,要靠你们自己挣下来!” “那个自然,我和贱内有手有脚,有什么要做的,您尽管吩咐。” “呵呵。”宝珠轻轻的揶揄,“有手有脚,你倒是有手有脚,可除了唱戏,你还会做什么?” 云昌惨惨的一笑:“不瞒您说,这几年,唱雅部的早填不饱肚子了,幸好我还会几样响器,在上海的时候,但凡婚丧嫁娶,吹吹打打,倒也挣几个钱,贱内呢,给人缝穷也能贴补些家用。” “你给人做吹鼓手?”宝珠惊讶的。 云昌苦笑的:“是啊,唱戏的,下九流,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可是你,是当年我们家班里的翘楚啊!”宝珠终于动容了。别过脸去,看着远处,眼圈又红了。 “自从那年你爹把我们这戏班子卖给了人,我们就早不如从前了。你道东家都像你爹似的好说话?这都是报应!大,大小……宝珠,”云昌忽然低低的,改了称呼,“我知道你见我娶了亲,又有了孩子,心里不舒服, 可我也是听了你嫁人的确信儿才娶的亲,现如今但凡有办法,我定不会来求你,实在是快饿死了,我要真死了,你心里过得去?要是过得去,便足见你好狠的心来!” “莫跟我说当初,”宝珠眼圈红了,“一去一年半载的也不见个音信,是死是活全然不知,但凡有个音信,我就是拼死也不会让我爹把我嫁给老张。谁知道竟是个短命鬼!空有个烈士的名头,带累得我如今无儿无女,有家归不得。” 说到了伤心处,宝珠再也坚强不起来,眼圈一红,低下头去,眼泪掉在两人之间的地上。 “你的情形,司棋都跟我说了,你家长官,也是为国捐躯,听说壮烈的很。” “只是名声好听,怎奈日子难过……” 宝珠长长的叹一声。还要说什么, “我知道……”云昌来了一句,两人四目相对,似有无数的话没法说出来。停了半晌,宝珠只听云昌说道:“我这几日元气大伤,等将息几日,缓过劲来,我就出去找活干。定不白吃你的就是。” 宝珠白了云昌一眼, “你这话还是人话不?我这里是少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 云昌委屈的叫:“这可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吗?你说你不养白吃饭的人。” “啪”,话音刚落,脸上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记,云昌乘势抓住宝珠的手,低低的叫:“你怎么改不了的脾气,又打人!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叫我如何是好?” 第五章 排山倒海(3) 宝珠只是气道:“这话我说得,你就说不得。我说这话原是气话,谁叫你当初狠心撇下我来,(云昌插嘴道:“我不是撇下你,我是想攒够了钱就去求你爹把你嫁给我!我素日戏里常听门不当户不对,本来对你不敢想,你家门第高,但你又是个不同的,我想着或许可行也未可知,谁料你还是嫁给别人。”)你说这话就是打我的脸,编排我是多少的不容人!” 云昌嘟囔了一句:“你是容人么?昨天要不是司棋,只怕我们一家就成饿死鬼了。横竖有收尸的,乱坟岗子一扔,也不用花你棺木钱!” “是啊,那你就该记着司棋的好,感谢她的大恩大德才是。”宝珠气极反笑。云昌见她这般娇嗔,愈发可爱了,遂将前尘往事都勾起,心里涌起一股热浪来,又不敢造次,只好拉着她的衣袖哄道:“你也不必推功,要不是你的默认,我们也安顿不下来。我记着你的好。” 宝珠见他温言软语,又兼浑身上下洗了干净,虽见风霜,俊美依旧,仿佛又是当年沁园那个可心的少年郎一样,心中一动。遂缓和下颜色,岔开话去:“你遭了大罪,我怎么不知,大难中,保住命才是正经,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你就住下吧,当年沁园的老人儿,就只剩下你,我和司棋――有我一口吃的,自然有你一家吃的,只是有一条我也说明白,我寡妇人家,见不得你们二人成天在我眼面前晃,如今,你们就远远的住到偏院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你若不嫌弃,就给我做个园丁,每日过来照管一下花木就好。” 说罢,挣脱了云昌的手,与云昌拉开距离,头也不回的说:“去吧。去把司棋那死丫头给我叫回来,我这里一大堆事等着她做呢。” “是。”云昌答应着,还想说什么,只听宝珠又说:“如今你也娶了妻,往后再不敢当人拉拉扯扯,叫你家娘子见了,大家无趣,你也守着点自己的身份为好。” 云昌诺诺。见她说“不敢当人拉拉扯扯”知她似是而非,当下一面心里暗自考究,一面答应着去了。 第六章 送到偏院给那孩子吃去 不多时,司棋回来了。宝珠正在梳妆。从镜子里看到司棋的影子,便回过身叫道:“小蹄子,上赶着伺候什么没来由的主子,这时候才回来,还不给我跪下!” 司棋知她虚张声势,也不在意,一边收拾宝珠的床铺,一边说道:“怎的没来由?要是没来由,小姐你当年也不会把身子给了他,闹出后来那么大动静来,若不是多少因为他一去无音讯,小姐你也不会做人家的填房……” 宝珠低下眼睑,不说话。司棋知道她在听,继续说道:“这会子要是他一个人投了来,你还不知喜成什么样子呢――如今你就只当他一个人投了来就是了,好歹天高地远,竟有见面的一天。” 宝珠没好气的,但是语气显然缓和多了:“好了好了,我只说了一句,你倒有一箩筐等着我――如今,你只告诉我,你把他们三人怎么安排了?” 司棋见她是个商量的样子,便一五一十的把刚才的事说了,原来云昌回去,便转达了宝珠的话,司棋因而开了偏院的门,让人打扫了,云昌等好搬进去。末了,又告诉宝珠,说云昌的小女儿名唤蕊珍的,长的十分颜色,浑身洗净后,活脱脱云昌当年的样子,竟高出其母七八分去。宝珠听了先也不在意,只是问云昌的妻子长的如何。 “不过是寻常颜色,”司棋笑道,“只是比小姐你――” “比我如何?”宝珠紧张的回过头来。 “自然是比不过小姐的,只是比小姐多了份娇怯,因此我倒是要劝劝小姐的,不要时时处处张牙舞爪的,明明是水晶玻璃人儿好心肠,也被这副虚张声势连累了――我冷眼瞧云官儿的样子,似乎更受用些柔顺。” “那依你看来,我真是那么的不柔顺吗?” “小姐,不是我没上没下的说你,就看你抬手一掌的往人家脸上招呼,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世间的男子,哪个不想找个好辖制的,你若不听我的,偏做个泼辣货,那才是,中看不中用!” “你又没嫁人,怎就知道这些!大姑娘家,说什么中看不中用,羞也不羞。”宝珠啐了一口,又想起什么来,看着司棋:“我见天儿看你得了空就出去一回,不会是有了什么相好吧?要有,不妨来回我,少不得我陪嫁了一副,打发了你便是。” 这下,轮到司棋脸红了,只是说:“哪有什么相好――” “还要嘴硬,前儿长官部的史主任来,倒是跟我说了你和尤副官的事。” 这下司棋脸更红了,只是不说话。 宝珠促狭的看着,忽然又想起什么,敛了笑容,“不过我也事先说,眼看着这尤副官做的是刀口饮血的营生,如今国内动荡,保不齐你日后和我一个命,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此语一出,也正说中司棋的心事,原来,司棋和尤副官虽十分相好,已然论及婚嫁,只这一桩缘故,令司棋迟迟不敢松口,当日张世谨在日,也是顶天立地一个汉子,身板硬朗的仿佛是铜墙铁壁,但是还是被一颗子弹要了性命,可见人命有时候真的很脆弱。 这边宝珠见司棋迟迟不语,知她有所感怀,不由暗自责怪自己多言。哪壶不开提哪壶。忙又岔开了话题:“好了,你也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去街上看看,买一些果子来,送到偏院给那孩子吃去。再把那孩子带过来我瞧瞧,到底怎么个俊法。若有半句虚言,这顿果子便是你请了。” “是。我怎么着也不能让您省钱不是?”司棋忙着笑着应声去了。 第七章 蕊珍(1) 到了午后,司棋果然牵了小蕊珍来了。宝珠正对着账本发呆,那是张家原有的和她娘家陪嫁的十几间铺子和上千亩土地,因着战乱丧地失土,已经关了几家,如今只剩下几家还在苦撑,每月略微有些进项。宝珠因这几日家里又添了人口,不免筹划些。抬眼便看到司棋推了小蕊珍到她面前。 只见那小蕊珍穿了件不甚合体的褂子,许是家里小丫头蕙兰小时候的衣物,粉雕玉琢的站在那里。眼睛乌溜溜的,有些惊怕又有些好奇的看着宝珠。宝珠见她眉目,果然依稀是云昌幼时的样子,方放了笔招蕊珍过来,拉着她的手问话儿,一边又让司棋给她拿西洋糖果吃。蕊珍开始怕生,又兼昨夜见了宝珠发怒的样子,先还留着惧意,谁料宝珠今日竟这般和气,到底是小孩,不觉跟宝珠又亲近些。及至宝珠又揽了蕊珍入怀,她体态本就*,身上又洒了香水,蕊珍便觉比素云的怀抱还要暖和些,不免戒心全无,宝珠问什么,她便答什么,这么一来,宝珠愈发喜欢,又见她缺衣少穿,心中不忍,便吩咐司棋明日请裁缝来,要为蕊珍制衣。一边儿又问道:“你父亲平日里可教了你曲儿没?” 蕊珍嘴里正吃着西洋糖果,一听宝珠问,便连连点头。 宝珠好奇起来,便又问:“那都教了些什么曲儿?” “有《西厢记》里的临镜序,还有《琵琶记》里的解三醒,前腔并太师引等,这是生角的戏,旦角的就会《游园惊梦》中的几支曲子。” “哦。会这么多曲儿,”宝珠自幼因家里养着家班,是十分喜欢雅部戏――昆曲――的,这是不由得问:“那不如给我唱一支罢。” 哪知这小小人儿认真的说:“那谁来为我司笛呢?若是没有这笛儿声,我恐怕不会唱。” “我啊。”宝珠因笑道,一边吩咐司棋取她的笛子囊来。原来,宝珠从前也是惯弄丝竹的,只是嫁与世谨以后,世谨一介武人倒不耐烦听这个,于是便疏了。就是都中几个相熟的曲人遇到曲会,也有专门的笛师,哪里就轮到她来。因此不免囊上生尘,挂于书房壁上。这时候司棋听吩咐才拿将下来,好在诸笛都还吹得响,宝珠因而挑了和调的笛子,因素喜游园惊梦,不免起调一首最脍炙人口的《皂罗袍》。却见那小小人儿也不怯场,司棋还找出一副鼓板,自在一边打板,檀板两声之后,开口便唱: 第八章 蕊珍(2)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后面紧跟着《好姐姐》: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 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一曲终了,只觉字正腔圆,虽是童音,却端的好听,宝珠放下笛子,低头一会儿,仿佛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时,眸中隐隐有泪光。那蕊珍见了,便拉拉司棋的袖子,小声的:“姨姨,是我惹太太生气了么?” “没有,没有。”司棋小声的。一边看向宝珠,只听宝珠幽幽的叹道:“难为她小小的人儿,虽不甚得曲意,倒颇有几分当年云吉班的味儿。甚好,甚好。” 忽然又有了主意,跟司棋半商量的:“我见蕊珍甚是聪明,恐怕在偏院被拘坏了,有意让她到我院子里来住。只将东厢房给他,另买个小丫头伺候她,对外就改口叫小小姐吧。” 司棋听了唬了一跳,知她动了收蕊珍为养女的心思。 “这怎么使得,她父母都在,如何舍得。小姐快别动这样的心思。再说如今是什么世道,还要动银钱买丫头!” 宝珠的性子却是愈挫愈勇的,这时候见蕊珍酷肖云昌幼时,便动了收养为自己女儿的心思,亦是补失云昌之憾,这时候不以为然的:“不过是做个干娘罢了。你去,这就去偏院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再一并把蕊珍的铺盖搬来。丫头么,就先叫蕙兰去。” 司棋嗫嚅的:“你叫我如何说去,人家正在难中,你就来这一出,活生生把人家的骨肉夺了去――又不是伍员寄子。” “不就是两个院子住着么,又不是见不到,你去不去?别惹恼了我,一会儿一股脑儿打出去,乱坟岗子什么的我横竖管不着。”宝珠虚张声势的。这边蕊珍却仿佛听懂了什么,吓得往司棋身边一躲。 “哼,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司棋见蕊珍可怜,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又顶了宝珠一句。宝珠听了气道:“你这小蹄子,胆子愈发大了,今儿连我都数落起来。” 司棋知她本性纯良,这时候无非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也不去理她,只是搂着蕊珍要离开。宝珠急了,一把把蕊珍夺过来,揽在怀里,“我还真就要让她住在这里了。” 一边问蕊珍:“你从此后跟我一起住可好?” 第九章 蕊珍(3) 蕊珍早已吓的说不出话来,只觉此时的宝珠又恐怖又可怕了,正要答话。只见蕙兰从外头进来。禀报说玉长官从驻地到都中公干,吉普车停在府门口,正要进来看她。宝珠愣了一愣,手一松,司棋乘势把蕊珍拉走了。 第十章 钗松鬓颓(1) 原来这玉长官,名唤辅臣,乃是黄埔门生,国民政府的御林军教导总队的一名营长,素与宝珠有旧,只是驻地颇远,又兼军务繁忙,已经很久不上门了。 此时听说他来,宝珠忙吩咐了蕙兰等人闪避,不多时,只见一个个子比常人略高,眉目颇为英俊,身材十分精壮英武的军官跨入了宝珠的院门,三十上下年纪,进门就叫紧闭院门。正是玉辅臣。 宝珠见他这番阵仗,身子早就软了,只是站在阶上愣愣的看着他。玉辅臣见了,也不以为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拦腰抱起宝珠,就往卧室里去,一边嘴里就说着:“可想死我!时间不多,我还赶着去见何主任。” 一边就把宝珠扔到了床上。说着就要脱宝珠的衣物。这时候,宝珠才回过神来,两手抵住辅臣的胸脯:“我这可是做梦不是?” 辅臣见她钗松鬓颓,好不美态,此时已是*中烧,哪里还顾得上答宝珠的话,三下五除二的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又强强的把宝珠的双手按在头顶,腾出一双手来,掀宝珠的旗袍,迫不及待的蛮蛮的进入了那朝思暮想的幽深温湿的所在――这边再说宝珠,本是旷了许久,如今怎受得了如此撞击,只觉浑身上下受用,不由得哼哼唧唧起来,那边辅臣既已入港,便松了宝珠的手,一手撑在宝珠颊边,一手枕在宝珠的臀下,任宝珠的手在他背后箍的紧紧,只是把昂藏一次次的深入,直戳弄得宝珠死过去又活过来,泪雨涟涟,仿佛生离死别一样。 及至事毕,辅臣才俯下身去,深深的亲宝珠的唇。这边宝珠仿佛感到了什么,只是搂着辅臣的颈不撒手,因辅臣素来彬彬有礼,不曾如此粗鲁的。 “你也早预备些。” 辅臣抚摸着宝珠的脸,摸不够似的。 “预备什么?”宝珠心中一动。 第十一章 钗松鬓颓(2) 流了风&流汗的辅臣愈发显出一种刚毅来:“前天晚上北边已经交了火了,只怕我们南边也快了。要是真有战事我肯定是上去的。” 宝珠的身子一僵,辅臣知她心里害怕,忙拍了拍她身子,继续说:“你先别慌,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做军人总有这一天――我只是说句话在先,到时候你也可从容些,若是南边这仗打起来,保不住将来整个都中都要西迁,可叹都中的这些老爷们还在醉生梦死――只怕还有你!” 宝珠面上一红,知他话中有话,乃是刺她夜夜笙歌。当下也不计较,只是为辅臣刚才预言南京失守的话吃惊,只听辅臣接着说:“如今我都替你想过了,第一条,若是我上了战场还有命在,我一定带你一起撤退,第二条,我若是殉国,我都中的几个旧部也会保你周全。第三条,若是我那些旧部都有不测,我素日寄在你这里的一个匣子,里面是我一生积攒的金条,你拿出来换逃命的路费,只是今后我老家的家人都托付给你了。你要预备好,别到时候,该带的没带走,不该带的倒是带了一大堆。” 宝珠这才呜呜的哭起来,素日以为他与自己不过是一场露水,平日里他不来,也不曾十分想念,哪里知道他这般情深意重,此时愈发的舍不得他离去,又兼闻到他身上的战火味道,勾起伤心往事,愈发难过,只是靠在他胸前大哭,搂着他的腰不肯放手。那辅臣见她哭得玉山倾颓,也觉不忍。无奈军令如山,他本是抽个空来跟宝珠欢爱一回的,这当儿实在是不走不行。忙哄着宝珠松开了手,捧着那脸亲了又亲,遂狠了心命人打开院门而去。 却说宝珠这里,又惊又怕,又见辅臣风一般的来,风一般的去,好像把这身子忽而填满了,忽而又抽空了,想了一会儿,忽然发了疯似的追出去,正好辅臣的车刚发动,并未看到宝珠,宝珠伸手抓去,也只抓到一缕尾烟,不觉浑身颤抖,心痛万分,好像那辅臣立时就要殉国了一般,掌不住的昏倒了过去。 第十二章 到了掌灯时分(1) 到了掌灯时分,宝珠方才悠悠醒来。从前虽则都中的上空盘旋过几架日本飞机,到底未曾刺刀见血,总觉北边冲突不断,但战事颇远,不过是报纸上的数篇中日摩擦的战报,太太小姐们唏嘘一阵,还是该社交的社交,该歌舞升平的歌舞升平。及至云昌投了来,也因那一二八是数年前旧事,不以为意,到了辅臣来,带着战场的硝烟气与她欢好。她才觉忐忑不安。更听了辅臣的话,便觉天旋地转,一忽儿仿佛这煊赫富贵马上要消失般,一忽儿又仿佛自己衣衫褴褛如云昌等般在路上逃难。思前想后,遂把一系列吃喝玩乐的心都放下,专心的思谋着退路起来。 司棋进来,见她稍好点,也不提收养蕊珍的事了。便以为她是因为辅臣乍来乍去的心里难受。便端进饭来伺候她用膳。只见那食盒里菜色十分丰富,有开洋海带粳米粥,霉干菜焖肉,一小碗芦笋,再兼半条黄花鱼。 哪知宝珠食欲全无,只盯着食盒发呆。才知有缘故,忙开口问道:“寻常玉长官来来去去,也不见你有甚悲喜,如何今日大动干戈起来。” 宝珠才把辅臣的话择要说了。司棋亦惊慌起来,因她恋着的尤副官亦在教导总队,若辅臣参战,尤副官自然也不能幸免。这时,又惊又怕,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见情郎才好。那宝珠见她如此情致,少不得打点精神将她抚慰一番,哪知此时两人经世谨一事,俱已怕了,虽则言语相慰,不久还是相顾无言,面面相觑。 第十三章 到了掌灯时分(2) 却说蕊珍回去,将宝珠的话一五一十的学说给素云听,那素云本是殷实人家女儿,哪里受过这种腌?气,却苦于寄人篱下,自己身子又重,只好对着云昌痛哭起来。 云昌本是对宝珠万念俱灰才娶了素云的,这时候见素云这样,心里尤为烦恼。不由得恨声说道:“不过是认作干女儿,哪里值得你哭天抢地起来,她素日琴棋书画皆通,又上过洋学堂,难道会辱没你么,真要肯认了你女孩儿也是蕊珍的造化。” 素云见丈夫呵斥,愈发委屈,不由得搂着蕊珍愈发哭的浑身发抖。一边断续的:“知道你见了她,便嫌了我们娘儿们了,恨不得连皮儿带肉都给了她去,更何况我们蕊珍,只我是不肯给的。若给了,那才是要了我的命。” 云昌一听这话,一股怒气拔地而起,冷冷的把话刺过去:“如今什么事都没有,你便开始泼醋,明儿要是真有了什么事,你还真上吊不成?” 夫妇俩兀自埋怨不休。直到蕙兰来请云昌,叫他上房议事去。 第十三章 到了掌灯时分(3) 及至到了上房,只见宝珠靠窗坐着,司棋丧魂落魄的站着,都暗自垂泪。前者见他来,也不避讳,直叫他进前来,拉着他的手便问:“你经过那一二八,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快快说与我们知道。” 云昌见她突然来这么一出,不知何故,但还是小心的说道:“要真要我说,那十里洋场倒变作了修罗场,打仗的时候,死了好多人――日本人的飞机遮天盖日,一个不留神,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凭他泼天富贵,还是一贫如洗,都那样没廉耻的倒在地上,肚破肠流――只一个惨字就是了。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原来宝珠虽然一张利口,胆子却比兔子胆大不了多少,这时候听了,兀自心里惊吓不已,一时间手脚冰凉,说不出话来。云昌见她这样,也顾不得司棋在旁边,忙扶了她肩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助她缓过劲来。只听宝珠说:“照这么说来,这都中也不是久呆之地了。” 那云昌刚安顿下来,见宝珠这么说,心中一惊,不由得颤着声音说:“何以见得?” 司棋红着眼睛插口道:“方才小姐的一个故旧来访,说是南方战事不远,或许日本人还会打到都中,让早做准备呢。” “那还能逃到哪里去?” “那还能是哪里,不过是向西南撤罢了。横竖再唱一回闻铃。”宝珠无可奈何的,云昌知她用的是长生殿的典故,待要忍俊不禁,又被时下的变局吓的踌躇起来。宝珠看他一眼,宽慰道:“你倒不用担心,少不得我到哪里你也到哪里。你家娘子,就是我弟妹,我必也要带着的。只是对外,你就说是我的娘家族弟便是。” 云昌这才心略略定,鼻子一酸,“我知道你是个讲情分的人。”又忽然想起什么,“故旧,你的什么故旧?” 宝珠面上一红,云昌见她的样子,也略知了七八分。想起她从前待字闺中,亦是个好风情的,不然也不会以千金之躯将身子给了身为下贱的他,不仅给了他,背地里还跟他不知相好了多少回,那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如今文君新寡,又生得这般美貌,自然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当下也不刺她,也不再问,转过话头继续问:“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宝珠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敢把辅臣的话全部告诉云昌。 “要我说,小姐明儿早起,到白府去问问再说。”司棋在一边,听得几度欲说话,这时候忍不住插了句。 “那也只好如此了。”宝珠点头称是。“想来表嫂那里有确切消息。”又抬头看了看云昌,忽然说道:“你明日陪我去。” 云昌点头称是。忽然又想到明日没有体面的衣衫,便想推辞不去,宝珠想了想,便让司棋开了箱笼,找出几件世谨少年时的衣衫来。云昌试了,正好合适。 第十五章 则见风月暗消磨(1) 翌日下午宝珠便雇了车携云昌前去白府。恰好白太太正纳闷着:白长官今天凌晨突然回家,但随即又出去,一直到现在未归。见宝珠来了,便问,可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宝珠就把路上买的一份报纸,递给白太太。原来大前天夜里,7月7日,晚上十点,北平郊外的卢沟桥出了大事!平津危急!华北危急! 看到平津危急几个字,白太太忽然松了口气,随口道:“北平和天津哪,横竖离咱们这儿远着呢。” 宝珠知她从前是姑苏商女,出身不过是白长官的如夫人,后来才扶了正,素日只知吃喝玩乐,打牌听戏,是个得过且过的。平日里也没什么见识,心里暗叹,这才叫不知亡国恨呢。又一想,自己这女子大学出来的不也是一样,谁也没有高明过谁去,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等着白长官回来再问个究竟。 这时候,正好白太太的姐姐,李副市长的姨太太来了。白太太见在场的人正好一副牌桌,又高兴起来,张罗着要开牌局,宝珠知道李副市长近日颇为上头看重,或许枕边有什么新闻也未可知,于是也不推辞,便拉云昌坐下。 那白太太见云昌俊俏,只当是宝珠近来的新知己。也不打听,及至赢了几副牌,再看云昌的脸,竟好像是哪里见过的。不由得奇怪云昌的来历。 宝珠笑而不答,问紧了才说道:姐姐且往十几年前想想。” 白太太怔忡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宝珠因用胳膊肘推了推云昌的,看似随意的:“你好歹唱上几句。” 那云昌也不推辞,当即,以手在桌上打拍,来了一段拾画:“则见风月暗消磨, 画墙西正南侧左, 苍苔滑擦, 倚逗着断垣低垛。 因何, 蝴蝶门儿落合。” 白太太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他可不是你爹从前那个云吉班里的云官么?” 宝珠笑着说:“姐姐好记性。” 白太太肥白的手指摸着牌,一边叹道:“可不是则见风月暗消磨么,从前姑丈家里多少风光,你我姊妹姑嫂也是豆蔻年华,如今真是――你倒是还好,我可是老得不成样子了!” “姐姐哪里话来,你才多大,看姐夫疼你疼在心尖儿上的――不像我,孤衾独枕,,没人疼没人怜的。” 白太太朝云昌努了努嘴:“如今你身边可不是有个疼你的了。” “姐姐快别浑说!如今云官儿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宝珠忙声明道,一边把云昌的妻女境况都说了。 说得白太太更是嗟叹不已,觑着云昌说:“你既然跟宝珠姊弟相称,往后更要心疼你姐姐些。” “那个是自然。”云昌答应着。“姐姐救我于水火,我自然鞍前马后,伺候我姐姐便是。” 白太太见云昌乖巧,也替宝珠高兴,正要说什么,一直专心打牌的李姨太太忽然来了一句:“糊了!” 众人一看,果然,便都叫忒下作了些,乘众人不备,如今银钱可以赢去,罚却是要罚的。那李姨太太是个老实人的,当下就呆呆的问,罚些什么呢? 宝珠本就想套她点话。这时候促狭的:“那就罚李家姐姐说些你和姐夫枕头边的事,横竖这里都是过来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云昌听了,有些尴尬,暗暗扯了扯宝珠的衣袖。那宝珠拍拍的他的手,让他放心的意思。果然李姨太太一脸绯红,笑骂道:“你这泼辣货,竟不知道说些好话――没的教坏了人家小孩子。” 宝珠觑了云昌一眼:“他又是什么小孩子了,只白长了张娃娃脸……都是当爹的人了。” “这倒看不出来,看上去吧年纪小的很。”李姨太太有一说一的,宝珠朝云昌一笑,云昌俊面一红,低下头去,只是砌牌不语――那边,李姨太太倒不以为意,叹口气继续说,“说真格的,老李这几天心事重重。” “这从何说起?” “本来这时节,上头的好些人都在庐山歇夏,老李是看家的――哪知道昨天呼啦啦的回来了好些人。老李忙的还没功夫吃饭――只知道宛平城里出大事了,孙家姐夫的队伍已经往河北开拔。我们老李说,只怕都中是下一个北平。我就不明白了,下一个北平是什么意思,待要问老李,他又匆匆出门。” 宝珠摸牌的手忽然停住了,心想这可是和辅臣的说法一样了。心里不由得恐慌起来,手也微微的颤。白太太两姊妹见她这样,也有点七上八下的,白太太问:“妹妹你学问大,你倒来参详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怕是要开战了。”宝珠叹口气,用简单易懂的语言把当前形势择要的告诉了白太太两人。这混沌不知世事的两姊妹才醒悟过来,合着这悠闲自在的京城生活岌岌可危了。白太太当下一惊一乍道:“啊呀,照这么说,我们要准备逃难了?” 宝珠点点头:“只等小哥哥回来问个清楚,咱们也好早做打算。” 这下众人都没了打牌的兴致,白太太吩咐丫环收拾了牌局。几个人就坐在客厅,喝茶,发闷,长吁短叹,等白长官。 第十六章 则见风月暗消磨(2) 总算等到白长官回来,已是傍晚时分。白太太看到丈夫面色凝重,忙迎了上去。那白长官却不愿多说什么,宝珠仗着与白长官自小一起长大,便不理他这一套,跟着他去了书房。 白长官见宝珠跟进来,也没责怪她,只是让她关上门。一边疲倦的仰面躺在沙发上,一边解着将官服的风纪扣,斯文俊秀的脸上略显苍白,宝珠走过去,拧亮了书桌上的台灯。坐在书桌旁白长官那张宽大的椅子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来的。” “这么说,来了很久了?怎么不见你们打牌?” “哪还有心思打牌。十一哥,军政大事,兵员调动也不是我们问得的。我只想知道,接下去我们这些人,何去何从?” “自然是我去哪儿,你就跟去哪儿。”白长官拍拍沙发扶手。让宝珠坐过来,“姑母身后只得你一个女孩儿,我难道会不顾你。你担心什么。倒是现在开始,该收拾的要收拾起来,随身细软拣紧要的带。” 宝珠略定一定心,见白长官愁容满面的样子,忍不住小女孩情态,攀住他的手臂,还是问:“情势到底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白长官闭上眼睛:“全面开战。” 这句话四个字,却好像有千钧重,宝珠虽有预料,此时还是觉得心上似在铁砧上敲了一记。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长官见她默默无言的样子,淡淡妆容,自有一番忧郁动人的样子,有些不忍,声音软了下来:“也不用担心。国家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兔子急了还咬人。现在只等校长下决心――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是承担不起这个骂名的。宣战是迟早的事。” “我们的军队,难道真的那么不抗打么?会不会像上次一二八一样,以停战协定告终?” “那次是小试牛刀,现在日本人羽翼已丰,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这次北边出的事,就是告诉我们,日本人,要甩开膀子干一场了!” 宝珠倒吸一口冷气,过了一会儿:“十一哥,你告诉我,你会上战场吗?” “现在还很难说。不过老先生有把教导总队派上去的意思。这个部队都是些学生娃,不过装备好,幺儿子到底不一样。”说着,面有不平。“这几日我还要去一趟庐山。” 忽然想起什么:“你也收收心,到底是个女人家,怎么着都是你吃亏。要不,就正经跟个人。你也想想世谨的名声,我的名声。” 宝珠面上一红,知他见到云昌不悦。忙跟他解释了云昌拖家带口投奔之事以消其心中疑惑。又接着他名声不名声的话头,嘴里还是强硬道:“又关你的名声什么事。” “谁不知道你是我家的表小姐,世谨又是我把兄弟,我俩多少部下。除非你从此不上我这里来,我才不管你。” 见宝珠还要说什么,挥一挥手:“你也别跟我说什么男人为何三妻四妾。只你想想看,世谨走了这几年,有哪个肯真心待你――你这情形,除非我明儿成仁了,那才生死由你去。” 说得宝珠自惭不已,知她哥哥是真心心疼她,又待提起辅臣来,但想起两人不睦,遂声音也低下去,白长官见她这样,也就不忍再说她。反而低声安慰她不提。 第十七章 则见风月暗消磨(3) 饭毕,照例是白家派车送宝珠和云昌两人回来。宝珠因领了辅臣和白长官两张包票心情略好些。云昌因白长官对他态度冷淡就有些垂头丧气。下了车,宝珠在前面走,云昌在后面跟。宝珠因想到白长官对她说正经跟个人,心里若有所思,不由得往云昌身上看。那云昌心事重重,就愈发显得与平常不同的一种清俊来。又想起云昌妻子身怀六甲的样子不免泄气。又惆怅起来。云昌见宝珠乍喜还忧,不知她心中竟有此番计较,只道她是忧虑前程。不免安慰的搂紧了她的肩膀。 宝珠见他来搂自己,不觉心中一动,乃问他:“我有个傻问题想问你?” “你只管问。” 宝珠看他目光如水,一时有些迷失,不觉痴痴的问:“若是我和你老婆一头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他的手一松:“果然是个傻问题。” “我倒是想知道你的答案。”她目光炯炯,好像要扒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似的。一面心中打着鼓,生怕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自然是先救她――不过你也不用急,我救了她立刻跳下去,咱们生死共一处罢了。” 她噗哧一笑,显然认可了他的回答。又有点不甘心的:“呸,谁要跟你同生共死――我还没活够呢,你还是跟你老婆生死共一处吧……”还没说完,嘴唇便覆上了云昌的一只手,他很认真的:“我再也不丢开你了。” 她看向他眼眸的深处。好像要辨别他的话的真假。不知又想什么,嘴角一动:“这会子你当然不会丢开我了,好歹关系着你的项上人头。” 他无奈的笑了。阔别多年,她愈发尖刻,他却能看到她尖刻下的虚弱。他自然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并且这个回答必是她喜欢的。但是沉吟一会儿,还是说实话:“她是我糟糠之妻,嫁给我一直贤良淑德。” 她无语。 “我没法丢下她。但是也丢不下你!如今这情势,难道你肯嫁我?”他试探的。 她甩开他的拥抱,俏生生的朝家门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惨惨的一笑:“那当然――不肯。我怎么会去做你的――小老婆!” 尽管意料之中,云昌还是觉得胸口被重重的击了一拳,盘桓在心头几天的一句话也不假思索的说出来:“自然,你如今更看不上我,你要做也是做那个玉长官的,小老婆。” 她抿一抿嘴唇,显然有点被这句话伤害了,就像刺猬遇到危险本能的蜷缩以刺御敌一样,她气冲冲的:“是啊,只要他活着回来,我就做他小老婆去!” 这一下,云昌也恼了,他两只眼睛狠狠的盯着她,她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嘴里欲不饶人,却被他从没呈现出的眸子里的东西吓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解围道:“我不是嫁人的命,我知道的,嫁谁克谁。” 见云昌还是站着不动,她更有些局促了,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来,他自小脾气是好的,但惹急了也吓人。于是,她换了种柔柔的声调,去拉他的衣袖:“还愣着干什么,回吧,她们都还在,等我们呢。” 第十八章 淞沪的可能性最大(1) 进了门,客堂间里,果然司棋她们都还在等他们。连素云也破了例到前头来。怀里搂着熟睡的蕊珍,看着宝珠云昌一前一后走进来,好像在注视着她们的命运。 在这之前,司棋已经接到了尤副官战备的消息,所以脸色并不如素云般紧张。她摇着一把蒲扇,在八仙桌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赶着蚊子。 都去睡吧。横竖今夜也不见不了真章。宝珠对着云昌说。云昌称是,便带着妻儿回偏院。司棋伺候宝珠回房。 “你那小情郎见着了没?” 宝珠一边配合着司棋为她卸妆,一边问。 司棋怅怅:“见是见着了,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 “都说些什么了?” “他一个小军官消息哪有小姐您灵通,白长官是谁,他又是谁,您是谁,我又是谁。” 宝珠噗哧一笑:“你这会子怎么做小伏低起来。” “不做小伏低怎么行,眼看他也靠不住,我指着您保命呢。”司棋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宝珠也不再逗她,把白长官的话对司棋说了。 司棋听了,没有表示什么。宝珠站起来去睡觉。司棋照例为她放下帘子,放了一半,宝珠忽然说道:“今晚我们联床睡吧。” 司棋也不推辞,自去拿了自己的铺盖,铺在宝珠让出的空位上。 两女虽为主仆,但自小一起长大,幼时不知联床睡过几次,长大了宝珠嫁人那才少些,司棋知今日宝珠是有话对她说。 果然,垂了帘子,熄了灯。只听那宝珠幽幽的说道:“这宅子看来也保不住,趁现在人心未乱,倒是换几个钱去。” 司棋:“这恐怕,恐怕不太好吧?” 宝珠:“难道还是日本人一颗炸弹投下来,炸个精光才好?” 司棋气结:“可怜那个要买你宅子的人,你不如积点德吧。这钱你拿着不烫手么?” 宝珠:“这也管不上,横竖这宅子带不走,说不定就炸不到呢?” 司棋:“是啊,说不定就炸不到呢?要是卖了,你在都中还有什么?” 宝珠不语,司棋知她心里的翻腾。于是换了个话题:“玉长官也好,白长官也好,都好像未卜先知的――听他们的口气,左右不过是一个逃,还不如尤副官有血气,直嚷着不战至一兵一卒决不后退呢。” “这你有所不知,我在学堂里读书的时候,有个先生是好军事的,他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玉长官和我十一哥,都是清醒的,这世上,唯有清醒是最难受的。再说了,若是打仗,他们领兵的难道不身先士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倒不算没有英雄气概。” “如今还不知道,兵往哪里派,究竟是北边,还是南边。” “只怕还是淞沪。” “为啥还是淞沪啊?”司棋不解的问。 “听哥哥的口气,淞沪的可能性最大,我自己平白的想想,那时节读过一门课乃是地理,知道淞沪的地理位置交通南边再没有城市比得上了――只是这淞沪,离咱们太近了。” 宝珠叹息的,司棋背过身去,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宝珠隐约听到司棋的哭声。她想要安慰,睡意却来,不由得朦胧睡去。 第十九章 淞沪的可能性最大(2) 第二日醒来,亦是日上三竿。司棋照旧忙进忙出,宝珠却在起床的那一刻决定去她的那几间铺子看看。 司棋却道走不开,于是蕙兰陪了去。宝珠因不欲云昌插手她诸多事务,因此也没知会云昌。 雇了车到了市上,只觉繁华依旧:车水马龙,叫卖吆喝,时髦女郎,香烟广告,街角搭了个台子,有人在上面慷慨激昂,熙熙攘攘的可不就是软红十丈――看着这些,宝珠几欲质疑自己所听到的消息。好在穿过繁华,便到了另一处繁华。走不多久,已是自家店铺门首。 这是一家胭脂水粉店。掌柜的姓徐,是宝珠父亲时代的老人。矮个子,略佝偻,却有一双精明的眼睛。宝珠走进店堂的时候,他正在柜台后面看着伙计们干活,一看到宝珠忙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哟,大小姐?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宝珠巡视了一下店里的情况,很有几个顾客在挑选货物。 “里面讲话。” “诶。”徐掌柜应承着。一边为宝珠掀开后厅的门帘:只见后厅布置的窗明几净,是他素日休息谈生意的地方。 徐掌柜把宝珠迎到主位上坐了。自己坐在下首。 只见宝珠和颜悦色的:“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如此开门见山,也是头一次,可是这小姐从小就是个厉害角色儿,看似散漫,其实内心清清楚楚一本账,小时候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下,徐掌柜老老实实的说了。 “那还有多少现货?” “有孔凤春蝴蝶牌冷蝶霜20盒,双妹牌花露水3箱,谢敷春的鸭蛋粉5箱,胭脂膏2箱,芭蕾牌的雪花膏10箱,朱砂口红纸130张,宫灯杏仁蜜――”徐掌柜站起来很认真的。 “好了,我都知道了。徐掌柜,你且坐下,我有话说。” 待徐掌柜坐下,宝珠又道:“这房子的租期还有多久?” “拢共不过三个月,上月我遇到房东,还向我请大小姐的示下,是继续租还是――” “不租了。” “小姐是另外找了铺子么?” 宝珠叹口气,压低了声音:“实话对你说,你也是我爹的老人儿,我不瞒你,这说话就要打仗了。” “打仗?”徐掌柜有点茫然的。 “我准备关了这边的生意,以防不测,不单这里关,我的几间丝绸铺,茶叶铺也要关。你和几个伙计双倍薪资,再发以回家盘费,或走或留只是你们自己的打算。” “这。这怎么使得。”突如其来,徐掌柜有些猝不及防。脸一下子灰败了下来。宝珠笑道:“怎么,徐掌柜是嫌钱不多?” “不不不不,这倒不是。大小姐仁慈,钱,够了。只是――只听说北边打起来,难道会打到金陵来?”徐掌柜惊讶的。 宝珠叹道:“看你平时也是个机灵人儿,难道不知未雨绸缪的理?要我说,你还是尽快料理了此事,回老家去。幸好你老家是乡下,恐不至荼毒太甚。好了,言尽于此,现在你只把店里的账目拿来我对。”原来素日店里向来有两本账,一本就是拿给宝珠看的,一本乃是店里进出的账。徐掌柜不敢怠慢,忙叫了小伙计拿来账本。 因此对账,这一对不打紧,算来短了两笔,再细问,原来是徐掌柜拿出去放了。宝珠见他紧张,也未见责,因她素来知道这些老掌柜们的手段,都中一些手头宽裕的女眷也经常通过他们的手把私房放出去,赚几个零花钱添妆。好在这两笔也不是甚么大数目,徐掌柜答应尽快收回来给宝珠。接着两人商量好了关停这间店铺的几项善后事宜。宝珠这边再派李副官一起督办。李副官是宝珠向白长官借来的。 徐掌柜是齐家最老的掌柜,跟他商议定,其他几间铺子也就商议定了。宝珠算算日子,有半个月也就都能办好。遂把一颗心有半颗放下。另外半颗心悬着庐山,这时候,便只有静等庐山那边的消息了。 第二十章 南人北相(1) 原来正在宝珠料理铺子的时候,白长官便到了庐山。因夏季都中暑气蒸腾,老爷们都不堪忍受酷暑,政府机关都搬至庐山办公。早在6月下旬的时候,那位操着一口宁波官话的大人物就让中政会秘书长张群代笔,给各界人士发了请柬,邀他们上庐山避暑,参加谈话会,“聆珠玉之谈吐,比金石之攻错。幸纡游山之驾,藉闻匡世之言。”及至北边出了事,料想决定会从这谈话会中出,所以白长官不免积极些。 从面相上来看,白长官――重琦――颇有点南人北相,自投身弓马以来,只要他不开口说话,没有人不说他是北人的。实际上他原籍徽州,长于姑苏,是个道道地地的南方书生。读军校的时候,因他口音没有不笑他的,唯有一个与他脾气相投,知他韬略雄心,给他取了一个“赛夫差”的诨号,这人便是张世谨。 第二十一章 南人北相(2) 张世谨是湖南人,早年也是个书生。湘人书生有投笔从戎的传统,先是拉了乡勇保护乡里,接着乡勇就成了军队,绥靖地方,隶属程潜部下。后被选拔入黄埔,和白长官同学,算是黄埔四期生。毕业后,白长官做为中央军代表到了张世谨的部队,不同背景出身却成为最好的朋友。某年春天,张部驻防苏州,白长官邀他一起去姑父家小酌,恰好看到宝珠,惊为天人,竟丝毫不嫌宝珠与伶人旧事,执意求之,遂为秦晋。 第二十二章 南人北相(3) 自此,白,张二人的关系又近一层,既是同学同僚又是郎舅。因了这一层,重琦不知笔下超度多少件会令老先生不痛快的事,及至重琦调任京中。他调任后不久,张世谨便殉国,前后竟不到两个月。张部官兵也在那次战役中所余不多。因此,重琦觉得对宝珠不住,自是关心体贴些。 这次到了庐山,重琦先去拜访了军校时的老长官陈至攸。 第二十三章 来自于她宗教信仰的… 此时的陈至攸早已不是当年黄埔的小小一名炮兵科上尉科长,而是国中颇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了。重琦来的时候,他正在书房练字。 这是他的习惯,每当有重大决策悬而未决的时候,他便练字以平息渐渐焦躁的情绪。他的字体虽脱胎于颜体,却不为颜体所拘,倒显出一种不为山水所拘的抱负来。或许正是这股子劲儿才使这个青田山乡的村夫有今天这一番基业。 谭迦南,陈至攸的夫人正站在别墅的台阶下修剪花草,她戴着一顶遮阳帽,脸上显示出圣玛利亚女校的多数毕业生特有的谦和,宁静,和优雅和她独有的或许来自于她宗教信仰的朴素无华。她刚生产不久,尚未满月,本不该出来的,或许是因为受到的是西式教育的缘故,倒不讲究许多。她穿一身简朴的旗袍,白丝袜勾勒出她健康的小腿。她一抬头的功夫,便看到她丈夫的忠实部下白重琦从山道的一端匆匆走来。 “重琦,是你,几时到的庐山?至公正惦记着你。”她称呼她的丈夫为“至公”,或许是因为年纪悬殊的缘故,或许是因为心中的尊慕。 “师母好!恭喜至公和师母喜得贵子!”重琦行一个军礼,恭恭敬敬的――迦南朗笑着接受了他的祝福――一会儿又恢复了随意,“至公何处?” “在书房呢,这次有没有把尊夫人还有你那位可爱的表妹张夫人带上?” “哦,没有。她们都在南京呢。” “那我就只有批评你了――蒋委员长在庐山召开各界人士谈话会,蒋夫人也有召集女界聊聊的意思。――你却金屋藏娇,现在妇女平权,我可要对你提出抗议了!” 重琦笑笑,故意拿出手来比划着招架不住的样子:“得了,得了,我说不过您――您看我要不要飞鸽传书让她们立刻赶过来啊?” “要!当然要!”谭迦南忽然敛了笑容,认真的。“尤其是你那位张夫人,说起来,张夫人也是我的校友,她丈夫张将军亦是我们湘人中的豪杰。她现在的状况很是让人担忧――我还是一年之前在圣保罗教堂遇见过她。此后,都没有见过她去礼拜。――重琦,你派个人去把她接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好,我这就派人去接她。” 重琦知道谭迦南素来热心妇女活动,平日颇有罗致人才之意。与宝珠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不知怎么回事很是看重看上去懒散颓废的宝珠。这次虽然提及他的家眷,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宝珠。 当然谭迦南的另一层意思重琦是不明白的,但是既然谭迦南开口,重琦一想也好,一来是有女眷在,与陈的关系能更亲密上一层,二来就是谭与蒋夫人那亲如姊妹的私交。 谭迦南见重琦答应的爽快,心里很是受用:“好了,不耽误你和至攸谈正事,今晚就在这里吃饭,我让他们准备你爱吃的石鱼炒蛋。” 谭迦南与白重琦谈的热闹,陈至攸在窗口都看到了。他不置可否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对白重琦应付女人的耐性一向来佩服有加,可是这会儿他却有点没有耐性看下去,于是他叫过一个传令兵来,让他下楼制止住那两人的交谈,把白重琦立刻叫上来。 “至公!” 白重琦进门就观察陈至攸的脸色,见后者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叫他坐,便放下心来,不经意的:“夫人怪我没把宝珠带来,正一番教诲呢。” 至攸唔了一声,表示对这个话题并不关心。白重琦适时的调转话题:“至公,校长的决心下了没有?” 第二十四章 来自她信仰的朴素无… 至攸从书桌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白重琦,看出了他的踌躇满志,再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操着他那一口青田官话简短的但有力的:“我现在想先知道的是――你的决心,你怎么想!” 白重琦刷的站了起来,脚跟一靠:“马革裹尸,在所不辞。” 沉默,过了一会儿,至攸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来:“看看这个,再说话。” 重琦接过来,只见上面是日本武器生产能力的预估报告:年产飞机1580架,大口径火炮744门,坦克330辆,汽车9500余辆,造船40余万吨,造舰5万吨。 后面附着中国国力对比:尚不能制造飞机,大口径火炮,坦克,汽车,仅可生产少量小型舰艇,步兵轻武器和小炮,其主要部件和原材料基本依赖进口。 “现在,你还是那个决心吗?” 白重琦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你可以考虑考虑――或许你过去也知道,中日国力悬殊,但是恐怕没有想到会悬殊到这种地步。” “那难道武力悬殊我们就任人宰割吗?至公,请不要低估我做为军人的勇气!” “战争,光有勇气是不够的。” 至攸站起来,他个子矮小,四肢却很灵活,健壮。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重琦的高大对他有什么威胁。 “那,至公您的意思?” 至攸背过身去,用一种低沉的好像蕴含着什么的语气:“听命令吧,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白重琦好像听懂了什么:“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第二十五章 来自于她信仰的朴素… 却说宝珠等来等去,等来的是白重琦派人把她接到庐山去。细细一问,原来是陈夫人的意思,心里便老大不愿意起来。、原来这宝珠与谭迦南,乃是圣玛利亚女校一前一后的校友。陈夫人居长,比宝珠大两届。在校期间也无甚来往。宝珠虽是巨贾之后,迦南的身份却更特别些,她父谭老爷子原是民国名宿。 说起一面之缘,还是在蒋夫人主办的抚恤会上,当时宝珠去参加了,世谨新故,宝珠也无甚心思打扮,只穿了素服,头发像圣玛利亚女校的校长嬷嬷一样挽成了一个髻,但是那姿容仍在,不知怎的就引起了迦南的兴趣。专门把宝珠叫过来一谈,原来竟是圣玛利亚女校的校友。宝珠也不免谈些母校的钟楼,环绕操场四周的走廊――女孩子们雨天走路不用撑伞也可以穿梭整个校园,圣校的学生卧室里那一口放鞋子的柜,不穿的鞋子禁止放在床底下,必须放在柜里。舍监先生检查卧室时发现有不放在鞋柜里的鞋子,便拿来放在卧室门前的走廊里示众。还有女校隔壁的那间圣约翰男子书院等等。这一下,陈夫人就觉宝珠很亲近,是一众五花八门的遗孀中的翘楚了。又问她信仰灵命提升的境界,这一下,宝珠就老大不舒服了。原来那宝珠,在校的时候,虽则因着学校的规矩皈依了耶稣教,可是心里却并不十分理解教义,反倒觉得那教规十分繁琐,拘的人都快崩溃了。总之是嫌教规管得深。因此连教堂都不十分愿意去。而陈夫人却是个极虔诚的,那一次谈话,宝珠虽装作虔敬混弄过去,却从此不愿意见到陈夫人。 哪知道那陈夫人一方面热心妇女地位,一方面也热心传道布道,见到宝珠这样的哪有不笼络的道理,有几次亲自打电话到木屐巷来,邀宝珠一同去礼拜。有一次,宝珠拗不过去,只好去了,就在那圣保罗大教堂,那一次陈夫人唠叨些什么她没听进去,只觉得求学时代的对于教堂教规的恐惧又来了,仿佛要阻着她做什么似的。从此再不肯去,每次都有托辞,托辞多了,陈夫人也不好勉强。哪知今日,竟特为让白长官派了人来请,宝珠心想,可见那陈夫人拽着自己做个虔敬的教徒的心是不死的。当下十分恼火,可口里却不敢不答应,只恐对白重琦不利。只好把家中诸事交给司棋和李副官,又嘱咐二人照顾云昌,自己和蕙兰坐上白重琦派来的车往庐山而来。 第二十六章 国家兴亡 匹妇有责… 到了庐山,自然是宿在陈夫人那里。一则重琦与宝珠虽是兄妹,但亦属姑表,孤男寡女,相处不宜。二则便是陈夫人的坚持了。宝珠到的时候,陈至攸开会去了,家里只得迦南并新生的婴儿以及数位仆妇。新生儿吃饱了就睡,又自有奶母照顾着。因此迦南有暇不受干扰的接待宝珠。 这是迦南第三次看到宝珠,只见刚坐了滑竿上山的宝珠,身着一身藕荷色短袖旗袍,白色小牛皮凉鞋,头上无甚装饰,素素一张脸,脸上沁出的细细的汗,简简单单,却自有一番韵致,心里不由得又喜欢了几分。她素来简朴,因此便喜欢看人简单的装束。 “叨扰您了,陈夫人,真是过意不去。”宝珠进门便敛了内心的不快,摆出一副敷衍的颜色来。 “张夫人说哪里话来,咱们是圣玛利亚的校友,原该亲近些――蒋夫人前几天也问起过你――正好趁着举办各界妇女谈话会,把你邀来说说话。” “陈夫人言重了――叫我宝珠就行――我何德何能,无职无权,有什么资格出席蒋夫人的谈话会呢――陈夫人快别叫我羞惭了。” “这话我可就要驳你了――宝珠,你坐,吴妈,去为张夫人倒杯茶来,然后领着蕙兰去把张夫人的行礼安顿下来――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本应该多为中国妇女多做点事才行,国家兴亡,不单单是匹夫的事,咱们做女人的,原也该尽力才是。”迦南显然是个优秀的演说家,也是个有条不紊的主妇。 “陈夫人――” “咱们主内姊妹不必客套,若是不介意,叫一声谭姊妹就可。” “哦。那我就叫一声迦南姊,僭越了。”宝珠在心里叹口气,她素来以妙玉自比,不肯沾人间功名的,“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你和蒋夫人那都是女中豪杰,我是什么,不过是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宝珠,你跟我不说真心话,”迦南忽然脸色一变。宝珠吓了一跳。本来歪着靠在沙发上的身子也坐直了好几分。 “我――” “你也别怕,”迦南噗哧一笑,淡化了紧张的气氛,“我可是听说,你原是东华大学医学系有名的高材生,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一点,你的导师还记忆犹新。” 第二十七章 国家兴亡 匹妇有责… “哪里,迦南姊真是过奖,现在是不行了,那时候也是喜欢记的颇记得住,不喜欢记的一个也记不住。真真是羞死人。” “这个且不谈,我只问你,既然是高材生,缘何后来又不悬壶济世?” “那是因为,说来也真是没出息,迦南姊,我晕血。”宝珠定定的,迦南颇有深意的重复的:“哦?你晕血?” “怎么,迦南姊不信么?” “信!当然信。只是,可惜了你这身医术。我约略的听说过你的一些事。” “那都是过去了。我自己现在,也不大能相信我曾学过医。”宝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迦南笑了笑,也不紧逼,换个话题:“那你如今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呀?” “不过是莳草弄花,闲来料理一下家里的生意,或者打打牌,听听戏――世谨不在了,日子总还是要过。” “近来可有去做礼拜?” 宝珠红了脸:“倒是,好久不曾。” 第二十八章 你是烈士张世谨的夫… 想了想又补充道:“世谨走后,总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那找了大夫瞧了没有?哦,瞧我这脑子,你自己就是大夫。” “呵呵,我是哪门子大夫,不过是多了张文凭罢了,也曾找大夫瞧来着,说是无甚大病,金陵协和医院查了个遍,只说是神经有些衰弱――一做梦就是世谨,浑身是血。”说着,宝珠想起了玉辅臣,眼圈就红了。在迦南看来自是为世谨伤心,不觉自省不可逼得她太甚,正斟酌字句,只见至攸从外面回来,进门看到宝珠,表情一怔。迦南因笑道:“至攸,你回来了,这是张世谨的夫人。白重琦的表妹宝珠。” “陈主任好。”宝珠起身施礼。 “哦,听说了。”至攸严肃的脸上有了点暖意。“一路过来可顺利?” “有劳主任关心,一切顺利。” “都中情况还好?” “市面上颇稳定,只是卢沟桥事变,大家不免议论些。”宝珠深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分明感觉到,至攸看似冰冷的目光背后潜藏的什么,灼得她后脑勺上有点发热。 “哦。坐。坐。坐。你们都坐。”至攸好像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用眼睛的余光看看妻子的表情,发现后者的注意力都在宝珠的脸上,于是掩饰的,招呼宝珠,迦南坐下。“那么你对事变有什么看法?” “我能――”宝珠刚想一贯以来的太极回答,忽然想起重琦说过,至攸此人最恶敷衍。于是想了想,把这几天慢慢考虑的说出来,“自来外侮,必是有其野心所图的。我在学校的时候,也曾学过时政,这几天也看了报纸什么,约略有点不成熟的想法:战中求生。” 至攸的眼睛一亮,仿佛这一番话为宝珠浑身上下镀了一层金,愈发的绝色起来。这时候只听迦南说道:“妹妹真是深藏不露。可见方才都没和我交心。” 此言一出,至攸和宝珠的心俱都一动,宝珠面上一红,忙解释道:“迦南姊见笑了,我不过也是人云亦云罢了。” 至攸心里却只觉这四字妙极,尤其是出于一个女子之口。迦南这边乘胜追击:“可见我是说服不了你。至公,你来说说,咱们女子,尤其是知识女性,是不是应该趁着年轻,多为国家做点事?” “对!”至攸顺着妻子的话说。“夫人说的对。宝珠,你今年不到三十吧?” “是的。”宝珠只好答道。 “你们青年女性,应该意识到,社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能够和男子一样发挥出自己对国家,对社会的作用的。不然,我们不就白革命了么?而你,你是什么?你是烈士张世谨的夫人,是烈士的遗孀!你还是什么?你是个医生。你怎么能跟一般的家庭妇女一样打打牌,跳跳舞,虚度年华呢?” 宝珠低下头去,至攸看了一眼妻子,接收到妻子赞许的目光,于是见好就收的:“当然我也理解你,谁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重琦每次说起你,也是忧心忡忡,――世谨也是我的学生,你要知道,我对你是有期望的。” 是你老婆对我有期望吧,难为你们夫妻夹攻,无非是要拉我进名利场而已。心里这么想,宝珠嘴里却不敢这么说,只得点头称是。 “我希望你能够发挥你的一技之长。迦南也跟我提到过你是学医的。” 迦南忽然插了一句:“至公,宝珠晕血。” 宝珠的脸一红,好在低着头,至攸也没怎么发现。只见他果决的挥一挥手,“这是可以克服的。哦,当然,这也是可以慢慢来的。那就先做一些不用晕血的工作嘛。国家需要人才,妇女工作也是需要人才的嘛。” 第二十九章 你是烈士张世谨的夫… 说着他站起来,流露出结束这次谈话的意思,一边不失关怀的:“我说这些不是批评你。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好好的住下来,多想想,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 “谢谢主任教诲。”宝珠如释重负的,刚好抬头,目光和至攸一碰,看到了至攸眼睛里一些不一样的光彩。 迦南简直满意极了,她适时的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谈这么严肃的话题了。宝珠今天刚到,还没去过我们为你准备的房间呢,还有,我们的小查理,宝珠你还没见过。哦,还有,现在快到晚饭时间了,我们把重琦一起叫过来吃饭吧。” “你安排吧。”至攸简短的。又看了一眼宝珠:“今天多加两个菜,为张夫人,接风。” 第三十章 休再向东老贫穷卖酒家… 翌日,迦南本是要继续跟宝珠聊聊大道理的。却不料有客人来。便不好再硬拉着宝珠说话,宝珠得了空,便带着蕙兰到处逛逛去。 原来这庐山,东偎鄱阳湖,南靠南昌滕王阁,西邻京九大通脉,北枕滔滔长江。大江、大湖、大山浑然一体,最是雄奇险秀,刚柔并济的所在。宝珠虽昔年来过,对于山道却不十分熟,所以先也不敢走远。只在附近逛。然则,山道幽静,又加脚步轻快,贪恋风景,不觉到了一个不熟的所在。只好站在原地不动,打发蕙兰去探路。 原地――是一处深潭,潭边高高一株古树,古树下一张浑然天成的石椅,石椅上铺着一层落叶,想是素常人迹罕至之故。宝珠也不以为意,拂去那落叶,就在那石椅上歇着。凉风习习,端的心旷神怡,遂将一并烦心事都暂时抛开。因见四周无人。不由得发了曲兴。想起一支许久不唱的曲子来。 “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你看风起玉尘砂,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 一曲下来,自忖音起高了,以致帚叉两字蓦的峻拔处有些嘶哑。于是清了清嗓子,调了调音高,又唱了起来,身形就不由得带上了身段。正兴致处,忽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急忙回头――正好撞上了一双日后让她难以忘怀的眼睛! 这眼睛是属于一个男人的。一个不太年轻有点消瘦却很是英俊的男人。一个穿着夏布中山装站在石阶上的有着两条好看的刚毅的眉毛的男人。一个好像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男人。在一瞬间,她感觉到他身上的儒雅,危险,陌生,熟悉,这些感觉加在一起忽然让她心跳加速。她后退一步,准备逃离。 “仙姑!请留步。请问你方才唱的可是邯郸记扫花里的赏花时?” 这曲子历来生僻,宝珠不由得诧道:“先生缘何知道?莫非也是雅部曲友?” “这倒不是。”那男人走下台阶,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下,“只是昔年读红楼,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这一回,写道芳官唱过一支赏花时,至今记忆犹新。后来到了沪上,也曾听人唱过这一段。这才记住了,我记得后面还有一句:你休再剑斩黄龙一线儿差……” 宝珠不由得接口道:“休再向东老贫穷卖酒家。你与俺,高眼向云霞。洞宾呵,你得了人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对,就是这几句。当时读了,只觉妙极。” “哦?先生以为妙在何处?” “妙在错教人留恨碧桃花。不过,虽说是人往高处走,那仙姑也是忒性急了点。” 宝珠噗哧的笑了出来,正要说什么,忽然想起迦南来,联合至攸,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自己可不就是何仙姑么,只是找不到个吕洞宾去度个卢生来,好叫自己脱身。不由得轻轻的叹:“人往高处走,岂知高处不胜寒。” 作者题外话:重要人物出现了,或许他就是让宝珠心动的人? 第三十一章 休再向东老贫穷卖酒… “哦?”只见这个人眉毛一挑,“姑娘何出此言?莫非有何为难处?” 宝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这般轩昂,恐是与会代表。所以也不便多说。只是淡淡的:“先生看走眼了,应该称呼我夫人才是,我夫君姓张。” “哦,原来是张夫人――在下唐突――夫人不便说,就当我没有问过就是了。不过我以为,胸中块垒,总是一吐为快才好。”那男子并未觉得宝珠的语气对他有所冒犯,只是语气温柔,谈吐文雅,听在宝珠眼里好不体贴,不觉转换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个人被一些人强迫去做一些事,感觉总是不太好。” “哦。”那人点点头,漂亮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说下去。 或许是宝珠心里抑的久了,或许是那人的表情叫人无法拒绝,宝珠想一想,继续说下去:“我生来散淡,不喜抛头露面,但现在,似乎,”她的眉心蹙成了一个川字,“这么说吧,有一位尊贵的夫人,我的校友,要我参与到她热心的妇女工作中去呢。”说到这儿,她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讽刺。 “怎么?你对妇女工作不感兴趣?” 他温和的眼睛,刮得青青的下巴,都在传达着一种亲切。让宝珠由不得说真心话:“在学校的时候,有一阵儿,我也新式过,演剧啊,宣传啊,可是后来,我忽然发现,其实一切,不过是给老爷们锦上添花罢了。” “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但是我完全能理解。”他善解人意的。 “哦?怎么个也对,也不对呢?小女子愿闻其详。” “你看到了事物的一个方面,并且看出了这一方面的本质,这是敏锐的。但是你看不到事物的两面。事情,总是有好有坏,妇女工作要看为谁而作。是为官僚而作,还是真正的为人民而作。事情虽然是同一件,不同的主体就有不同的意义。” “为人民而作――”宝珠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句话有些烫嘴,但是又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 “是的,为人民而作。”他坚定的,斩钉截铁的。用一种近乎于热情的目光看着她。好像要用目光把她融化了。 “你,你是*一党的吧?” “是的。”他不假思索的承认了,以至于她害怕的看看四周,然后他大方的伸出手来说出一个名字。然后置身事外的看着她脸色的变化。宝珠果然脸色变了,脚下趔趄了一下,他忙伸手扶住,又绅士般的放回手去:“怎么,吓住了?” “不,不,不,我以为,我一直以为――” “以为我们共产党人一定是茹毛饮血,而我恐怕更是凶神恶煞。” 宝珠低下头去,仿佛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平静多了:“倒的确是出乎我的想象。” 第三十二章 休再向东老贫穷卖酒… 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出来:“我们家老张,倒是和你们,打过仗。” 他面不改色的:“想到了。只不知道你家是哪一位张将军?” “湘人张世谨。”宝珠有些大胆的看着他的眼睛,不过马上黯淡下来:“不过,他已经死了。” “张世谨?血战绥北的张世谨?”他吃惊的。 宝珠自嘲的:“左右不过是炮灰罢了。” “张世谨抵抗外侮还是有功的。他人不错。”他安慰的,“你们夫妻倒也相似,世谨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个不爱出头露面的,是个纯粹的军人。” “怎么,你认识他?”此话一出,连宝珠自己都笑起来,是的,他是谁,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的,我认识他。还一起喝过酒。”他却认认真真的回答。 “哦。世界原来,还真是小。” 她苦笑的,这时候只听到他又说:“你既是张世谨的夫人,那应该也认识白重琦?” “那是家表兄。” 第三十三章 你的侍卫呢(1) “哦,怪不得,我见夫人的眉目,似曾相识。好像是哪里见过的。” 宝珠暗忖:小时候,倒是常有人说她与白重琦长得像的。长大了,倒无人说起,这人是第一个。不过话说回来,有时候揽镜自照,也会觉得某个神态相似。这人要么就是说了巧话儿。要么就是真的看的很仔细。 这么一想,不由得又看了那人一眼,看那人言笑晏晏,态度从容,光明磊落的样子,不像是个会说假话的。于是又多了几分好感。正要说什么,忽然想起他们二人说了半天话,却不见他的侍卫出现――他是何等身份,庐山于他不异于虎狼窝――心下就有些奇怪:“怎么,你的侍卫呢?” 他笑笑,有意无意的朝四周看了一眼,宝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草木丛生,影影绰绰,似是布有警戒,不由得想起蕙兰迟迟不来――他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你是在找你的侍女么?” “嗯,她在探路,我不晓得怎么回陈庐去――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陈庐?”他的眉毛一挑。“陈至攸的别墅?” “对。”她点点头,“想必你也是认识他的。贪恋风景,却不知从哪条路回去了,可否告知?感激不尽。” “好。我派人送你回去。”他象想到了什么,抿嘴一笑,爽快的说。 “你们难道不怕――我听说这次委员长并没有公开邀请你们。”这时她注意到他的胸前并没有与会代表佩戴的五老峰徽章。 “唔,不怕。”他洒脱的笑笑,露出一种类似少年人的慧黠。她也随之轻松起来。 “西蒙,”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称呼他的英文名字,“你总是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不,不是。”显然他也喜欢被她称呼为西蒙,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暂时跳脱他的身份似的,“小时候,我很胆小。带我的老妈讲鬼故事,吓得我都不敢起夜。” “我也是呢,不过给我讲鬼故事的啊,是我的十一哥,就是重琦――那时候咱们都还是小孩子,都睡在母亲的西厢房里,哥哥夜里热得睡不着,起床开窗吹风,正好我醒了,那风吹得他的衣袂飘飘,真就像――鬼似的!”宝珠咯咯咯咯的想笑,忽然脸色变了,只见此时,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阵风,吹得四周呼呼作响,仿佛是为宝珠的话做注脚似的,一种恐惧从脚底油然而生,吓得她啊的叫了一声。西蒙迅速的做出反应――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怕,不怕,不怕啊。”见她实在抖的厉害,便加重了手臂的力量。“不怕,这世上哪有鬼!” 第三十四章 你的侍卫呢(2)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过劲儿来,略略的一挣扎,西蒙就松开了手臂,抱的自然,放的也自然,但她还是低头暗自懊恼,这般轻易被人搂抱,没的叫人轻看了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忍不住心中的那种恐惧,凄楚,好像很贪恋他怀抱的温暖似的,好半天才语意复杂的说出一句:“这才是风声鹤唳呢。” 他不作声,仿佛在等待她情绪平复下来,等到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他隐有忧色。 “怎么了?西蒙?”她情不自禁的问。 “没什么。”他温和的,“我让人送你回去吧,时间真的不早了。” “好。” “请。”他彬彬有礼的侧了侧身子,好让她先走。她走了几步,又停下,他关切的:“怎么了?”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欲言又止。他却好像能读懂她心里的话似的:“有缘再见吧――今天你唱的曲子和你,很美。” 又想到什么:“给你一个建议,有些事情倘若真的无法拒绝,可以先尝试一下,但求无愧于心就可。” 作者题外话:进入庐山以后宝珠的性格怎么有所改变?其实宝珠是典型的双重性格,一个温柔和刚烈并存的女人,并且懂得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在熟悉的人面前可以使小性子,但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宝珠有敛了锋芒保护自己的本能。 第三十五章 蒋夫人宋美龄(1) 过了一日,迦南果然又来问宝珠的意思,宝珠因这一日思度西蒙的那句“但求无愧于心就可”颇有体会,因此也不像当初那般坚决。迦南高兴之余,忙安排了翌日蒋夫人接见宝珠。 宝珠虽是烈士遗孀,但世谨的级别并不高,所以国中的这几位有头有脸的夫人:蒋夫人,孙夫人,孔夫人,廖夫人等等都不曾亲近过。但是与白太太们私下里打牌,桌上八卦倒是经常说说这几位夫人的轶事。其中以蒋夫人的轶事最多。自然少不了也有人感叹蒋夫人之前委员长的那几位如夫人以及原配。记得白太太曾笑道:“左右不过和咱们一样,是填房罢了。” 哪知道白长官听说了这事,颇无奈于白太太的聪明面孔笨肚肠,和宝珠两个人闲聊的时候,曾经苦笑道:“心如不必说,若不是我从你信了洋教,也断不会把她从小妾扶了正,她又有何能耐,只是我不愿再费事罢了。就是你,上过洋学堂的,也不能跟她比。咱们不论身世显赫,但说到能耐上,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跟她比的?” 宝珠从来不服气人,但她素来信服白长官的话,见他如此说,竟然没有丝毫的不平,反而增添了好奇。后来,抚恤会上,宝珠也是见过一回的,只是人多,竟没有多说话的机会。 这次听说这位传奇女性要接见自己,也就不敢怠慢。翌日起来,细细的化了个淡雅的妆,穿一件宝蓝色格子旗袍,再配一双国产的小牛皮半高跟鞋――由迦南领着往美庐而来。 这是一座掩隐在一片绿荫深处的英国券廓式的别墅,登十字型长石阶,步通透式凉台,便进入装饰典雅、中西合璧的会客厅。会客厅面积高度都很适宜,猫眼绿的地毯,墨绿的沙发显得神秘而矜贵。早有侍卫在等待,告知客人在客厅稍坐,夫人马上就出来。 迦南显然和蒋夫人交往颇深,虽然被告知在客厅稍坐,但实际上稍坐的只有宝珠――迦南随后一声去去就来,就熟门熟路的走进了隔壁蒋夫人的卧室。 剩下宝珠一人百无聊赖,美庐的侍女侍卫们显然训练有素,除了一位侍女来为她倒了一杯茶后,便再无人出入,屋子里静的只剩宝珠和墙角那架上了年纪的英国挂钟。 宝珠便不由得急躁起来,又想起太太小姐们中间流传的一个段子,便是蒋夫人有一次宣布要接见一批下级军官遗属,那些遗属兴冲冲的在官邸门口等了半天,却等来蒋夫人会见取消的消息。弄的那帮下级军官遗属们怨声载道,又敢怒不敢言。那么今天,自己会不会也将遭到这样的冷遇呢?想到这里,宝珠骨子里那种落拓清高的性格又小小的抬头起来,当下心里便有些不悦,却又不便发作。 正郁闷之际,却见有妇女交谈的声音自远及近,不多时就推开了会客室的门,正是迦南和蒋夫人。 第三十六章 蒋夫人宋美龄(2) 彼时,宝珠正拿着杯子杯盖盖着玩。一看到蒋夫人过来,忙下意识的立起,但是杯盖却很不优雅的滚落,并且一股脑儿的滚到了蒋夫人脚下去。宝珠当下吓得面色刷白。 连迦南都蹙起了眉头,眼神中好像有些嗔怪,怪她上不得台面。蒋夫人的面色一愣,不过马上就展颜一笑:“呵呵,瞧瞧,迦南,我们让客人等急了,连杯子都忍不住提起了意见――这意见提得好,我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好意思,张夫人,刚刚有些耽搁,让你久等了。” 声音很是柔美,这让宝珠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彬彬有礼的:“夫人真是客气――方才是我失礼了。” “来,坐下来,不要拘束,我早就听迦南提起过你,张夫人――齐宝珠,对吗?” “是的,夫人这么忙,还拨冗接见,真是不敢当。” 这时,早有侍卫进来把跌在地上的杯盖一并宝珠喝过的茶都拿出去了,又换上一杯新的茶。并给蒋夫人和迦南也各端上了一杯。霎时间,一切尴尬仿佛烟消云散,宝珠发现蒋夫人不仅是美丽的,而且是优雅的,她身材不高,却很匀称,墨绿色的真丝旗袍很是合身。态度好像是在某个英国式下午茶上那般亲切,但是亲切下面又隐含很多丰富的内容,这是个让人猜不透甚至有点望而生畏的女人,宝珠这样想着,只听蒋夫人说:“谈不上什么拨冗接见,在上帝面前我们是平等的。更何况我早就想见见你。” 想了想,用英文说了一句:“all men are crqual.宝珠还记得那整段话是怎么说的?” 宝珠便想这是考她英文水平的,所幸当初还曾读过,背过,这时候在蒋夫人面前也不敢藏拙,便清了清嗓子,流利的背起来:“We holrbe self?evident,ll men are crqual,y arby their Creator with cerlienable Rights,re Life, Liberty,pursf Happiness.” “非常好。”蒋夫人用英文赞叹道。与迦南迅速的对视了一眼。“宝珠这一向都在都中居住吗?” 第三十七章 蒋夫人宋美龄(3) “是的。先夫和我成婚后,我也曾到他的老家居住过。不过,因为风俗习惯不同,不是很住的惯。风景倒是很好的,只是……” “可不是吗?我第一次回到蒋先生的老家去,也跟你是一样的感觉呢。”蒋夫人抬眼一笑,脸上竟掠过一丝少女的娇羞。“国人生活不堪,乃是缺乏教化。就算是城市生活,也是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因此提高国民素质是很有必要的。蒋先生因此也就发起了新生活运动。我们这些妇女也不落后,你在都中,应该也听说过新运妇女指导委员会吧?” “嗯,听说过,这是夫人你领导的。”宝珠说着,下意识的看看自己,好在自己穿的还算得体,并没有奇装异服。关于这新生活运动,民间笑话轶闻不少,宝珠也是有所耳闻的,这里自然不敢说。 “嗨。只是听说过,没有参与,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啊。” “是啊。”迦南点头附和的。 宝珠想起西蒙的话,化被动为主动的:“那么夫人,不知道我现在参加还晚不晚?” “当然不晚!你要是能来参加那当然是太好了,国家危难,我们现在缺的正是人才,骨干。你有文化,又年轻,又是烈士的遗孀,一定能胜任接下来的工作的。”蒋夫人可能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于是对宝珠又添了几分好感――宝珠一听“接下来的工作”这句话不免有被算在斛中的感觉,只不知道,为何她们对自己那么感兴趣,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不知这接下来的工作是做什么?” “你是医学系的高材生,接下来的工作自然和医学脱不了干系。放心,不过是你的老本行而已。” “好,一切听从夫人的便是。”宝珠想一想,所谓老本行无非是做医生――这对她来说倒也不难,不算难为。这边蒋夫人见她答应的爽快,也高兴起来。一双美目看向谭迦南:“那,迦南你尽快安排一下。” “好的。”后者一边答应着,一边有意无意的:“宝珠今天这态度,夫人您可是要好好表扬一下――还是夫人面子大,一说就成――宝珠这晕血的毛病也能克服了。” 宝珠一听脸红了。善于观察的蒋夫人看看迦南,又看看宝珠,了然的:“晕血这事,要借着主的力量去克服。我们的肉体是软弱的,在我们人类所不能的,在主一切皆能。――再说了,你这是为国家做事,意义不寻常。” 第三十八章 蒋夫人宋美龄(4) 宝珠只有顺水推舟:“好吧,那我就少不得多求求耶稣基督。让我克服晕血这毛病吧。不过,”她惭愧的笑笑,“由于毕业以后并没有从事医学,我需要时间和实践来恢复我的知识。” “那你就先去陆军总医院吧,我会给你安排的。至于职务吗,上校军医官可好?” 宝珠唬了一跳:“您是说让我加入军籍?” “怎么,宝珠有什么为难吗?” 宝珠哭笑不得的:“夫人,您看宝珠,像个军人吗?” 第三十九章 蒋夫人宋美龄(5) 蒋夫人不说话,看了一眼迦南。只听迦南马上说道:“宝珠你还不知道吧?夫人不仅是中国航空委员会秘会长,还是中国空军总司令――所以说,做花木兰不一定要五大三粗,像夫人这般温雅气度的也能不让须眉。你说,对吗?” 这倒是,宝珠很诚恳的点头。这边蒋夫人笑一笑,矜持的:“迦南谬赞了――在神面前我不自夸――不过我晕机,宝珠。但是不妨碍我领导空军。同样的,宝珠,我想外表柔弱不该是你拒绝成为一个军人的理由。内心坚强才是军人最鲜明的标志。我想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了吧?” “嗯。”宝珠点点头,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那就好好的在庐山再住几天,等到会议结束就回都中报到吧。”蒋夫人意味深长的说。 第四十章 c50计划 “只怕我是,烂泥扶不上墙。”过了几天,宝珠才见到了忙碌的白重琦,一见面,她就无可奈何的来了一句。“我就是不明白,我是哪点儿入了二位夫人的法眼――十一哥,不会是因为你吧?莫非你现在真的那么重要?――但是,就算你如今很重要,夫人们要笼络的也该是嫂子不是吗?” “她们要是笼络你嫂子,那才是看走眼――你放心,并不是因为我。” “哦?难道,莫非是因为世谨?可世谨已经过世了呀,再说了,就算世谨在世,也不是嫡系,夫人们未必看得上眼。” “呵呵,你为什么不想想,是因为你自己。” “因为我?我可是个散淡人,别人不了解我,十一哥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可是,你也不想想你是哪一所大学的人,哪一班的,老师是谁,同学们中又有谁如今出类拔萃,并且炙手可热,还有跟你的关系――” “老师?同学?”宝珠茫然的。 这时候,重琦的副官进来报告军务,重琦一边在副官递过来的文件上签字,一边道:“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慢慢想,好好想。或者等到报到的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报到的那天――十一哥,你知道些什么,说,这个局是不是你和夫人们一起设的――”宝珠有些明白过来,于是笑骂道:“别人倒还罢了,你倒也帮着外人摆弄我。” 一边副官想笑,被宝珠一瞪眼,又忍住,忍得很辛苦的样子。重琦摆摆手让副官出去算是解了副官的围。 “你散淡?那是后来。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是怎么表现的。你们那个实验小组,那个实验科目,整个中国掌握那种技术的除了你的老师,你的那位同学,还有就是你了吧。” “你是说,c50计划?”宝珠吃惊的。 “是的,c50计划。”重琦正色的。 “可是,这个计划早在民国十六年就搁浅了呀。要不然……”宝珠只觉得血往脑袋上冲。 “要不然你也不会死心踏地跟了世谨,成了每天无所事事的官太太。” 宝珠还想说什么,忽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眼前的这位哥哥,和那两位夫人早已把她看透了。 第四十一章 填房 人人都道她是因云昌事做人填房,哪知道事业上的失意,才是她心灰意冷的原因, 第四十二章 人命关天(1) 可是,宝珠想了想又说:“当日c50计划搁浅,乃是因为资金不足,如今国家多事之秋,难道就有资金了不成。” 重琦叹口气:“说你平常玲珑剔透,怎的这点都想不明白――C50的核心是什么?” “你是说将这种技术应用于――但是这种技术还不成熟,人命关天啊,我不能拿千万将士的命做试验!” “关于这一点,我想你报到后,你的导师会给你答案――太专业的东西我也答复不了啊。你也不用忐忑,我想夫人用你,一定有她的成算。――倒是你,可以借此告别从前的生活,你不觉得高兴吗?人活着,总得做点什么,你和你嫂子她们终归是不一样的。” 宝珠见重琦眉目真诚,不由得心悦诚服,眼前这位表哥倒确实是处处为自己考虑的。 第四十三章 人命关天(2) “好了,傻丫头,先回去歇着吧。等过了7月16日,你跟我一起回都中去。” “7月16日?莫非?”虽然早有预料,宝珠还是觉得手在颤抖。 “是的。校长这次真的下决心了!”白重琦坚定的,脸部的线条刚硬起来,显出青年将领的英气来。 他的目光透过宝珠落到了远处,仿佛落到了不远的战场上,他血液中的杀气被激发了出来,他的内心在摩拳擦掌,这一仗他等的太久了,杀日本鬼子,这是他和世谨太久的梦想。可是很快,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宝珠身上,于是那眼神又变得柔和起来。 “你放心,有我在,总是要护得你周全的。” 宝珠的心一震,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但是这一次是从她一向敬重的表哥口里说出来,不免让她五味杂陈,她想了想,无力的上前一步,靠在她哥哥的肩头去:“十一哥,我信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因为,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她的哥哥,好像要说些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忽然一伸手臂,将她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第四十四章 地无分南北,皆有守… 到了7月17日,果然有动静,而且是大动静。并且为了这动静,迦南一早就拉宝珠起来,跪在十字架前祷告。宝珠因这几日无事,很是研究了连日来的局势,包括昨天谈话会的内容也有所耳闻。心中于是备感惶惑,也不似从前一般对神主怠慢,倒虔敬些,并不是做给迦南看的样子。 祷告闭,迦南便领着宝珠到会场,两人虽不是与会代表,但自是找个了妥帖但又听得见演讲的地方呆着,过了不久,只见台上司仪把蒋中正请出来,那一口尖细的宁波官话便通过扩音器响彻四周:“中国正在外求和平,内求统一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卢沟桥事变,不但我举国民众悲愤不置,世界舆论也都异常震惊。此事发展 结果,不仅是中国存亡的问题,而将是世界人类祸福之所系。诸位关心国难,对此事件,当然是特别关切,兹将关于此事件之几点要义,为诸君坦白说明之。” “第一,中国民族本是酷爱和平,国民政府的外交政策,向来主张对内求自存,对外求共存。本年二月三中全会宣言,于此更有明确的宣示,近两年来的对日外交,一秉此旨,向前努力,希望把过去各种轨外的乱态,统统纳入外交的正轨,去谋正当解决,这种苦心与事实,国内大都可共见。我常觉得,我们要应付国难,首先要认识自己国家的地位。我国是弱国,对自己国家力量要有忠实估计,国家为进行建设,绝对的需要和平,过去数年中,不惜委曲忍痛,对外保持和平,即是此理。前年五全大会,本人外交报告所谓:“和平未到根本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跟着今年二月三中全会对于“最后关头”的解释,充分表示我们对和平的爱护。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果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拚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那时节再不容许我们中途妥协,须知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整个投降、整个灭亡的条件。全国国民最要认清,所谓最后关头的意义,最后关头一至,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唯有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第二,这次卢沟桥事件发生以后,或有人以为是偶然突发的,但一月来对付舆论,或外交上直接间接的表示,都使我们觉到事变的征兆。而且在事变发生的前后,还传播着种种的新闻,说是什么要扩大塘沽协定的范围,要扩大冀东伪组织,要驱逐第二十九军,要逼宋哲元离开,诸如此类的传闻,不胜枚举。可想这一次事件,并不是偶然,从这次事变的经过,知道人家处心积虑的谋我之亟,和平已非轻易可以求得;眼前如果要求平安无事,只有让人家军队无限制的出入于我国的国土,而我们本国军队反要忍受限制,不能在本国土地内自由驻在,或是人家向中国军队开枪,而我们不能还枪。换言之,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已快要临到这个人世悲惨之境地。这在世界上稍有人格的民族,都无法忍受的。我们东四省失陷,已有了6年之久,续之以塘沽协定,现在冲突地点已到了北平门口的卢沟桥。如果卢沟桥可以受人压迫强占,那么我们百年故都,北方政治文化的中心与军事重镇北平,就要变成沈阳第二!今日的北平,若果变成昔日的沈阳,今日的冀察,亦将成为昔日的东四省。北平若可变成沈阳,南京又何尝不会变成北平!所以卢沟桥事变的推演,是关系中国国家整个的问题,此事能否结束,就是最后关头的境界。” “第三,万一真到了无可避免的最后关头,我们当然只有牺牲,只有抗战!但我们态度只是应战,而不是求战;应战,是应付最后关头,因为我们是弱国,又因为拥护和平是我们的国策,所以不可求战;我们固然是一个弱国,但不能不保持我们民族的生命,不能不负起祖宗先民所遗留给我们历史上的责任,所以,到了必不得已时,我们不能不应战。至于战争既无之后,则因为我们是弱国,再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时便只有拚全民族的生命,求我们最后的胜利。” “第四,卢沟桥事件能否不扩大为中日战争,全系于日本政府的态度,和平希望绝续之关键,全系于日本军队之行动,在和平根本绝望之前一秒钟,我们还是希望和平的,希望由和平的外交方法,求得卢事的解决。但是我们的立场有极明显的四点:一)任何解决,不得侵害中国主权与领土之完整;二)冀察行政组织,不容任何不合法之改变;三)中央政府所派地方官吏,如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宋哲元等,不能任人要求撤换;四)第二十九军现在所驻地区不受任何约束。 这四点立场,是弱国外交最低限度,如果对方犹能设身处地为东方民族作为一个远大的打算,不想促成两国关系达于关头,不愿造成中日两国世代永远的仇恨,对于我们这最低限度的立场,应该不至于漠视。 ” “总之,政府对于卢沟桥事件,已确定始终一贯的方针和立场,且必以全力固守这个立场,我们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准备应战,而决不求战。我们知道全国应战以后之局势,就只有牺牲到底,无丝毫侥幸求免之理。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所以政府必特别谨慎,以临此大事,全国国民必须严肃沉着,准备自卫。在此安危绝续之交,唯赖举国一致,服从纪律,严守秩序。希望各位回到各地,将此意转于社会,俾咸能明了局势,效忠国家,这是兄弟所恳切期望的。” 宝珠原籍姑苏,吴侬软语,宁波官话远较吴语铿锵,又缺乏朝中官僚般的历练,自是听得辛苦,起初是小心分辨字音,到后来才稍稍听得清楚,原来这蒋氏中正,心中尚存妥协之意,但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还是下抗战决心! 尤其是这句,“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倒真像一把锤子把钉子钉到了自己的心里。 第四十五章 西蒙(1) 刹那之间,便觉得有点承受不住,不仅对未来惴惴,也对自己将要担负的责任惴惴,于是跟迦南说了一声,先自回陈庐而来。 到了离陈庐不远的山道口,远远的看见一人站在树荫下,好像在等什么人。等走近了,才发现是西蒙。 这一次宝珠不再惊异他的神出鬼没,非凡之人自然有非凡的处事方法。 看到宝珠走过来,西蒙点点头,“你跟我来。” 宝珠知他这是有话跟她说,心中好奇,不由得跟他走去,一直走到一处僻静的山石后。 “我要走了。”一站定,西蒙便含笑的看着她,漂亮的眉毛一扬,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她,“特地来跟你辞行。” “难为还记得我。”她淡淡的,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和心中的荡漾。 “怎能忘,闲踏天门扫落花嘛。怎么,看你心事重重?”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宝珠想起他当日那句无愧于心的建议,不由得略略气恼的,“这下可好了,我加入了军职。” “哦?女少校?了不起,巾帼英雄啊。” “快别取笑我了,我哪是军人的料。”宝珠不由得把眉心蹙成一个川字,似颦似怨。这在西蒙看来,又别是一番韵致,不由得心中一动,好在他素来收放自如,这时候正色的说道:“夫人,遇到棘手的事了。” “我……”宝珠看到他那双真诚的眼睛,正要说什么,忽又打住,自己和他毕竟是两个阵营,自己这事又是不能泄密的。于是,只把自己加入陆军总院的事说了。并且告诉他自己的军衔并不是女少校,而是女上校。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想说什么,便抢在头里:“你也休打什么主意,我如今可还没上任呢。” “夫人真是冰雪聪明。连我想说什么都知道。”西蒙并不否认的,“若是有一天我真求到你门上,你可不要见死不救啊。” “这哪里话说来――好端端的,别死不死――你可是今天就走?” 西蒙见她有心转换话题也不恼,仿佛成竹在胸的,“我明天走,怎么,夫人也要离开?” “可不是吗?家表兄赶着回都中,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如此说来,只有就此别过了――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哦,是吗?那顶好不是有求于我――我可,担当不起。” “不会的。我绝不会难为你。”他含笑的看着她的眼睛,“马上要打仗了,夫人可要,多保重。” 第四十六章 西蒙(2) 说来也怪,这话不过是寻常话,但自他口中道出,却自有一股暖流,她有些许动容,想要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你,这趟上山想必也是见了蒋夫人的。” 他颔首没有否认。 “那你,”她踌躇着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对蒋夫人也,也是这般,这般……”她有点说不下去,两颊有点绯红。他善解人意的,轻轻的笑了一声,凑近她,声音仿佛像是在她的耳边:“蒋夫人自然有蒋先生殷勤。再说了,蒋夫人不会,闲踏天门扫落花。” 虽然风闻过蒋夫人与西蒙情谊深厚的八卦,但是宝珠对这样的回答还是很受用。于是执手握别之际,不免带了一种脉脉的却适可而止的情意。这种情意西蒙自然感受到了,他凑近了宝珠的头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少年般的快活。宝珠的脸红得更深了,却不说什么,两人在山石后对立良久,才依依话别。 第四十七章 正对着一道目光(1) 翌日,宝珠便带着蕙兰跟着重琦回都中。两人说好第二日,重琦来接宝珠到陆军总医院报到,二人便各自回家不提。 却说,宝珠去了庐山这两日。家中只余云昌夫妇并司棋,闲来无事,云昌课子度曲,司棋与素云做些针线上的活计,平素也不怎么出门,倒是躲进小楼成一统。只云昌的心里,不免记挂宝珠,背着素云,常常跟司棋攀谈,倒知道了宝珠不少事儿,云昌问的最详细的,自然是那位玉长官。 先是,为何姓玉? 那司棋言道,这玉长官,并不是中原汉人,乃是回人。据说祖上是做过清朝的武官的。世代倥偬,到了玉长官这一辈才家境败落,如今一家大小,俱在宣化。 其次是,缘何会与宝珠结识? 司棋便道,那是张世谨殉国后的事了,玉辅臣是奉命抚恤宝珠的长官。先时宝珠并不把辅臣放在心上,但禁不住玉辅臣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屡屡帮宝珠办事,尽是白长官照顾不到的地方,于是便与某年某月某日情动,便从了他。 云昌听到这里按捺住心中的酸意,仍旧问:“白长官好大的气派,怎么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司棋知道,云昌的言下之意便是白重琦这般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让玉辅臣钻了空子。当下就要说出一个缘故来:原来白重琦虽则待宝珠与他人不同,却谨守着底线,不过是能看不能用罢了。比不了玉辅臣壮年英挺,加上宝珠青春年少,空闺寂寞,难免干柴烈火了。 云昌叹口气,又问:既然宝珠和玉辅臣两情相悦,为何又不结了秦晋?正大光明的住在一起。 司棋摇摇头,无奈的,说这天下事,就是好事多磨。那辅臣,宝珠二人,虽则情投意合,却奈何辅臣是有妻室的。妻无犯七出,又兼多年在家奉养公婆,教养幼儿,辅臣自也不忍一纸休书打发了人家的。而宝珠,素来心高气傲,哪里肯居于人下,就是连两头大也是不肯的。因此上两人便就这么来往着,俱都不谈婚事。 那总不是办法。云昌静静的来了一句,司棋看他一眼,见他怔怔的,知道他又犯了痴,便不理他。自去收拾了针线找素云研究。 宝珠一脚跨进自己的院落,才舒了一口气,连日里搭起来的架子一下子就被抽了骨头,浑身松塌塌起来。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一觉。司棋早已迎出来:“怎的这么累?那庐山不是避暑胜地么?” “避得了暑,却避不了热闹。”宝珠苦笑的,边走边说,“什么也别说了,我要赶快好好睡一觉。” “要命了,莫非在庐山都没有睡觉?” “在人家家里总是做筋做骨,哪有自己家适意,更何况,是在陈庐。”,这时,两人刚跨进宝珠的卧房,司棋听了一顿,“陈庐,你没有和表少爷住一起?” 宝珠看司棋的神色,知道她想歪了,当下半真半假的啐了她一口,司棋也不以为意,一边铺床,一边说道:“本来以为表少爷开窍了,哪里知道还是个榆木脑袋。” 宝珠噗哧一笑,也不争辩,只是催促着司棋快点收拾,一边脱卸身上的衣物,及至脱了只剩小衣,才趴到床上去。嘟哝着:“今天什么事都别来烦着我,搅着我,也别叫我吃饭,饿了我自然会起来吃。” 须臾,没有回应。宝珠诧异的,懒懒的翻过身来,正对着一道目光。 第四十八章 正对着一道目光(2) 司棋愣在哪里,过了一会儿,推搡着那道目光的主人的肩:“云小官,你来做什么,小姐要休息!” 云昌的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他冷冷的推开司棋:“我自和你主子说话,你出去。” 司棋看向宝珠,后者愣了一愣,然后点点头。出门,关门。 宝珠忙拉过一条毯子盖住自己,征询的:“云官?”该死的,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忘了他还住在自己的宅子里。忘了他可以自由出入这里每一个房间。 云昌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为人知的阴郁,他没有移开他的目光,反而肆无忌惮的从她毛毯下裹着的身体一点一点的看下去。 “我累了,云官,有事等我醒来再说好吗?”宝珠见他这番表情,便知他心中波澜起伏,只好尽量柔声平息着。 “他们可以,我也可以的。”云昌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逼近她。宝珠都感觉到了他身上逼过来的淡淡的烟草味。他穿了一件夏布无领长衫,露出白皙的脖颈来。宝珠知道她一去数日,他误会了。忙解释道:“我去庐山是为了公事。是陈部长的太太邀我参与社会工作。” “是吗?”他显示出一种固执起来,在这种固执的支配下,他的脸显示出一种怪异的俊美。“那这么说来,在庐山你一直循规蹈矩,没有发生任何艳遇?” “艳遇”两个字一入耳,宝珠的面上便一红,她想起西蒙,哪里知道云昌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脸红,他的脸上露出讥讽:“你看看你,你还是从前的脾气,一说谎就脸红。” 宝珠忽然无名火起,又气又累的吼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做了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出去!我要休息了!没心思听你这些不咸不淡的话。” 云昌的身体一僵,可是马上又朝宝珠逼去,他一手撑着床,一手攫住宝珠的脸:“是吗?我没有资格管你,对不对?你是高贵的小姐,我是下贱的奴才对不对?可是,小姐,难道你忘了我们从前的时光吗?忘记你从前是怎样一次一次,穿过你家后花园的石径,打开你家的角门,跑到我的小屋子里来……” “云官――你放开我!”宝珠挣扎着,哪知道云昌虽然瘦弱,可毕竟骨骼长大,又是男人,一时间,宝珠竟不得脱。 云昌的眼睛呈现出迷离的神色,“那时候的你,真好看,身子,像汉白玉一样好,我吓坏了――尊贵的东家,高高在上的小姐,心甘情愿的躺在我身下――就像,就像现在这样对不对?”他伸手扯开宝珠的毛毯,把手伸进她的小衣里去,“第一次,我找不到地方,急得满头大汗,是你,是你!我以为你早已不是,哪知道你痛的,痛的,手指甲都嵌入了我的背,我也很痛……” “别说了!”宝珠早已羞的满面通红,她终于腾出一只手来,挡住云昌进一步的动作,“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已经都过去了。” “不,我要说。宝珠,你原本是我的女人啊。”云昌整个身子都压上去,压到宝珠的身上去,薄薄的夏布,已经遮掩不住他的坚硬,“日子太残酷了,宝珠,你本来是我的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哭腔,一边手不老实的在宝珠身上搓弄,渐渐的,宝珠身上有了反应,她有些厌恶这些反应,别过脸去。云昌却敏感的觉察到了,惊喜的:“你,你也是想我的对不对?” 宝珠啐了他一口,半真半假的:“你信不信,今天辅臣在这里,我会更想他。” “你”云昌暴怒的。宝珠无所畏惧的看着他:“你是男人,今天你要是用强,我也拗不过你。只是这次以后,你休想,再住在这里。我说到做到!” “是吗?是吗?”云昌像是豁出去一样,手下一用力,宝珠的小衣被撕成两半,这一下,宝珠身上已经不着寸缕,云昌哪里还按捺的住,“你知不知道,有些话,有些威胁的话,听一次,还管用,第二次,第三次――你觉得我要是还受得住,我还算不算个男人?今天,我要让你知道知道,我云昌,是个男人!” 第四十九章 风*流不用千金买(… 说着,他像疯了似的脱掉了身上的夏布长衫,露出青白瘦瘠的背来,他压住宝珠的肩膀,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宝珠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他也不管,只顾进行着,不一会儿,他便进入了宝珠的体内,在那一刹那,宝珠竟有被撕裂的苦痛,双手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云昌的手臂,那两条白皙的胳膊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力量,显出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活力来,并且随着那律动,他语无伦次的,声泪俱下的:“你不就是贪这个吗?你这个娼妇……这样舒坦吗?好吗?还敢说,要赶我走的话吗――你这个坏了心眼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走了这几天――我有多想你,多想你!” “云昌。”宝珠哽咽的,一边又被他带来的巨大*所淹没,发出不由自主的呻吟,“我知道,我知道。” 云昌俯下身去,暂时休憩着,他痛苦的把头埋在她的胸前,抽泣着:“不,你不知道!你跟那些老爷们卖弄*的时候,你想过我吗?你说,你想过吗?” “云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 他忽然孩子气的又动起来,这一次明显比刚才温柔了许多,俊美的脸上有汗水落下来,直滴在宝珠的乳房上,“是这样吗?宝珠,告诉我,这样,你就快活吗?这样你才会时时想起我吗?” 宝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的心一下子被云昌表现出来的铺天盖地的痛苦与情爱所笼罩了。她抬起手来,擦拭着他的汗,然后和他交换了位置,“宝珠?”他惊异的。颀长的身子有点不适应,她温柔的娇媚的安抚了他的犹疑,然后缓缓的坐了下去,一直让他的坚硬深深的嵌入她的体内。那一刻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就像楚辞中的山鬼,分外妖娆的动了起来,他为她的律动疯狂了,他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胯骨,她的乳房沉甸甸的垂下,那*一直在他的眼前晃啊晃啊,他忍不住用口衔住那朝思暮想的樱桃――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她,简直*到无法呼吸,身体完全不能由自己控制,一切由她掌控着,直到他被她带领着登上了快乐的巅峰! 第五十章 风*流不用千金买(2) 不知过了多久,云昌才从汹涌澎湃中恢复平静,而此时,宝珠已经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宝珠睡着的样子像极浑身雪白的狐狸,一双手腕箍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肩窝处。这媚人的姿势,让他又有了冲动,正要做些什么,只听有人进房来了,隔着帐子轻轻的叫道:“云小官,云小官。” 他叹口气,小心翼翼的把宝珠从他身上剥离,有拉过毯子盖在她的裸身上,这才披衣而起。 司棋看了他一眼,便红着脸别过脸,一边说道:素云找了你好几次了,我都说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了。多谢你,司棋姐。” 他和司棋一起走出去,走到门外,他一揖到底。 司棋似笑非笑的:“云小官,想不到你好手段啊。这下好了,真是*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今宵了却相思债,一双情侣称心怀啊。” 云昌俊脸一红,正要说什么,只听司棋又道:“不过也好。你虽然是个扛不得枪种不得地的,可终归是比丘八要长命些。” 云昌品司棋之意,自然是自伤自怜自己的身世,因玉长官尤副官一上战场便只能听天由命,自己虽然无用,倒还能守在这些娘儿们身边。这般好处从前云昌并未省得,经司棋一提不由得矜持起来:“原来我还有这样好处,那司棋姐姐你平时还不巴结些。” “呸。”司棋一声清啐将云昌从云端又打到地底,“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就算你过得了她这一关,等白长官回过神来有你好果子吃?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别撞到他枪口上去。” 云昌一想也是,那日看到白长官看他的眼神不善,不由得将方才自得之色收敛的一分也无,喏喏的去了。 一夜无梦。到了第二天,宝珠尚还睡着,白府里的人就派人来接。宝珠忙梳洗了,因想到今日是去陆军总医院报道,衣饰上不可过分冶艳,便穿了件素白短袖旗袍,云淡风轻的上了车。 车里重琦果然在。他今日一身戎装,分外俊挺。见宝珠的打扮,眼睛一亮。但司机在,便没有说什么。只是等她坐稳了,帮她拂去头发上的一片花瓣,这才吩咐司机一路开到陆军总医院去。 第五十一章 最后的关头(1) 哪知这一日金陵城里颇不平静,市面上沸反盈天,原来中央日报在这日以《最后的关头》为题,全文登载了蒋介石那日在庐山谈话中的演讲。一时间,市面上议论纷纷,报童们穿梭在街上,不少的汽车停下来买一份报纸――因此虽然目的地不远,却很费了些功夫。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到达医院。 医院的门口,有卫兵向重琦的车敬礼。到了医院的行政楼前,有个少校军衔的副官等在了那里。 重琦送宝珠下车,那副官脚后跟一并给重琦行了个漂亮的军礼,一边好奇的看着宝珠。 “陈副官对吗?这是我表妹齐宝珠。” “齐主任好!”那陈副官马上中气十足的,倒把宝珠吓了一跳,她用狐疑的目光看着重琦,重琦解释道:“你的任命昨天已经下到军医院,职务是医务部副主任。陈副官是来迎接你的。” “哦。”宝珠马上明白了,这副主任的名头多半是挂名,真正的任务接下去才能知道。她伸出手去,和陈副官戴着白手套的手宽宽一握,对方指尖的颤动也顺便传递到了她手里。她装作不知的笑笑,有着一副黑膛脸的陈副官脸红到了耳根。“有劳你,陈副官。” “宝珠,你跟陈副官去吧,我还要去长官部开会。回头再来接你。陈副官,麻烦照顾宝珠。” 重琦便在一边道。 “请长官放心,卑职一定照顾好齐主任!” 重琦很满意陈副官的态度,他拍拍后者的肩膀,又用同一只手拍拍宝珠的头,好像要说些什么,又什么没说。宝珠猜他必是说让她乖乖的听从命令,于是顺从的点点头。 两人便目送重琦的车绝尘而去。 “齐主任,请。”陈副官的脸还是黑红黑红的。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院长已经等你很久了。 “好。”宝珠道,一边在心里重复了这两个字:“院长”。联想起蒋夫人的话,白重琦的话,这位院长多半是自己熟识的,多半是自己的老师欧阳培。 果然,在二楼的院长办公室里,宝珠看到了自己的大学导师,C50计划的小组带头人欧阳培。 “宝珠!你终于来了,你能来太好了!我一直都在等你!” 欧阳培穿着军服,四五十岁上下年纪,下巴刮的铁青,嗓门洪亮,跟他瘦小的身材比例极不协调,然而正是这样的特点又让宝珠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欧阳老师,您好。” “好,好,”欧阳培的脑门油光光的,“宝珠,你这一向可好?听说张世谨的事了,你要坚强些才是。” 宝珠点点头,笑一笑,逡巡一下四周,只见这是一个套间,里面那间关着门。便叹了口气,了然于胸的:“老师,还有一个人呢?” 欧阳培愣了一下,接着一双颇大的手使劲一拍:“可不是吗?我知道瞒不了你。”他指了指里间:“去吧,他在里间。” 作者题外话:一个重要人物华丽丽的登场了,会是谁呢?某仪担保他很妖孽。 第五十二章 最后的关头(2) 宝珠定一定神,才走到里间去。里间很暗,窗帘低垂,只露出一条缝出来,但是还是可以看出黑暗处坐着一个人。宝珠一进去,里间的门就轻轻的关上了。 “怎么,也不点灯?” “因为黑暗中的你比较顺眼。”满不在乎的声音,透着一种居高临下和满不在乎。宝珠正要说什么,只听那声音又补充道:“下一次来见我,穿军装来。你看看你现在穿成了什么样子,整个一高级交际花。” 宝珠恼了,但只说了个“你……”字,就被粗暴的打断:“委屈什么,我难道说错了吗?莫非你在世谨故后真立了贞洁牌坊?” 宝珠气的胸部剧烈起伏,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此人的身份地位都不允许她随便发怒,反驳。除非是她豁出去不要自己的命。说来也怪,宝珠的美貌素来能让石头动了心,却从来打动不了这个人。每次看到她,不是厉声斥责就是没好气的揶揄。总之少有风和日丽的时候。不过见识过此人手段的宝珠却知道,倘若有一天,他对她风和日丽,嘘寒问暖,阿谀奉承,那就肯定没好事。所以气过一阵,宝珠平静下来,抬手就拧亮了屋子里的灯。 现在,这个人完全的沐浴在光亮里了,即使他恶语不断,也难掩他绝世的姿容。宝珠在心里叹息道。人人都道她绝色,其实比起眼前这个男人来,她的绝色又算得了什么?一个把军装都穿得绝代风华的男人,还要美女做什么。 “好了,四公子,请问,我的军装在哪里?”其实她已经看到了放在他面前几上的那套军服。 “去,那边是更衣室,去换了。” 他颐指气使的。她好脾气的拿着军装就走入更衣室,须臾出来的时候,已是一个军装美人。 他上下打量,总觉得哪里不对,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他皱了皱眉,毫不掩饰的:“过来。” 她顺从的过去,到他跟前。 “蹲下。” 她蹲下,只见他略略的考虑了一下,然后两手纷飞,片刻间便为她挽成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然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像个人样了。” 宝珠无奈的笑笑,敢情这才勉强入他的眼睛?只听他又说道:“去照照镜子。”一副炫耀自己手艺的样子。 “好。”宝珠便去照镜子,一照之下,果然对他的审美观五体投地,经他一收拾,自己竟成了一个冰美人,平素的妖媚,竟在片刻之间成了气质清华。再出更衣室,便看到他一脸沾沾自得的笑。她见他脸色还好,便叹口气:“师兄。说正事吧。” 他的笑容敛住了,似乎有点不满她的打岔。不过还是言归正传。 第五十三章 最后的关头(3) “还记得我们当年的C50计划吗?” “记得。” “现在要重新开始,不,不是重新开始,而是密令药厂批量生产。” “这怎么行?”宝珠唬道,“民用转为军用不去管它,最重要的是,当年因经费的问题,不良反应,成瘾性这些试验我们都没有来得及展开,现在,难道要拿千万将士的生命来做试验?不行,这绝对不行。” “可是大战在即,现实逼迫我们更多要考虑的是:药物的功效性。”他面无表情的:“师妹,你可真是妇人之仁。” “不,我虽然睽违医界多年,我不能忘却的是医者的良心!” “可你现在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总机关的命令就是:命你监制这批药品。你需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正常的药品投放市场,必须通过两年的临床试验,你是医生,而且是我品学兼优的前辈,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宝珠认真了,她可以忍受对她容貌的漠视,对她私生活的调侃,但是绝不能在药物这个事情上马虎。更何况C50计划的核心,就是这个药物,其原料的特殊性令她不能有一丝的轻心,错一点,偏一点,就是千古罪人。 他被顶得扬起了眉毛,好看的嘴唇显示出脾气发作前的形状,他忽的站起来,这是个身材匀称的高个男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宝珠。他的目光就像猎鹰一样死死的盯着宝珠的眼睛,而宝珠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毫不示弱的和他对视。手掌不由自主的攥成一个拳头。 他看了许久,忽然噗哧一声笑了:“你还是你。齐宝珠。一个不在小事上纠缠,却注重大节的人。看来说服你很难。但是命令已经下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特意强调我们,好像他和宝珠真在一条船上似的,宝珠正要回答,他忽然按住宝珠的肩膀。 “我可是跟我父亲立了军令状的。如果有什么意外――宝珠你不希望我父亲拿你师兄这颗脑袋来祭旗吧?” “无赖!”宝珠快速的下着定义。 “你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用手勾住她的下巴,眼睛里换了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如果,你希望我更无赖点的话。我不介意表现表现。” 这一下,宝珠不再退让了,她明确的一掌打掉了他的手:“你留着回家跟你的那些莺莺燕燕表现吧,我不需要。”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不再坚持,来表示他对她的不在乎,只是重申他刚才的命令:“将预计的伤害减到最低,我相信你有办法,我的上校军医官。” 她几乎咬牙切齿:“休想,我请求退出。” “来不及了,”他飞快的,“如果你想白重琦性命无忧的话。你该知道,以我目前的实力,我可以让白重琦在第一仗就成为炮灰。” 他挑衅的,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知道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你们这两兄妹我还不知道,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犹可换,手足不能断。如果有必要,你会用一万个男人的命去换白重琦一条命。对不对?” 宝珠的脾气上来了,她凶狠的看着他,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她早已在他身上捅了好几个口子。但是她必须承认,他很了解她,唯其如此,才可怕,就宛如她赤身*的站在他面前,而他毫无兴趣。 “接受命令吧。”他好心的提醒着,“有时候,坚持原则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个政客。”宝珠一字一顿的。 “多谢评价。”他躬身行礼,优雅如王子,他总是这么风度翩翩,但是他的风度翩翩与西蒙的不同,西蒙让她觉得温暖,而他,让她觉得害怕。就像他现在的手,抚摸着她的背,从而狠狠的抓住她的乳房一样,她觉得的不是*,而是一条蛇爬到了她的身上。 第五十四章 女人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幸好这条蛇爬了没多久就住了手,他有太多的事要处理。宝珠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这是宝珠的想法――不管怎么样,这人在人前的功夫是做足的,为了表示对宝珠这个新任医务部副主任的欢迎,他特意安排了院长大人陪同宝珠在都中最好的饭店午宴。 这一顿午饭吃得索然无趣。因为宝珠在院长大人兼前任导师身上看到了卑躬屈膝和顺从,这一种卑躬屈膝和顺从难道不也是她身上所有的吗?然而她就像厌恶自己一样厌恶了她从前的老师。 她投鼠忌器。父母死后,齐氏一族某些阴狠的族人撺掇族长谋夺她的家产,理由就是她是一个女孩,这个时候,张世谨远在塞北带兵,鞭长莫及,她则因世谨一直戎马倥偬,照顾不便,长年居住在娘家。正在关键时刻,正是时任苏州卫戍长官的白重琦挺身而出,用枪说话,硬是让她跟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人摆脱了关系,保住了家产。也正是因为有此经历,她才忍痛把父亲留下来的房产卖出,举家搬迁到南京。这一系列的卖出赁进,都是白重琦一手从旁协助,事后分文不取。这一份的恩情,比之亲生手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在她的心里她怎能不看重他呢。所以,那人的威胁,算是抓住了她的软肋。白重琦,的确是她的要穴。 欧阳培见她意兴阑珊,也不再多说什么。吃完了饭,遂送她回去,并且告知了那人的决定,过几天,有车来接她直接去药厂。此后天天住在药厂,回家必须得到那人批准。 第五十五章 宝珠岂是池中物(1) 因此宝珠一回家就跟司棋说让她收拾细软和蕙兰住到白重琦家去。家里只留云昌一家看家,并给云昌留下足够的生活用度。 说这话的时候云昌列席,云昌的妻子素云腆着肚子领着女儿坐在云昌身后。她瞥了一下云昌,见云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素云在侧,他也不至于发作。因此她也不以为意。关于她一身军装打扮,她只解释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她加入了军职,随时有可能参战。 一听到参战这两个字,云昌便坐不住了,他呼的一声站起来:“参战?!你一个妇道人家你参什么战?” 宝珠看了一眼素云,发现后者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她晓得这白是替她丈夫难堪,亦是替自己难堪。 宝珠尽量和颜悦色的:“你知道我是医科毕业,如今国难当头,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哼,恐怕不止这个原因吧。”他尖刻的,长衫下的身体摇摇欲坠。言下之意明明白白,就是指宝珠借参战之名躲避她。 宝珠笑了一笑,正要解释,又看到素云,索性把想要说的话咽下,其实让他这么以为也好。 哪知这样一来,云昌更生气了,他正要说什么,忽见素云上前拉了他一把,意思就是让他不要说下去。这一下,云昌找到突破口了:“你别拉着我,让我说下去!”说着,一甩手。他在气头上,不免手势重了些,素云是怀孕的人,身子重,本就站立不稳,这么一来,脚步一趔趄,竟摔倒在地。 “哎哟。”当下素云捂着肚子皱着眉毛呼起痛来。 “素云!”云昌没有料到这么严重,当下脸上吓得煞白,忙俯身打横抱起素云来,这时候的素云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宝珠见了,忙说道:“还不快抱回房去!”一边吩咐司棋道:“司棋,快叫蕙兰把我的医药箱拿来!你再去街上的秦氏妇科请老秦大夫来!” 这边云昌已经快步把素云抱回了房。宝珠忙替素云检查了,还好,并未见红,只是腹内阵阵疼痛。 司棋手脚也快,雷厉风行的跑去,过了半个时辰,老秦大夫来了,宝珠拉着云昌退到了室外。替素云检查后,直说万幸,素云只是受了惊吓,胎儿无事。只是,有点先兆流产的迹象,平时必须卧床休息。宝珠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同样吓得不轻的云昌,她又气又恨的打了他一掌:“你这个混蛋!要是素云有什么不测,你真正陷我于万劫不复了。” 这时候云昌耷拉着,也不说话,也不反驳。宝珠见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不忍:“实话告诉你吧,我参战并不是因你的缘故,你知道我是什么学堂毕业的,学的又是什么专业,如今国家用人之际,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你说我是个女流之辈,不错。但你也知我一向的抱负。”她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一天了,在军医院受那人的气,在家云昌又跟她胡搅蛮缠,她有点歇斯底里的,喊道,“你要是以为我是那种围着锅台麻将台转的女人,那就错了!我齐宝珠从小是被父亲当男孩养的,我齐宝珠从来不是个家庭妇女!” 她是在对云昌说,也好像是在对自己说,好像突然之间,有一双手替她拉开了面前的窗幕,让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她好像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原来自己的内心是和男人一模一样的,强烈去追求一种社会认同感,抛开C50的因素不谈,穿着合体的军装,享受比她军阶低的男人们的敬礼,她竟不是一般的受用。 说来也怪,当她吼出这一声后,心里立刻舒服了不少,倒是云昌,吃惊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宝珠叹口气,拍拍他的背:“去吧,去陪陪素云,咱俩的事,先放一放,容后再说吧。” “嗯。”这一回,他又温顺的像只羊了。 两人各自回房,宝珠累了去休息,云昌却必须去面对心比身更伤的妻子。一进门,只见屋子里只有妻子一个人,看到他进来,素云委屈的背过脸去不理他。云昌知道,这一回她是真伤心了。 第五十六章 宝珠岂是池中物(2) 在屋子的中央站了一会儿,云昌才犹犹豫豫的走近素云的床边:“素云,我……对不起。” 素云的肩膀颤着,显然还在哭泣。云昌想了一想,脱了鞋子,躺到床上去,从身后抱住妻子。这才发现妻子瘦了很多,那肩膀近于嶙峋。不由得心中一痛,想起初嫁之时,她的*来。他虽不甚爱她,但也不讨厌,甚至也有几分好感。彼时,她家开着一家南货店。她家姊妹三个,并没有兄弟,姊妹们并素云的母亲都喜欢看京戏,独独她不一样,喜欢昆曲,常常到戏园子里来看他演出。后来竟然央着母亲托媒,要与他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他因年纪长了,宝珠又嫁人便答应娶了她。如今也有好几年了。几年里,他一直对她和颜悦色,连一句重话也无。可自从进了宝珠家,他便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素云,素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唤了两声。 这边厢素云本来打定了主意不理他的,可见他这副样子,终归有些不忍,何况当初并不是他要娶她,乃是她要嫁他,她坚持才做下这份人家,他虽有错,但隐隐的,她又觉得他并不是错无可恕。于是,她用胳膊肘推了推他:“走开点,也不怕热。” 他笑了,她只要理他就好,于是他殷勤的:“我拿扇子给你扇凉可好?” “你还是去讨好大小姐吧,我这里当不起你巴结。” 她没好气的,想到宝珠那副光鲜照人的样子就觉得泄气。这时候,只听到她丈夫在说:“你是你,她是她,你不要总和她比。” 这句话一说出来,腾的一下,她的火气就上来了,翻身坐起:“是是是!我是不能跟她比,她是金枝玉叶大小姐,我是什么?是她脚下的尘土,脚底的蚂蚁,她高贵,我低贱,总好了吧。” “素云,可你是蕊珍的母亲。马上又要有第二个了,而她,什么都没有。”他轻轻的。可这一句话却奇迹般的安抚了素云。她下意识的摸住自己的肚子,腰板直起来,是啊,自己不管怎样,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宝珠荣华富贵,却是个无所出的寡妇。并且也一向来没听说,她为云昌怀过孩子。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这一个标签就足以让她无法真正的凌驾于素云之上。 云昌见她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知她想岔了。当下也不纠正,只是继续安抚她。直到她疲倦睡去。 第五十七章 夜半电话(1) 却说宝珠这边回房,司棋端着水也进来伺候宝珠卸妆,洗漱。一边说道:“小姐也真是,突然穿了身黄皮回来吓唬人――” 宝珠疲倦的坐在梳妆台边,闻言问道:“怎么,不好看么?” 司棋便往镜中看去,只见镜中的宝珠眉目如画,虽有淡淡忧郁却比往常更多了几分英气。 “好看,怎么不好看呢?小姐这样一打扮,真的好像是个女军官。只是,难怪云小官见了吃味――还有,您今天的发式,好生特别,以前从未见您这般梳过。” “哦,你知道是谁梳的吗?”宝珠别过脸去看着司棋。司棋摇摇头:“难道不是小姐你吗?” 宝珠笑一笑:“是荣家的老四。” 司棋惊道:“竟是这个混世魔王!” “可别小看他,如今他可是炙手可热势绝伦呢。” “怎么,小姐现在在他手下做事?” “可不是吗?你小姐我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宝珠叹口气,“好了,替我把这个发髻拆了去,我要睡了。” “哦。”司棋手脚麻利的在宝珠的头发上动作,一会儿,宝珠的头发就泼泻下来,司棋又说道:“这样也好,省得在家和云小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尴尬。” 宝珠瞥了一眼司棋:“死小蹄子,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彼此尴尬?” “这还用说吗?莫非小姐会纡尊降贵嫁给他?既然不能嫁他,天天对着,迟早相看两生厌呗。” 一席话说得宝珠苦笑不堪:“偏你这小蹄子看得透。”正还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屋里沙发旁的电话火烧火燎的响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夜半电话(2) 宝珠拿起电话,只听到白夫人近于慌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妹妹你赶快过来!再晚点,就要闹出人命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宝珠握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只听白夫人压低了声音道:“是少爷,少爷回来了,不知怎的惹恼了老爷,如今正要人拿家法呢!” “哪个少爷?”宝珠愣愣的。 “还有哪个少爷,老爷跟祁门那个丫头生的呗。” “哦!”宝珠脑海中电光火石,想起一桩旧事来,恍然大悟,“好,我马上来。” 原来白重琦先后两房夫人,都不曾诞育子女。但在这两房夫人之前,有过一个通房大丫头,原是重琦祖母的侍女。就是这个侍女,替重琦生了一个儿子,如今算起来已经十六岁了,一直养在皖南老家。宝珠还是他小时候见过,平时不说起,根本想不起她还有个侄子。 第五十九章 司棋受伤了(1) 这边司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见宝珠手忙脚乱的又把头发挽起,不由得奇道:“这么晚了,你又要做什么?” 宝珠打量了一下司棋,只见她家常打扮,只穿了件月白短袖,下面是同色的棉布裤子,待要叫她去换衣服,又一想,时间来不及了,拉了司棋的手便往外走,边走边说:“快,路上说,我们要赶紧到白家去一趟。”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明天去不行吗?” “不行,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 主仆俩赶到白府,只见白夫人在台阶下等着,一看到宝珠,就好像看到救星一样,一边往里迎宝珠,一边说道:“妹妹你来得正好,快进去看看吧!” 到了厅里,只见灯火通明,两个身形一模一样的男子像斗鸡一样对峙着,一个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一个则死死的架住另一个拿鸡毛掸子的手,宝珠一看,放下心来,看来白夫人是夸大其词了,照这个架势,人命是不会出了,只是双方不知如何了局。 “这是怎么一回事!”宝珠抢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抓住两人的手,“父子俩有什么说不开的,非要动手才行么!” “这个逆子,我打死他我!”白重琦的脸从来没有这么红过,如果此时有一顶帽子,简直可以怒发冲冠了。 “你从小就不管我,有什么资格打我?”那边,有一张年轻版白重琦的脸,同样气得面红耳赤。说话带着口音也带着稚气。 “小王八羔子的,老子今天崩了你!”白重琦另一只空闲的手就要去腰间拔枪,宝珠忙紧紧按住:“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有话好好说。” 一边对着小白叱道:“谁说你爹不管你,你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是哪里来的,你外婆家颐养天年又是谁给的――就算平时有照顾不到,也是生你出来的!没有你爹哪有你,今天纵然打几下骂几声又如何!”一边又骂司棋,“没眼色的死丫头,还不快过来帮忙,把他们分开!” 司棋听了,忙上前去,抱住小白的腰道:“啊哟,小祖宗,看在奴婢这个死丫头的份上,您就先放放手,你姑姑来了,有什么冤屈跟她说,她会为你做主的!” 那小白看白重琦要掏枪,心里亦是一惊,忽然想起娘临终之前交代过凡事不可顶真,顶真是要吃亏的话来,欲待识时务者为俊杰,只奈年纪轻面皮薄脸上挂不住不愿意低头,又素来心中含怨,不免硬着头皮跟父亲杠上,现在见司棋过来拉他,就有点软下来,哪知道白重琦见小白力有松懈,乘势飞起一脚,将小白踹倒在地,那司棋因在小白身边,一时未及收手,也随之跌倒在地,只听咔嚓一声,司棋呼痛道:“哎哟!” 这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司棋身上,那小白猛的翻身,想去扶司棋,又不敢,愣愣的站在一边,宝珠还拽着白重琦的手, 这时,只听白夫人叫道:“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是手骨折了?” 宝珠这才回过神来,放开白重琦,伸手来扶司棋,又见小白愣愣的看着,也不帮手,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推了一下小白:“你这孩子,都是因为你!还不快跟我一起把你司棋姨扶起来!” “哦,哦!”小白见司棋受伤,自知理亏,忙过来跟宝珠一起把司棋扶了起来,扶到沙发上坐下。司棋啊哟哟的呼着痛,这时宝珠忙为司棋检查,见她还能屈伸手臂,便知道无甚大碍,只是软组织挫伤,忙叫白家下人把医药箱子拿来,涂抹碘酒止痛。 一边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父子俩刚一见面要闹成这样!小的不成样子,老的难道也不明事理吗?这样打打杀杀的,知道的明白是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说着说着,又是累,又是一天积聚的委屈烦躁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不由得掉起眼泪来。白重琦见宝珠掉泪了,心也软了,加上刚才那一脚总算把做爹的面子给圆了过来,忙赔笑道:“都是我不好,让妹妹操心了。做哥哥的这就给妹妹陪个不是。”这边忙要作揖,宝珠拦住了不让,“别跟我来这些虚礼,一五一十的把你们为何闹成这样说一说,解了这心结才好。” 第六十章 司棋受伤了(2) “唉。”白重琦叹了一口气,慢慢道来:原来,这小白,就是白静生的娘,前些日子病逝了。临终前,叫儿子上都中来找亲爹。儿子来了,重琦本来很高兴,他早就想把这唯一的儿子接到都中来,只是因为心中颇觉得对不住静生他娘,所以也不忍将她身边唯一的安慰也夺走。如今斯人已逝,儿子来到身边,自是不幸中的大幸。哪里知道,这静生大了,知道疼娘了,对这个爹颇有怨气,并不愿意呆在他身边,竟要去从军去!白重琦只得这一个儿子,自然舍不得,舍不得也不肯好好说,只是一昧不同意,因而父子俩一语不合,就吵了起来! “妹妹,你倒说说看,莫非我这个当爹的做不了儿子的主么?”白重琦气鼓鼓的。 宝珠拭了拭眼中的眼泪,看向白静生,只见这时候静生已经安静下来,他局促的站在一边,有些不服气,撅着嘴,低着头。宝珠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哥哥,时光过得真快,一眨眼,静生都这么大了,可不,我们这起子人都该老了嘛。”又转向静生:“静生,看你不服气,今天我在这,允许你说,说出你为什么不服气来?” 静生看了一眼宝珠,只见她温柔的看着自己,有一种慈爱在流露,心里暖和起来,胆子也大起来:“我是想不通,为何父亲是军人,姑姑你也是军人,我就不可以从军?” 宝珠和白重琦对视了一眼,宝珠说道:“你还小嘛。我们国家没有到要十六岁的孩子就从军的地步。” “不,我们村的白三伢子比我还小呢,他已经被拉了壮丁了!” “哦。那白三伢子,是家里的老三吧?”宝珠道。 “是啊,他们家兄弟三个,他是最小的。” “这就对了。”宝珠拍一拍手,“你是个聪明孩子,这还不明白吗?打仗是要死人的,家里兄弟多了死一个那还有两个传宗接代,你爹只得你一个,你要是牺牲了,你爹岂不断子绝孙了?” “正是这个理。”白重琦点点头。“妹妹你继续往下说。” “哼,我爹又没有老的不能再生儿子了。”静生嘟囔着。白重琦面上一红,白夫人悻悻的,她昔年流产伤过身体,已经不能再怀孕了。只不过这一点,静生并不知道。 “可横竖现在没有,你就是独子。你是独子,你就不能去当兵。”宝珠面不改色的,她知道今天她只有用话语降住他,他才能打消当兵的念头。“再说了,要当兵,也要当个合格的兵,合格的兵是怎么来的?那是军校里训练出来的!我问你,你上过军校没有?” “没有。”静生摇摇头,可是马上意气风发的,“我可以报考军校。” “哦,那你功课好不好啊?在家里念了几年书啊?” 宝珠气定神闲的,她知道他的思路已经被她的话语所牵引了,只见静生挠挠头:“我,我国高二年级,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哦,那你怎么报考军校?军校是有严格规定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考的。所以静生,你听姑姑一句劝,现在先把心思放到你的学业上去。等你国高毕业了,再做其它打算。好不好?” 白静生虽然生的已经和白重琦一般高了,心智毕竟没有成熟到宝珠的地步,宝珠柔中带刚的一番话,入情入理让他无可反驳,只好不情不愿的:“好。” 宝珠和白重琦同时松了一口气。宝珠又看向司棋,吩咐道:“司棋,你这段日子住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我要你专门伺候静生少爷可好?” 那司棋正愁到了白家没事干,有诸多尴尬,这时候忙爽快的答应了,不一会儿又龇牙咧嘴的捧着胳膊叫疼,这副样子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宝珠白了一眼静生:“还笑,你这孩子,还不赶快给你司棋姨赔不是。” “哦,司棋姨,刚才弄伤了你,对不住,静生在这里给你赔礼了。”说着,就老老实实的鞠了一躬,宝珠高兴的拉着静生的手:“还有你父亲,姑姑告诉你,你爹刚才是心疼你,天下哪有老子不疼儿子的?你也给你爹爹快道个歉,让你爹爹消消气。” 静生开始有点不愿意,但是禁不住宝珠的哄劝,便也对白重琦鞠了一躬:“爹,刚才冒犯了,对不起。” 白重琦唔了一声,脸上好看了很多,白夫人见没事了,忙张罗着让下人收拾客房让宝珠她们休息。大家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谁知正在此时,“轰”,一个异样的雷声把空气震动了,接着又是一片“哗啦”、“哗啦”的声音,好像无数粒铁沙从天空中撒下来,整个房屋都因此动摇了。随后静止了三四秒钟,一个惊恐的声音从屋外跌将进来,那是一个副官的声音:“长官,是炮弹,炮弹!” 第六十一章 如夫人(1) 白重琦急切的放开刚才下意识护住的宝珠,抢出门去,一边厉声的问道:“怎么回事?” 副官正要回答,忽然屋中电话声大作。电话正好在宝珠的身边,她顺手拿起来接了。刚喂了一声,只听里面一段急促的话语,宝珠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 白重琦进来见宝珠神色不对,便问:“怎么了?” 宝珠把电话递给他:“长官部让你立即过去。” 白重琦接过电话听了一会儿,回答了一声好字,便挂掉电话:“我要马上走,你们都呆在屋子里别出去――”他看了看一屋子的人,女人和一个孩子。“只怕马上就要宵禁了。” 宝珠忽然拉住白重琦的衣袖:“哥,你千万小心!” “我没事!”他笑了笑,凌厉的眼神看向静生:“你年纪虽小,可却是这屋子里唯一的,男人,照顾好你大娘,姑姑。” “好!”静生挺起胸膛,脸有点红,似乎很为父亲的看重而骄傲,或者一时之间,他竟忘了刚才和父亲之间发生的冲突。 “外面有陈副官他们保护,没有问题,我一定尽快回来。”白重琦对宝珠说,然后来到白太太面前,搂了搂她的肩,后者惊惶未定,“心如,别怕。” “啊呀!”白重琦走后,女眷们和静生都不肯先去睡,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面面相觑,司棋似乎忘了疼痛,也默默的坐着,直到宝珠忽的想起什么,从沙发上站起。“司棋,我忘了云昌和他老婆了,你说刚才那声音,他老婆会不会受惊吓?” 司棋:“对呀,这声音这么骇人,素云又刚刚――” “不行,我得看看去,可别在我的家里出了人命。”宝珠边说边往外走,静生忙拦住:“姑姑,你不能出去,外面宵禁了!”白太太窝在沙发里,兀自惊惶不定,这时候也附和静生道:“是啊,此时断不敢出去,妹妹你听我们一句劝,如今这世道,自然各人自扫门前雪了。” 宝珠知她素来是个胆小的,此时也不多说。往随身携带的坤包里找了找,摸出一张派司来。 “不怕。我今天刚拿了张派司,”宝珠又看了看自己的军装,笑一笑,“还有这些,这些就是通行证。” “小姐,我陪你去!”司棋挣扎着要站起来,宝珠回身把她按住:“不行,你不能出去,你去了,我们俩谁照顾谁。就呆在这儿。少不得就劳烦嫂嫂照应些了。”白太太见拦不住,便答应下来,她知道司棋虽为奴仆,实在比一般主子还体面些,并不敢怠慢。这边静生见宝珠执意要去,便自告奋勇道““姑姑,那我陪你去。” 宝珠看了看静生,一脸认真的表情:“好,你陪我去。” 外面确实宵禁了,街上不时的有荷枪实弹的军人成队走过。也曾让宝珠他们停车,查看他们的证件,又见宝珠貌美,军阶却高,不免诧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因此,宝珠他们很顺利的回到了木屐巷。 进门静悄悄的,宝珠领着静生就要往云昌一家住着的小院走,这时候,蕙兰听到了披衣而起,见到宝珠不免诧异,谁知宝珠见到她除了惊诧并无惊慌,便问道:“你方才有无听到什么响动?” 那蕙兰愣愣的:“没有啊?” 宝珠松了口气,她知蕙兰睡觉向来浅,一点点响动都会醒来。如今看来这爆炸声只是在白家附近,这边倒没什么影响,不过她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云少爷那边呢?” “没事啊,睡前我去看过,他们院子里没有声音,屋子的灯是黑的。” “那蕊珍呢?” “在我屋里呢,睡的很熟。怎么太太,出什么事了吗?” “倒也没什么。”宝珠见蕙兰怯怯的,忙安慰道,“你先睡吧。”又想到什么,吩咐道,“如今云夫人身子弱,蕊珍没人照顾,你就留在家里帮帮他们,不用去白家了。” “是。”蕙兰答应着,一边又抬头看了一眼静生,脸红红的,宝珠知她豆蔻年华,人事已经开了,也不以为忤,平静的,“哦,这位是表少爷,你见个礼。” 那蕙兰便轻轻一幅,唤了一声表少爷。那静生自进得屋来,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蕙兰,这时候见人家给他行礼,忙慌忙还了个礼。这在宝珠眼里,又是一番小儿女情态。当下也不多话,只是说道:“那这样,静生你先跟车回去,这样晚了,我也就不过去叨扰了。明儿让司棋回来一趟,拿点东西再上你家住去。”静生答应着,宝珠很满意他的态度,又说道:“姑姑近来要住到部队上去,要是平常方便的话,多过来走走,替姑姑照应一下家里。有事,就找蕙兰。” “唔,好的。”静生点点头,那蕙兰听了心里好生受用,脸上却羞红了,幸好夜深光线暗,并不十分出格。 “那这样,姑姑我就先告辞了。” “嗯,好。蕙兰送送。”宝珠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 “好的,表少爷,您这边走。”蕙兰娇柔的声音。 “如此,就有劳姑娘了。”静生温和的,声音带着年轻的磁性,两人一前一后,宝珠听得真切,蕙兰这一送竟把静生送出了巷口。 第六十二章 如夫人(2) 宝珠浅笑一声,转身回房,是夜沾枕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一张俊美绝伦却叫人又惊又怕的脸。宝珠骇了一跳,愣在那里。谁知这张脸莞尔一笑:“醒了?” 宝珠未及回答,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蕙兰端茶进来,见宝珠醒了,便道:“太太,这位荣四爷已经等了你两个时辰了。”神态间有些惧怕,好像是在怕宝珠责骂放陌生人进来,又好像是在害怕荣四身上若有若无的凌厉之气。宝珠叹口气,温和的:“你去吧,把门带上。”想一想又说,“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打扰。” 蕙兰应声去了 宝珠这才正色的对荣四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么?怎的有这样好的耐性。” 荣四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头发上,好似漫不经心的:“爷做事,什么时候按照牌理出过牌?”笑一笑,看似不在意的蹙了蹙眉:“我倒是想请问一下,这不相干的人指的是谁?你可是怕我对这人不利么?” 他手指纤长,身上的细节真是无一不美。但是口气却略显阴森,宝珠转圜道:“是一家来投奔我的亲戚,如今一家三口在偏院住着。小户人家,没见过世面。平时没少惹我生气。”说着,还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很自然的岔开话去:“我要起床更衣了,麻烦你让让。” “哦,好。”他忽然好脾气的,“要不要我出去等?” 她看着他,在猜测他是真是假,忽然换了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道:“昨日黄花,残花败柳,你爱看不看,爱出去不出去。” 哪知他并不吃她这一套,反而笑眯眯的,只是从床沿站起,坐到梳妆台那边去,顺手拿了一支眉笔玩,像个小孩子似的:“那好,你快换衣服,我帮你打扮。” 宝珠只好当他是空气,径自换衣,只听他在一旁一忽儿说:“你要少吃点,看你的小肚子,都有赘肉了。”一忽儿说:“你看看你的腰,都有两尺了吧。”宝珠只当没听到,手脚麻利的换上了衣服,还是昨天的军服,一边道:“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他愣了愣,然后敛了笑容:“看来你都知道了。” 她点点头,走到梳妆台前,他站起来,她坐下去,任他打扮自己。一边听他说:“昨夜的爆炸地点,据说是在一处民宅。” “哦。”她抬起头,让他画眉,他画的极仔细,就像是在画一幅仕女图。 “可是你知道这处民宅住的是谁家吗?” “不知道。师兄若是知道,不妨直说。” “听说过延平李家吗?” 她皱了皱眉,摇摇头。他俯下身去,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一个名字,她哦了一声,“原来是他。” “对,是他的一处外宅。”他轻轻的笑了一声,“说起他的这处外宅,那位如夫人,你也是认识的。” 宝珠马上唬了一跳:“竟是她家。前几日,我还在与她一处打牌。她跟白太太是姐妹。那她这回,伤着没?” “你倒是应该问,死了没。”荣四云淡风轻的,仿佛他人的生死在他口中是那样的不足挂齿。 “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宝珠见他心情颇好的样子,也有点斗胆使小性子。 “死倒是没死,可也跟死了差不多了,面目全非不去说她,如今正急救着。” “那,李副市长呢?”宝珠又问道。 “倒是没受什么伤。说起来,两个人一个屋子住着,一个命悬一线,一个毫发无伤。稀奇啊,真是稀奇。” 他边说话,手却不停的操作,不一会儿,把宝珠打扮的雅致高洁。 “那你这会子来找我干嘛?”宝珠忽然想到了什么,“莫非――” “对。”他点头坦率的承认,“我需要你做一些样品,用在她身上。”他皱了皱眉,好像很委屈很无奈的样子,摊一摊手,“怎么办,老头子那边要那个女人能开口说话。我也是没办法。” “这是要她的命!你们考虑过后果没有?” “呵呵。后果恰恰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抚摸着她的脸,像欣赏一件自己的作品,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嘟囔了一声:“稍稍有些眼袋,昨晚没睡好吧?以后可不许这样晚睡,这会影响你的美丽。” 宝珠轻轻的:“我不去。” 他摇了摇头,温柔的:“你说什么,我没听见,能再说一遍吗?” 宝珠见他的眼睛闪出寒光,忙避开目光去:“我是说,我下不了手,她这样的情况,很可能一不小心就――” “好了,好了。别想这些没用的。你只须想剂量就可以了。”他的声音就好像在哄孩子。他用手臂环住她,一种属于他特有的清香味沁入她的鼻翼。有那么一阵子,她有点恍惚,可是马上就打了一个寒战。 第六十三章 如夫人(3) 他感觉到了,温和的体贴的:“怎么了?冷吗?这可是夏天呢。” “不,这事我不能做。我的手上不要沾无辜人的血。”宝珠忽然失控的,她的身体颤抖着,双手无措的抓着他的袖子。 “呵呵,你错了,这世上哪有无辜的人。”他讪笑的,把她的手从他的袖子上剥离,又捧在自己手心里。抚摸着她玉笋般的手指尖,“你莫怕。有我呢。有什么血都算是我的好了。你只管放心去做。”他皱了皱眉,“并且你也要知道,这种时候,这样离奇的一桩爆炸案,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恐怕贻害无穷,不知要留多少人的血呢。” “可她是白太太的亲姐姐――”宝珠喃喃的。 他一声嗤笑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得了吧,这是借口,你齐宝珠的心里,何曾怜悯过与你不相干的人?白太太,就是那云心如吧,当年拢翠楼的头牌――贵表哥娶她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如今倒把她放在心上!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打扮好就走吧,我车里给你买了早点,让他们用保暖壶温着呢。” “那,好吧。”宝珠无可奈何的,理智告诉她,跟这个自负的家伙再说下去,只是白费口舌。 “这才乖。”他赞许的,在她的颈上又亲了一口。宝珠回头看一看他,只见他动作虽然轻薄,眼底却毫无情欲。这略略的让她觉得失败。这个男子的心为何如海底针般难测?她轻轻的叹,终于被他拥着出了门。 到了车上,他果然替她暖了早点,是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宝珠喝了口汤,咬了一口锅贴,只觉一股温温的鲜美自喉而下,熨的胃部好生受用,不由得脸色好了很多。想起很多旧事来,想起昔日同窗,他抱着双臂懒懒的倚在宿舍的门边等她梳妆,想起一方面车速飞快,一直出中央门,往市郊行去。一直开到了栖霞山中。接着就是她从未走过的盘山公路,最后在一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得非常严密的防空工事前停下。 “到了。” “就是这儿?”宝珠看着那防空洞皱了皱眉。只听荣四笑道:“你往那儿看。”宝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山林掩映处,依稀是一所别墅。 “你别担心,平素住,你是住在那里的。这边只是基地和实验室。” 宝珠舒了一口气,她最讨厌阴湿。 “好了,进去吧。”既来之则安之,想到这儿,她还对着荣四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认命,不由得荣四的心中一动,不过他很快的克制了过去。或许他从小就知道,心动的结局就是沦陷?他从小克制自己的心动,或许就是为了有一天驰骋九天? 第六十四章 如夫人(4) 进了实验室,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鼻而来,这里的布局?宝珠想了想,再看了一眼荣四,心中有点略略的感动。来苏水的味道也同时而来,宝珠皱了皱眉,这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过来,服侍他们换了白大褂。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上前来,给他们行了军礼。荣四介绍说,这是卞河瑞,是这里的负责人,归宝珠管辖。宝珠哦了一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四十上下,面目刚毅,嘴唇薄薄的,一副不太好辖制的样子。表面恭敬,内心对自己这个毫无资历就轻易当上上校的女子很不屑吧。想到这里,她敛了笑容,冷冷的吩咐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卞河瑞看了一眼荣四,好像要从荣四的表情中掂量宝珠的份量,以调整自己的态度。只见荣四笑道:“看我干什么?齐主任在问你话呢!” 卞河瑞见荣四笑了,有一种惧意油然而生,忙回答道:“一切俱已齐备,只等齐主任亲自调配。” “好。现在,你们都出去!” “这?”卞河瑞诧异的,荣四却知道宝珠的心思,他出言支持宝珠道:“听齐主任的,你们都先离开。” “是!”卞河瑞应声。只听荣四又说道:“以后齐主任的话就是命令,齐主任在这里,如我亲临。”这话如此之郑重,连宝珠都愣了一下,那卞河瑞颇有深意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一边答道:“是!”便带着室中其他工作人员去了。 “这下好了,他一定以为我是你的姘头!”宝珠自嘲的。 荣四却颇为得意,“做我的女人很让你丢脸吗?”宝珠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他的深意。做他的女人,虽然名声不见得好,却能让猛兽降服,如此说来,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是名义上的。 “好了,不说了,干活了!”宝珠岔开话题,自己消毒双手,带上消毒帽,穿上消毒鞋,戴上口罩的那一刻,她问:“你进来吗?” 荣四摇摇头:“不了,我在这里等你。我现在看到那些瓶瓶罐罐就头疼。” 她啧啧道:“当年东华大学的高材生啊,凭我怎般努力都越不过你的声名去。”他却满不在乎的:“此一时彼一时也。”是呀,此一时彼一时,谁见过一朝权势在手,还去做学问的? 她在口罩后面笑,然后走向一处看似无缝的墙壁,手上不知从哪里一摸,那墙壁忽然朝上缩起,原来是一道暗门。她走进去,暗门在她身后落下。 他笑一笑,潇洒的找个椅子坐下来,等她。果然是心有灵犀,事隔多年,她竟还记得实验室的布局。看来几个月前,他布置实验室的时候想法是对的,这有助于她能快速进入状态。看来最多一两个时辰,她就会配出他要的药剂,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一点都不高兴? 是因为这双即将要沾上血腥的手吗?还是接下去,他一步一步要把她拖入的战争? 四个时辰后,荣四带着宝珠来到了急救病房。 尽管有心理准备,病床上那个被各种绷带缠得结结实实的人还是让宝珠吓了一跳。她不禁颤抖了一下,荣四搂住她的肩:“别怕,有我在。” 他示意病房里其他人等都离去,室中只剩下宝珠和他还有李姨太太。 “好了,开始吧。” 宝珠压抑住心中越来越多的恐惧,然后把针剂拿出来,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已经放了针头,针管,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接着,宝珠拿起病人的手,那手焦黑红肿,几乎不能辨认出静脉,费了好大的力,宝珠才把针剂都推进了那人的体内。 宝珠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病人几乎无声无息。她回头看着荣四,后者流露出一种紧张。 “或许,没有用呢?”她喃喃的,好像在问他,又好像在问自己。 他破天荒的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病人,神色沉郁。 不知等了多久,等得荣,宝二人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忽然,宝珠看到病人露在外面的眼睫毛动了一下。接着,是一声清晰的咳嗽,然后那双眼睛,睁了开来:“李姨太!”宝珠脱口而出。 “我,我这是在哪儿……在哪?” 那喑哑无比的声音听在宝珠耳朵里,自有一番酸楚,李姨太太云秀如虽然不是国色,却也曾是以婉转丽音著称的歌女。莫不是,连嗓子也烧坏了? “在医院里。”宝珠缓缓的。 “我想起来了――老贼,是那个老贼――他害我!”剧烈的咳喘,然而说的每一个字屋中人都听得真切。 “是哪个老贼害你?”不等宝珠开口,荣四抢先一步,他的耳朵靠向那病人的嘴。只听那病人虚弱的却一字一顿的:“李―修―元。” 宝珠惊的差点跌坐在地。 “果然是他,李副市长。” 荣四有些咬牙切齿。宝珠听到荣四又问:“他为什么要害你?” “因为――因为――”病人的声音虚弱下去,接下去的声音好像游丝一般。荣四握住那病人的肩膀,“别睡,说清楚,他为什么要害你?” 却见那病人毫无反应。荣四忽的回头,恶狠狠的看着宝珠:“是你,是你减轻了剂量对不对?” 宝珠颤抖了一下:“若是再加重剂量,只怕她熬不住。” “熬不住也要熬!”荣四忽的抓住了宝珠的发髻,几乎把她的人从地上拽起来,“你知不知道她的话对于*有多么重要?你竟敢做手脚?不想活了吗?” 疼痛从宝珠的头顶一直蔓延。疼的她几乎受不住,然后,他忽然放松了手:“快,赶快给她再注射一针。” “不。我不杀人!”宝珠忽然倔强的。 他急了,拔出枪来,抵住她的太阳穴:“我毙了你!”宝珠只觉一颗心都悬在心上,她知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可是,要她杀人,这,这怎么成?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忽然,床上的病人又动了,荣四也不再顾宝珠,仍然盯着那病人问:“李修元为什么要害你?” “因,因为,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信函。” “信上说什么?” “八月十三,风,风雨,阳关。” “八月十三,风雨阳关?这是什么意思?”荣四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那人眸中已经失去光华,低低的几声咳喘,然后用尽力气的:“宝珠,我知道你在这――你过来!” 宝珠此时心中怕极,生怕那人已知道药剂之事,她虽与她无甚特殊交往,到底一桌打过牌,这时候,荣四拉了她一下,她才期期艾艾的走到那床边,俯下身去,因她刚才骂李修元为老贼,她自然也不好再叫她李姨太,便唤了一声:“秀如姐。” “宝珠,宝珠……痴心女子古来,古来多,长情男儿谁,谁见了?”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字渐渐低去。到最后,渐无声息。宝珠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秀如,和那个李副市长,必也曾经倾心相爱吧?可到头来,还是被当作了弃子。这男人的心,该有多狠?记忆中也是个温文儒雅的人呢! 不知哭了多久,一双大手把宝珠拽起,拥入怀里,不耐烦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好了好了,人都已经死了。还哭什么呢。刚才只不过是吓唬你――我们走,这里留给他们收拾。” 又有点恨恨的,拍拍她的后背:“心这么软,如何成大事呢?” 宝珠知道危机已过,不由得委屈的:“我本来就不是成大事的人,是你们逼我。” “好好好,是我们逼你,”荣四一边在心里继续参详着那几句话,一边顺着宝珠的口气,“不过,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不可信,宝珠。” “哼。”宝珠愤愤的,“我不知道别的男人如何,总之你就不是一个可信之人。” “哦?那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荣四竟然还笑得出来。她情急的:“你――”忽然噎住了,他虽然轻薄她,呵斥她,蔑视她,在她面前显出种种暴虐来,但是每一次他在她面前表现的却都是最真实的。若是要找一桩两桩他骗她的事出来,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走吧。”他缓缓的拥紧宝珠,向门口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宝珠忽然回头,见那已死之人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孤孤零零,这样孤单的离去,也是她自己始料不及的吧? 第六十五章 如夫人(5) 跟荣四而去的宝珠并不知道,她离开自己家的那天下午。玉辅臣来了。因负责*,辅臣到了城里。下午稍稍安顿,便来看宝珠。距那日匆匆一会已过去十数日,那日她追在自己汽车后的绝望仿佛历历在目,只要一睡下,就满脑子的都是她声声泣血呼唤他的声音。 谁知到了宝珠那里,宝珠却不在,倒遇上了云昌。 辅臣见宝珠家里凭空多出个男人来,自然不悦,又兼之云昌休养了数日,已渐渐恢复往日的清俊,自有一番伶人特有的俊美。这让辅臣心里很是不爽,不免言语尖利,态度蛮横起来,及至云昌的妻子素云扶病出来,才相信蕙兰关于云昌乃张家远房亲戚的解释。然心中不免忿忿,郁了一腔怒气自去不提。 那云昌乍见辅臣,也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无奈人家腰中有枪,也不敢反唇相讥,待辅臣去了,才连声的对着蕙兰抱怨,蕙兰本来见云昌不是正经主子心里就不大愿伺候,只是见蕊珍乖巧,才给云昌几分好脸色,这时见云昌也摆起主子的谱来,不免冷笑道:“云小官人有什么不如意,犯不上跟我们这起子下人说,待夫人回来,自可去跟夫人一人计较。” 那边素云听了,知道蕙兰恼了,忙打圆场忙赔笑脸哄蕙兰,一边拉走云昌不提。 第六十六章 如夫人(6) 这一夜,宝珠便宿在栖霞山别墅,住下来才知道,原来荣四也住这里。不过,或许知道她的脾气,身边并未带着姬妾,他们住二楼,各占了两间厢房,一楼住着些侍卫。 送宝珠回房的时候,荣四懒洋洋的在她身后问:“你,要不要我陪你?” 宝珠回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清澈,只是那语……气,好像在施舍着什么一样,她挑一挑眉:“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说着进门,毫不犹豫的就把门当着他的面关上。 哪知他并不生气,只是在门外高声说道:“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哦,到时候要是来求我我可不答应。” 宝珠不用看也知道他洋洋得意的表情,只好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听门外的脚步声一直到了楼下,又是汽车发动的声音,知道他又出去了。或许,是去汇报今日得到的那八个字吧。 “八月十三,风雨阳关。”难道八月十三会发生什么事吗?屈指一算,今天已是阳历的七月二十一…… 正苦思冥想间,门忽然被敲响了。 “谁?” “是我,主任!”一个明媚的女孩子的声音。 宝珠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挂着中尉的军衔。有着与声音一样明媚的笑脸。 “你是?” “我叫郭晓米,是荣少让我来跟着您的,以后就是您的副官了。”女孩子行一个军礼。“我就住在您隔壁,有什么需要您可以按你床头的铃叫我。” “好的。”宝珠笑一笑,荣四这个人从来心思缜密,哪怕自己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自己,也会派一个人跟着自己的。不过看这个女孩子活泼可爱,倒也让自己灰暗的心情注入一丝绿色。 “那您现在有什么需要吗?”郭晓米忽闪忽闪着大眼睛,跃跃欲试的样子。 “没有了,我累了,要睡了。”宝珠轻轻的道,郭晓米有些失望,不过她马上说,“好吧,主任,有事叫我。” 门又关上了。宝珠脱下军装,看着四周。虽是宿舍,却布置的隐隐有清贵之气,荣四最精于此道,宝珠看了一会儿,便向衣柜走去,一打开,果然,里面中衣,睡衣齐备,皆名贵不凡,且都是她的尺寸。宝珠拣了两件式睡衣换上,一边自嘲道:“还真舍得下血本。” 又到书桌前坐下,只见书桌上,都是最新的医学书籍,宝珠抽出一本,翻了一下,竟是多年求不得的一部国外医学专家的专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极认真的看了下去。 第六十七章 如夫人(7) 此后直到月底,宝珠都安静的往返于实验室和别墅,荣四有时候陪着她去,有时候不陪。有时候宿在别墅,有时候不宿。倒是和郭晓米渐渐熟识起来,也不寂寞。 一来二去,宝珠也知道了郭晓米的来历。原来别看郭晓米年纪小小,竟也是参军八年的老兵,学的正是护士专业。并且也知道郭的父亲亦是黄埔教官之一。只是在东征的时候牺牲了,郭晓米算是烈士遗孤。 “那么,你是怎么跟荣四,哦,荣少认识的呢?” 郭晓米便红了脸低下头去,一会儿又抬起头,“那是两年以前……” 原来两年以前,郭晓米在唐继晨部做卫生队队长,正遇上一场大战,师部被冲散了,晓米与卫生队的一群姑娘们跟着警卫排突围,战斗很激烈,不久晓米就因负伤与众人失散,并且被追兵追到了一处悬崖! “正在此时,荣少如天兵天将般出现了,来了个英雄救美?”宝珠促狭的问。 “咦,宝珠姐,你怎么知道?”自宝珠知道郭晓米乃是黄埔遗孤后,便不敢以上级自居,反倒和郭晓米姐妹相称。 “我呀,我当然知道。那些小说里面的情节不都是那么编的吗?” “啊呀,宝珠姐,你笑话我!”郭晓米到底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姑娘,爱说爱闹的年龄,这时候,不由得上来咯吱宝珠,宝珠又是素来怕痒的,晓米稍一碰她,她就尖叫着躲闪起来,等两人安静下来,都已经是气喘吁吁。这时候,宝珠说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后来呢?荣少怎么救的你?” 郭晓米又开始回忆道: 原来正在那危急的时刻,那些狞笑的山匪向她紧逼过来,晓米看看他们,又看看悬崖下,差点要横横心杀身成仁了。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山匪突然应声而倒,后面的掉转头阻击,却还是没有逃脱黄雀的追捕。而这只黄雀,正是荣少的部队。当荣少出现在几乎绝望的晓米面前的时候,在晓米的眼里,荣少简直成了一道阳光。 “哦,从此,你就跟着荣少了?”不知道为什么,宝珠的心里有点酸酸的,她情不自禁的问:“你们,可曾圆过房了?” 问这话的时候,她不由得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的眉毛,只见那女子的眉毛并未散乱,貌似还是处子的模样。 “唉。”郭晓米不知怎么的居然不悦起来,“宝珠姐,说句不好听的,我倒是真想跟荣少,就像你说的那样,圆房――可是荣少,好似并不喜欢我。” 宝珠暗暗的舒了口气,只听郭晓米又说道:“要是我像宝珠姐你这样美就好了。” “哦,我美吗?” “嗯。”郭晓米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美的人。” 宝珠浅浅一笑,这第一个美的自然是荣四了。哪知她一笑,连郭晓米都看痴了,傻傻的说:“宝珠姐,你该多笑笑才是,你长得这样美,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才是。” 被一个女子称赞美,宝珠心里倒受用的很,投桃报李,不免也赞郭晓米几句:“晓米,其实你很美。” “哪里啊,你看你看,我的鼻子旁边,这里,这里,看到没有,雀斑啊,我真是苦恼死了,搽了荣少特制的祛斑露也没有用。”说着,晓米把鼻子凑到宝珠面前指给她看,果真,有几颗雀斑,但不仔细看,并不容易发现。反而显得娇俏可爱。 “不是的,我看你啊,比荣少身边的那个美姬,从前是刀马旦的那个,叫什么――” “萧春月!” “对,萧春月,还美上几分。”宝珠真诚的。晓米高兴的笑了,可是不一会儿又忧愁起来,“可是荣少,眼睛里没有我。自从我跟了他,当他的随从秘书以后,倒是天天能见到他,可是他从来不看我,就好像我是空气一样。” “是吗?” “可不是吗?无论我怎么打扮,他都视若无睹,从来不肯赞一句,每天呀,一句公务以外的事都不肯说。” “可是你天天能见到他啊,若是你成了他的姬妾,便不一定能天天见到他了,而且还要和其他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如果是这样,你愿意吗?”见晓米认真的样子,不知怎么开导她,过了一会儿,宝珠才缓缓的道。晓米仔细的想一想:“这倒也是哦。” “呵呵,你也不想想,那萧春月一个月才见到荣少几回?你天天跟在他身边,还不知足?”宝珠卷起书卷打一下晓米的头,两人又闹做一团。直到荣四走进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晓米见是荣四,脸色更加红了,忙低了头溜走,只剩下宝珠和荣四两个人。 “喏,”宝珠朝晓米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还有什么,说你呗。” “哦,说我什么了?”荣四顺手拉一张椅子坐下。 “说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哦,是这个啊。”荣四不以为意的,“那丫头,是我叔侄辈,不好乱了伦常的。” “哼,借口。你荣四少爷,何时竟讲起伦常来。”宝珠嗤笑道,“若论伦常,我也是你侄女。你怎的――”她忽然又止住了。 “我怎么了?”荣四笃笃定定的。“我的记忆没有问题吧?我可不记得我曾经和你春风一度。” 宝珠欲说什么,可还是张口结舌,是了,这人虽然屡对她轻薄,倒确实,不曾真正与她云雨的。 荣四见她不说话了,便得意的岔开话题:“好了,去换件衣服,这段时间,C50药剂的产量不错,奖励你,带你去出席一个宴会!” 第六十八章 国*防*部舞会(1) “不去。”宝珠毫不犹豫的回绝,“倒是你开开恩,让我回家休息一两天才是。” “白重琦也去。”荣四自动忽略她的请求,来了一句。 “哦?”宝珠奇道,因她知道,白重琦不喜跳舞,“我哥哥也去?” “信不信由你,你不去就呆在这儿吧。我自己去。”荣四站起来,“不过别说我没有告诉你,这是国防部举办的招待会,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进得去的。” “等一等!慢着!”宝珠有些心动,站起来,看着荣四的眼睛,“真的只是单纯带我去玩玩?没别的意思?”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是看你最近乖觉,你若是不信,那也可以,回头我派人送你回家省亲。” “好好好!我去,我去!”毕竟这样高级档次的舞会宝珠也很好奇。 “那好,换一件晚礼服去,紫色牡丹如意花纹的,今天不用那么拘谨。” 宝珠看了看他身上,也没有穿军服,反而是一套银灰色的西服,雪白的衬衫,紫红色的领结,愈发衬得他俊逸不凡。只是这紫色牡丹如意花纹,与他的领结相呼应,倒好像暗示着自己与他有什么关系似的,这点就让她有点不乐意了。她正要说什么,只听荣四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说道:“怎么,做我的女伴,会委屈你么?我可还是钻石王老五呢。” 宝珠想想也是,荣四虽然姬妾颇多,却未立正室,公开场合从不带女子露面,今天给自己这分薄面,仿佛也是难得。 荣四浅笑一声:“这才听话,好好打扮一下,口脂就用我新调的那一管玫红,说不定,这一回,还能再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省得你那白哥哥成天在我面前为你的事长吁短叹。” 宝珠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不知道白重琦在荣四面前说了什么,两人熟稔到什么地步,但是,圆滑如白重琦,他会在什么情况下和荣四谈论自己的事,这一点她真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不过,若是你实在滞销,说不定那一天,我顺手把你接收了,也未可知。” “不!我就是再嫁不出去,也不做你姬妾中的一个。”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要是真的答应娶你,就一定不会让你做姨太太。”荣四半真半假的。宝珠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忽然叹道:“我可是寡妇再醮,说出去对你名声好么?” “我管谁怎么说呢?”他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爷做事还管别人怎么说?” 第六十九章 国*防*部舞会(2) 说着,他吻向她的唇,她却偏过头去:“说这些有什么用,好没意思来。”吸了一口气又说:“你家老爷子总不是别人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自己的事不劳任何人操心,也不需要你担心。” 她听他说的毫不犹豫,面部的线条也趋向刚毅,稍稍有些感动。他却岔开话题去,柔声的:“换衣服吧。” 国防部的招待舞会,自然云集了国内各路踌躇满志的将军们和少壮军人们以及名媛们。宝珠和荣四到的时候,掀起了一个小高潮,因荣四此人,貌比潘安,引起的轰动也跟潘安差不多,宝珠本来就美,经荣四一打扮亦显得光彩照人,因此两人站在一起,好似成熟以后的金童*一般,很快吸引了在场很多人的目光,连坐在最好的位置上的蒋介石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们几眼。蒋的旁边自然是蒋氏夫人美龄,只见她在蒋介石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蒋竟然远远的朝宝珠笑了一下。宝珠不知如何还礼,只好也笑了笑。这时候忽然感到一丝灼热的目光,迎上去,竟是西蒙!见她看着他,便遥遥的举起酒杯向她致意,这时只听到荣四在她耳边悄悄的问:“怎么,你和他认识?” 宝珠:“认识,不过,”她抬头看着他,有些无辜的,“是在报纸上。”他被她的神态逗笑了,她又说道:“真是奇了,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公开出现。”他耸一耸肩,“这有什么奇怪,国共又合作了呗。知道今天的舞会谁是主客吗?” 宝珠惊道:“难道是他们?” 荣四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这时候他看到白重琦从舞池的那头,分花拂柳的从人群中穿过来,向他们走来,便偏过头跟宝珠说道:“你哥哥来了。” “哦,在哪里?”宝珠寻找着,话音刚落,白重琦已经到了眼前。 “荣少,宝珠,”白重琦不卑不亢的,荣四则亲昵的打了白重琦一拳,笑道:“白兄,你看我没有食言吧?你这千娇百媚的表妹我可是给你带来了,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吧,我可是少陪了。” 说得白重琦俊面一红,荣四却不以为然的摇头晃脑的离开,不一会儿就融入了人群,被一大群女人包围了。 宝珠见了,嘴角略略的一弯,白重琦有点惊诧,但是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拉着宝珠的手,一直把她拉到了走廊外。 这是国防部隶属的一幢别墅,人们都在别墅里嬉闹着,庭院里静悄悄的。白重琦和宝珠慢慢的走着,走过了小径,走过了一顶小桥,走到了一个亭子里。 “宝珠。”白重琦轻轻的拥了她,唤道,声音有点异样,她则顺从的搂住白重琦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 “哥哥。” “不晓得为什么,这些日子很想你,总是想叫车去木屐巷,可吩咐出去,才发现,你是在栖霞山。” 第七十章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 “我也想哥哥。”宝珠闭上眼睛,闻着白重琦身上好闻的味道,全身心的放松下来。 “这些日子,你可好吗?” 宝珠沉默良久,忽然肩膀抽动起来,泪水涌了出来:“哥,我看到李姨太死了,她死在我的面前!而我,亲手给她注射了C50!”她忽然痛苦的,“哥哥,我杀人了!” “不,你没有!”白重琦狠命的将她搂在自己的铁臂里,试图阻止她的颤抖,“云秀如死于爆炸,跟你的C50毫无关系。” “不对,哥哥,我是医生,我骗不了自己。”在白重琦面前,宝珠从不伪装自己的痛苦,焦虑,恐惧。 “傻珠儿,就算是,又怎么样呢?你是奉命行事。这事不该算在你头上。”白重琦一下一下的拍着宝珠,就像哄孩子一样。 “可是――” “没有可是。”白重琦坚定的,“听哥哥的,没有你的事。” “可是,嫂嫂不怪我么?”宝珠在白重琦的怀里抬起泪眼。 “她根本不知道,她现在只是恨死了李修元。即便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呢?”白重琦有点把持不住,梨花带雨的宝珠分外的娇俏,娇俏到他几乎忘记了她是他妹妹。然而宝珠的一声低吟又把他拖回到现实里:“可是上帝知道,?不会饶恕我的。” 白重琦沉吟了很久:“那就向他忏悔,我想上帝会原谅你的。” 宝珠忽然虚弱的:“可是战争快开始了,我需要忏悔多少次呢?”她把白重琦的手拉过来,放在她的心口上,“哥哥,你感觉到了吗?我的心跳的很快,很快。我都快疯了。我的手流着无辜者的血。” “可是你为的是国家利益。在战争面前,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妹妹!” “你的意思就是说,在国家利益面前,有时候必须流无辜者的血?”宝珠尖刻的反问道。 “倘若可以避免流更多无辜者的血,我想,是的。”白重琦坚定的。 宝珠忽然打了个冷战,她颤抖着问:“假若有一天,需要流我的血,哥哥你,也会义无反顾吗?” 白重琦愣住了。许久没有回答。宝珠感觉到他的怀抱一点一点变冷了。她紧紧的抱住他,看他的脸部变化,接着听他沉声的说:“如果有一天,要流你的血,那就让我代替你吧。”宝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心里好像松了一大块,重琦搂着她,亲吻着她的头发,却好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宝珠才平静下来,只听白重琦说道:“我们出来很久,回去吧?”她知他亦属军政要人,今天的招待会意义不凡,他久离不好。 “嗯,要不哥哥先进去,我在这里再略坐一坐。” “好。”他们兄妹心有灵犀,重琦知道是宝珠要略整理一下自己。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正当宝珠掏出贴身坤包里的小镜子端详着自己的时候,一个温雅磁性却熟悉的声音闯进了她的听觉范围。回头一看,却是本来应该在大厅里的西蒙。 宝珠一见他,不由得想,糟了,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只怕她和白重琦的话都听了去。想到这儿,她的脸红了,幸好在月光下,路灯的灯光也不太明亮。 “西蒙,原来是你。” “张夫人,别来无恙?” “我好不好打什么紧,倒是你们,如愿以偿。” “是啊,真不容易啊。大大小小谈判不下百场。终于停战,一致对外了,”西蒙负着手,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月光下,疏影映在他的脸上,竟使他的脸庞有一种刀刻一般的冷峻。“我们的部队马上要整编了,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 “哦,这样真好。我们成了友军了,不是吗?” “嗯。对。”他看着她,目光里有着怜悯,恋慕,“你不要总是哭,好吗?” 宝珠眼睛一红,背过身去,“让你见笑了。”又问:“西蒙,你杀过人吗?” “有,”西蒙爽快的回答道,“四一二政变以后,我们很多同志都牺牲了,为了党的机密,为了给烈士报仇,我杀过叛徒。”见宝珠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便又说道:“所以,我们有时候,或许会因为,各种原因,做一些不得已的事,但是,人是朝前走的,用最小的遗憾面对过去,用最少的浪费面对现在。甚至是,”他抬抬手,抚摸一下她的眼睛,“眼泪。” 见她还愣着,他忽然笑了,“好了,别再哭了,我们去跳舞吧。我先进去――我请你跳好吗?” “嗯。”宝珠注视着西蒙矫健的背影,他朝白重琦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走入了黑暗里,宝珠觉得心脏的深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熨了一下,好像不再那么痛楚了。大厅的舞曲隐隐的传过来,她忽然雀跃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她,不由得脚下一动,向热闹中走去。 第七十一章 云髻罢梳还对镜,… 再次进入大厅,没有荣四在侧,也就没有一开始的轰动,加上大部分的人舞兴正酣,所以宝珠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她踌躇了一下,开始寻找她的男伴,很快便发现荣四左右逢源的坐在女人堆里。这时候,西蒙的手伸向她:“夫人,能请你跳个舞吗?” 说着调皮的朝她笑笑,她感觉到荣四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于是,她尽量表现的和西蒙仿佛初见。 刚跳了几步,宝珠就惊叹西蒙舞姿的娴熟,宛如旧时代的贵族,又比时髦世界里的绅士毫不逊色,她不由得悄悄的问:“西蒙,听说,剿共的时候,你们很苦……” “嗯。”西蒙笑着,眉目明朗,“可是都过去了,不是吗?” “你倒是,豁达的很。”宝珠被他的明朗感动,也笑一笑,这时只听西蒙说道,“你看你笑了,这有多好,你该多笑笑,你笑一笑,何止是倾国倾城。” 宝珠羞赧的,对上西蒙发亮的目光。 “下一曲,该轮到我和张夫人跳了。”一曲终了,还没等西蒙正式邀请,一个声音便插了进来,却是荣四。他比西蒙高半个头,可是此时,在宝珠眼里,西蒙举手投足的光彩未必逊过荣四半分去。尤其是――风度! “那么我就失陪了,夫人。”西蒙不卑不亢的向荣四点了点头。 宝珠情不自禁的看着西蒙离去,手部忽然一阵剧痛,回头便撞上荣四一张铁青色的脸。这时候,舞曲开始。 “痛――”她呻吟了一声,荣四把她的腰肢一揽,如墨的瞳仁中心仿佛凝了如冰般凄冷,“怎么,这点就受不了了?给我丢脸丢够了?” “这怎么是给你丢脸,”宝珠讶道,一边随着他的带动舞开去,他是舞林高手,宝珠亦不差,一时间,两人翩跹的舞步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哪知道他一边带着她旋转,一边跟她低声的争吵着。 “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怎么不知道,国共不是合作了吗?” “可我没和他合作!我手下几条干将的人命,还没跟他算清楚呢。” “这是你们男人的事,再说,今天不是招待他们的舞会吗?” “可我没让你去招待他!” “不是我去勾引的他,是他过来请我跳舞!” “难道你不会拒绝吗?” “我为什么要拒绝?蒋夫人都不曾拒绝他的邀请。” “蒋夫人我管不着――” “我,你也管不着!” “信不信我毙了你?!”他气极。平素见她即使不悦也会忍耐,今日为了西蒙竟然跟他顶嘴。 宝珠忽然毫不示弱的:“你毙一个试试,我哥哥会跟你拼命!”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白重琦在盯着她,眼睛里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你?!你这个*!”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脚步,竟是最出神入化的一对,连蒋宋夫妇也不由自主的看着他们。蒋甚至听到了宋低低的一句话:“达令,真是出色的一对,是吗?” 唔唔。蒋介石回答道,他很想问这是哪家的小姐,但是夫人在侧,他只好把疑问生生压下。 那边争吵在继续: “干卿何事?” “就关我的事,你是我的部下。” “可我不是你的女人!” “马上就是了。”他气极反笑,她愣了一愣,“你疯了!” “是的,我疯了!想不到一个寡妇,还很抢手,齐宝珠,我真的没想到。” “随你怎么说吧,我累了,我不跳了。” “不行,”他霸道的搂紧她,“你看,校长和夫人都在朝我们这边看,你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那是我的事。”宝珠嘴上虽然这样说,气势却渐渐弱下去,宋美龄果然在朝她看,在她旁边,白重琦侍立在蒋介石的旁边,弯腰侧身,好像在和蒋介石交谈着什么。 “你说,咱们让她,我亲爱的表姐,替我们俩做媒,你看好吗?”他忽然笑语晏晏的。她骇了一跳,“你这个疯子!”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只要有她的支持,老爷子才不敢放半个屁!好,就这样决定了!”说着他带着她就要旋向宋美龄那边,这下宝珠慌了,“你这是干什么!你想让我成为今晚的笑柄吗?” “你已经是了,因为他。”他简短的,似乎连西蒙的名字都不屑提。 第七十二章 云髻罢梳还对镜,… “好好好,我是笑柄,”宝珠无奈的,“大少爷,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他干脆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跟表姐告假,先跟我退场。”他俯视着她,好像她一开口拒绝,他就会――“好吧。”她简短的,也咬牙切齿的。 车厢里的空气分外的凝重,车路过木屐巷,宝珠也不敢开口要求停车回家。车一路把他们送回到栖霞山别墅。 宝珠在院子里停留了一会儿,便上楼回房,这时候,荣四忽然叫住了她。 “怎么?真想娶我了?”一路上无语,开口便还是难掩的气恼和尖刻。 “你最好安分点。”他冷冷的。她迟疑了一会儿,也不回答,径自上楼去,直到回了房间,关上门,她才松一口气。还好,他并未提出与她燕好,想来方才一切不过是气恼之语。并且并不是针对他,乃是针对――西蒙。 西蒙,西蒙,她一向以为,荣四美貌,那是他从未和西蒙站在一起,今天两人站在一个空间里,竟跟一时瑜亮般,叫人分不出高下。 也是了!难怪荣四,并不在意她与玉辅臣的纠葛,也不在意她与云昌的藕断,更不在意她与白重琦的若有若无,男人――只有在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面前,才会紧张失态的吧?女人最爱男人,男人最爱面子,这话,竟一点,半分不差。 只是可怜自己,有家归不得,白白的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受气――不过,能够再次看到西蒙,好像也不坏。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这两句,虽是古诗,却也是游园中春香口中之句。而西蒙那时吟它,多半是因为后者了。国共合作了,部队改编了,西蒙也会长时间的在金陵出现么?那么自己,一定也有机会再看到他?想到这里,她有些憧憬的笑了,这时,门被咚咚咚咚的敲响了。她刚放松下来的心又砰砰跳了起来。 但是她还是打开门。荣四站在外面。脸上喜怒莫辨。 “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明日,校长要见见你。”他的语气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校长很忙,接见时间不长,你准备准备就好了。” 宝珠一惊:“校长?委员长?” “好了,你睡吧。”说着他掉头而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呆。宝珠愣在那里,眼睁睁见他走进他自己的房间,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宝珠才平复下来,关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了做妻子的,见一见做丈夫的也无妨,横竖自己这种地位,见识到这两位,也算奇遇。更何况,虽是乱世, 到底算是一国之主,舞会上得见,倒也不像是个会难为自己这种小角色的。 当下更衣上床睡觉不提。 第七十三章 去见蒋介石(1) 翌日清晨,荣四就站在了宝珠的门外,宝珠开门,见他沐在晨光里,十分的齐整,戴了白手套的手显出一种矜贵来。在荣四的眼里,宝珠又是一番光景:她出乎荣四意料的也已穿得十分齐整,并且连髻子也梳得服服帖帖,安静的伏在军帽下。她的一切都在无声的告诉荣四,他们的冷战还没结束,今天她的梳妆不想假手于人。荣四看了一会儿她,便转过身,对着走廊里站着的娇媛说:“告诉你们齐主任,我们该走了。” 这句话把娇媛当场吓傻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只听荣四叱道:“怎么,你耳朵哪里去了。” “何必难为娇媛,我走就是了。”宝珠冷笑道。 荣四也不答话,径自往前走,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竟隔了一人远,直到快要上车,才听到荣四的声音仿佛在她头顶说:“见了委员长,要有军人的礼仪,见面就要敬礼致敬。” “我不会。”宝珠脱口而出。荣四恼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推搡到一个士兵的面前,并且那个显然不知所措的士兵道:“你,教齐主任怎么敬礼,直到她会为止。” 宝珠的眼泪差点要夺眶而出,那个士兵有点同情的看着她,她毫不犹豫的瞪了回去,虽则现在被他当众粗暴的对待,但是让一个她的下级同情无论如何不是什么“执行你的命令!”她忽然大声的说道。一边抬起手,学着那士兵的样,敬礼,礼毕,敬礼,礼毕…… 直到手酸痛,荣四也不叫停,只是负手站着,等到宝珠忍无可忍终于要爆发的时候,他突然喊停,然后似笑非笑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缺乏锻炼!你可真不像个军人!” “我本来就不是。”宝珠气结。 他飞快的:“我说你是,你就是。” “真是自相矛盾。”宝珠没好气的走向车。 “站住!”他叫住了她。她虽是站住,脸却朝向一边不看他。 “我还没验收呢!”他笃笃定定的。她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可是还是面对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这才满意的点头,“好多了,一会儿可别给我丢脸。” “哼,您这话真可笑,我是张世谨的老婆,要丢脸也是给他丢。” “是遗孀。”他貌似好心的提醒。 “遗孀也是老婆。”她咬牙切齿的。 她想了想,更加尖利的:“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倒不反对成为你的遗孀。” 第七十四章 去见蒋介石(2) “你!”他又惊又怒,扬起手要打她,却在最后的关头,化掌为拳击在一旁的树上,冷冷的:“你可是――看来我这段时间真是太宠你了!宠得你已经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她的心一惊,但是还是强自撑着:“拿我的哥哥来威胁我,本来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忽然,胳膊上一阵剧痛,只听他说道:“你以为我真治不了你吗?我非让你跪下来求我要你不可!” “这没可能。” “你等着。” “我等着,只是,现在似乎应该去见委员长了,听闻你的这位校长一向守时,若是迟了,我自然是担待不起,难道你能担待吗?” 第七十五章 去见蒋介石(3) 蒋介石此时正是在总统府,而他的娇妻宋美龄此刻却还在汤山温泉官邸熟睡。两人的生活习惯是如此的不同,却不妨碍他们成为最恩爱的夫妻。宝珠随着荣四去见蒋介石的时候,忽然想起当日在庐山蒋氏官邸,宋美龄的一句推心置腹的话来:都道我和委员长成婚乃是因为政治,但是宝珠你知不知道,从前我在我大姐家第一次看到委员长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他。他是那么的英俊。说这话的时候,宝珠都禁不住羞赧,因为她分明确定那一刻美龄的眼里流露出来的是少女般的明媚。 现在,就要近距离的站在蒋介石的面前了,宝珠的心忽然有了点忐忑。不知道为什么手忽然牵住了荣四的袖子。荣四本来正在生闷气,忽然觉得袖子一动,低头看去,竟是她的手,紧紧的拽着他的袖子,不由得心软了一软,脸部线条也柔和了很多。也不出声制止,直到将近蒋氏门口,才不露声色的,把她的手握一握,然后从她手里抽离自己的袖子。 “不怕,进去之后,我跟他打个招呼后就会退出,我在门口等你。”尽管口气冰冷,说的话却已不冷了。 两人正在门口说话,蒋介石一抬头已经看到了他们,素来严谨的他居然有了一丝微笑:“可是淳熙么?还不快进来!”听到淳熙这两个字,宝珠不由得一愣,是了,荣四,荣淳熙,本是他的本名。 “是!”他干脆利落的,宝珠也随之进入。 一张上了点年纪却不失俊气的脸加上一副笔挺的身板,还有质地考究连一丝皱褶都没有的军装,还有凌厉的眼神,自负的嘴角。有点憔悴,显然近来为事变事也曾殚精竭虑。 “校长!”他敬了礼。随之,宝珠也敬了礼,“委员长!”或许是早晨给荣四逼着练了练,这个军礼竟然行的相当的标准,连一向挑剔的蒋介石都点点头。 “好。很好。这就是宝珠吧?” “是。”宝珠的手心沁出汗来,但是她不敢抬头看荣四的脸,尽管此时她十分希望从荣四身上汲取到力量,但是她知道老狐狸如蒋介石一定在观察着她。 “张世谨的夫人,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啊。”宝珠身材本来就高,穿上军装,今日又刻意挺拔,在蒋的眼里确实飒爽的紧。“坐,坐,坐。”一边看向荣四:“淳熙,你先去陈主任那里坐坐,他早上问起过你。” “是。” “谢谢校长。” 于是,宝珠坐下,荣四却退出,轻轻的带上门。 “宝珠,世谨也是我的学生,你可以跟他一样叫我一声校长。”蒋介石温和的,或者对于女下属,他的态度终是要比对男下属要柔和点。用词造句也斟酌点。 “是,校长。” “我听辞修说起过你,昨晚见你跳舞,今日就想着见你一见。C50你做的很好,辞修说的没错,你是才女。” “校长过奖了。”宝珠低眉顺目,一方面也实在不知道蒋介石此时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直觉的不跟他的目光相碰。 “宝珠,世谨可惜了。”蒋介石略略有些沉痛。“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他的成绩是同期学生里最全面的。算是我的一员虎将啊!” 宝珠不禁暗自冷笑,虽是虎将,但并非嫡系,若真是嫡系,也舍不得如此使用,既如此使用,生死便是各人天命。原也怨不得谁。但蒋既如此说,宝珠不得不低头做悲恸状。因早上受了委屈,眼泪滑下不是问题,再用手背揩去,隐隐小女儿态,一时间,蒋的脸上变幻多种神色,最后是一种满意的表情。 “难得宝珠你现在继承世谨的遗志,继续服务于中华民众,我看在眼里,欣慰的很哪!生活上有什么不足之处你尽管提,找淳熙,或者直接找我都是可以的。” 听到这里,宝珠不禁一愣,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如此想着,不由得抬头一看,恰与蒋介石的目光一碰!便做害羞状低下睫毛,“校长盛情,宝珠感激不尽,然校长日理万机,宝珠是万不敢打扰的。”心里不由的想:若是有这柄尚方宝剑,荣四对她总要顾忌些。 蒋介石不说话,只在一张便签上刷刷刷刷的写了点什么,然后递给她,宝珠看时,却是几个数字。 第七十六章 去见蒋介石(3) “这个电话可以在紧急时候拨,有什么事尽可告知,我会第一时间得知的。”宝珠知他城府颇深,既如此说,便是万全,他为人多疑,拒绝恐招不悦,便千恩万谢的接受下来。反正到时候打不打都是自己的事。这边蒋见宝珠顺从,心里很高兴,话锋一转,终于切入正题:“宝珠,你既加入国民革命军,政治上还是要要求进步的。” 宝珠做茫然状,越懵懂越容易跟这个强势人物沟通,果然,蒋见她这样子,不由得怜惜道:“看你这个样子,淳熙平时也不教你些。还是要多看点书,三*义啊,尤其要重点看。你平时一定都看你的专业书了对不对?” 嗯。宝珠点点头。 蒋介石打开抽屉,掏出一本三*义,一本曾文正公家书,说道:“我这便给你两本书,你要仔细的看。” “好。”宝珠双手接过。翻开,见蒋介石均已题赠,可见是早就准备好的。只听蒋介石又说道:“入党手续也是要尽快办的。” 宝珠听到这里,方恍然大悟,原来前面一番铺垫,蒋在这里等着她。 “怎么,你不愿意?”蒋介石见宝珠不答,便又问道。宝珠避开他的目光,“不,没有不愿意,校长说要办,那就办吧。” “这便好。”蒋介石满意的欠了欠身,“我素常担心你年纪轻,容易受人误导。有的人人不可貌相,不过只要你坚持三*义,总理遗志,也就不会轻易被人蛊惑了去。”这一段夹枪带棒,宝珠心领神会,昨夜与西蒙共舞,看来蒋是看在眼里的。今天便立即来拉拢。宝珠对于党派之争,什么总理遗志本来毫无兴趣,也不觉得自己跟总理遗志有什么具体关系,但平素心理上,生活上,倒也是离国民党近些。这时候,便不在意的说:“校长不要担心,宝珠家虽是没落,但也是累世簪缨,也怕被共产了去。”这话说得蒋介石高兴起来,见她随意,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比一般有心计的女子感觉又是不同,于是看她的目光更喜爱,一句话脱口而出:“宝珠如果愿意,可以来给我当英文秘书。” “宝珠也想啊,”于是宝珠目光澄澈,“可是夫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真不想日后被夫人误会了去。校长耿耿风骨,宝珠是个寡妇,万不敢玷了校长半分声名的。”蒋介石的脸上起了一阵绯红,流露出一些不自在来,宝珠便站起来,将他赠的两本书抱在怀里,做崇拜状,“宝珠有校长的两本书,已经很感激不尽了呢。”她的美目,又四处逡巡了一下,见蒋氏办公室干净利落,办公桌呈四十五度放置,便于看到对面办公室的办公情况,桌上摆着笔墨砚台。她笑了笑,有了主意:“若是,若是校长肯割爱,便将写这一幅好字的文房四宝都赏了宝珠,那就更好了。”这一段话果然将蒋氏哄得喜笑颜开,他本简朴,用的文房四宝并不值钱,但见宝珠这么喜欢,便真以为自己的字绝世无双。当下一高兴,便把文房四宝都给了她,还附赠她一块未开封的端砚。 这时,门被敲响了。蒋介石马上恢复了严肃的神色,“进来。” 进来的是蒋的侍从:“委座,戴主任来了,正在门外候着。” 蒋介石沉吟了一下,有些恋恋的看了一眼宝珠,宝珠马上配合的也做恋恋状,“那,那校长,我先告退了。” “好。”蒋点点头,又想一想,“叫淳熙常带你到家里来玩。”这一句话显然不是拿她当外人,倒是有点长辈的感觉。 “是。”宝珠捧着一大堆物什,不好行军礼,便弯腰行了个常礼,才转身离去,这时候才听蒋说道:“让戴主任进来吧。”声音冷冽,远不如方才春风荡漾。 宝珠不疾不徐的退出屋子,便加快步伐,直到看到荣四,方松下劲来。荣四看到她也松了口气,接着看到她怀里的东西,不由得瞠目结舌:“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要?” 第七十七章 倩女离魂?(1) 一回宿舍,宝珠就把荣四关在了门外。任荣四软硬兼施都不开门,最后弄得荣四无名火起,一脚踹开了门,却见宝珠伏在桌上,似乎晕了过去。 “宝珠?!”荣四迟疑了一会儿,马上过去,把宝珠翻过来,只见后者双目紧闭,他用手背试了试她的体温,很正常,他更生气了,气恼的把她扔到地上,还用脚踹了几下:“起来,别装死!到底怎么回事,起来跟我说!” 却不料宝珠受此重击,竟然毫无反应,仍旧好像睡着一样躺在地上,荣四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忙伸手把她抱了起来,一边叫道:“晓米!晓米!” 晓米大概是一直躲在房间听着这边动静的,这个时候忙奔了出来,一看荣,齐二人景况,也吃了一惊:“荣少,宝珠姐她――” “快去把薛医官找来!要快!” “是!”晓米见事态紧急,忙答应着去了。这时候,荣四才把宝珠放到床上,拿起她的手腕,诊断起来。只见她脉象大异常时,不觉拧紧了眉头。 不多时,薛医官从简背着药箱就来了,荣四看到他便叫:“从简,你来看看,她这是什么情形?” 一系列的检查措施…… “好像是,好像是,”薛从简有些吃惊的,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然后和荣四几乎不约而同的: 第七十八章 倩女离魂?(2) “心因性昏迷!” 薛从简继而又问:“齐小姐刚刚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吗?” “没有啊。”荣四愣愣的,就算是早上吵了一架,宝珠也不会那么脆弱。就算刚才软硬兼施,最后还破门而入,但显然宝珠昏迷是在破门之前,唯一的可能是在蒋的办公室。然则,从蒋的办公室出来,她虽然面色有异,但精神状态看上去蛮好。 “现在你看,也没什么大问题,我的建议是只好观察一下,看她能不能自己醒来。不过保险的话,还是建议送去医院。淳熙,你自己也是医生……” 荣四沉思片刻:“你先出去吧。”又加了一句:“晓米你也出去,把门关上。” 两人答应着退下,晓米一步三回头,最后,门吱呀关上。荣四盯着宝珠很久,终于叹口气,在她的床头坐下。 “这是怎么了?”他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不是。“难道是校长跟你说了什么?” 宝珠出奇的安静,只有胸部弱弱的起伏表明她并不是一个死人。他用纤长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她今年――也快三十了吧,为何岁月舍不得在她脸上刻下印迹? “难道是离魂?你的躯壳在这里,你的魂去了哪里?”他讪笑的,有点鄙视自己,一个医者如何能有神秘科学的想法?但说也奇怪,当他想到离魂两个字的时候,好像听到一个幽细的声音在唱:“海天悠、 问冰蟾何处涌? 玉杵秋空, 凭谁窃药把嫦娥奉? 甚西风吹梦无踪! 人去难逢, 须不是神挑鬼弄。 在眉峰, 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仿佛此时正处于荣府古戏台前。但此离魂并不是那离魂,无论如何,他该想起唐朝王宙与倩娘的故事来,但不知为何,此时脑子一片空白。 现在最亟需要搞清楚的是:蒋跟她到底说了什么,一个看上去好好的人为什么就会变成这样! 他想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 倩女离魂(3) 然而这事终归是踌躇,欲待问表姐,只怕表姐起疑心,连带着蒋也会起疑心。反倒对宝珠不好,然则任宝珠如此昏睡过去么?或者送医院?一入医院,只怕耳目众多。蒋不知道也知道了。如今――大概,只能等着宝珠自己醒来吧?可是这一睡需要多少时间?荣四思量着,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还是回到宝珠屋里,关上门。对着宝珠床上的帐子发愣。 第八十章 这一霎天留人便(1) 哪知这帐子平日看上去再寻常不过,今日看去,竟如水波荡漾,似烟似雾,看久了,便有一股倦意遥遥袭来,任荣四眨巴了几下眼睛,到底没扛过那丝睡意,竟在宝珠床头朦胧睡去――仿似荣府高高的台门,乌油油的竹丝排门共八扇,侧门开着,中门却紧紧闭着,而自己依然是少年心性,抬手便去推中门,哪知看似紧闭,用手一推,竟轻易的推开了。门口舒荡,素日的门子半个也无,径自走去,正厅,抱厦,水阁,暖坞,曲桥,不系舟,如走马灯在面前掠过,无一不齐整瑰丽,却无一丝人气。整个府邸似乎成了一座空城。正诧异间,隐隐有丝竹传来。于是他转朱阁,绕回廊,切切寻去。见前方,端端然一弯月洞门,半开半掩,上写着沁园二字――却是从未见过的。从那门进去,好大的园子!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分明一座水榭。里边只听有笛声悠扬,一个女声清晰的唱道:“柳梦梅,柳梦梅,梦儿里成姻眷,杜丽娘,杜丽娘,勾引得香魂乱,两下缘,非偶然,梦里相逢,梦儿里合欢……” 听到这里,忽觉喉咙里好不平静,竟和着那节奏唱道:“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我欲去还留恋,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那天生巾生嗓子,再不能掩饰其中的美好的。 那水榭半掩的窗子忽然被推开来,一张脸探出,不是宝珠又是谁,只见她垂髫年纪,眉目如画,正穿着家常罗衣,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笑着,好像笑到了他的心底去――忽然,一声断喝:“好个小畜生!”猛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大堆人,中间那威严的锦袍老者,竟是父亲!又只见父亲的脚边,跪着一个端丽的中年美妇,正是母亲,她在哀哀的哭泣着,解释着什么,却听父亲暴怒的,举起手中的拐杖几乎要抡到母亲身上:“改不了的戏子根苗!成天不务正业,亲近些淫词艳曲,简直是天生的贱种!” 这时候不知哪个姨娘阴阳怪气的叫了一声:“娘是戏子,生出来的儿子果然也是角儿啊!” “啪。”拐杖终于落在了娘的身上,与此同时,他凄厉的声音:“娘!~~~~~~~~~~~~~~~~” 插播:本小说作者演唱昆曲《山桃… 书中第八十章荣四公子唱道: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我欲去还留恋,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作者题外话:本文作者倾情演绎此唱段:n/s/blog_l 第八十一章 这一霎天留人便(2) “老四,老四,你怎么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竭尽全力的摇晃着他,直到荣四大汗淋漓的睁开眼睛。 “宝珠――”他喃喃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喜的,抓住那双手,“你醒啦?” 后者还有点怔怔的,甩甩头,缓慢的,“刚才不知怎么的,就是醒不过来,头很重很重。”荣四叹口气,顺手把她拉进了怀里,拍抚着,“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你踢我~”宝珠嘟囔了一句什么。荣四没听清楚便问:“什么?” 宝珠咳嗽了一声,皱了皱眉:“你踢我!” 荣四哭笑不得:“这么说,你都有感觉?”‘“可不是吗?连你们说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怎么的都使不上劲。”宝珠苦笑的,“心因性昏迷,你们的诊断,不是吗?” “是啊。宝珠,你这睡得好生蹊跷。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宝珠摇摇头,“没有,没有发生过。” “那是校长跟你说了什么吗?” 宝珠哼了一声:“不过是叫我尽快加入国民党,不就是入个党么,我未必连这也承受不住――就是想睡,然后,怎么的都醒不过来。好累。”她从荣四怀里仰起头,“也饿。” 第八十二章 ?直乡下的沁园(1) “那还不简单,想吃什么?你说!”荣四好看的眉毛一挑。 “多谢了,不敢奢望,好歹来碗清粥。”宝珠没好气的。一边推了推荣四的胸膛,“坐远点,透不过气来了。” 荣四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宝珠,我有话问你。你好好的回答我。” “什么事啊,这般正式。”宝珠有点不习惯他一连串的温柔,自她醒后,他还没发过脾气呢。 “宝珠,你告诉我,你们家原来,是不是有个园子,叫做沁园?” “是啊。”宝珠点着头,忽然,“咦,你怎么知道?那可是在?直乡下的旧宅,并不在姑苏城内呢。” 荣四又问:“那沁园里可是有个水阁,前有些九曲桥连着的?” 宝珠更奇了:“对,那是我爷爷修的。我十五岁之前住在?直,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你如何得知?” 荣四并不回答,只管自己问下去:“那水阁是不是你家平时度曲的地方?” “对啊,那水阁造的好,三面环水,在里面度曲,声音有回音绕梁之功效,所以也叫回音阁,可是,这些我从前跟你提过吗?” 宝珠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这可奇了,你怎么知道度曲――读书的时候,有唱曲的社团,你何曾参加过一回――平时都没跟我说过这类话题。所以,在我印象里,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沁园。” 荣四喃喃的重复道:“是啊,这可奇了。” “怎么了?老四?” 荣四苦笑一声:“这还真不好解释,如果我说,这是我梦见的,你信吗?” 宝珠想了一会儿,叹道;“我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又推了推荣四的肩膀,“好了,四公子,我真的饿了。午饭都没吃。麻烦你快叫人弄口粥来我喝。” 荣四:“好。”一边也不走动,只是大声的冲着门的方向:“晓米!” 门外好像有一阵慌乱,过了一会儿,才被推开,晓米走进来,脸上稍稍有些异样,但还是很柔顺的:“四公子。” “吩咐厨房做两碗燕窝粥来。” 宝珠听了,用肘子撞了一下荣四,“哪里用得着两碗,你当我是猪啊。” “还有我啊。”荣四满不在乎的,“我也没吃午饭呢。” “回你自己房里吃去,让我清净清净。”宝珠很认真的。 荣四斜睨的:“我偏要在你房里吃,你信不信我还在你房里睡。”一句话还没说完,又引来宝珠一阵粉拳交加。 晓米看着这一切,面色有点苍白。站在那儿迟迟未动。荣四一边捉住宝珠的手,一边看着她:“还不快去。” “是。”晓米抿了抿下唇,答应着去了。 宝珠无奈的看着晓米离去,松下劲来:“你看她,吃醋了。” “那又关我什么事?”荣四不假思索的。 “一片芳心千万绪,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宝珠恹恹的,“可怜我,平白的又让人误会一回。都是你,又不喜欢我,却每每要在人前扮亲热。” 荣四听了也不以为意,反而得意的笑笑,站起来,目光忽然触到宝珠拿回来的东西,拿起那块端砚把玩着,不觉笑道:“你还真打算用这些东西?” 宝珠瞥了一眼,没好气的:“这些东西,有多远扔多远。”荣四并不掩饰脸上的笑意,“那可是表姐夫对你的一番情意,宝剑赠英雄,香车送美人。文房四宝么自然是要送给才女的了。” “哼,最讨厌人逼我,算计我。你和你的表姐夫,都不是好东西。” 宝珠自觉稍稍有点力气了,穿了鞋子站起来,用块丝巾将一应东西都裹了,打开书柜下方的门,一股脑儿的都塞了进去。荣四看着,也不阻止,只是说着:“至少留本曾国藩家书啊,那可是好文章。” 第八十三章 ?直乡下的沁园(2) “那是你们男人写的书,帝王将相,千秋功业,与我这小妇人何干?”宝珠冷笑着,越说越来气,指着书柜那一排排的书,“何止这本,这些,这些,还有那些,哪一本不是你们男子编出来欺世盗名的,要不就是些哄女子的,我现在倒是后悔认识了几个字――若不认字,便如个普通愚妇倒也罢了,只知相夫教子,何至于如今随波逐流,那才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了。” 荣四听宝珠说了,竟不开口反驳,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怅怅的:“好一张利口。” “承让。人为棋盘,我为棋子,也只剩下这三寸不烂之舌了。”宝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的痛苦,荣四见了,不由得又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人生的棋盘上,谁不是棋子?你以为我就能幸免么?” “哦,原来你不是下棋人啊。”宝珠讽刺的。 荣四正要说什么,晓米的声音却插了进来,原来是端粥进来。宝珠轻轻的推开了荣四:“好了,先吃饭吧。吃饱了才能做棋子,不吃饱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抬眼看看一旁侍立的晓米,又看了看桌上的粥,想一想,又吩咐道:“好歹是个男子,吃这点怎么够,晓米,烦劳你,让厨房热热的炒几盘菜,再温点酒吧。”荣四的脸上浮出笑意,负手站着,只不说话。 晓米答应着去了。只听荣四说道:“宝珠,你贤惠起来,真叫人心动。”斟酌了一会儿,又说道:“要总是这样,该多好。” “别得意,我不过是看在你在我昏睡的时候没有不管我而已。”宝珠瞥了荣四一眼,又说,“你做正人君子的时候,倒也有几分养眼。可叹总是原形毕露的时候多。”忽的想起荣四梦中惊叫的事来,便问:“你刚才梦见你娘了?” 荣四的脸黑了黑,唔了一声,便在宝珠欲刨根问底之前转移话题:“喝粥吧,喝饱了再跟我斗嘴。” 哪知饭毕,并没有给荣,宝二人斗嘴的机会,一个电话打来,便叫走了荣四。宝珠屏退左右,再上床休息不提。 第八十四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1) 谁知荣四一去,竟然五六日不回。好在业务上宝珠渐渐上手,节制下属也有一套,药品的产量慢慢的上去,渐渐的接近荣四定的指标。这日,宝珠忙完,还不见荣四归,心下诧异,欲待遣了人去打听,却见晓米来回,说是,中央党部的人到了。宝珠便换了件茧绸旗袍下楼去见。 只见来的是个中年女军人,名唤保珍的。看她眉目,听她说话,便知是官场中浸淫很久的人,官腔打得十足,办事却利索。原来是给宝珠办入党手续的。宝珠也不耐烦仔细看那些文件,一路签字签去。所以,整个手续很快就办完了。宝珠也不留客,只让晓米奉茶,多少也是不耐烦接待的意思。哪里知道,那保珍收拾停当,并不急着走,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宝珠心下诧异,不由得问:“保科长莫非还有什么事么?” 保珍淡淡一笑:“能请齐主任借一步说话吗?” 宝珠点点头,吩咐晓米退下。又引着保珍到小书房坐下,才简短的:“说吧。这里没人了。” 那保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轻轻的叹一口气:“都说齐主任国色天香,今天有缘一见,才知所言不虚。” “过奖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赞美的话,但宝珠忖度保珍来意,并不仅仅是在赞美。 “齐主任生的这般美,也不枉那人相思一场。”保珍继续说,宝珠诧异道:“保科长这话怎么说的?” 那保珍冷笑一声:“只可惜,那人是一寸相思一寸灰,齐主任在这里却是优哉游哉。” 宝珠变了脸色:“保科长原来是来教训人的。只不知道是替谁。宝珠不才,好歹也是隶属荣四公子麾下。保科长若是对在下不满,大可以通过四公子来申饬。这般私下夹枪带棒,恕宝珠消受不起。你还是请吧。”说着,宝珠就要离开。 “且慢,齐主任留步,稍安勿躁。”保珍冷静的声音在宝珠身后响起。 宝珠回头,皱了皱眉头:“还有什么话说。尽早一股脑儿的说了罢。咱们两下不费事。” “今天说的这些话,齐主任也不要往心里去,我只是看着我那小同乡可怜――马上要上战场了,平时相好的却不见了,疯了似的找――只怕没了你的确信儿,他战死了也不安稳呢!”说着,保珍的眼圈有些红了。 “小同乡?你说的是谁?”宝珠心里一动。忙不迭的问道。 “玉、辅、臣。” “玉辅臣?辅臣?你有辅臣的消息?”宝珠几乎是扑过来的,抓住了保珍的胳膊,用力的。 保珍也不闪躲,只是观察着宝珠的表情,忽然,嘴角一动,“看你这个样子,总算也不是没良心的。”顿了一顿,才说道:“告诉你吧,辅臣明天就要拔营去昆山。如今的局势,你也是知道的。” “那他现在在哪里?”宝珠也不追究保珍话语里的讽刺了,只是一叠声的问。 “怎么,齐主任有想法替他践行?” 宝珠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如何不想,只可恨被困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动一步都有人看着。” 第八十五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2) 保珍看了看四周,正色的说:“如果你真想为他践行,可以跟着我的车进城。到了明天再把你送回来。不过,四公子那里,却要你自己担待了。” 宝珠忙说:“这个自然。断不会让你为难就是。倒是要多谢――姐姐。能让我们见一面。”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夺眶而出。保珍看了心下不忍,放柔和了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乃是辅臣的远方表姐,自小看他长大的。没见过他对谁上过心。也没见过他求过谁。单是为你,求了我好几次。” 宝珠捂住脸呜呜的哭出声来,辅臣军阶并不高,要打听她的下落实属不易。而她,这一段时间以来,竟然,居然,很少想到辅臣,或许是有意逃避想到他,或许是,但不管怎么说,他的情深意重真是令她惭愧,愈发的觉得自己狼心狗肺。心就像在火上烤一样。 “好了,好了,先不要哭了。回头看到那孽障再跟他哭去。”保珍安慰的,“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不妨劝你一句:女人家的眼泪在男人面前流才值钱。” “说的也是。”宝珠哽咽的,保珍一边劝着,一边扶着宝珠出了门。晓米见了本来想说什么,但因保珍是中央党部的也不敢拦。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宝珠坐的车绝尘而去。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冲到电话旁边,拼命的拨一个号码,但是电话里只有冗长的等待音,其它什么都没有。 她当然无法知道,这辆车载着宝珠一直驶到了中山路德国黑姆佩尔饭店。 第八十六章 像生离死别般去欢爱… 德国黑姆佩尔饭店正式的名称是德国北方饭店,据说是他们本国的北方饭店在南京的分支机构。因经理是黑姆佩尔,因此大多的时候被称为德国黑姆佩尔饭店。 饭店的对面就是天生药房和远洋办事处。保珍因要去天生药房办事便跟宝珠一起下了车,吩咐了司机明天仍到这里来接她。中山路一带颇为繁华,华洋杂处,此时近黄昏,街上并不减热闹。保珍朝饭店努一努嘴:“去吧。去找一个叫约亨的人,他知道辅臣在哪里。” 宝珠点一点头,推开了德国黑姆佩尔饭店的门。 饭店里客人很多,不过大多是洋人,其余的便是西洋化了的中国人,衣冠楚楚,做洋装打扮。像宝珠这样中国家常打扮的女子自然不多,一进去,马上引起了一个小个子金发碧眼的侍者的注意。 “是宝小姐吗?”他略有些生硬的用汉语问道。 宝珠笑一笑:“是的。你是约亨?”敢情这洋人以为宝珠的宝就是她的姓氏。当下也不解释。洋人约亨略略欠一欠身:“对,是我,约亨,酒保约亨――宝小姐,请随我来。” “好的。”宝珠被约亨滑稽的样子的逗的又展颜一笑。约亨打了个唿哨,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道:“现在我知道玉为什么那么着急见到您了。” “哦,是为什么啊?”宝珠想这个轮廓鲜明的德国人看上去真不坏,她跟着他穿过喧闹的店堂,从后门走出了饭店的主楼。行在逼仄的小巷子,约亨回头看她,蓝色的眼睛好像在发光:“东方的仕女不是吗?您跟郎世宁笔下的东方仕女长得一模一样。”哦,原来还是个懂郎世宁的酒保。宝珠放轻松下来:“约亨,你跟辅臣,哦就是你说的那个玉,是朋友?” 约亨挠挠头:“事实上我认识他不到24个小时――他是我朋友阿曼的朋友。阿曼是阿里大叔――哦,就是阿尔布雷希特?封?拉梅灿男爵的手下。他们都在军事教导团。” 是了,宝珠听辅臣讲过,德国人担任中国人的军事顾问。想来,那个阿曼应是辅臣的同僚。约亨突然在一幢灰砖小楼前停下,面前的是一扇看上去十分严肃的涂着斑驳的油漆的门。他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进去,打开了玄关的灯,然后退出来,闪过一旁让宝珠进去:“宝小姐,玉,在楼上。” 宝珠感激的朝他点了点头。约亨在宝珠后面把门关上。宝珠一个人向屋子深处走去。 第八十七章 像生离死别般去欢爱… 走到楼梯边的时候,她仰头望着狭长陡峭的楼梯,有一种莫名的浓重的情感在她心中油然升起,她忽然浑身失去了力量,只是对着那楼梯,汩汩的泪水涌出来,她低声的:“是你吗?辅臣,是你在楼上吗?” 不一会儿,她大声的:“辅臣!”楼上有什么东西摔倒了的声音,那高处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修长的影子出现在那骤然发出的光亮里。然后是咚咚咚咚下楼的声音,带着青年男子特有的力量。 “宝珠!” 她的身子腾空而起。她勾住他的脖子。泪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了他的军服里。“辅臣,我以为再见不到你!” 他低着头看她,不作声。她感觉到了他不一般的情绪,心一颤:“怎么了,辅臣?” 第八十八章 岁月静好 现世安稳… “我找了你很久……” 换做她沉默,好一会儿,她才叹一口气,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对不起。事关国家机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呢。” 他哼了一声:“我未必不明白这个理――如今都是公家人,这点分寸我倒没有?只是,荣四不是好东西!” 她笑了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东西!” 听到她附和他,他快活起来,搂着她一步一步的上楼:“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仗着裙带――他,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你说呢?”她把脸在他怀里埋得更深。 “我?我怎么知道!”他瓮声瓮气的,含着醋意,一边用力的踢开二楼卧室的门――窗帘拉了一半,看上去是殷实人家,布置极典雅的,西洋风格。他把她甩到床上去。却不解军装上的风纪扣,反倒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半明半暗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没有。”她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他府里的姨太太们个个比我长得好。我不过是他师妹。若论世谨这一边,我的辈分更低。”说着,她脱下鞋子,缓缓的解开旗袍,“坐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过来――” “有了他,你还要我吗?”他固执的,像个大男孩儿。目光炯炯的,看得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疼爱油然而生。 “要。”想了想又补充道,“根本没他什么事,不过是上司。这样不放心――不如娶了我吧。” 她正色的。许是这话从未听她说过,他有些激动,有些语无伦次:“你愿意嫁我?我,你是知道的,我家里的情况,我军阶又低――”嫁娶问题二人从未正式谈过,但他们都知道,真要嫁,宝珠只能做妾。 “怎么不愿意,不然不就白白被你睡了,你该给我,一个名分――只是要三媒六证,八抬大轿――我方才嫁了你,对外要称呼玉太太,要两头大,我算是你的平妻,这些子都依了我,我便嫁你。” 他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队伍明天就开拔,我哪里有时间去操办婚事――做平妻也是委屈了你,这些年,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好。那我便不要三媒六证,不要八抬大轿,只要――” “只要什么?”他半信半疑的,却见她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只要一件聘礼。” “什么聘礼?” 她慢慢的爬到他身上去,摸索着他上衣口袋,一边说:“我要你的怀表。”他怔了一下,一下子便明白了她说的是真的,怀表来自于他的一次缴获,德国货,他素来视若珍宝,她亦明白它对他的意义。此时提出,显然是真要嫁给他了。他是个聪明人,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她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他,为了他毫无牵挂的上战场,这想法,或许在来这之前都未形成,可是这一刻,他知道她是真的,是真的想做他的妻。 他掏出怀表来,放在她摊开的手心上,她把玩着,用手摩挲着。过了一会儿,又放回到他口袋里,他愕然,要说什么,却被她一手把话挡了回去:“这是你给我的聘礼,暂时寄存在你这里。回来的时候,须带着它来见我。如今我只要你军服上这一颗扣子,还有,签一份婚书。――我就算,嫁给你啦!”说着,她就着他的领口咬了下去,竟真给她咬下一颗扣子来――他先是吃惊,后是动容:“宝珠!”说着就死命的把她抱在怀里,抱得她透不过气来。 “先别,先别!”她叫道。 “怎么?”他停下来,第一次老实的。好看的眼睛望着她。 第八十九章: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她看的心颤,竟有一种久违的羞怯:“好歹写了婚书,才好洞房花烛。” “好!”他满口答应,看看四周,“只是一时半刻,你叫我哪里去找空白的婚书?” “这倒也是。”她承认这是难为他,“要是有红纸就好了。” “红纸?你等等,让我想想――红绢子成不成?” “红绢子?” “是啊,红绢子,床头柜里,刚才我找东西看到有一块红绢子――”一边说,一边腾出手来,越过沙发的扶手,拉开抽屉,他长手长脚,做这些自然得心应手。不一会儿,就抽出块红色的东西,往她面前一递。她只觉一团红色飘过,待看清楚,不觉前仰后合笑出声来:“这是块枕巾,哪里是什么红绢子。” 他脸红了,嗫嚅的:“你们妇人之物,我哪里分得清什么是什么。” “妇人?”她警觉的。“我刚才倒忘了问你,瞧这里的布置,是哪一家的府上?” “是一家姓拉贝的德国商人。女的到了上海。男的现在在山东公干。屋子是他们的――我们的托尼教官因跟他有旧,便借了给我用。怎么,你以为是谁?”见她泼醋,他心中爽极。 “我还以为这又是你什么相好。”一句话引来他热吻一片。这一吻之下,她差点又沦陷,好不容易两人消停些,那辅臣又问:“你倒是说说看,这红――枕巾合用不合用。这可是急着要洞房花烛。” 宝珠坐在他怀里把那块枕巾翻来覆去的看,只见这是一块中式的枕巾,上面绣着夫妻蕙。“这可是应景儿的,只要有笔墨,倒也合用。”一边想到自己自荐枕席“笔墨有,我去隔壁书房取来!”他高兴的声音。起身拉开门就去了。不多时就取了笔墨来,一边说道:“这外国老头儿可真有趣,家里不少中国玩意儿。听教官说,这可是个中国通。” 宝珠笑一笑。拧开台灯,宝珠便在梳妆台上铺开那枕巾,磨墨。辅臣有一笔好字,这时候提笔就写:“玉辅臣齐宝珠签订终生,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又在落款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从怀里掏出颗平时领军饷的印章来,郑重的在上面盖了章。宝珠见了,也是十分感动,提起笔来,在玉辅臣名字的并排处签下了名字。 第九十章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又说道:“顶好是在报上登一则消息。” 玉辅臣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我明天就要赶上部队的。”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也不难为你。”宝珠将婚书仔细叠好,放在一边。 “那么,是不是可以洞房花烛了?”他与她耳鬓厮磨着,口里的热气喷到她脸上,双手已经忍不住的箍紧了她。“春宵一刻值千金,宝珠,哦,不,现在是玉太太了,好太太,赏个脸吧?好歹我找了你这么久。” 宝珠这才顺势躺在了床上,任他俯身下来摆布了。 第九十一章 浓郁的春情弥漫在床… 但这摆布终究是不同于往常的,甚至连那撞击都带着喜忧参半的情绪,喜的自然是宝珠竟答应嫁他,忧的是明日便要奔赴战场,如何舍得却偏要舍得,这点军人的素质怎能没有!只好把握这每一分每一秒的欢愉,一边将那握惯了枪的手大力的在她身上揉搓着,仿佛要把她的细皮嫩肉都搓到他心坎上去。一边胯下的坚硬也不含糊,一次一次的把她送上了快乐的巅峰,把这平日里端庄的妇人刹那间变成了*,浪的不成样子――却有奇异的柔美,白馥馥的肉儿散发着香气,浓郁的春情弥漫在床上,四周,缠绕着他的古铜、黝黑和强壮。他欲罢不能,他深陷其中,他只想淹没在这无边无际的温暖里。忽然,那电流如期而至,刺激他全身过电般愉悦,他忍不住,受不了,终于在喉头幻化出一声几乎变了音的:“宝珠!” 便一下子倒在了她的身上。汗津津的面皮贴了她同样汗湿的发梢儿,大声的快活的喘着气。却听此时,她一声娇嗔:“别动。” “怎么了?”他想要抽出,却被她按住了臀部,一边把一只枕头移过来,垫在了她自己的臀下。 “这是唱的哪一出?” 她吐气若兰,唇齿间含着欢愉满足过后的慵懒。“这是上年里去协和检查时,一个老大夫告诉我的法子――他说到我这人天生长的和人家不同,须在同房时垫一只枕头方才能顺利受孕。”他的身体一紧,眼睛流露出不同寻常的光亮来,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她一只手捂住了嘴,“什么也别说,我打定主意了――看那造化,但愿是个男孩子。” 他沉默,眼圈红了。他还没有儿子,老家的妻为他生过两个孩子,都是女的。这一切,她都知道。肯嫁他,还肯给他生儿子,今日这福利,实在太好。好的他都不相信是真的。他忍不住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有假。从前露水,自然不能替你生,今日你我结为伉俪,便是不同,生儿育女是平常事。除非你不稀罕――” “我怎么不稀罕,宝珠,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你肯替我生孩子,我怎么不稀罕?我稀罕的快疯了!只是你这样,真有用么?” “我刚算了日子,这段日子正好容易怀上。” “要不,咱再多来几次,上个双保险?”他爱极她娇羞的模样,忍不住的又上下其手。 第九十二章 浓郁的春情弥漫在床… 却被她执拗的按住了手:“臣,我是认真的。”他有些不乐意了,把脸埋在她散开的发堆里,于是她搂住他的头颅,小声的:“就等半个时辰可好?老大夫说过的……” 次日清晨,宝珠和辅臣方一一惜别。还是约亨来领她出去,从黑姆佩尔饭店的后门进去,又从黑姆佩尔的前门出来,保珍的车已经等在那儿 。比起昨日,保珍的脸色柔和了很多,她替宝珠打开了车门,又往她的脸上瞧,宝珠被她瞧得不好意思起来,正要说什么,却听保珍在那里言道:“昨夜雨疏风骤了?” 宝珠看一眼前面的司机,嗔道:“保姐姐你小点声。” 保珍促狭的笑了笑,这才吩咐司机开车回基地。 插播 作者翻唱昆曲《牡丹亭》寻…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接下去的章节将要进入淞沪战争的描述,一众人物命运将会如何?尽请期待~作者题外话:n/v/b/33166909-l#27913286 第九十三章 党部的车过来干什么… 却说基地这边,自宝珠走后,晓米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给荣四打电话却遍寻不着。只好一个人先睡,是夜也是七上八下。直到看到昨日送宝珠出门的车在门外停下,才算放了心。 其实宝珠一踏进这个院子,也有点恐惧,直到她看到晓米,读懂她脸上表情,才放下心来。看来荣四并不知道昨夜之事。 “宝珠姐!” 宝珠淡淡一笑:“我没事,不过是回家了一趟。” 哦,晓米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只听宝珠又问:“四爷呢?回来过没有。” 晓米摇摇头。宝珠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两人相携着正要上楼,只听背后突然有声音传来:“党部的车过来干什么?” 第九十四章 党部的车过来做什么… 这一下,宝珠唬的不轻,差一点脚步错落,幸好晓米在旁边托了一把,她这才略定一定心,回转身来。身后正是荣四。他显得很是疲惫,并且军容不整。 “来办入党手续的。”宝珠说了一句。心里想,大概是荣四的车遇到保珍的车了。心里飞快的运作着,准备怎么应付荣四接下去的问话。 “哦。”没想到荣四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吩咐晓米:“准备几个菜,一壶酒,我去洗个澡,再吃饭。” 晓米眼睛一亮,欢快的答应了。荣四的眼睛又看向宝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准备,一会儿我到你房里去吃。” “为什么要到我房里吃,我房里又不是餐厅。” 荣四看了她一眼,竟不生气,还解释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一会儿吃完饭,我还得出门。你要跟我一起出去。” “哦。”宝珠答应着。 荣四叹口气,捉住宝珠的手,一起上楼。边走边说道:“我走了这么些天,你也不想我。我回来了,也不见你脸上有什么喜气。” 宝珠忖度他并不知道她昨夜未归之事,于是腰杆子又硬起来,这时候嘴皮子又利索起来:“我为什么要有喜气?你出去也不见得跟我说什么。这些天也不见你打电话回来。” “打电话回来?”这时,两人已经走到楼上,站在楼梯口。荣四回头看她,认真的重复着:“你在等我电话?” “哪有的事。”宝珠边说边甩脱他的手,怎奈他抓的紧紧,一时间挣脱不掉,只好由着他抓着。一边抓紧了放着红枕巾的坤包。 荣四略带得意的浅浅笑一笑,目光扫过宝珠手中的坤包,皱一皱眉:“你出去过?” 宝珠差点语塞,哪知人到急时有急智,这时候冲口说出:“我正要去实验室。可巧忘了东西了,正要跟晓米一起回去取。” 想到她平素去实验室也有拿坤包的习惯,,荣四也就释然了,在他的印象里,那坤包里装的无非是她平时用的胭脂水粉。有一些还是他亲自为她调制的。所以他的目光很快掠过了那坤包,嘴里开始*的:“宝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澡?” 宝珠呸了一声,又是一阵大力的挣扎,这一次荣四松了手,宝珠挣脱成功,便趁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我可不是麝月,没那个雅兴伺候你荣四少爷洗澡。要找你找晓米吧。” 荣四吊儿郎当的靠在栏杆上:“跟爷一起洗澡是你们女人的福气,你就那么不屑一顾。” “那是某些女人。不是我。”宝珠推开自己的门,走进去,又回头,大声的说道。 “总有一天,爷让你成为某些女人中的一个,总有一天――爷让你乖乖的替爷倒洗澡水!” “砰!”宝珠麻利的将荣四的抒情关在了门外。 第九十五章 她叫郑苹如(1) 关上了门,又插了门闩,宝珠才平静一下快要跳得四分五裂的心。打开坤包,她把那块红枕巾攥在手里,眼睛四下逡巡,寻找可以藏起来的地方,忽然目光碰到了一处所在――那正是她放蒋介石送她的文房四宝以及书的地方,这里,荣四想必是不会去碰的。想到这里,她利索的拉开那柜门,将红枕巾严严实实的藏在了那块丝巾里。这才,松了口气,关上柜门,缓缓的站了起来。这时便听到晓米在敲门。 “宝珠姐,宝珠姐!” 宝珠走过去开了门,见晓米端着碗筷,便侧身让她进来,任她在她房中铺排。只听这时候晓米说道:“宝珠姐,你放心,我是不会说的。” 宝珠的心一动,这时候也不知她说得是真是假,也就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又拿话岔了开去:“可有新鲜的藕,浓浓的做汤来可好?” “那可是要问一下厨房的大师傅的。宝珠姐,你等着我帮你去问。” “要是没有,就算了――太费事不好。”晓米应声去了。过了一会儿,荣四一手拿着一块毛巾,边擦着头发,边走了进来。 洗完澡的荣四精神了些,有着一种带着水气儿的俊秀,他进来的时候,宝珠正往坤包里放一只自来水笔。 “就为了这折回来?实验室不多的是?”荣四不经意的问。宝珠点点头:“用习惯了,用别的不趁手。” 荣四笑一笑,开始说正事: “今天不去实验室了。” “哦。那去哪里?” “去会一会日本人。” “日本人?”宝珠倒吸了一口凉气。 “吓什么,就这点胆子。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更何况还没开打呢。”荣四调侃着,一边把吸满了水的毛巾搭在了椅背上。 “那我去干什么――我是做学问的,可不是外交官。” “叫你去,自然是用得着你。还是你的老本行。C50。”荣四解释的。 “日本人,C50?”这一下,宝珠睁大了眼睛。 第九十六章 她叫郑苹如(2) “半个日本人。”荣四笑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是个女人?”宝珠好奇的。 这时候晓米进来布菜,菜肴里果然有一碗浓浓的莲藕汤,放了排骨,等晓米出去,替他们关好门,荣四才慢悠悠的回答道:“是的,是一个女人。” “就知道。”宝珠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坐下来,就要喝汤,又见荣四还是站着,便道:“怎么,还不饿吗?” “她叫木村雪子。”荣四还是没有坐下来,脸上却有些迷醉的表情,“是个尤#物。” 宝珠无动于衷的吃了一块排骨:“差了点火候,要是再炖得酥点就好了。” “日本女人,温柔的很。” “小黄鱼煎得不错。” “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她父亲留学时的下女。” “……” “她有个中文名字叫――郑苹如。” “好名字!可是我不明白跟C50有什么关系?” “你会明白的。”荣四终于坐了下来。 “我不想明白。”宝珠毫无仪态的吃着东西,“也不想去。我去不合适,不就搅了你俩的好事了吗?” “吃醋啦?”端起饭碗,好看的眼睛眯缝着,盯着宝珠。 宝珠低下眼睑,只觉得他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着,探究着,心里一慌,脱口而出:“见一个爱一个,不就是狗熊掰棒子么?” 第九十七章 把郑苹如当作鲍二家… 这话一出口,她不由得粉脸飞红――暗自思忖这话颇有漏洞――幸好低下脸,荣四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情绪还不够,再酝酿些。” 什么?情绪?酝酿?这下子轮到宝珠抬头探究荣四了,可对面那厮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要表现出十足的醋意来――看过红楼梦吧,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就要那种效果――你再试试!” “可你不是贾琏。” “你就当做我是,另外,把郑苹如当作鲍二家的。”荣四继续启发的。 “可我也不是凤姐――你有多少女人与我有什么相干?”宝珠没好气的。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一大堆莫名其妙。 “就当作相干。”荣四循循善诱的,“就要那个效果――我需要你们发生一场冲突,我才好办事。这是任务。很重要,我必须让你们的冲突激烈,可信,明白吗?” 不明白。宝珠继续翻白眼。可是还是听出了一些道道来,荣四要她演一场戏,戏码提前确定,她扮妒妇,那个叫郑苹如的就是小三。荣四趁机浑水摸鱼。但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扮妒妇,她的形象一向正面端庄,虽然谁都不知道关起门来齐宅里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这个泼醋该怎么表现,她完全没有经验――看到云昌的娘子,她不是没有醋意的,但教养和位置让她克制,隐忍。如今要泼醋,还要当众泼醋,这不成心毁她的名声吗?更何况,她才嫁了辅臣,无论如何,算是他的妻子,这样公然的为另一个男人吃醋,这算什么,最坏的是报纸报道出来,天下皆知,她的辅臣,在前线――又不能解释,该是怎样的心情? “不行。你换个人吧,晓米,你家那个刀马旦都行――但别是我。我承担不起。我虽然是个寡妇,也不好坏了名声。” “不,晓米不合适,我那小五(五姨太)身份不够。只有你。上一回和我一起在国防部的舞会上出现过,大家对你还有印象――国之将亡,名声算个屁,多少仁人志士准备抛头颅洒热血――再说了,我也不白要你的名声。三个要求,只要我能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办到。我再跟你说一遍,现在日本人虎视眈眈,金陵城里城外遍布眼线,怎样在日本人眼里蒙混过关,我需要你这张半生不熟的面孔和你的身份。” “不行,多少好处也不行。”宝珠执迷不悟的。这时候荣四的脸色开始变了:“是吗?是怎么都不行吗?” 宝珠避开他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你不顾念你哥啦?” 宝珠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忍着不肯松口。 “哦,如果再加上,再加上那个什么玉――玉辅臣呢?这人驻地在哪里,想必我很快能查到的。” “不!你别伤害他!”宝珠猛的抬头,撞到荣四一脸得意的笑。他心满意足的端起饭碗,吃起来:“好了,成交!” 宝珠费了好大劲才忍住将汤泼到他脸上去的冲动。 第九十八章 把郑苹如当作鲍二家… 但终于还是没泼过去,反而心不甘情不愿的在饭后任他打扮。据说为了表现妒妇样,要打扮的珠光宝气,盛气凌人。若打扮的过了,便俗,若打扮的不够,衬托不出那气势,可荣四这里加一件首饰,那边盘一个发髻,宝珠再往镜中看时,便仪态万方了。而荣四自己,打扮的像个小开,倜傥的西服三件套,双排扣,收腰,举手投足一派*劲儿。因今日不是相携出席,按荣四的设计,宝珠要在荣四进入目的地半个小时后进入,所以两人今日的服饰颜色并不搭,宝珠是玄色的旗袍,胸口缀着银色的水晶,荣四的则是象牙色。 出门倒是一起出去,开始坐的也是一辆车,可过了中华门,便在一僻静的巷子里换了两辆车,荣四仍旧坐他那辆福特,宝珠倒换了别克。说好,半个小时后,宝珠的车将抵达一个名叫战斗者俱乐部的地方,据说那是个美国人开的,有赌场,也有酒吧。 半个小时好过,只不知道这泼醋该怎么泼,尤其是因为荣四泼,理由实在有些牵强,但答应了荣四又不能不硬着头皮酝酿情绪。这时候便只有想那云昌和他娘子。可是想来想去,忽然发现即使是面对云昌家的,自己也难有浓如醋的醋意,转头又去想辅臣在老家的家眷,发现因为没见过,也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而已。谈不上妒意。就这样越想越没主意,时间很快就到了,司机是荣四的部下,很按部就班的把宝珠送到了战斗者俱乐部门口。 这俱乐部在南京最繁华的地段,四面包围着南京市的繁华,说实在的,一点都没有大战在即的味道,节奏感很强的音乐从门缝里泼泄出来。门童打扮的西装革履,连皮鞋都擦的一尘不染,宝珠走过去,门童恰到好处的殷勤,为她开门,一路畅通无阻,就这样走进觥筹交错,灯红酒绿里去。 第九十九章 把郑苹如当作鲍二家… 或者说走进衣香鬓影里去,光线有点暗,不过宝珠很快适应了,一个侍者迎上来,试探的:“张夫人?” 她点点头,端庄有礼的。可是下一分钟马上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便调整了姿态,下巴略略的上扬:“荣四公子呢?” 侍者会意的,开始配合: “四公子不在这里,您看,夫人您是不是先到酒吧去喝杯酒?” 一边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指向另一边。宝珠用手一拨将侍者拨到另一边去,一边傲然的:“我看到他走进去,难道他会人间蒸发了不成?” 一边小声的用两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问:“在哪里?” 侍者压低了声音飞速的: “在待月厅。”一边做出阻挡不及的样子,而宝珠所向披靡,这时候这里的动静已经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了。有西洋人,有东方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衣冠楚楚的绅士,也有不修边幅的浪人――他们的眼睛,聚焦在宝珠身上,眸中勾勒出这个女人的举止,看那么激动,愤怒的样子,有好戏看?便有人有意无意的跟上去。 这时,侍者已经有意无意的把宝珠引到了待月厅门口,这时候,他挡在了门口:“不,张夫人,四公子真的不在这里。” 宝珠干干脆脆的一个耳光打过去,眸中一丝歉意掠过,口中却厉声的:“给我让开!” 侍者抚弄着自己的脸庞,有一种赞赏流露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开了身子,宝珠长驱直入:一进门,一股迫人的力量朝她袭来,很不舒服,这不舒服的感觉几乎让她掉头而去,可荣四的脸及时的闯进了她的眼帘,一个鼓励的牵动嘴角的淡淡的笑,把她的脚步勾住,令她定住心神,往那股迫人的力量的发源地看去―― 第一百章 把郑苹如当作鲍二家的… 那是个女人,一个斜斜的倚在荣四身上的女人,藕荷色的旗袍,素淡,未着一颗珠宝,却有雅致透出来,很是丰盈,即使在暗光里也好像散发着肉体的香味,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带着一丝迷茫,带着一丝果断,带着一丝讥讽,带着一丝冰冷,就那样的看着宝珠,若论眉目,并不十分出色,可是那浑身上下,偏偏就散发着一种尤~物的力量。是的,没错,荣四形容的没错,这是一个尤~物。好像一只懒散的猫,蜷缩在荣四的怀里,宝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不喜欢她,而她,正是郑苹如。 第一百零一章 郑苹如不甘示弱(… 但是纵使是不喜欢,也没到仇恨的地步,因而,宝珠不知从何做起,正踌躇间,郑苹如懒洋洋的走过来了,一步一步,带着大埠头女子的高傲,直到站在她面前――两人差不多高,正是旗鼓相当的身材――斜了她一眼,用软软的官话说道:“哟,这是哪一位夫人?从来没见过的,不请自来啊。”眸中却流露出一种会意,会意里带着点挑衅,好像在说,谁演的更好,飙飙演技。 见她这样,宝珠的好胜心被激起来了,进入角色:“从来不去下只角,想必你确实是没见过。” “诶,这位太太,你怎么骂人呀?” “骂你?我这是在陈述事实。麻烦,让一让,我自和荣四公子说话,我不习惯和舞女说话的。” “舞女?你说我是舞女?”郑苹如有些激动的。宝珠不耐烦的把她朝旁边一拨,用了点力,然后向荣四走去。郑苹如不甘示弱的跟在后面:“真是莫名其妙,哪里来的疯婆子,竟然出口伤人――” 这算是火上浇油了,宝珠一想,机会来了,这醋终于能泼出去了,于是站住,回过身,抬手照着郑苹如的脸就是一掌,嘴里还高声说道:“你们老板没教过你吗?应该怎么对待夫人,小姐?”这气势一出,连宝珠自己都吓了一跳,顿时,全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她们身上,包括门口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谁说我是舞女,谁说我是舞女!” 郑苹如终于被激怒了,抬起手要还手,可是手被一双男人的手抓住了:“麦璐,她是张夫人。不得无礼。快向她道歉。” “四公子可真没良心,拉偏架。”郑苹如恼火的大声说道,“张夫人,哪个张夫人,府上是哪儿啊,贵夫君官居几品啊?” 宝珠锋利的又朝她的脸击了一掌,荣四则打定主意拉偏架的,也不阻止,只听宝珠说道:“不怪你孤陋寡闻,想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也别跟我杜撰你是什么小姐,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姐在这种地方赖在公子们的怀里的?所以就算不是舞女,也是自轻自贱,这些原也不干我的事,不过出言辱及先夫,我少不得要为他讨个公道。” “四公子你放开手!拉偏架还要脸不――原来是个寡妇还这么嚣张,就算是个夫人,那也是姓张,不姓荣,四公子你竟这般护着她!”郑苹如气的又跳又挣扎,披头散发的要想挣脱开荣四跟宝珠讨公道。 “越说越不像话!”荣四把脸一沉,重重的推开她,回身把张夫人――宝珠稳稳的护在怀里,“浑身上下没个贤淑样儿,难怪别人当你是那烟花。张将军是烈士,岂容他人小觑?”一边柔声的对着宝珠:“你也别气了,不过是口舌之利,何必计较,她也不是舞女,交际场上的朋友而已,今晚刚认识的,我这就跟你回去。” 宝珠没好气的:“谁要你跟我一起回去,你便是将这里当家也不关我的事。” “使小性儿了不是?好了,我不过出来应酬一下。”荣四体贴的,就差把宝珠整个人拥在怀里,在很多有心人的眼中看去,不过是一个纨绔在哄女人,“再说了,如今哪个男人不应酬的。快别生气了。不早了,我们一起回吧。”越说脑袋离宝珠的耳朵更近,好像是耳鬓厮磨一样,郑苹如则慑于荣四的威严,不服气的站在一边,眼神又妒又恨――宝珠只听荣四低低的说:“表现得不错,现在乖乖的跟我出去,就算任务完成了。” 第一百零二章 郑苹如不甘示弱(… 宝珠马上松了一口气,又听荣四又道:“耀武扬威一些。” “我的名声全让你给毁了,明儿报馆不知怎么说我母夜叉呢。”虽然这么低声恨恨的说,但宝珠还是听话的,一边在荣四的手臂上半真半假的捶了一拳,一边斜觑了郑苹如一眼,一边向荣四撒娇道:“不行,哪这么便宜就走了,我被你们气得心口疼,总要找个地方着落才是。” “那也得等回去了再给你找补――我以后少来这里便是。”荣四迁就的样子任谁见了都牙痒痒,宝珠表面做娇羞状却暗自叫苦不迭,瞬间,她已经接到不少女人眼睛发射过来的利箭。哪知荣四还嫌不够,竟猿臂一伸,搂住了她的肩头,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荣四十分体贴的拥着宝珠走出了门。众人再看郑苹如,只见她恶狠狠的盯着两人的背影,好像要吃了她们似的。 一直到坐进车里,车开动驶向基地,宝珠才一抖肩头,把荣四的手抖落了。 “吃力死了,做筋做骨的。” “任务圆满完成,你俩一个青衣,一个花旦,都演的不错。” “那有没有片酬?我要双份儿的。”宝珠无奈的,语带嘲讽。 “说好三个要求,少敲竹杠。”荣四干脆的一口回绝。 “真是吝啬,不过也难怪,听说贵府原是行商的出身,真是家学渊源啊。” “好说好说,我那老爷子本来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你这回可真没说错。”宝珠气结,原指望荣四听了不快,那就正中她下怀,哪知这厮却淡定的很,一淡定,宝珠就更加不自在了。这时正要说什么,却听荣四道:“宝珠,我要感谢你。这回我能全身而退,多亏了你打掩护。” 宝珠茫然。荣四伸出手去,亲昵的拍拍宝珠的头:“傻孩子,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宝珠摇头,不耐烦的:“谁愿意知道你的那些破事。” “不知道也没关系。告诉你,刚才那地方,最起码潜伏着上百特务。” 第一百零三章 委员长夫人 荣四边说边看宝珠的表情,哪知宝珠的脸上连半点涟漪都没有。荣四得不到响应就有点郁闷了,他问:“怎么,你不相信?” “我信。”宝珠一点都不配合的。“我只是不觉得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看到郑苹如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个*,你不是早说了吗?”宝珠疲倦的把头向后靠,“我只是不明白,你全身而退了,她怎么办?C50你交给她了,那她怎么带出去?” “已经带出去了。”荣四笑道。“就在你们吵架吵的最厉害的时候。” “哦,原来除了她你还另有埋伏,你们是个团伙。” “团队,宝珠,以后记得准确用词。另外还想提醒你的是,你也是这个团队的一员,还有就是,郑苹如她以后就是你的下级。我对她的指令要通过你才能下达给她。” “为什么?我又不是特工――再说了,特务工作不一向是由毛人凤,戴笠他们――” “那我们是第三特别行动小组,我们只向一个人负责。” 宝珠:“谁?” 荣四淡定的:“你可以猜。” “委员长?” “猜错。是委员长夫人。” “那有区别吗?” “那有区别,区别就是一个是委员长,一个委员长夫人。” “而你,是双重间谍。” 第一百零四章 早知道就把你给睡… “随你怎么说吧。今天你不用去实验室了,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跟我去一趟昆山。” “去昆山?”宝珠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心里因为这个地名狂跳不已。那是辅臣在的地方――“去昆山干什么?” “伺机进上海。名义上你和我是去花花世界见世面,实际上是你掩护我。”荣四简单的介绍着,还不等宝珠拒绝又说道:“八月十三,风雨阳关,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虽然还不确定,但我必须第一时间了解情况,我们的最高统帅必须有充分的时间来安排一起――这是军令,你不可以拒绝。” 宝珠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可还是忍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名声算是被你彻底的毁了。” “毁了怕什么,大不了我娶你,吃亏就吃亏点算了。”荣四吊儿郎当的。宝珠忽然冷笑道:“我才不要嫁你,如今,我是有夫之妇。” “世谨已经死了,你现在是寡妇。” “不。”宝珠踌躇着,权衡着,可不知怎么,哪里来的勇气,“我倒忘了告诉你。我又成亲了。” “开玩笑――”荣四自信的。 宝珠叹口气:“是真的。” “谁?什么时候?” “你不在的这几天。”宝珠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荣四的脸色,那张自得的脸刹那间僵在了那里。两个人都不做声,只有司机开车盘旋在盘山公路上的汽车呼啸的声音。忽然,荣四一声断喝:“停车!” 司机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一个急刹车,停下,幸好路不窄,车险险的停在了路边。荣四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一拉宝珠的手臂:“下来,下来我跟你说。” 宝珠见他暴怒,先是一阵害怕,后来却不知为什么坦然了。她跟随着荣四下了车,走到一边。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宝珠忽然强硬的:“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告诉你!” “就那么耐不住,等不了?”荣四气的不知怎么好,他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耐什么?等什么?马上就要开战了,这万一――刀枪不长眼。”宝珠说着,眼眶里慢慢的蓄了泪。荣四怒极反笑:“是那个当营长的?” 宝珠点点头。荣四一拍额头,压抑的朝天吼了一声,那只手狠狠的捶在身边的大树上,宝珠给唬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荣四看了她一眼,讽刺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打你。”又鄙夷的:“你也就这点品味,还越来越退步,上次好歹是个师长,这回直接就营长了。不知道你白哥哥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我自己要成的亲,关你们什么事。” “那我只想问一问,什么时候轮到我?”荣四凑近她的脸,有点恶狠狠的问道。 恶狠狠的也自有一番俊美,那股迫人的男性气息逼得她转过脸去,只见他又说道:“早知道就把你给睡了――白白便宜了玉辅臣那小子。” 第一百零五章 早知道我就把你给…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已经,嫁给他了。” “呵呵,凭据呢?你说嫁了就嫁了?婚书呢?证人呢?婚礼呢?” “这你管不着!反正我就是他老婆了,以后麻烦你称我为玉太太!” “好好好,玉太太,”他捏起她的下巴,“算你狠。我看你这个玉太太能做多久。玉辅臣对吧,我立刻把他调到一线去,我要他被敌人的炮火轰得连渣都不剩!” “你敢!”宝珠极了,竟一反常态的用手中的坤包去打他,“我受够了,受够了,我要回家,要回家,去你们的C50,去你们的精忠报国,告诉你,你把他们都整死吧!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要折磨我,既然这样,你拿刀子碎割了我,一块一块,我要是怨你恨你,我就不是姓齐的女人――” “反了你了!”他一把拽过她的坤包,还不犹豫的就往远处扔去,一边抓住了她的衣领,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揪起来,“你信不信我就这么把你扔到山下去?” 宝珠见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理智可言,满溢着疯狂,一股惧意从心底里开始凝聚,可是又不想认输,又惊又惧之际,终于哇的哭出声来,这哭声带着无助,也适时的唤醒了荣四的理智。他松开手,没好气的推开宝珠,然后背转身:“我原打算娶你为妻,读书的时候就想。可那时我去了日本公干――回来才知道你嫁了,又做了寡妇――这次我正设法先说服表姐,指望你好好表现,取得她的信任,我才能娶你这寡妇当我的正妻。哪知你水性杨花……” 宝珠简直要气晕过去,见过颠倒黑白的,没见过这么颠倒黑白的。她嫁玉辅臣原是了却多年心愿,怎么算得上水性杨花,但她也知道跟个自以为是的人是没法说下去的。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第一百零六章 真是难为你(1) 却不知道在这里受威胁,受逼迫的是谁,想到这里,宝珠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好不再听荣四自以为是的表白,哪知道他大少爷仍然怨妇一般的说下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现成住着个相好,兔儿眼水蛇腰――” 宝珠面上一红,知道他说的是云昌,虽然云昌实在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只听荣四继续着:“这些我也都忍了,连你跟那个匪首眉来眼去的我也忍了!” “真是难为你。”宝珠忍无可忍的,语带讽刺的。 “更可恨的是,我已经跟你说了要娶你,你也答应我了,现在,居然嫁给别人了!” “你哪有跟我说要娶我。我也哪有答应你?”宝珠反驳道。谁料荣四眼睛一瞪,“我说有就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军阀!”宝珠气得口不择言。“暴君!什么都是你说的对!什么叫自说自话?这就叫自说自话!” “敢娶我的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倒要找个机会,会会这位营长去。” 第一百零七章 真是难为你(2) “以权势压人,就算赢了,也是丢脸。”宝珠冷笑的。荣四见她这样更气了,又一时之间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两人就这么僵着,谁都不开口,忽听有机车风驰电掣,有一架三轮摩托从山下驶来,一直驶到了他们的车附近。一个青年军人从机车上跳下,奔向荣四边跑边叫:“参座,委员长急令,让你速回国防部!” 荣四惊道:“怎么回事?” “上,上海出事了!”那青年军人正是宝珠见过的陈副官,此时因赶得急,略有些狼狈,连礼都没敬。 “我马上回去。你坐我的车把齐主任先送回去,收拾完东西马上把她送到国防部。”荣四简短的吩咐着。也不看宝珠,头也不回的开着陈副官骑来的摩托车走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宝珠的心早在陈副官说上海出事了的时候就跳不稳了,这时候颤抖了声音问。可是那陈副官看了她一眼,却红着脸把身子转过去。宝珠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在方才拉扯中,旗袍的扣子散了,露出半截*出来,难怪陈副官非礼勿视了。她叹口气,把旗袍整理好。 “好了,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上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是日本人,两个日本人硬闯我们虹桥机场,还打死了我们一名机场卫兵――机场的守军弟兄们气不过反击,打死了那两个日本人!” 那陈副官不善言辞,但短短几句话却足够让宝珠胆战心惊。想想一个月前的七七事变,日本人就是借口一个日本兵失踪,要进入宛平城搜查挑起事端――如今,那两个日本人横尸机场,再没有这样好的借口!于是她追问道:“那两个日本人死了吗?他们是平民还是军人?” “死了。听说一个被当场击毙,一个人弃车逃命,被咱们修工事的的士兵击毙于农田里。现在上海――气氛很紧张。齐主任,我们是不是快点回基地?我有军令在身。” “好。”宝珠忙赞同,跟着陈副官走了几步,忽然又呀的一声。 “怎么了?” “我的包。”宝珠心里暗骂那荣四几百回,好在荣四扔的还算手下留情,至少看得见挂在一棵树的树梢上。 陈副官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愣了一下。好在他虽不善言辞,但也是一个不多事的人,不声不响跑过去爬上树把包拿了下来,又递给宝珠。 “谢谢你。陈副官。”宝珠的脸红了一下。 “我们走吧。”陈副官始终有点不自在。宝珠知他方才看到荣四和自己那不尴不尬的样子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这时候,也不多话,只说了一个字:“好。” 然而宝珠收拾好了行装跟着陈副官到了国防部门口的时候,就被一名卫兵拦住了,告知他们迅速去火车站,原来,一个小时后正是有一班火车要开往上海。荣四已经在火车上等了。 到了火车站站口,陈副官却被拦住了,一个参谋礼貌的请他留步,由自己护送宝珠上火车。陈副官自然知道是荣四的意思,这时候只好停住脚步――在他的内心深处,倒是希望这样的相处时间再长一点,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宝珠朝他笑一笑,好像是安慰一样。便跟着那参谋走了。因行色匆匆,她只换了件素淡的月白旗袍,修长的小腿露出一截,在陈副官眼里却甚是好看。他不由得站了好久,直到看不到宝珠的身影。 却说宝珠跟那参谋一路行去,那参谋二十来岁年纪,瘦削而修长,面上似笑非笑,看上去城府颇深的样子。宝珠此时也没心绪想这人,两人不知走过多少节车厢,在一节看上去豪华的车厢门前站住。那参谋帮着宝珠拿行李,让宝珠先上车,宝珠上车阶的时候,脚步一踉跄,那参谋忙扶住,宝珠抬头之际,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旁边。视线却正好和一个人对上,只见那人远远的站着,也是要上火车的样子,穿着夏布长衫,留着小胡子,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但是那双眼睛是不会变的,是那样的温文儒雅,见她看他,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宝珠立刻会意了,这时候见那参谋也要回头,忙设法用言语绊住他:“多谢了。不知这位参谋贵姓。” “姓徐。”那参谋见宝珠问,便答道。宝珠哦了一声,再往那里看去,那人已经,不在了。 第一百零八章 集结部队迫在眉睫… 宝珠于是便怅怅,但是这怅怅中终归还有一丝甜蜜,仿佛从那人温柔的目光里得着了安慰,想到那人也在这列火车上,宝珠的唇角便渐渐上扬,连步子也轻快了许多。徐参谋不知她的心情有这番起伏,但也分明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嘴角牵动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倒是忠于职守的一直把她送到荣四的豪华包间门口,便自去安置她的行李。 包间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谈话声,或高或低,仿佛在争执着什么。宝珠推门进去,只见几个便衣的青年将官围着荣四在谈论着什么。见她进来,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向她行礼。宝珠回了礼,这才把目光投向荣四。 此时的荣四已经不是几个小时前与她争吵时的荣四了,他的神情换做了一种凝重,甚至完全配得上他身上的那套笔挺的中山装――这套中山装使得他的年纪乍看去大了不止一岁。他看了宝珠一眼,没有说话,却示意他的部将继续他们的谈话。倒是他的部下里有个心细的给宝珠搬来一张椅子。荣四见了没有说什么,看那样子已经默许了宝珠参加他们的会议。 听了一会儿,宝珠很快进入状况,原来争执的焦点是如何会同上海市政府与日本人交涉,有一部分人认为应该甩开上海市政府,直接与日本人展开军方对话,一边命令昆山的部队分批乔装进入上海待命。一部分则认为,先看看日本人是军方出面还是领事出面,暂不可硬碰硬,看看情形再说,谈判还是以上海市政府为主。荣四的意见倾向于后者,但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此时几个主战的军人已经争的脸红脖子粗了。 荣四忽然示意他们停下来,要听听宝珠的意见。 “我的意见?妇道人家有什么意见。”宝珠愕然,没有想到,荣四会突然把她拉入论战,刚才那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可看到荣四犀利的目光,便原封不动的咽到肚子里,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说道:“在座诸位的意见我都听了。既然四公子叫我说,那我就说几句,说得不好。还请见谅。” 她的语速不快,容貌举止又实在过于柔弱。这便叫几个成日里刀尖舔血过日子的军人轻视起来,虽则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宝珠自然是明白的,她轻笑了一下,继续说:“在座诸位争论的焦点,无非是谁去谈,怎么谈,谈什么。窃以为,这些其实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四周静下来,每双眼睛都看着她,等待着她吐出简单的三个字:“怎么打。” “说下去。” “此衅必开,无非是借口罢了。因此,军方不必出面,以免落人口舌,交给市政府去扯皮就行――军方可派人扮作随从,将谈判过程掌控在手里――倒是分批集结部队迫在眉睫,我不是行伍出身,忝为一身戎装,又是个女子,不懂排兵布阵,不过素常读书,也曾读到过几句,两军对垒,占据有利地形是决胜的关键。所以我的意见是,消极谈判,积极备战。” 最后几个字一说完,宝珠松了一口气。只听一声:“说得好!”循声看去,是个粗蛮的将官,铁塔般的身材。“齐主任,你这几句话说到了我心里去。”宝珠分辨出,这正是刚才主战主的最凶的那个。看起来直来直去,一是一二是二的。宝珠向他笑笑,那汉子的脸上露出羞涩来,黑脸上一坨红,倒是十分有趣。荣四这时也颇满意,只是舍不得夸宝珠,只是淡淡的:“还算有几分见识。”一边便道:“定下来了,到了上海,魁生,庆海你们两个跟上海的俞鸿钧去会会那些个日本人。”又看了看宝珠:“其余的人原地待命。宝珠和我,去百乐门。” “去百乐门干什么?”宝珠讶异道。 荣四一笑:“炮制一条新闻:纨绔大员奉命抵沪斡旋虹桥事件,不理正事竟携相好醉生梦死。怎么样?这新闻标题?” 宝珠气得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南京的那一出都不知道那些新闻记者会怎么添油加醋的,平白得又来这一出,正要开口说话,只听荣四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那些将官也正有避开之意――眼看宝珠的脸色就要电闪雷鸣总不至于呆在这里看荣四吃瘪的样子――此时如蒙大赦,瞬间走得不见人影。这时候,宝珠懊恼的,刚才自西蒙来的好心情被冲击的一点也无:“你拿我当什么?荣四少爷!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第一百零九章 集结部队迫在眉睫… “我拿你当部下。别忘了你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可我是个军医,没听说哪条律例说军医还要兼职间谍!还要搭上自己的名声。” “那你现在听说了。做我的部下,就要能屈能伸,不然我带上你干嘛?” “是啊,你本来就不必带上我,带上娇媛岂不更好?人家可是巴不得。” “娇媛不合适,这话要我跟你说上几遍?”荣四出奇的好耐心,“你这样委屈的话,我顶多给你一个福利――许你去见一见那个什么玉辅臣。怎样?价码不错吧?” 呸!宝珠恨不得一口啐过去。可是转念又一想:如今金陵上海的一闹,传到辅臣耳朵里不知变什么呢,倒真还不如见一面,解释一下。正要说话,却听荣四说道:“见面可以,泄密却绝对不可以。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能说。” “那还见什么!”宝珠泄气的。 荣四眉毛一扬:“哦,没什么可见吗?那也好,省得还要多跑一趟昆山。” “不,谁说没什么可见?这是你给我的福利,凭什么不要。”宝珠一面骂荣四阴险,一面说道。 “那好,我们在昆山下车。”荣四简短的,“现在离下车还有段时间,你可以去休息一下。你的包厢在隔壁。” 宝珠巴不得离这个人远点,这时候二话不说就要去隔壁的包厢。谁料荣四又叫住她,“昆山停留时间不长,给你三个小时的假。” “好,三小时就三小时。不过,你不可以在场。” “行,给你大小姐开一个旅馆房间成不?”荣四拖长了声音讥讽道。宝珠面上一红,“下作胚,人家没你想的那么迫不及待。” “那也是,才分离几天啊,确切的说是几个时辰啊。”荣四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宝珠的脸:“我忽然觉得我这个人很大度。居然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交给另一个男人三个小时――你说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那是我丈夫!” “没有明媒正娶的好不好,我看他小子命硬不硬――你放心,我不会使绊,但我猜他是个热血青年,恰巧也是个立志马革裹尸的――为了你以后不怨我,我发誓我绝不插手他们部队的部署。我看看最后赢的是谁。” “反正赢的一定不是你。我不会嫁给你的。无论哪一种情况。”宝珠正色的,“而且我认为,你的脑子不是进水了,而是被驴踢了。” 第一百一十章 梨花带雨,妩媚至… “这可是很难说――不过我愿意跟你赌上一赌,如果我输了,我就把你让给他。如果你输了,你就得嫁给我――做七姨太。”荣四忽然好脾气,不以为忤的,反而顺着宝珠的话说下去。 宝珠嗤笑了一声算是对荣四的回答,转身离开了荣四的包厢。她怕她再听下去又会跟荣四吵起来。不知怎么的,听了荣四这样的话,她心绪极坏。只是不敢开口让荣四饶了辅臣 。只能等见到辅臣再说。 到了昆山,荣四果然携着一众部将和宝珠下车,也果然临时找了个旅社,留下宝珠与辅臣相见,自己和众人自去昆山驻军军部与司令长官会谈,宝珠知他此来必是奉了总统府密令,也不是特意为她在昆山停留,但亦是感激和辅臣又能相处。 此时已是午夜。那辅臣正是从被窝中被叫出来,横竖弄不清是什么事,亦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惹着了这位夫人党,及至见了宝珠,才知道,不过是宝珠和荣四去上海办事,路过昆山。对于宝珠和荣四在一起,辅臣自是不悦,但见宝珠忧忧愁愁的样子,殊觉可怜。便柔了声安慰道:“不是才见的吗?” 宝珠此时一怀愁绪和一腔郁闷不知如何排解,这时见他什么都不知道而自己又无法向他解释的样子,又急又气,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虽则是小声。也吓得辅臣踌躇起来:“这是怎么了?” 便环抱了她在床上躺下,手揉着她的胸口:“早上不是说得好好的,要坚强――快别哭,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哪知宝珠听了那个死字,愈发的伤心起来,那泪水简直是铺天盖地,手箍得辅臣让他透不过气来,辅臣只好讷讷的劝道:“全营那么多弟兄,有家眷的不在少数,若都像你这样,我又如何带兵?”意思里略略的有点责怪宝珠不识大体了。那宝珠也不以为忤,只是抽泣的,一边说:“我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横竖送夫君上战场也不是第一次――只是一时舍不得罢了。可见我对你的心。你今日记着我流泪伤心的样子,以后若是知道了什么,只管信我一人便可,他人他语不足为凭――你可能做到?” “好。”辅臣此时只求宝珠不再哭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亦不去深思宝珠的话,便答应了下来。此时宝珠见他答应了,便慢慢的止了哭泣,只是靠在辅臣胸口厮磨着。厮磨得辅臣又来情绪,翻身又压到宝珠身上去,那手颇不老实的从宝珠的旗袍底摸上去,触到了宝珠的小衣便褪了下来,哪知宝珠却抓住了他那手:“不是早上――”这话还未出口,自己却红了脸,因想到荣四的话了。 辅臣见她梨花带雨,妩媚的可爱,哪里忍得住,这时赖皮似的一笑:“我素来吃荤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让你这淫*妇儿巴巴的跑来勾引我。” “好啊,淫*妇都叫上了!”宝珠嗔道。“你当我是什么啊?” “是我老婆,稀罕极了才这么叫,只做我一个人的淫*妇便罢了。又不做他人的去。”那辅臣调笑的解开了宝珠的扣子,宝珠知道他出身行伍,口中常带些军中不咸不淡的话,便知他今日一句淫*妇实在好比别人口中的宝贝儿,便再不去计较,哼哼唧唧的与他云雨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梨花带雨,妩媚… 及至云雨毕,两人方才整衣而起。辅臣问宝珠,虹桥机场的事听说了吗?宝珠刚要说是正为此事而来,又平白的想起荣四所说的话来,便改了口,说是听说了,只待辅臣说下去。辅臣这时并不觉宝珠有异,侃侃而谈下去,宝珠听了一会儿,先还是精忠报国之类,过了一会儿说道,他们教导团已经正式并入石武军,军参谋长正是白重琦。宝珠一听白重琦的名字,便问:“我哥哥他,也来了这里了?” “听说是已经来了,不过还没到过我们团。” “怎么,怕他给你小鞋穿?如今你可是他内弟了!”宝珠知道他们二人不睦,这时偏促狭的调侃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梨花带雨,妩媚… “哼,只怕他知道我是他内弟更不饶我。不过,我也不怕他!”辅臣潇洒的。 “辅臣,他是我哥哥!”宝珠说着在辅臣怀里扭动了一下腰肢。“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相处?” “不是我不跟他相处,是你这位哥哥,看到我恨不得撕碎了我。”辅臣控诉的,一边又亲了一口宝珠:“还不是因为你这*儿――得亏你是他妹子,要不是他妹子,只怕也轮不到我。” 宝珠面上一红,忙娇嗔着掩饰过去了。就这么又厮磨一会儿。辅臣才提出来要赶回营里去。这边宝珠千万个想留住他,可想到荣四便把这心思忍了,想想也好,省得两人不巧遇上了起冲突,虽说辅臣是荣四派人叫来的,但荣四这人,喜怒变化不定,不知道又会唱哪一出,还是谨慎点好。于是便答应辅臣让他先离开。自己也收拾着退房不提。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过是军参谋长… 哪知到了拂晓荣四才来接宝珠。宝珠见他一脸疲累,浑身烟味,便知他昨夜定不寻常,当下也不多问。倒是荣四见了她调侃了一句:“昨夜雨疏风骤?”宝珠也不理他。好在时间紧迫,荣四必须带着宝珠赶到上海去,当下两人并不多说,上了一辆极普通的车。因怕一行人太醒目引起日本特务注意,荣四的那些部下和他们分开走。车里,因此此时车里只有荣四和一个副官――宝珠不认识的,并司机。 拂晓是最黑暗的时候,看着外面黑飕飕的样子,宝珠不由得有些害怕。荣四见她这样,便叹口气,伸出手去半拥着她。一边说道: “就这点胆子。” 宝珠此时坐在车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相熟的也唯有荣四一个,不免临时将他做了依靠,这时候破天荒的没有反驳什么。荣四见了反倒不适应,因用言语又撩拨道:“凭这点小胆子也敢跟我闯上海滩?” “又不是我自己要去的。”宝珠淡淡的,因昨夜与辅臣一见,自然有感激他之处,这时候,也不好耍脾气。 “好好好,不是你自己要去的。”荣四见她这样,便有点意兴阑珊。忽想起一事来:“宝珠,你哥哥到昆山了。陈辞修将有一番作为,你哥哥是特地来给他打前站的。” 宝珠已经听辅臣说起过,这时候老老实实的:“恩,听辅臣说了。”立刻又提出疑惑:“何至于一开始就用到他!朝中将领未必无人。” “怎么,担心了?”荣四在黑暗中目光灼灼。 “恩。”宝珠叹口气。荣四好脾气的拍拍她的肩膀。“倒不必太担心,不过是军参谋长。” 宝珠嗫嚅的:“我就只这一个哥哥,是真心疼我的。” “我不也是疼你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过是军参谋长… “你又不是我哥。”宝珠没好气的。 荣四急了:“我这还不算疼你?大战在即,我还让你和你那个玉辅臣见一面。” “这件事我倒承你的情。”宝珠颔首,“你是不是想让我谢你?” “那倒不必,到了上海滩别使小性子就成。” 宝珠心想我就是想使小性子,也使不成啊,你这狠角色,玉面霸王什么时候容女人使过小性子。嘴里到底不敢说出来,只是问道:“到了上海,真要去百乐门?” “不。”荣四回答的爽快:“我改主意了。扮演一个纨绔子弟可以有很多方式。不一定要去百乐门。” 宝珠无语。 荣四自顾自的说下去:“比如安排一场赌局――不管怎么样,你只管配合就是了。” 宝珠无奈的:“好吧。” “好了,到上海还要有一会儿,你累不?睡会儿吧。”荣四搂紧了点宝珠。宝珠刚想要拒绝,就听荣四的声音又一次的响起:“听话。睡一会儿,补充一*力。天亮以后,且有你忙的。” 宝珠想一想也是,也就老实不客气,靠在荣四肩头合上眼睛,先还是清醒着的,可后来不知是车厢动荡,还是荣四的怀抱委实太温暖,竟沉沉睡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连宝姑娘都这么… 等到一阵颠簸把宝珠震醒的时候,天空已经呈现了鱼肚白。荣四和宝珠下车,这里已是上海近郊,为安全起见,两人换乘一辆当地牌照的轿车,司机也换了装束,打扮成寻常士绅家车夫的样子。宝珠随着荣四上车的时候,看到车里的副驾驶位置上坐了一个人。此人面目清秀,衣着好似沪上小开。唯有那双眼睛闪露着精光,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来。简短招呼以后,那人――卞耳就向荣四汇报起了情况。原来事件发生以后,上海市市长俞鸿钧和国民政府外交部秘书周珏分别向日本驻沪总领事和日本海军通话。当时,日方声明,日本海军陆战队官兵本日未有奉命外出。纵令有人外出,也决不会有到虹桥机场,因为日本官兵是绝对不应该到机场的。 当夜10时,俞鸿钧市长赴日总领事馆交涉,叙说了事件经过,并主张用外交途径解决,不使事件扩大,日方也表示同意。双方约定与今日,也就是现在的11日再进行会谈。 “不过,恐怕事情没有俞市长想得那么简单,日方领事馆和日本海军司令部向来不是一个鼻孔出气。”荣四叹口气。斜了一眼宝珠,见她听得入神,便问道:“宝姑娘,你的意思呢?” 宝姑娘?宝珠愣了一下,她从没听见别人这么叫过她,而且这样的叫法显然很叫人误会,果然,那叫卞耳的荣四的部下很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有点让她恼怒,可是又一想,这或许又是荣四的什么计谋需要自己有这个称呼,便忍一忍:“四公子说的对。” “连宝姑娘都这么说,可见日本人是司马昭之心。”荣四总结的。然后话题一转:“订好了酒店没有?” “订好了,和平饭店51号房。” 说着,卞耳看了宝珠一眼,补充的:“按照您的吩咐,是套房。”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连宝姑娘都这么… “那就好。”不等宝珠有什么异议,荣四就抢着说。一边用力的握住了宝珠因为不满显然不安分的手。老道的卞耳显然看到了这一番动静,自然视而不见,又汇报道:“另外,您要的牌局也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就定在,今晚八点。地点是上海滩近来风头最劲的唐二小姐府上。当然在这之前,还安排了一个冷餐会,上海滩数得上台面的人物都会为四少您,还有宝姑娘接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唐二小姐(1) “唐二小姐?莫非就是那个南唐北陆的唐二小姐吗?”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宝珠不由得在和平饭店51号房精致的会客厅里想出了神。说起这位唐二小姐,宝珠是见过一面的。地点,却是金陵的褚家。原来唐二的父亲,原是宋家的秘书,宋家大公子的心腹。早在数年之前,宋大公子遇刺,刺客认错了人,误杀了唐二的父亲。因此唐家颇蒙宋大公子厚恤。 没见唐二之前,宝珠便风闻这位沪上名媛多才多艺,嗓音甜美,尤擅京昆,只是不知道怎么个好法。可巧有一次褚家的曲会,来了几位上海的曲友,其中就有唐二。 当时,在褚家的曲会上,宝珠一直以容貌俊美,唱腔地道受到追捧。这会子,来了个唐二,不免彼此有些好奇,又有些相嫉。 偏偏褚家的太太是个好事的,因唐二擅生,而宝珠能旦,便一个劲的怂恿,让二人配了一折惊梦――虽是坐唱,并不曾彩串,但两人都用了十二分的功力,一曲终了――竟是珠联璧合,唱功不相上下,不由得惺惺相惜。只是,宝珠素来散淡,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不喜欢显露自己,而唐二却正好相反,越是陌生人,越是顾盼流连,风月之态都在眼角眉梢,这招摇之态并不为宝珠所喜,因此,私下里,也就没有刻意结交。 一晃五六年过去,宝珠听说那唐二一面跟富商丈夫闹分居,一面周旋于各种社交场合,在上海滩上已是一个时髦跳脱的交际花了,而自己,感情上也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不由得暗自唏嘘。 却说那荣四,见宝珠沉思的样子,以为她又误会了什么,他并不知道宝珠与唐二有这一出。于是笑道:“怎么,吃醋了?” “呸。谁有功夫吃你的醋。”宝珠回过了神,不由得啐了他一口。 第一百一十八章 唐二小姐(2) “那是怎么了?”荣四并不在意。 “这位唐二小姐,我是见过的。” “哦?倒没听你提起过,莫非还是闺中好友?” “那倒不是,不过一面之缘。你知道我喜欢雅部,这位唐二小姐,我在褚家见过,同期过一折惊梦。” “那就是再好也没有了,今日你去,正好跟她叙叙旧情。” “那,是不是还要备上笙管笛箫,好好的唱几曲啊?”宝珠语含讽刺的。荣四的眉毛一扬,脸上露出笑容来,煞是俊美,“这个主意不错。” 宝珠正要说什么,荣四忽然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还有点时间,我先睡一会儿。你要不要一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冷餐会(1) “谁要跟你一起。”宝珠知他不过是顺口说说,这时候照例没好气的。荣四是真累了,这时候也不再和她贫嘴,自己往主卧睡去。 宝珠又在客厅坐了一歇,荣四的鼾声响起。顿觉既陌生,又无趣,遂也进入客卧,补眠去了。 到了近晚,两人方各自醒来。因这晚上的牌局冷餐会的重要性,荣四也就不和宝珠调侃,除了跟往常一样指点宝珠的穿着,将她打扮成意气风发新宠模样,就是装饰自己。他本就俊美,这时候,入乡随俗,一身乳白的西服套装,衬着里面宝蓝色的衬衫,黑色的皮鞋,打扮成上海小开的样子,和一身雪纺洋装的宝珠站在一起,谁都相信是一对璧人。连为他们安排的卞耳也觉得两人关系绝不简单,套房内颠鸾倒凤也未可知。只是慑于荣四威严不敢多说,只是简短的行礼后,告知,车已在下面等,唐二小姐那边已经一切备妥。 “好,你先下去,我们随后就来。” 荣四吩咐道。卞耳应声而去,军人出身,就是这样,干净利落。荣四回过头又看着略略有点发愣的宝珠。用了点命令的口气:“我不管你现在心里想着谁,从现在开始,直到牌局结束,你的眼睛里只能有我,这是命令。” 宝珠眉毛一扬,异议的话就要出口,却被荣四的手指堵住了嘴唇:“你没有申诉权,命令,只有执行。” “好吧。”面对荣四的气场,宝珠只有认命的份。 “那就先笑一笑!”荣四就是这样的人,上一分钟霸道,下一分钟温柔,变化莫测,但是为了防止他情绪再突变,宝珠还是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的笑了一笑。 “主要是境界,知道吗?境界。回眸一笑百媚生,我要的是这样的效果。你自己捉摸琢磨,现在我们出去吧。” 谢天谢地,难得荣四不再絮叨下去。想到这里,宝珠很真心的笑了。但马上又敛住,直到跟着荣四钻进了车子,也没再露出笑脸来。 唐二的府上,在一处幽静的所在,这一带,住的人非富则贵,恰到好处的设计就是院子大,植被多,因此即使小楼里闹得沸反盈天,从外面的街道上望过去,也是不动声色的。 荣四带着宝珠不早不晚的到了,冷餐会还没开始,客人们却来了不少,分散的或坐,或站,或三五成群的聊天,布置很显出主人的手段来,既热闹又不失高雅,连侍者都显示出几分上流社会的派头来。 主角到了,主人当然没有不迎出来的道理,所以等荣四和宝珠略略站定,便见一个花团锦簇又不失气质的女子分花拂柳的迎过来:“四少爷,你怎么才来,大家听说你过来,都等不及欣赏你这民国大员翩翩公子的风采呢。” 这就是寒暄,看似嗔怪,却又褒奖,女人特有的娇媚劲儿透着这几句话的功力传递出去,无论是听的人还是说的人都舒服的很,这就是唐二,交际手段不亚于外交部,声名并不是说说的。 这点宝珠从前就有领教,今日一见,倒对这位虽没有十分姿色却颇懂得打扮的交际明星又添了几分敬佩。果然,刚刚夸完荣四,唐二的目光又看向宝珠,当看清宝珠的眉目后,略略的错愕一下,但唐二是何人,须臾之后,她的神色就恢复自然:“这不是齐小姐么?好久不见,我们在褚公馆同期过一则惊梦的。你来我真是太高兴了,上次合作的很好,总想再见一面。今天可算是看到了。四少爷,这个人情我领了,谢谢你带齐小姐来。”这一通话说下来,既亲热又不失礼,还巧妙的把宝珠张夫人的身份一笔带过,改称宝珠的娘家姓氏,又体面又为宝珠着想,于是,宝珠心里一股暖流经过,不觉得对唐二又额外的增加些好感来。 第一百二十章 冷餐会(2) 荣四偏偏要在这时候装出无奈又纵容的表情,调侃的话一套一套,“快别说什么谢谢了,宝珠如今,看得我紧紧的,我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我是有苦说不出。” “呵呵,想不到四少爷也有这一天,真是一物降一物。”唐二抿嘴笑道,宝珠只好配合的在荣四手臂上掐一记,以示娇嗔和所有权,心里又把荣四骂了一百遍。都中的那件事刚过去不久,她正巴不得人淡忘,可叹这个祖宗却还要在这里不断的强化他人的印象。真真是,一物降一物,只不知道是谁降谁。 “好了好了啦,四少来了,我们的冷餐会也可以开始了。”唐二适时的打圆场,一边拍一拍手,一边扬声说道:“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时局牌局 无聊的冷餐会,无聊的牌局。 宝珠忍不住又在心里腹诽荣四一百次。她的不耐其实隐藏的很好,但是荣四还是发现了,赌局正在酣时,他居然也有工夫腾出空来,拍拍宝珠的手背,好像是安慰又好像是警告,在外人看来,他们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天姿国色,这种亲昵恰好给他们的关系加上注脚。而在宝珠心里,却像注入一股冰水冷静下来,索性关心起牌局来:荣四今夜手气不怎么样,已经有人调侃他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了,这桌赌友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辈,获邀参加冷餐会的多,但有资格坐到这张赌桌上来的真不多。机锋来回,彼此斤两都已经掂的门儿清,这时候不免也讲到时局。 便有人说,战争已无可免,不过,没有宣战的战争,可能随时会被好战分子所终止。这话说得有学问了,可是荣四毫不关心,只是专心的对手上的牌研究再研究。 接着又有人说,战事或许不会燃烧到都中,说不定亦是从前那次淞沪般,日本人只想扩大他们在上海的利益而已。 便有人淡淡一笑:哦?那末,南开,北大和清华又怎么会被日军占领,华北那么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宝珠想说些什么,又被荣四制止了,他欢快的打出一张牌:“糊了!不容易啊,今天晚上第一把糊得那么爽快的。” 唐二本来依偎在一位大员的身后,这时候,也笑道:“难为四少,美人在旁,也定得住心。” “这不是好不容易才稳住吗?宝珠向来有这本事,我这儿也不瞒你们,早就心猿意马了。”荣四说这话真是脸不红心不跳,于是又是一阵洗牌声音,夹杂着戏谑,宝珠配合的笑笑,脚却不老实,狠狠的找准位置,踢了过去,哪知道,荣四的腿是钢筋铁骨,一脚下去,没让荣四疼,倒是自己差点龇牙咧嘴,想想不划算,宝珠索性继续安份。荣四瞥了她一眼,嘴角一动。 便继续有人谈时局,宝珠听出来了,无非是想从荣四的嘴里听到通天的打算,无奈荣四亦如铁齿钢牙,半点口风也不露,行为却愈发放肆起来,不时的抚摸宝珠的脸蛋,搂住宝珠的腰,有时非把要打出去的牌交到宝珠手里看一看,这才打出去,动作之嚣张,简直一衣冠流氓,无非是漂亮一点,勉强够得上倜傥二字。看来,这花丛中粉蝶儿的名头着实不虚,明日沪上传开竟又是一则小报记者大有写头的绯闻。宝珠心想熬过今夜就好,便由他闹去。 这牌局便由八点继续到深夜,直到宝珠实在掌不住倚在荣四肩头朦胧睡去。醒来时,宝珠发现,自己和荣四已经在回去的车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日本海军战备 “怎么,不再睡会儿?”此时的荣四已经完全没有了在唐二家故意表现出来的小开派头,浑身上下散发的是一种叫做温柔的正常青年男子的气息。 “几点了?”宝珠问道。 “凌晨三点。”荣四看了看夜光表,然后回答宝珠。 “我们现在去哪里?”宝珠的声音里带着慵懒。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要去一个地方,讨论今天事情的进展。” “好。”工作状态中的荣四反而是最不危险的,宝珠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汽车在上海的街道上七转八转,终于在靠近租界一处冷僻的小楼前停下,宝珠荣四下车,不用荣四吩咐,汽车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进了小楼,地下室,一屋子的便衣军人,围着一张桌子,正在等待着荣四。见到宝珠,相熟的军官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宝珠,你在门边坐着。”荣四吩咐道。 “是。”宝珠亦知道兹事体大,是叫她望风的意思。 “魁生,事情怎么样?”荣四这才坐下来,众星捧月的位置。那个叫魁生的军官,正是和宝珠一车来的,早前听从荣四的吩咐,假扮上海警备区的随从出席了今天的谈判会,现在正是汇报今日经过来的。 “事情不太妙。还是从昨晚讲起,日本海军驻上海陆战队派出参谋山内英一,会同总领事馆武官冲野亦男等人,与我方代表在虹桥机场大门前会同验看,互相争辩,无法解决。” “说重点。”荣四提醒的,一边正襟危坐,他虽未穿着军服,但却有办法把一身奶油味的白色西服套装穿出军人的味道来。 “是,所以,就今天又去上海市政府开会谈判。陈毅副官是我们领头的,日军司令部也派数人参加,双方争辩仍很激烈。但会场气氛还算和平。此时,日方忽然提出条件,其中主要一条就是要求我方‘撤退各街道上一切XXXX’,市府翻译和警备司令部陈毅副官有了异议。” “哦?什么异议?” “市府翻译不大懂军事术语,译为‘防守部队’,陈毅副官译为‘防御工事’。但最后,以市府翻译为准,上报南京。”说着,魁生停顿了一下,似在听荣四的指示。果然,荣四意味深长的:“日本人怎么说?” “很奇怪,日本人没有异议。”魁生想了想又补充道:“日本领事和日本通译都懂上海话,但是都未自动提出解释。” “哦。老虎突然收敛起爪子,还真耐人寻味。”荣四下了定语。 “是啊。说起来真奇怪,这句军事术语如果译为‘防守部队’,问题不大,保安队往后退退,还可再来,因为不是正式协定。但如果译为‘防御工事’,麻烦就大了。这些日子,为了争取一旦开战,能处于有利一些的地位,在日本人眼皮底下修了不少的简易工事,要是日本人拿一二八协定说事,这事还真不好收场。”另一位军官叫庆海的此时补充道。 “闸北通虹口各街道,布满拒马,铁丝网等障碍物,并筑有简易工事,岗哨林立,”荣四说的就好像亲眼所见的一样,“日方要是真这么要求,我方也是不能答应的。看起来,日方是在故弄玄虚,不加解释,以牵制我方行动。只怕是在待其国内决定。好了,先不谈这个,魁生,你接着往下说,签订协议的内容。” “是。双方在上海市政府最终达成的三项协议是:‘一,请上海保安队布哨暂撤若干距离,以免冲突;二,日方表明态度,不愿在上海有作战行动。三,上海市长俞鸿钧提议此事由外交手段交涉解决,日方诚意接受。” “呵呵。”魁生话音刚落,一屋子的军人就开始讪笑起来。 “好了,情报组薛朗,你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是。”一个看似文弱个头瘦小的军人站立起来,脚跟一靠,行礼。然后汇报他的情况:“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下令在下令在日本佐世保待命的第八战队、第一水雷队、第一航空队、佐世保镇守府第一特别陆战队、吴港镇守府第二特别陆战队,作好出动准备。8月10日13时许,电令上述部队之大部迅速向上海开进。” “妈的,来者不善啊。什么协议,他妈的一堆废纸。那么最快,几时到达上海?” “预计最快明日,哦,不对,今日,8月11日晚十一点前全部登陆完毕。” “来得好快。我们还有8个小时的时间。” “陆军方面呢?陆军方面又有什么动向?”荣四犀利的。“薛朗,你再谈一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日本参谋本部作… “陆军方面,参谋本部作战部部长石原莞尔,是主张不扩大战争的,他认为,日军即使倾全力对付苏联,兵力也是不足的,若以很大兵力对华作战,则影响对苏联的战争准备。而竭力主张对华作战的日本主战派则认为,目前苏联对日参战的可能性不大;认为对华只需一击,中国就会屈服,甚至对华战争只要两个多月就可以使中国屈服。主张对中国扩大侵略的人占多数。至于究竟何去何从,据说今日,日本将举行内阁会议。我想,最晚不超过今晚十一点,也会有确切消息传来。” “两个月!这小日本也太托大了吧。吹牛皮不上税是吧。”薛朗的话音刚落,几个平时就刚烈,性情嗜血的军官就开始暴躁起来。荣四没有阻止部下的激动,过了一会儿,等他们都平静下来,才果断的下令:“立刻用密语向01发报,建议立即启动第一号方案。” “是。”此时应声的是一彪形大汉,看似魁梧,实际心细如发,他主管报务。 “庆海,安插在京沪警备军的步兵旅精锐有没有到位?” “至今日凌晨两点,已全部安插到位。” 荣四点了点头,明显的松了口气。他又问道:“城外的集结情况如何?” “按原定计划部署完毕。” 这句话一出,四周都静了下来。仿佛有一种肃杀的气氛在四周蔓延,连一直静静的听着的宝珠也感觉到了一阵杀气的凌厉。 “宝珠,倒酒!” 冷不丁的宝珠听到一声,“啊?倒酒?” “废什么话,倒酒就是倒酒。”荣四没好气的,宝珠这才看到,方才军人们围坐的桌子上,放着一只酒坛子,各人面前都有酒碗。遂站起,一言不发的,为各人酒碗里都注满了酒。 “来,诸位弟兄,喝酒。” 几乎每个人都明白今日喝下这碗酒的意义。果然,跟众人一起一饮而尽的荣四,说道:“今日喝了这酒,算是给诸位壮行。从即刻起,除薛朗,魁生,庆海三位以外,其余诸位就要归建各自部队。我祝诸位多多杀敌立功!” “是!”回答的豪气干云。宝珠却忍不住抖了一下,说不出的滋味。 “那,我们呢?”回到酒店套房,宝珠不由得问。而此时的荣四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我们是不是也立即回南京去?” “南京,是要回去。不过,怎么回呢?要不要演出一场最是仓皇辞庙日,隔江犹唱*花?”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说笑!” “演戏不把功夫做足了怎么行?” 窗外天已蒙蒙亮。荣四却把窗帘一拉,屋内重现黑暗。“宝珠,你睡一会。我要出去。” “你,你还要出去?去哪里?” 宝珠一惊。 “你该关心的不是我要去哪里,而是我出去安不安全。” 荣四迅速的拧亮客厅里的灯,灯光不亮,他边脱身上的白色西装套服边说,身边的衣帽钩上,挂着一袭长衫并一顶礼帽。 宝珠不语。荣四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光芒敛在这一身低调的装束中,此时他看上去跟一个早出晚归的生意人没什么两样,还戴了一副老式的眼镜,粘了胡子。宝珠看得目瞪口呆。 “你别怕。我去去就回。” 第一百二十四章 撒娇会不会?(… 宝珠本想不管他,可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问:“去的地方安全吗?” “放心。”荣四难得一本正经的,握了握宝珠的手,“我会安全的。会完好无损的回到你面前。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都中去。” 宝珠:“好。” “那我去了?”荣四的温柔不像是装出来的。反而有一种类似于兄弟姊妹的情绪在流动,好吧,这种感觉宝珠还是接受的,于是她也柔声的:“好。” 可下一刻她却再也温柔不出来。因为荣四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她一摸,貌似是枪! 她虽然参加军队,还没拿过枪呢,这冰冷的东西一拿,她的人就不由自主的软下去,可他这回却不像刚才那样安慰她,只是:“宝珠你必须明白,现在是战争临界点,所有军人,哪怕是非战斗人员,随时都有可能参战。给你枪是为了给你防身。你听着,我在这酒店设了两道卡,估计我回来之前都不会有事。但是,万一有事,你要记得,果断,勇敢。” “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必须的。你会开枪吗?” 开枪倒是会,身为张世谨的遗孀要是开枪也不会,这也太好笑了,但问题是,开枪打靶和开枪防身是两回事。 见宝珠不回答,荣四把她搂在怀里,嘴里说着:“你看,就这样……原来你会啊。” “四哥哥。”宝珠忽然来了一句,反身紧紧的抱住荣四的腰,荣四虽讨厌,却是不会害她的人哪。她一点没有感觉到那句N年没叫过的四哥哥的杀伤力。“能不能不去?” “不可以。”荣四迟疑了片刻,短促的。“国家利益为重,宝珠,放开我。”其实宝珠这难得的依恋很是让荣四心动,可惜他没有充足的时间跟宝珠厮磨,把这难得的亲近好好的发挥一下。他必须,立刻出门。 一句国家利益把宝珠拖回现实,她意识到她现在姿势的不雅,马上把手伸了回去,这一下,荣四又不爽了:有必要这么听话吗?至少撒娇一下,撒娇会不会? 可是时间容不得他多想,就在下一秒钟,他坚定的转身,门被轻轻的打开,又被轻轻的合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撒娇会不会(2) 这才是真正的万籁俱寂。宝珠站了一会儿,才捧着这把枪在沙发上坐下。又忽然想到什么的,把灯关了。四周马上黑了下来,如同黑夜。她这才略略松了口气,仿佛这黑夜是她的保护一样。 这一天信息量太大,但是究其重点就是,战争一触即发,甚至可能在下一秒钟,硝烟弥漫。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就是,一旦开战,辅臣就会进入阵地,是与日军直接厮杀的部队,哥哥,白重琦,是指挥官,他们的命运,他们――一想到这里,宝珠只觉得心如刀绞,喘不过气来。随手想抓住什么,手一松,枪掉到地上。她想也没有多想的,迅速的把那枪捡起来,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又想到,这枪是荣四给的,她抱着跟个珍宝似的算怎么回事。可是,奇怪的是,这枪在怀里,她却觉出了一丝暖意,好像荣四还在身边一样,其实,认识荣四那么久,这人除了嘴巴欠点,动作偶尔粗暴点,其实对她还不,算坏?想着想着,她抵挡不住睡意,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时间,仿佛是天昏地暗,她大略的听到有人进来,脚步很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她一个挺身,双手握枪,对着黑暗里的某处:“谁?!” “我,还不错嘛,宝珠,知道保护自己。” 宝珠立刻松了口气,是荣四。她拧亮台灯,见到荣四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穿着出去前穿的长衫。可是,再一看,却发现荣四有点不对劲,脸色有些惨白。 “怎么了?”她唬了一跳。 “我中弹了。”荣四看似平静的,却也艰难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没有麻药怎么取… “什么,哪里,严重不严重?那还不快去医院。” “不行,不能去医院。”荣四拽住宝珠往外走的身子,用尽全力低声的:“外面情况复杂,你替我动手术。” “可是没有麻药,没有器械,你叫我怎么给你取子弹?”宝珠颤抖了身体。 “器械不用担心,一会儿就有人送来。” 话音刚落,只听房门被有规律的敲了三下,荣四看了一眼宝珠,宝珠尽量稳住声音说道:“是谁?” “送房服务。” 宝珠去打开门,只见门外是一个侍者打扮的人,手上托着一个托盘,很有礼貌的向她问好,并且告诉她,这是他们要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也是荣四的手下。 “可是,没有麻药怎么办?”这边,荣四已经自己动手,褪下了衣服,露出了强健的身躯,以及肩膀上的伤处。听到宝珠问,他不耐烦的来了一句:“学关公呗。一时半会儿叫他们哪里找麻药去。” 说得宝珠没好气的:“这时候还说笑!” “你心疼了?” 看到伤口在荣四白皙的肌肤上惨不忍睹的样子,不动容是不可能的,然而可恶的是荣四的态度。然而不管什么态度,尽快取出弹片,是必须的,因为荣四的失血越来越多,体温正在下降。宝珠必须立刻行动。所以,顾不上跟荣四动嘴,她迅速的在脑海里形成一个手术方案,尽量把荣四的痛苦降到最低。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没有麻药怎么取… 可是不管怎么样,荣四痛得还是把顺手塞到嘴里的毛巾咬的差点散了架,汗水顺着那张俊美的脸像是瀑布雨。宝珠真快忍不住了,可是手下动作还是不敢怠慢,直到,?的一声,一颗子弹与瓷盘的撞击。接着是缝合伤口,或许是痛得麻木了,荣四慢慢的松开嘴里的毛巾,大声的喘着气,直到宝珠将他的伤口包扎好,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泪眼。 “好了,我没事,别哭。” 毫无征兆的,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夺眶的泪水奔涌而出,一边哭,一边还像小女孩一样的用手背去擦根本擦不掉的泪水,他叹了口气,抬起另一侧没有受伤的胳膊,把宝珠拉下来,拉进自己的怀里,一边抚摸着她的长发:“别哭了,是四哥哥不好,把你吓住了。”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受伤?”宝珠不讲道理的又哭又闹。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责怪的奇怪,回答的也奇怪。“我不该受伤回来还吓住宝珠。” “你们都吓我!”宝珠愈发声泪俱下的控诉。 “是的,我们都不好。”实在太痛太累了,或许还因为任务的圆满完成,现在情报应该已经通过电报传输到都中了,那么就睡一会儿吧。宝珠要闹,就随她闹去吧。等我醒了,再哄她便是。 这么想着,荣四的鼾声此起彼伏。 什么跟什么嘛。还没控诉好就敢睡觉?宝珠哭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再一看,荣四已经睡着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显出雕塑般的美来。*的上身,连呼吸都显得那么美。这是什么,根本是妖孽嘛。宝珠马上调整自己暧昧的姿势。扯过一条被子,盖在了荣四的身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的小宝珠也知… 或许是因为荣四不管有没有受伤都回来了,或者是因为荣四抱得实在太紧,宝珠挣脱了几次都未挣脱开,后来不知怎么一来,心里一松,也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这一睡,两人一直睡到傍晚。直到卞耳进来叫醒他们。当然,叫醒他们之后,卞耳立刻退到门口,眼睛望着天花板――睡姿实在太香艳,让人不胡思乱想都不行。这时候,宝珠已经见怪不怪的不会脸红了,而荣四也不以为然的,此时的他仗着体格好,稍稍恢复了点力气。 起床后,宝珠自去客卧整理,荣四靠在床头听着卞耳的回报。一边听,一边眉头紧锁。 “时机应待命令?你没搞错?军事委员会是这么复电的?” “是的。文白将军已经再度请示南京。现在还在等消息。” “我真不明白,他还在等什么!”荣四暴叫一声,卞耳知道这个他,指代的是谁。接下去的一句,“甬州竖子,不足与谋!难道真的要等到人家都部署集结好了才动手吗?” 宝珠换了一件低调的旗袍,不放心荣四,又走过来,正好听到荣四一声“甬州竖子”,便皱了皱眉道:“这么激动干嘛,小心伤口。人家到底是长辈。” “你懂什么。”荣四没好气的。宝珠正要反驳,忽然荣四又道:“现在把部署情况简单的跟我说一下。” “是。”卞耳爽快的答应着,做为一名下属,听到长官评论当今执政者总归是有些尴尬的。现在谈部署情况就流利多了。 “张文白将军的部署如下:现在上海地方部队,主力固守真茹、闸北、江湾市中心区、吴淞各要点,一部警戒沪西、沪南,掩护军队前进。87师推进有力一部,确占吴淞,主力输送到达,前进展开于大场、江湾以北地区后,再推进至江湾市中心区,准备攻击;另以有力之一部控制罗店、浏河。 88师(欠1团)输送到达,前进展开于真茹、大场(不含)之线后,再推进至闸北、江湾(不含)准备反击。 炮10团1营及8团进至真茹、大场占领阵地。 钟旅(独立第2旅)在松江之1团,转苏嘉路至南翔待命。 56师输送到昆山后,进至太仓、支塘待命。 88师527团至南翔,为总预备队。” “那么,现在文白将军已到哪里了?” “已经到南翔。” “这还差不多。”荣四像是松了一口气。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宝珠,说道:“宝珠,某人可是已到南翔了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提会死人吗?宝珠冷冷的:“怎么就不疼死你。” 卞耳将他认为的打情骂俏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日本陆军方面也有消息了。” “说吧。他们是怎么决定的?” “内阁会议已经同意派遣陆军参战。” “所以呢?” “所以,为了拖延时间,日本领事要跟您会谈。会谈时间是,今晚八点半,法国租界丽舍俱乐部。” “你受了伤!”宝珠忽然插了一句。荣四叹了口气:“受伤受的好啊,我的小宝珠也知道心疼人了。” 妈的,都历经沧桑了,还小宝珠,这人什么眼神?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的小宝珠也知… 无语的抗议,宝珠转身走出他的卧室,只听荣四在身后说:“宝珠,打扮打扮,跟我会见日本鬼子去。” 这口气,说得好像是要拽着她出席某场宴会。宝珠回头看着他,辨识着他话语中的真假,一边说:“正式会谈场合,我抛头露面算什么?” “说得也对。”荣四难得虚心,他转脸对卞耳说,“由于齐小姐身体不适,今晚会谈取消。” 好玩是吗?这一下,不爱江山爱美人了吧? 哪里知道,卞耳爽快的答应,宝珠有理由相信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结果。说不定隔天新闻就是《纨绔大员携红颜知己斡旋机场事件,不发一言折返南京原来是公款旅游》。 “宝珠,我们明儿,回都中去。” 荣四平静的告诉宝珠。 “不!我要留在上海。”宝珠一字一顿的。 “听话,别胡闹,跟我回都中。”彼时,卞耳已经识趣的退开。 “我没脸回南京,我简直是个笑柄。” “这不是你想留在上海的真实原因。说吧。想留在上海做什么?” “参加战场急救。”宝珠平静的。这是刚才她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或许在辅臣和重琦最命悬一线的时候,她能像刚才救治荣四那样救治他们。 “我同意。不过,你得先跟我回都中。”荣四说道,“我保证你能参战,跟着我。” “你要参战?”宝珠很难想象荣四这样的也要冲锋陷阵。他,不是,不是蒋夫人的心肝宝贝弟弟吗? “卫戍南京,我职责在身。”荣四忽然道。“再说了,你离家那么久了,不回家看看?你家那个兔儿眼水蛇腰的那个啥――” 宝珠这段时间几乎把云昌忘到九霄云外,这时荣四忽然提起,她只有油生恍若隔世之感,不过云昌的老婆快临盆了这事倒提醒了她,战事临近,可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在她家那可真不好办了。 所以,几乎在下一刻,宝珠就决定听荣四的话回南京。 第一百三十章 姑姑你回来啦 第二天回南京十分顺利,荣四一直把宝珠送到家中才离开,宝珠知他是等不及到总统府报到,继而陈述他的作战计划。这火爆脾气说不定会跟委座吵起来,不过也没关系,好歹有蒋夫人从中斡旋,即使不能斡旋,也不是宝珠力所能及范围。只是他的伤,刚刚离开上海前,宝珠还为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还行。但是总归有点担心,这时候,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小心伤口。” 荣四笑了笑,在宝珠的耳边说了一句:“我的小宝珠也知道疼人了。” 宝珠一挥手要打他,哪知道这个不知道要脸为何物的家伙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车上,绝尘而去。 宝珠调整好情绪,这才推开门,走回家去。 家里很安静。宝珠抬眼看看,变化不大,一切井然有序的样子,连院子里的花木都有人侍弄过的痕迹。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宝珠正要喊人,却见一个红影一闪,又怯生生的躲在一根廊柱后看她。宝珠笑了笑:“蕊珍。” 那红影一动。 “我都看到你了,你还躲什么。” 正是蕊珍,云昌的长女。这时候有些别扭的从廊柱后走出来,看到她还是有点心有余悸的,行个礼:“姑姑好。姑姑你回来啦。” “是啊,回来啦。你爹你娘可好?” “好着哪。” “哦。蕙兰呢?” “蕙兰姐姐和静生哥哥在厨房里。” 静生?宝珠一拍脑袋,想起这静生不就是白重琦那便宜儿子嘛,自己的便宜侄子,怎么他经常到这里来吗? “静生,他经常过来吗?” 宝珠和气的拉住蕊珍的小手,后者对她的惧怕在一点一点的散去,小姑娘点点头:“是的,经常来。静生哥哥和蕙兰姐姐可好了。” 哦,豆蔻年华二月初,看来自己这个侄子看上自己的丫环了。宝珠抿一抿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好吧,那现在蕊珍去告诉你的爹爹妈妈,还有静生哥哥和蕙兰,就说姑姑回来了,在客厅等着问他们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姑姑,你回来啦… 第二天回南京十分顺利,荣四一直把宝珠送到家中才离开,宝珠知他是等不及到总统府报到,继而陈述他的作战计划。这火爆脾气说不定会跟委座吵起来,不过也没关系,好歹有蒋夫人从中斡旋,即使不能斡旋,也不是宝珠力所能及范围。只是他的伤,刚刚离开上海前,宝珠还为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还行。但是总归有点担心,这时候,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小心伤口。” 荣四笑了笑,在宝珠的耳边说了一句:“我的小宝珠也知道疼人了。” 宝珠一挥手要打他,哪知道这个不知道要脸为何物的家伙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车上,绝尘而去。 宝珠调整好情绪,这才推开门,走回家去。 家里很安静。宝珠抬眼看看,变化不大,一切井然有序的样子,连院子里的花木都有人侍弄过的痕迹。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宝珠正要喊人,却见一个红影一闪,又怯生生的躲在一根廊柱后看她。宝珠笑了笑:“蕊珍。” 那红影一动。 “我都看到你了,你还躲什么。” 正是蕊珍,云昌的长女。这时候有些别扭的从廊柱后走出来,看到她还是有点心有余悸的,行个礼:“姑姑好。姑姑你回来啦。” “是啊,回来啦。你爹你娘可好?” “好着哪。” “哦。蕙兰呢?” “蕙兰姐姐和静生哥哥在厨房里。” 静生?宝珠一拍脑袋,想起这静生不就是白重琦那便宜儿子嘛,自己的便宜侄子,怎么他经常到这里来吗? “静生,他经常过来吗?” 宝珠和气的拉住蕊珍的小手,后者对她的惧怕在一点一点的散去,小姑娘点点头:“是的,经常来。静生哥哥和蕙兰姐姐可好了。” 哦,豆蔻年华二月初,看来自己这个侄子看上自己的丫环了。宝珠抿一抿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好吧,那现在蕊珍去告诉你的爹爹妈妈,还有静生哥哥和蕙兰,就说姑姑回来了。” 须臾,得到消息的人们快速的向宝珠靠拢,这时候宝珠已经换了件家常的衣服,坐在客厅的主位上等了。 这时,宝珠一眼先看到的是静生,只见他生气勃勃的走进来,几天不见,开朗了很多,他身边跟着蕙兰,小家碧玉的模样,看得出心里很忐忑,不时的看看静生,好像要从静生的眼里得到鼓励一样。接着就是云昌夫妻走进来,素云的肚子果然比几周前更大了,看看,也是快要临盆的样子,看云昌小心呵护的样子,看来,自己不在,他们倒是活得很好。宝珠略略的有点醋,好在不大。蕊珍自然也跟进来,她一进来,就被宝珠招呼到跟前,搂着。 “你这是,从哪里回来?”云昌抬头看见了她,嘴角牵动了一下。他的话语里有着怨气,很明显的。素云害怕的扯了扯他的衣角。 “国家机密,告诉你,也就不是机密了。”宝珠柔声说道。 “哼,报上都传开了。”云昌小声的嘟囔着。 “传了就传了,若是相信这些小报传的,不知道有多少冤魂会被冤死过去。”宝珠轻描淡写的,转而跟静生说话:“静生,听说你这几日都差点把这里当家了?” 静生到底面皮薄,这时候被宝珠一说,皮肤就有点红润出来,“姑姑,你这里比那边自由些。”这倒是实话,白太太,说到底也是隔层肚皮的,新鲜劲儿一过,自然不如沾亲带故的。好歹自己也是姑姑,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喜欢上这儿来,虽然大部分都是为着蕙兰,但不管怎么样,也是把自己视得更为亲近的缘故。这么一想,宝珠也释然。这时候便问道:“你司棋姑姑怎样了?” “她挺好的,在那边陪着大娘。两个人每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好,那就好。”宝珠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又看着素云:“素云妹子,最近感觉怎么样?” 素云显然没有想好怎么应对宝珠,这时候,看了云昌一眼,仿佛从云昌的目光里找到了力量:“还好,就是懒怠走动。” “还是要多动动,这样生的快。”宝珠淡淡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生为一个未生育者对于一个已经有个女儿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的已育者的嘱咐是多么的可笑,她完全当自己是个大夫。 “好了,我刚回来,要去歇歇。静生,你到我房里来,我有话问你。” 自始至终,没有跟蕙兰说一句话。 于是静生进了宝珠的屋子便有点拘束。哪知道,宝珠一点也没在意,一边卸妆一边随口问道:“你喜欢蕙兰?” 静默。 宝珠回头看了一眼静生,只见这孩子,跟父亲脸红脖子粗的,到这时候却低了头。 “喜欢人家就要对人家好,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静生抬起头来说道,他见宝珠的意思并没有责怪,反倒有些赞成的,便大起胆子来,说话也流利了。“我妈说过,喜欢人就要对得起人。” 宝珠闭上眼睛,想象那个幽怨的女人对着少年说着这话的表情。这话明显是对白重琦的无声控诉,虽不指名道姓,却也泣血伤情。不过在宝珠这个立场看来,这个话题不宜纠缠太久,因此,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换了话题:“你最近,学业怎么样?”宝珠知道静生已经顺利的插班到城里一所挺体面的高中。 “嗯,还行。”静生回答的漫不经心。宝珠还是听出了什么,“过来,给姑姑来捶捶肩。” “好。” 静生搬张凳子过来,给宝珠捶肩,或许是有过训练,静生的力道恰到好处。宝珠的心情也舒坦起来,有个儿子可真好,要是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可真好。 “不喜欢那个学校?” “还行。就是,忒斯文了些。姑姑,我想考军校预科。我打听过了――”静生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他的发现,宝珠听着,也不发表意见,只是心想,果然是白重琦的种。 “说完了?” “嗯。” “你估计你跟你父亲说了会是什么结果?” “姑姑,我需要你的声援。”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静生哪静生 “我不同意。白家有你父亲为国尽忠就够了,你该升学去学建筑,去学电力,去学医学,总之,建设国家的一切专业都可以。但是,就是不可以去学军事。” “姑姑!” “再说了,我们一大家子人呢,战争说不定这几天就要打起来,你父亲这就已经到前线了。家里,就你一个顶梁柱,你得护住我们这些女眷。”宝珠知道这个侄子只能哄着,不能硬碰硬,于是这时候,放慢了声音缓缓的说。其间,还加上动作,把手伸过去握住侄子的,“姑姑没孩子,现在也只能靠着你。”说完泪水涟涟,自己都觉得自己演技大增,顺带了激发了静生心里的男儿豪情,这种男儿豪情就是保护妇孺。 果然,效果十分的好,嗫嚅了一会儿,静生妥协:“好,姑姑,我听你的。” 宝珠相当满意,心想,总算还有个男人听我的,尽管这显然还是个孩子,而非男人。但是想到男人这个词汇,又转头看了看静生,静生虽然年纪还小,可是身材已经发育的和白重琦一般高了。他和蕙兰,会不会已经。想到这儿,她觉得有必要先教育一下。 “静生哪,你跟蕙兰,你们,到底――”宝珠觉得还是要斟酌字句,“你们有没有在一起睡过?” 静生的脸,果然一阵飞红。他局促的点点头。宝珠无语问苍天,想起蕙兰走路的姿态来,果然与往常不同,这才多大,一个一个,话说回来,自己和云昌好的时候,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你大娘知道了吗?” “不知道。”静生摇摇头,宝珠一想,也是,现在说起女性长辈里,可不是就只有自己这一个最亲的吗?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静生,宝珠就母爱泛滥。 “你这事办的不妥。” “我,我也知道,可是,可是蕙兰,我一看到她,我就喜欢。” “喜欢,就欺负人家啊?”宝珠柔声柔气的。 静生憋了半天:“我是要娶她的。” “那是做大房,还是二房啊?” “姑姑说了算。”静生急中生智的。好,这个态度很好。宝珠其实就喜欢说了算,在荣四面前由荣四说了算,白重琦再疼她也从没让她凌驾于他头上过,张世谨在的时候家中也是她说了算,可张世谨死了。玉辅臣处处让着她,但时局没有让她说了算,她只能是辛酸的妻子送郎上战场的一个。云昌起初忌惮她,可发了脾气也不能让她说了算,就比如今天,看他虎视眈眈的样子,宝珠便顺手把静生拉过来守门,今晚不让静生走,就睡在她外屋的司棋常睡的床上。明天么,明天荣四说好了要来接她。 但此时此刻,必须处理这对小情人的事,毕竟是在她家发生的,当然那这也跟她这段时间常时间不着家有关,云昌他们是寄居的,自然不敢管她家的侄少爷,但就算她在家,待月西厢下,临风户半开,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样的事还少吗?事实证明,越是有压迫的地方,反抗越激烈。她和云昌就是其中一个例子,但她老爹当年翻云覆雨手,棒打鸳鸯于无形,这是往事不用再提。如今轮到她来行使家长的职权,那是像玉簪记里的姑姑那样逼侄赴试,还是像牡丹亭里的石道姑那样成人之美呢?这倒是要先看看两人的程度。 “咱们大户人家,有个把通房丫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宝珠先来了这么一句,果然,静生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了,“我绝不会让蕙兰做通房大丫头的,我要给他一个名分。” “那就做姨太太吧,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正常。” “如今都民国了,还要什么三妻四妾,正是因为有了三妻四妾,才有人伤心,有人欢笑。不行,我不能委屈了蕙兰,我要娶她做我的妻子。” 小静啊,姑姑简直被你感动的泪水涟涟,不过话说回来,蕙兰做妻子,还任重道远。门当户对这里摆着,白重琦这一关能不能过都是问题。 “有这个态度就好。姑姑这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你吃了窝边草的,必须要给蕙兰安排的妥妥贴贴才行。” 静生嗯了一声,表示立场坚定斗志强。宝珠叹了口气,决定再很不厚道的面授机宜一番:“若是蕙兰的肚子争气的话――” 静生马上表示一点鸭梨都没有。宝珠松了口气,行,孺子可教也。虽然有背后算计白重琦之嫌。但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第一步路走好了,以后就未必会走得那么辛苦。宝珠自己过得四六不靠,可真心疼晚辈。 姑侄俩计议定,气氛大好,宝珠趁机提出让静生代替司棋守夜,静生一口答应。有静生在,宝珠果然睡得很好。 翌日,荣四果然来接宝珠,云昌显然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宝珠说,昨夜没机会,他不知怎么的,看到静生那张跟白重琦有点像的脸有点发怵,到了这一天,看到荣四似笑非笑的目光,也就不敢多说什么。再看到宝珠脸上去,只见这个女人对他温和的一笑,轻声的嘱咐他要好好照顾一家人,与静生互相照应着,看好院子。温柔一刀果然有效,云昌再不识好歹,也不敢真在人前拂了她的面子。只好喏喏,可等她走了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女子忽然离他好远,而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定格成了一个看家护院。而且,有静生在,还是个名义上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错失战机(1) 到了车上,宝珠才问道:“你昨晚,又一夜没睡?” “怎么睡得着。”荣四眉宇皱得紧紧,叹了一口气,略略别过脸去,宝珠眼尖,看到他的侧脸有一道血痕,接着新痂。当即唬了一跳,不由得问:“这又是怎么了,你的脸?” “昨天命大,差点被老头子军法从事了。”荣四轻描淡写的。他愈轻松,宝珠愈猜得出昨夜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这脸上的刮痕,像是被瓷片刮的。” “是啊,老头子拿茶杯当手榴弹,还好我躲得快,一点轻伤。”荣四的口气,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但宝珠知道他的心里在聚集着风暴。 一路无语,方向是基地。 说来也奇怪,住在基地的时候,她经常想回家,可是回了家,又觉得基地这边地处山坳,清净,空气又好,又不用见到云官两口子,其实挺好。 到了门口,娇媛已经在等了。可荣四面无表情的经过她,刹那间,宝珠听得出,这姑娘的心碎了一地,怎么办呢?替他收拾烂摊子呗。宝珠走上前去,安慰的抚摸了一下娇媛的头发,轻轻的:“为了淞沪的事儿,不开心呢,这会子别惹他。去吩咐厨房,做饭,一会儿送到我房里去。” 果然,荣四也不回自己的房间去,径直到了宝珠的屋子,坐在宝珠的书桌前发愣。这几日未回来,宝珠自然是要开窗透透气,经过荣四身边的时候,身子忽然被荣四从后面抱住。宝珠想要挣扎,身后却传来荣四疲惫的声音:“宝珠,我们错失了战机。” “……” “张文白那里各部队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展开并占领了进攻出发的阵地。本来想趁日军尚未准备充分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致电委员长,何主任说,能否13日拂晓前开始攻击,我空军明晨能否同时行动,谁料南京的回电竟然是:不得进攻。文白不死心,辗转给我电话,谁料到委员长还是那句话:不得进攻。” 宝珠拍拍荣四的手,不说话,可以想见荣四的慷慨陈词,以及和委员长的冲突。这疏离的称呼泄露了荣四内心深处对蒋的不满。 “文白的意思,本来要趁拂晓前进攻,以扫荡的姿态,乘敌措手不及之时,一举将敌主力击溃,把上海一次整个拿下――这样好的主意,他却还要犹豫,真不知道他这个黄埔的校长是怎么当上去的。”荣四冷笑的。 “他总也有他的理由。” “哼,他总还是痴心妄想,国际调停。上海外交团的建议文件也值当他踌躇满志,什么改上海为不设防城市――日本人理你这一套吗?一国主政,遇事该有杀伐决断之气,怎可像他这般!” 荣四说着,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才松手让宝珠去开窗户。 这时候,娇媛端着菜和饭上来,小心的在桌上放好,又出去了,出去的时候也不忘带上门。宝珠瞥到她脸上的寥落,有些不落忍,这时看着荣四的神色,一副视娇媛为无物的样子,不由得打抱不平起来:“你对娇媛能不能好点?” 第一百三十四章 错失战机(2) “啊?我为什么要对她好?”荣四不耐烦的,他的表情似乎觉得宝珠的问题很可笑。 “你看看这饭菜,肯定是事先就准备好了的,不然不会这么快就给你热乎乎的端上来。这是什么,这是人家姑娘的一片心啊。” “那你怎么不对我好点?”荣四看着她,目光灼灼的。宝珠避开目光去。“别打岔,至少该给个笑脸。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 “好。回头我把她收了房,你满意了吧?”荣四的声音很平静,可宝珠知道他生气了。忽然想起去上海前他们的一番争执,忙闭了嘴。安分的替他盛饭,盛了一半,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你的伤,可曾换药?” 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宝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好歹这是她毕业以后经手的第一台外科手术好不好,要是术后发生感染,岂不是给她自认还算精湛的外科技术抹黑?于是,饭也不盛了,就拉着这个别扭的家伙往床上按――可别想歪了,这时候,宝珠还真把自己当大夫外加护士。――这家伙这时候也听话,舒展着长大的身子躺在床上,任宝珠为他宽衣解带。其实也就是解开军装的风纪扣以及――一看到衬衫上的血渍,宝珠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样子,伤口又裂开了,得赶快消毒,缝合…… “你自己也是医生,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宝珠火大了,一边手忙脚乱的为荣四处理伤口,一边训斥道。荣四此时软弱的躺在床上,凌乱的衣衫,雪白的肌肤,妖孽却不失阳刚之美的,连百忙之中的宝珠见了,也不由得在心里狠狠的赞叹一声绝色。 可心里赞叹归赞叹,手上却绝不含糊,细细的伺候着伤口,直到用绷带把荣四的肩头胸脯包了个严严实实才停下手来。这时候,宝珠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你心疼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卫生连连长 宝珠不理他,转身就去盛饭,又夹了菜,然后坐到荣四身边去喂他。这架势一摆出来,荣四就明白,今天暧昧没戏,宝珠摆明了要伺候他,但仅限于医护人员对病人。于是,他叹口气,张开了嘴巴,两人一个吃一个喂,倒也配合默契。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冷场不好,宝珠又问:“那现在,还没开打?”宝珠问这个是有自己心思的,她牵挂着战场上的两个人呢,尤其是辅臣。 “是的。”荣四皱了皱眉,说来说去又绕到这件烦心事了。两国交战,分秒必争,怎么打响第一枪,各方都注视着呢。偏那个身为执政的男人,到这个时候还在观望,观望,再观望。 大战前夕的静默最*,这分分秒秒过的,委实惊心动魄。不仅荣四难受,宝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过了一会儿,宝珠问道:“那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跟我去前线啊。” “真的假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你不是说要参加战场救护吗?”荣四似笑非笑的看着宝珠,“怎么,怕了?” “你能不能给句实话。” “这就是实话,我,被任命为特别旅旅长,你,去卫生连,当――连长。” “我,当连长?” 这一下,可真是把宝珠当场惊得四分五裂。 “是啊,怎么了,有意见吗?” 荣四皱了皱眉。 “战斗部队有女人当连长的吗?” “黄埔还有女兵的,你怎么就不能当连长。”好吧,绕来绕去,总是说不过荣四这个伶牙俐齿的家伙,他换了药,吃了饭,又神气活现起来。下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去?那基地这儿呢?” 荣四抬起手摸了摸宝珠的头发:“基地这边暂时别管,配方在我们手里,只要产量保证,运转没有问题。而且,基地很快就要内迁,你就跟着我走,我到哪里你也到哪里。” 重点当然是最后一句话,荣四现在是学乖了,他现在恨不得把这宝贝栓在裤腰带上,哪怕是行军打仗。以前跟云官他管不着,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宝珠,后来认识宝珠了,一心一意认为宝珠就是他的人,不过,从未表白过。谁知道去了一趟国外,她就嫁人了,后来就成了寡妇,现在更离谱,他不过是临时被叫去秘密的处理了点事,回来,她就成玉夫人了。所以,他能不把宝珠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吗?即使是战火纷飞的前线,他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宝珠要说些什么,荣四马上善意的给她指出:“你哥现在身不由己,也顾不上你,不过如果你想去和你那嫂子呆在一起或者想回家,我也可以成全你。” “不,我跟你去!”宝珠斩钉截铁的,她本来对上前线也没有什么异议――她自己根本忘记了七七事变的时候她的恐惧和惊怕――只是,荣四到哪里她也到哪里?她这算什么?可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离辅臣和重琦越近越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枕戈待旦(1) “这就好,我们是增援部队,等战斗打响后再运动到指定位置。所以,要随时准备。你先吃饭吧。吃了饭收拾收拾,就跟我去嘉定。” “好。” 说完了这一切,荣四疲倦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鼾声大起。这是累得惨了。宝珠看看真的也可怜,平时这样精细的人儿,胡子也不曾刮,鞋也不曾脱的就这样睡着了,这不是枕戈待旦是什么,想到这儿,宝珠叹口气,遂把荣四的靴子脱下来,好让他睡得舒服点,再把毯子拉过来,盖在他的身上。 这一切做完,她才意识到饿,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好在天热,凉点也没关系,胡乱的填饱了肚子,她开始收拾东西。 这一去是打仗,若是在一个月前,她根本没想到,她一个弱女子有参战的一天。可是风云变幻,冥冥中自有主宰。这一个月,她的心态大变,现在竟不是只想着躲开战争,反而是迎面而上了,是什么给了她那么大的勇气?国家吗?民族吗?不,她没有那么高尚。她满脑子想的就是――竭尽所能避免再一次沦为寡妇的命运。 那么,既然是打仗,细软什么的就不必带在身上,必要的生活用品就可以,从前张世谨在时,她也曾为世谨收拾过行装,那时候她不懂,又是新婚燕尔,什么都想着往世谨的行装里塞,结果,又被世谨一件一件的往外拿,告诉她,这是行军打仗,不是旅游度假。她还记得自己闹了个大红脸,被世谨抱在怀里哄了半天。现在轮到自己准备参战的行装了,可世谨已经不在了。想到这儿,宝珠不由得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她和世谨相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外面行军打仗,而她,在都中琴棋书画诗酒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怎么爱世谨的,可是世谨牺牲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还是将她击打得四分五裂,她大病了一场,缠绵于病榻大约半年之久,那个时候,辅臣经常来看她,宽慰她,她也最终接受了这个俊美的青年军官。 无声的抽泣了一会儿,她才检点起自己的情绪。这一仗不知打到什么时候,因此有些东西是必须随身带的。比如,他们的婚书。宝珠打开书柜下方的抽屉,找到了那快红色的枕巾。打开来,那墨迹牢牢的抓在枕巾上,辅臣的字本就帅气,如今这么一看,愈发的帅了。宝珠看了一会儿,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她的行囊。 所以,等到荣四醒来的时候,宝珠已经收拾好了,连军装都换好了,头发利落的盘起,坐在桌边等他。 “我,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下午亮点。” “都收拾好了?” “嗯。” “好,我们出发,先去国防部。”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枕戈待旦(2) “好。” 荣四下床,整理着自己的军容,或许是因为受了伤,他的动作有点缓慢。宝珠看了一会儿,主动上前,为他扣扣子。这一切她做得自然,他却不由得心动。嗫嚅了半天,问了一句:“怕不怕?” “怕――”宝珠软软的,但荣四也在里面听出了一丝丝渗透其中的倔强。他拍拍她的头,安慰的:“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我要是――”荣四的嘴忽然被宝珠的手捂住了,荣四低头看,宝珠的泪珠往下砸,声音都颤抖着,“别说,别说,我受不住。” 这叫什么事?一个月的功夫,有三个男人用这样的句式跟她说话,如果我牺牲了,你――“别怕,不会的,我就这么一说。”荣四低低的叹,一伸手就把宝珠拽进了自己的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哄道:“我是谁啊,我姐姐是谁,我姐夫又是谁,你不想想啊。只是增援,而非一线战斗部队,你害怕个啥?再说了,你四哥哥我福大命大。” “呸,你是谁的四哥哥!”这么一安慰,宝珠缓过劲来,这时候,嘴上又开始否认起自己的软弱来。 “那天我要出门,是谁投怀送抱一声声的叫四哥哥不肯放我走的啊?”荣四眯起好看的眼睛,拖长了声音说道。 宝珠只觉满脸黑线,只怪那时候意志不坚定,这时候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们不赶时间吗?” 这是宝珠第三次见到蒋介石。荣四带着她来给蒋介石辞行。蒋看到她很意外,显然他并不知道她也要参战:“宝珠也跟着你走?” “是的。” “宝珠,国家还没有要妇孺都上前线的地步。”蒋介石斟酌着字句,显然,他对自己这位内弟也头疼的很。然而宝珠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一丝担忧。好吧,生受了,毕竟是一国主政。 “校长,我必须去。我是个医生,还是个军医。”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连张世谨也抬出来了:“我是世谨的遗孀。” “好!壮哉宝珠!淳熙,安排中央社采访一下,宝珠,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有没有搞错,还嫌最近他们的绯闻闹得不够。宝珠刚想抗议,荣四那边就坚辞:“委座,现在不是时候。” 蒋介石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眼,看到荣四腮边的血痕,愣了一下,有些过意不去的:“你表姐昨天很不高兴。” “前线是我自己要去的。我会打电话跟表姐说。”荣四知道蒋介石说的是他去前线参战的事。宋舍不得他去前线他是知道的,事实上,蒋宋两家到了国难当头主动提出去前线参战的也只有他一人。蒋宋二人心里百感交集那是肯定的。所以这时候,荣四知道,他只要一打退堂鼓,蒋就会大笔一挥,免去他的特别旅旅长之职。荣老爷子嘴上虽不说,其实也很疼这位宝贝。到了前线,毕竟炮弹不长眼。 “好吧。那你们,一切小心。”蒋介石无话可说,这时候卫兵进来报告,有紧急军情。这时,屋子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卫兵――顺便说一句,蒋的卫兵都是特别挑选过的,一律高大威猛,穿着制服那个帅气。但现在帅气不是重点,是他手上的那份军报。 薄薄的一张纸。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淞沪会战拉开战… 后来宝珠有机会写*的时候,特别去查了蒋介石日记中8月13日的记载:对倭作战,应以战术补武器之不足,以战略弥武器之缺点,使敌处处陷于被动地位。 而她的记忆是,那天,那张薄薄的纸宣告了战争的开始:1937年8月13日16时50分,侵占八字桥一带的日海军特别陆战队第3大队向刚刚推进至附近的我军88师的部队进行火力急袭,第88师当即还击。淞沪会战的战幕由此揭开。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淞沪战争拉开战… 他们并没有在蒋介石的办公室逗留很久,而是遂即告辞出来,登上了去嘉定的汽车。荣四必须赶快与他的部队会合,必须提一句的是,他的特别旅大部分中央教导总队的精锐,这回,蒋介石为他这便宜小舅子下了血本,全德式的装备,当然这些是宝珠后来才知道的。 嘉定在昆山和上海之间,如果将这三个城市划线,那么就是一个三角形,钝角,而嘉定在三角形的顶点。可以说,嘉定离上海非常近,近的仿佛可以听到打炮的声音。而宝珠跟着荣四一路行来,到处都是兵车和行进着的军队,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可以说,这里已经是战区了。 下了车,荣四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部队。宝珠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薛朗,魁生,庆海,薛朗是通信营营长,魁生和庆海各辖一个团。而宝珠,恰如荣四说的,直属卫生连连长,还负责对上海市民战场救护队的训练。连队就驻扎在荣四旅部的旁边,真的如荣四所说,寸步不离。 因为属于第二梯队,所以暂时还不用真刀真枪的跟日本人干,然而战场的消息还是一点不拉的从前线传来。第二日,伤病员就开始一批一批往还算后方的嘉定送,宝珠所在的卫生连就接到了救治友军伤病员的任务,开始忙碌起来。宝珠读书的时候,战场急救也是学过的,外科成绩本来就很好,实践多了,渐渐顺手,如此一天,连88师师长都知道了,特别旅配备了一个名医,于是危重伤兵都往这里送,又过了一天,干脆打电话来直接找荣四交涉,想把宝珠调到野战医院去,荣四哪里肯放。荣四不同意的事,谁也没辙。 宝珠多年不曾执刀,初时还有些生疏,害怕,后来知道害怕也没用,前线是自己要来的,来了就得发挥自己的专长。及至看到那些伤兵有些是跟静生差不多的年纪,有的伤得极重,心下那个不落忍,宝珠几乎是在争分夺秒,做完手术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自然也有一些和辅臣年纪相仿佛的,血肉模糊,宝珠每一次看清他们的脸,都像经历了一次挣扎,冷汗淋漓,她多害怕辅臣真的出现在这里,也多害怕辅臣得不到急救就殒命疆场。因为前方传来的战况从一开战就往惨烈发展。她也向伤兵打听辅臣部队的情况,有一个传令兵正好是辅臣营里的,他带来了辅臣暂时安稳的消息。 伤兵越来越多,宝珠做完一台手术又是一台手术,连饭也顾不上吃,荣四见了那个心疼,和部下研究战况待命之余,他就替宝珠做几台手术,这样宝珠就可以歇一歇。说起来荣四和宝珠一样,骠骑计划搁置后弃医从戎,很多年不碰手术刀,但是一拿起来,高材生到底是高材生。 夜里宝珠就睡在旅部,与荣四比邻而居。旅部占的是民房,上海民居小小的院落,客厅就是指挥室。宝珠回来,总是深夜,而荣四或是在作战室里,和部下开作战会议。或是,坐在她的屋子里等她。这个时候,两人才有空闲说说话。多半是荣四开口,告诉她这几天的战况:开战那天果然是8月13日,足以证明“八月十三,风雨阳关”并不是空穴来风。宝珠在都中就知道,战争是在那天下午16时50分爆发的,那一天,88师523团团长吴求剑,涮令第一营正向八字桥搜索前进,先头进抵八字桥西时,敌人的前哨部队也正好到达,双方那个针锋相对,立即发生冲突。这时,日军首先开枪,第一营当即予以还击,淞沪会战的战幕由此揭开。 13日晚,南京进攻的命令终于下来了。张文白接到命令后,立即作出攻击部署:87师置重点于右翼,炮兵第3团协同向杨树浦之敌攻击;88师置重点于左翼,由炮兵第8团协同想虹口之敌攻击。各部于空军轰炸后,在炮火掩护下,将敌人压迫至苏州河及黄浦江而歼灭之。 宝珠自然是一头雾水,荣四也不跟她多解释,只是告诉她,部署并没有错,但是一开始实施,就出现了问题。14日上午,空军开始轰炸,但我军地面部队的进宫,却并没有准备好,一直到下午三点,张文白才下达总攻命令。而炮兵的火力准备,则直到下午六点才开始。总攻刚发起,陆军与空军及炮兵的协同就出现了问题。 第一百四十章 要在上海大打一场… 而现在,整个开局的重点,就是围攻并拿下日本海军司令部。要想拿下上海,就必须首先拿下海军司令部。因为,这是日本海军在上海最高的指挥机关,日本海军在上海的一切行动指令,也都是从这里发出的。这是一幢完全由钢筋水泥浇灌成的建筑,高大而坚固,集枪炮阵地、防空设施、观察所和军火仓库于一体,可以屯兵2000人,俨然成为日军在上海市区内的一处军事要塞。 而向海军司令部发起进攻的,是第88师的264旅,旅长黄梅兴。 听到这儿,宝珠已经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了,264旅,她的辅臣并不在这个部队。荣四见她这样,也就没再难为她,自己出去,吩咐最近总是跟着宝珠的女卫生兵韩美伺候宝珠睡觉。 就这么过了几天,到了16日晚,队伍就要开拔了。向上海市区推进。原来是进攻不顺,已经折了黄梅兴和88师营长刘宏深两员大将。事情是怎么回事呢?在荣四的吉普车里,宝珠终于弄清了原委,荣四是接着上一次的话头往下说的:原来14日拂晓,攻击部队开始行动,黄梅兴率527团,528团,超262旅向江湾路推进,262旅则以北火车站为中心,在右翼方向向当面之敌牵制拘束。攻击部队由爱国女校方面,自左翼旋回压迫敌军,逐次前进,敌军节节后退,利用特制的钢板防盾沿江湾路顽抗。晌午时分,攻击部队前仆后继,已经接近敌海军司令部附近,敌兵死伤很大,这时候,一件意外发生了。黄梅兴立于阵头指挥,在爱国女校附近被敌迫击炮弹击中,当场壮烈殉国。黄梅兴牺牲后,指挥顿失重心,攻击不得不告中止。这一天的战斗,88师264旅,伤亡了自黄梅兴将军以下一千余人。仅527团就有七个连长阵亡。到日落时,全线进展不大。当晚,蒋介石又来电令张文白暂时停止进攻。 到了15日,张文白为尽量迫近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为即将发起的第二次总攻作准备,第87师和第88师仍组织突击部队正面猛攻,16日白天,88师营长刘宏深带领五百个士兵,从虬江路开始突击。日军用坦克车队阻击。进攻还是受挫,刘宏深阵亡。 这时候,蒋介石忽然下了大决心,向上海增兵,要在上海大打一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在日军援军到来… 这是有原因的。刘宏深虽然阵亡,但他们的攻击还是取得了一些进展,当日激战到下午,日本海军陆战队分队长贵志金吾被击毙。五洲公墓,爱国女校及日本海军俱乐部等据点也分别被87师和88师占领,日军海军司令部,已开始感觉到了威胁。 日本第三舰队司令长谷川清,于16日11时向海军部致电请援说:“我陆战队数日来全体坚守战线,虽士气极为旺盛,但以寡敌众,连续奋战,持续一周实感极为困难。因此一日也不能等待动员”,到下午19时,又发紧急电报求援,当夜,长谷川清第三次急电求援,日海军部决定,将原准备派往青岛的横须贺第1特别陆战队等两个大队,约1400人,紧急运送至上海,而日本国内陆军动员已在装船的军情也在这时候传到了南京。形势骤然严峻起来,假如不能在敌人援军到来之前拿下上海,局势将会变得难以预料。因此,南京统帅部才下了决心,命令第九集团军发起总攻,消灭上海的海军陆战队。 而荣四所辖部队,正是去增援的。还有,辅臣的独立营亦是进攻部队之一。现在,也就是此时此刻,宝珠坐在荣四车上之时,辅臣也正向预定攻击地点靠拢。这才是让宝珠心揪起的地方,她不由得抓住荣四的手,大口的喘气。 荣四也不说话,只是任凭宝珠抓着。因为是跟着部队推进,所以吉普车开得不快,夜幕中,人影憧憧,刹那间宝珠只觉得四周都是兵,越近战场,越是枪炮声不断,轰轰隆隆,火光映红了天,可荣四说,事实上战场还离得远。 “别怕。”荣四低低的,一只胳膊搂住宝珠,一只手放在她胸前为她顺气,慢慢的,宝珠觉得呼吸顺畅起来。“还要一会儿才到,你先睡一会。”荣四把她再往怀里搂一搂,让她舒服点。“闭上眼睛,这是命令。” 宝珠想要挣脱开,可是此时荣四的怀抱委实太温暖,这手边的安全感使她无力拒绝,并且必须承认,闭上眼睛,在荣四的怀抱里,那么旁边的厮杀声就显得远了。 “荣四。” “嗯?” “……” “睡吧。别怕。” 好吧,睡吧,别怕。连日来的手术连台,早已让她疲惫不堪。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在日军援军到来… 宝珠想得没错,辅臣此时也正在向预定阵地运动。他现在是第九集团军直属独立营营长,协同88师主力作战。走在他身边的是他的老搭档,副营温汗,蒙古族。宝珠没有想到的是,辅臣之前已经做为突击队打过一仗了,战斗很激烈,带去的一个连几乎都打光了,他自己轻伤,还算命大,一块弹片擦着他的眼睛过去了。在那一瞬间,他觉得万籁俱寂,四周静的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宝珠。”他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然后炮火声枪声又再一次充斥了自己的耳朵。 现在,总攻还没有开始,宝珠的模样又毫无例外的钻进了他的脑子,对于战前能够娶到宝珠,他实在是太意外。和宝珠相好这么久,他一直摸不透宝珠心里是怎么想的,说不爱他吧,他每次去,都是那样难舍难分,说爱他吧,却一直不松口跟他有进一步的瓜葛,直到她忽然说要嫁给他之前,他和她仍然只是相好,但是他自己知道,从看到宝珠第一眼开始,他就稀罕她。她是那样不经意流露出韵致的女人,一举一动都显出贵族女子的气派来,但床上却绝不良家,这样的女子,让男人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可以说,宝珠就像只肉虫儿钻到了他心里。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做梦都想和宝珠成亲。醒来总觉不现实,为什么呢?为的是他老家的那位结发妻子。娶妻的时候,他还小,还在陆军预备学堂念预科,男孩子嘛,满脑子的建功立业,自然不懂老人们渴望他开枝散叶的心思,所以,他的婚事,从开始到入洞房前,全是老人们操办的。当然,洞房那些事儿是他自己办的。他十七岁了,对于女人的身体开始有了渴望。正好,他结婚了。女人是个好人家的闺女,和他差不多,模样也周正――做那事好像也不用人教,或许女人出嫁前娘亲都曾经面授机宜?总之,他很顺利的就完成了男孩到男人的飞跃,然后毫无顾虑的回学校了。那时候,军校才是他的全部,女人不是。期间,他也断续回去过,女人后来也怀孕了,生了个女孩,自己的骨肉,他也喜欢,只是生下孩子不久,他就到南京来上军校了。后来一直带兵,很少回去。对他来说,女儿的脸是清晰的,而妻子的脸是模糊的。这几年,他的热情全部挥洒到了宝珠身上。只是没想到宝珠竟肯嫁他,而且愿意给他生孩子。还有什么遗憾的呢,战场上奋力杀敌呗,想到自己的种有可能种植在宝珠的肚腹里,他就觉得快乐,这辈子值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是独立营玉营长… 这时候,营副递过来一支烟,暂时打断了辅臣的思绪。或许是因为同为游牧民族的后代,性格里有着天生的豪爽劲儿,辅臣从看到温汗那一刻起,就有一种亲切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身材高壮的蒙古小伙。温汗比辅臣小两岁,已在都中成了亲,妻子是个小学教师,长得清清爽爽,小家碧玉的模样,温汗很满足,这个牧民的儿子做梦都没有想过能娶上南边这么柔情似水的女子,因而平日里在家,说话做事都收了烟火气,生怕吓着自己的妻子。这几天大大小小的打了几仗,遂把都中习气抛的一点也无,恢复黄金家族天可汗后裔粗声大气的豪迈样子。 “奶奶的,你说,日本海军司令部这块硬骨头怎么那么难啃?”温汗一边继续行军,一边说。 辅臣苦笑了一声:“声音轻点,小心动摇军心。”一边转身看部队,夜幕中,这支经历了几天战斗的部队还算精神抖擞,显示出中央军的素质来,队形保持的十分规范,有条不紊的向阵地集结,这才放心下来。 “难啃也要啃。”这是对温汗刚才问题的回答。 温汗就这点好,辅臣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让他安静下来。果然,再开口的时候,理智多了:“营座,总攻击的时候要是有突击排什么的,这回换我领队。” “胡闹!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别跟我抢立功机会。”辅臣一下子就把他挡了回去,温汗的妻子肚子还没动静呢,自己怎么着都比他合适带突击排。 温汗正要说什么,只见走到前头去的队伍里一阵骚动。 “怎么了?怎么了?”辅臣短促的,就听一个声音问道:“是独立营玉营长吗?” 一个黑影朝他跑过来,走到跟前,才看清是个个子只到他肩膀的传令兵,年纪不大,一看到他就站住,规规矩矩的向他行了个军礼。 “是的,是我。” “师部命令,营以上指挥员立即到师部开会。” “好,知道了。”辅臣说着看向温汗,不用说话,一个眼神,温汗就知道了,“放心去吧,部队有我呢,一定准时运动到预定集结地点。” 小个子传令兵侧开身子:“玉营长,车已经在等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少佐嵯峨弘树(… 几乎与此同时,荣四接到了让他立即到第九集团军军部开会的命令。于是,吩咐加快车速,向位于南翔的军部行去。至于睡梦中的宝珠,自然是荣四到哪里,他也到哪里了。 同样在夜幕中,一艘满载着日本士兵的军舰全副武装的离开了日本的军港横须贺,向上海驶去。 少佐嵯峨弘树也在这艘船上,他懒懒散散的躺在自己的舱里,闭着双目,想象自己还在名古屋老家艺伎松岛的香闺里。 是的,十八岁以前,他没想过战争会和他有关。他生性好静,对音乐有兴趣,常常和歌舞伎厮混。做为嵯峨家族最不起眼的小儿子,他在父母视线之外肆意的生活着。直到有一天,父亲忽然想起了他,把他从松岛的香闺里直接打包到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 从军。这是父亲的决定。嵯峨家无论男子还是女子的命运都由长辈决定,比如说浩,他亲爱的小妹妹。 前不久,浩被指婚给了满洲国皇帝溥仪的弟弟溥杰。而溥杰,是他在士官学校的同窗。这桩婚姻当然是政治联姻,不过浩看上去好像很喜欢那个清瘦的中国人。不过对婚后要嫁去满洲心有余悸,然而嵯峨家的人是不能对命运说不的,就像他现在这样,必须,去――直面战争。 他的身材修长,是相较于一般日本士兵高大,这是华族里难得的身材。无论是皇族还是华族,其实都因为近亲结婚的原因,身体或多或少有一些缺陷,难得他不是。因为他的母亲华子是个朝鲜人。 并且是个高丽美人。 自然是美人,不然嵯峨正一不会看上她并且把她带回日本,并最终给了她一个妾侍的名分。嵯峨弘树长得很像这位以美貌著称的华子夫人,因此弘树美得甚至勾起了某位皇族的*,不得已,嵯峨正一为他安排了这次出征。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少佐嵯峨弘树(… 这次出征既为躲避他人的觊觎,也就不免有与战争无关的情绪。于是,接下来,出现在嵯峨弘树脑海里的镜头是,横须贺小酒馆里的女招待阿部千代的身影。 总的来说,嵯峨不喜欢横须贺,这里没有出色的歌舞伎,也没有像松岛一样的艺伎。这是一座位于日本神奈川县南东部三浦半岛的城市,原为一渔村。1865年建炼钢厂,后发展为海军造船厂。1877年定为军港。1884年设镇守府,海军在沿岸广建炮台、兵营和学校,陆军于腹地布防并设东京湾要塞司令部。1907年设市。港口周围为低丘环抱,地势险要,地形隐蔽,是日本最重要的军港。 但是嵯峨后来觉得横须贺也不错,原因就是因为阿部家的千代。 当他借着醉酒把他的坚硬不管不顾的挺进阿部千代的身体里的时候,意外的遇到了阻击,原来这个看上去*的女招待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原来那泼辣都是给别人看的,而横陈在他身下的,却是一个洗净铅华,羞涩的,柔美的姑娘。这一刻,他对这个姑娘有了些许怜爱。 “阿部,我要去打仗了。” 他双手交叠在脑后,*的身体舒展着,带着满足后的惬意。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战争,打仗是和他无关的事。 几分钟以后,他听到了室中压抑的哭泣。 “我们结婚吧。”他翻身压住姑娘,又一次的深入她,这一次他柔情似水,柔中带刚。是的要去打仗了,那么为什么不结婚呢?镇守所的同僚这几天不都是这么干的吗?在日本本岛有一个等待自己的姑娘,一个妻子,那么活着回来就有了一种动力。他流连花丛,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脱口而出的时候,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几天以后,阿部千代成了他新婚的妻子。婚礼很简单,他那个气疯了的父亲拒不承认他的婚事,因此阿部的爷爷阿部一郎为他们征婚。婚礼的第二天,他领着阿部千代到照相馆去照了相,这张照片现在就在他上衣的口袋里,照片上,娇小的千代依偎着他,面有忧色,而他却笑的十分灿烂,没心没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别府温泉的月色… 脑海中的镜头再次切换,这回的场景是九州岛的别府温泉。别府温泉在大分县中部、邻接别府湾的别府市,背靠以鹤见岳为主峰的鹤见火山群,面向大海伸展而开,市内所到之处都有温泉涌冒。它的流出量居日本第一,而泉眼之多和泉质之丰富也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别府温泉中最为有名的就是“别府八汤”:别府温泉、明矾温泉、柴石温泉、铁轮温泉、观海寺温泉、堀田温泉、龟川温泉和滨?温泉。 这一次,他没有去妓馆林立的滨协温泉,而是去了人烟稀少的观海寺。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这人很是俊美,嵯峨自恃貌美,国中鲜有敌手,可这人看上去比他一点都不逊色。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冷。纵然是嵯峨有心结交,也被这人冻得死人的眼神止住了脚步。 因此起初在观海寺的日子,两人遇见了,只是点点头,并没有一点交流。不过嵯峨已经多方打听到此人的背景,是中国的外交官,跟着外交使团到达京都,又不知为了什么只带了一个随从到了九州。已经在寺里住了七八天了。每天就只见他散步,泡温泉,除了跟寺里派去招待他的小知客说说话,一律不见外客。嵯峨起初以为是语言的关系。后来,那小知客告诉他,那位客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 那么就是有意倨傲了。想到这里,嵯峨也有点意兴阑珊,既然人家不赏脸,自己又何必那么上心呢。遂把结交一事抛开,一昧的风花雪月起来。谁料有一天夜里,嵯峨照例招了一班歌舞伎来弹唱,却引来了他一直想结交的那位客人。 那天夜里,月色溶溶。他正酒酣之际,陪客们已沉浸在那略带忧伤却又透着美好的声色之中:这一支“朝臣返妻”是从一首中国诗改编的,说的是一位朝臣与宫廷中的女子有一段长久的恋情。一天夜晚朝臣的妻子躲藏在皇宫的外面,想知道丈夫是在什么地方消磨时光的。终于,次日清晨,她从灌木丛中看到丈夫和情妇辞别,可是她因受寒而病倒,不久就去世了。舞蹈末尾,阳光充溢了舞台,豆叶穿过一片树林,跳起她的死亡之舞。 舞蹈的艺伎小百合属于井上派,她的身材纤细柔美,在鼓声和三味线的奏乐中诉说着人物的和她自己的情怀。这一刻,嵯峨有点沉醉了,他觉得他必须去做点什么,于是他站起来,一回头,看到了那位客人。 穿着和服的那位客人。虽然站在树荫里,但透过树叶间隙漏出的月光泄露了那人的行藏。于是他笑了,和善的问道:“先生也懂歌舞伎?”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别府温泉的月夜… 斑驳的疏影下,看不清那位客人的表情,但是此刻,嵯峨能够感受到那位客人的伤感。 “在我们中国,有比歌舞伎更好的雅部正音。” “雅部正音,那是什么?”他好奇,那位客人却不答,反而转身离去。他按捺不住好奇,也跟在后面。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露台。那是佛殿前的一处空地,月色皎皎,照在露台上,远处隐隐的三味线与鼓声交织的音乐。 然后,他眼花缭乱了。 他并不知道客人唱的舞的是什么,可是只觉得那客人一招一式,潇洒的很,帅气的很,阳刚中透着刚烈,刚烈中蕴含着雄浑,而那声线,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此曲只应天上有:“(白)好一派江景也。 〔新水令〕 大江东去浪千叠, 趁西风驾着这小舟一叶。 才离了九重龙凤阙, 早来探千丈虎狼穴。 大丈夫心烈, 大丈夫心烈, 觑着那单刀会赛村社。 白)看这边厢天连着水,那边厢水连着山。想某二十年前隔江斗智,曹兵八十三万人马,屯于赤壁之间,也是这般山水,到今日〔驻马听〕依旧的水涌山叠, 依旧的水涌山叠。 好一个年少的周郎, 恁在何处也? 不觉的灰飞烟灭, 可怜黄盖暗伤嗟。 破曹樯橹, 恰又早一时绝。 只这鏖兵, 江水犹然热, 好教俺心惨切。 白)好水哈! 白)周仓! 白)吓。 白)这不是水! 〔驻马听〕这是那,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一曲终了,他痴痴的站在那里,身心都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音乐,过了好一会儿,一颗泪珠儿滚落下来。等他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不见了。突然的出现,突然的一曲天籁,又突然的离开,刹那间让他觉得这些年都白活了,因为,他从未听过这样的音乐。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斯人已隔蓬山远 第二日,他提着礼物去拜访那人,却已人去楼空,小知客把一卷乐谱送给他,他捧着乐谱哆嗦了半天才打开,禁不住泪如雨下,正是昨晚那曲天籁的乐谱。原来,那人什么都知道。他顿生知音之感。连忙托人打听那人的下落,却道那人已经回国去了。 这部乐谱,他随身带着,现在正安静的躺在他的行囊里。他请了个留学生为他讲解其中的意思。知道这曲子表现的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将领关羽的故事。乃是关于战争。于是,他就不由得猜测那人给他唱这段的动机,是在告诉他,他们两国势不两立吗?是在告诉他,他们两人不可能成为朋友吗?是在告诉他,虽然不能成为朋友,但他懂得也尊重他的情怀吗? 被人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是不好受的。因此,当他坐上这艘兵舰,以出征者的姿态向前方那个神秘的国度进发的时候,他的私心里,真的很想再见那人一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军部作战会议(… 汽车缓缓驶入南翔第九集团军军部的大院。这时候,宝珠还在熟睡。荣四真的不忍心叫醒她,可是,又不得不叫醒。不过叫醒之前,他忍不住的在宝珠白皙娇嫩的脸上亲了一口。这一口,就把宝珠吻醒了:“到了?”睡眼惺忪的宝珠嘟囔了一句。 “到军部了。” “军部?我们到军部来干什么?” “开会。” 还没等宝珠回过神来,荣四就半扶半抱的把她扶下车,才进一步的解释道:“军部的作战会议,你刚才还在睡,舍不得吵醒你。” 宝珠看了他一眼,眼圈有点红,荣四别过脸去:“别啊,别感动啊。我这儿受不住。”他弯腰做捧心状,显然是学宝珠样,这下子,气氛就活跃了,宝珠扬手要教训他――不知怎么的,越相处越明白荣四不过是只纸老虎――忽然,想到什么:“我哥是不是也在这儿?” “理论上,是这样的。” 宝珠沉默了,那种为难的样子,荣四看了好笑:“怎么了,怕他扣住你?” “我哥这人,很难说。” “没事,有我在。”荣四笃定的。“走,咱们先进去再说。” 第一百五十章 军部作战会议(2) 尽管算是皇亲贵胄,可荣四这时候很知道,在面对一屋子的名将的时候,他应该做什么。所以一进门,就朝张文白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总司令,第九集团军直属特别旅旅长荣淳熙前来报到!” 张文白,也就是后世传颂的张治中笑道:“淳熙,你来的很快!我估摸着总还要一个小时,你就来了。”然后眼尖的一眼瞥到荣四高大身影后的猫腻:“这是谁呀?淳熙你来开会还拖个尾巴?” “呵呵,是我的军医官,卫生连连长。” 荣四握住宝珠的手,好像是要给她力量。这么一来,宝珠不好再躲避,只好从荣四身后站出来。她一站出来,一屋子,认识的,不认识的,将军们都有点不自然起来,知道她和座中某人关系的,更是拿眼瞅着某人。还有知道都中近来桃色新闻的,这时候不由自主的屏住笑。 宝珠控制住自己不往某人身上瞧,而是学着荣四的样子,给张文白行了个军礼:“总司令好,我是特别旅卫生连连长齐宝珠。” “哦,你就是那个神医啊。你在嘉定救了我们不少伤兵,他们说,你医术高明的很哪。” “谢谢总司令夸奖,这是我的本分。” 张文白也略略知道一点白重琦和齐宝珠的关系,这时候看了看面色不好看的白重琦,打圆场道:“重琦,你这妹妹是巾帼英雄啊。” 白重琦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不搭话,也不朝宝珠身上看。冷场。 张文白何等人,这时候也不以为意:“淳熙,你来了就好,就等你一个了,我们现在,开会。宝珠,你不用出去,就在旁边坐着就好。” 真是特殊的优待,旅以上的指挥官作战会议,一个小小的连长还能列席。可谁叫这是宝珠呢?战争让女人走开,可当这个女人自己走进战争的时候,这帮能征善战的大老爷们儿可就――网开一面啦。 或许有这么个戎装美人儿在侧,这帮军人收起了平日里作战会议的粗鲁,开始认认真真的开始开会。 先由张文白阐述他的作战方案。战斗,也就是全线总攻击在明晨也就是8月17日早上5时半打响。目的要求是遇隙突入,不在攻坚。战斗部署为…… 宝珠听得一头雾水,只是把目光往白重琦身上瞟,她从未见过白重琦有表情这样凝重的时刻。她知道,一半是为战局担忧,一半则是因为她。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是个军医,不… 但是,哥哥他,实在很好看呢。好看的过分呢。认真的男人在工作状态中真是帅的过分。呸,什么时候,居然还有小儿女情态。宝珠自嘲的摇摇头,转过脸去又去看荣四,开会状态的荣四宝珠是见过的,正经的可以,英俊的过分,和白重琦不相伯仲,除了年龄优势。现在再看其他将领。 张文白她是认识的,近五十岁了,清瘦,精干,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说话一针见血,语气强硬,算是国内著名的主战派。宋希濂是张世谨的同乡,从前见过,那个时候,宝珠还是世谨新婚的妻子。接下去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就是王敬久,一面之缘。剩下的那几个宝珠就不认识了,但是总觉得有一个人在偷偷的看他,等她循着目光看过去,又发现人家根本没看他,看着侧影,轮廓还算刚毅,可是宝珠看惯了帅哥,已经见多不怪了。 会议时间不长,显然之前已经得到了反复论证,现在更多的是任务的部署,最后,达成共识后,就是对表,散会。 这才是宝珠最担心的时刻。散会了,该面对就要面对了。她怔怔的站起来,看着其他将领识趣的在她面前鱼贯退出。直到一双大手握住她的,是荣四:“愣着干什么?我们走。” “荣四――” 宝珠看看他,又看看一直坐着一言不发的白重琦,为难的。 这时候,只听,白重琦重重的把手中的茶杯一摔,那杯盖被这力量一掀,毫无悬念的就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这时候,张文白不放心又折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忙拉住白重琦:“白老弟,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这时候,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皇亲贵胄,白重琦已经不在乎了,他觉得他积聚了很多天的怒气已经一触即发。这时候,张文白拉住他,手部加诸了力量,他慢慢的忍住:“宝珠,从现在开始,你留在军部。”他在告诉她他的决定。 “十一哥……” “我说,从现在开始,你留在军部。”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宝珠身边的那个人蓦的绷紧了身体,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明天,荣四的部队亦是进攻部队之一。他没法坐视宝珠的安危不管。 “十一哥,我,我们连――” “白长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宝珠是我的部下吧?”荣四转过身,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看向白重琦。两个男人的较量从目光中可以看出。就像一头狮子和一头猛虎在对峙。 “可她是我妹妹!我不能让她以身犯险!”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宝珠是你妹子不假,可她是个军人,是我战场救护队的队长!是我的军医官!她必须以我的命令为准。” “那好,文白兄。就算我求你。”白重琦的目光看向张文白,后者也正在为难。其实于公于私,他都觉得白重琦的建议没错,宝珠确实不应该在更前沿的阵地出现,她目前最合适的位置是军部,其次是野战医院。但是,荣四,却是个混不吝的主,虽然名义上归他节制,但是要是这位少爷告了通天状,影响了他的指挥权,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小失大的事,张文白也绝不会错。 于是,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这样吧,我们不如来听听宝珠的意见。宝珠,你怎么想的?是留在军部,还是跟在荣四身边?” “总司令,我必须去前线,亲自救护伤员。因为,”宝珠一字一顿的,“因为我的丈夫就在前线。他是您部下的一名营长。他的名字叫玉辅臣。” 这一下,轮到张文白和白重琦面面相觑了。 “我是个医生,不是个花瓶,如果要做花瓶,我不会来前线。我必须加入一线救护。万一,万一,我的丈夫――我要从死神那里把他的生命夺回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是个军医,不… 说着,眼泪充满了她的眼眶。她的眼睛本来就生得美,这时候,在场的三个男人都看呆了,但起码有两个男人心里不是滋味。但是这时候,荣四决定表现一下他的风度,他把手一摊:“你看,总司令,还有白长官,这不是我的错。宝珠其实很固执。” 宝珠马上白了他一眼。 “荣四,我告诉你,你必须保证宝珠的安全,否则是我不管你是谁,我不会放过你的!” 白重琦的嘴角在抽动。他避开宝珠泪水涟涟的目光,几乎是用吼的。 “白长官,别这样,放松点。我比你更希望宝珠安全。”荣四调侃的,又补充了一句:“咱俩,其实,同病相怜。” 接着就传来了张文白总司令剧烈的咳嗽声。张文白总司令第一次腹诽:还真一语双关。 “荣四,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宝珠忽然痛苦的,这一刻白重琦的寥落让她几乎要妥协,留在军部了。可是下一秒钟,她又想起了玉辅臣。她艰难的:“十一哥,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白重琦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向外面走去。荣四想要阻拦,却被宝珠一把推开。张文白喝道:“淳熙,你不要太过分了。” “好吧。张叔叔。”荣四面部一僵,退到一边。张文白愣了一下,拿了一支烟给荣四:“拐走了人家妹子,还不让人家单独谈谈话?” “张叔叔,不是这样的。你看,宝珠现在是有夫之妇。” “别装了,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有这功夫多想想明天这仗怎么打!” 宝珠尾随着白重琦一直走到了他的房间。这个军部其实征用的是人家的别墅,所以,房间里设施不坏。 白重琦进了屋子,就颓然的倒在了沙发上。闭目,不看宝珠。宝珠叹了口气,然后关上门,锁门。 白重琦其实听到了宝珠的动静。他不动弹只想听宝珠先服软。 “哥。”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宝珠斜斜的靠在了他的身上,用尽她最大的力气拥抱他,可是他还是不想回应,太宠她了,真是,这些年。弄得她连他的话都不听。来战场也不跟他先商量一下,并且还私自结婚。 “哥哥。”宝珠继续嗲功攻势。 “留下来,在军部。”他斩钉截铁的。 不然,休想他回应她的拥抱。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却将美目来觑他…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不管他回不回应她的拥抱,宝珠都用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一双美目看着他的脸:“哥哥,不会有事的,有荣四在,他是蒋夫人的亲表弟,他要死了,张文白怎么向南京交待?” “哼,炮弹认识荣四是谁?你别想得太简单,太天真。大难临头各自飞,万一他护不住你怎么办?” “那不是还有哥哥吗?” “所以说,你必须留在军部,跟着我。我才放心。不然,就给我回后方去。少在这里让我牵肠挂肚。”白重琦越想越气,越想越灰心:“你就不想想我,万一我也需要急救呢?” 宝珠暗暗叫苦,这才是最让她柔肠百结的地方。白重琦和玉辅臣,她该选择谁? “哥哥,你在军部到底好些,也不用真的要你冲锋陷阵。” “哼,空袭起来,还分谁是参谋长,谁是总司令?空袭的时候,炸的就是军部。宝珠,你不心疼哥哥。” 这真是纯粹的抬杠了,既然空袭炸的是军部,那么军部又谈何安全,宝珠叹口气,也不与他争辩,直起身子,只是觑着他:“当初我在家,夜夜笙歌的时候,是你把我叫到庐山去。也是你亲自把我送到了陆军总医院。我不想成为军医,是你们合起来算计我。好,现在,我是军医了,你们――处处掣肘,你们想干什么?我只不过,不想再当寡妇。这也不行吗?” “谁让你嫁给他的?你明明知道大战在即!” 说到这儿,白重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是你自己说,让我收收心,正经跟个人。让我想想世谨的名声,你的名声。我听了你的话嫁人,怎么现在反倒又是我的不是了?” 这时候,白重琦杀了自己的心都有,气的咬牙切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了,一把把宝珠拉进怀里,又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幸好沙发够大,不然非把沙发都压扁了为止:“为什么,每次说着说着都是你有理?齐宝珠,你到底有没有心啊,有没有心?” “难道,难道你说的正经跟个人,是跟――是跟――哥哥你?” 这是白重琦第一次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压在齐宝珠的身上,反正这时候他也没有理智了,不知不觉便把心事说出口:“跟我有什么不好?莫非我配不上你?” “那么,为什么不早说呢?”宝珠定定的看着白重琦,目光澄澈,心静如水。 “信不信我就在这里要了你?”白重琦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低的,伴着沉重的呼吸。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却将美目来觑他… “我信。也不信。”宝珠伸手把白重琦抱得紧紧的,“我信哥哥你对我的情意。我不信堂堂的集团军参谋长,会强要了正在前线浴血杀敌的将士的妻子。” “宝珠!” “十一哥,你从小就是谦谦君子,这种事你做不出来。” “我偏做,我还就是不信了,这些条条框框还能拘束住我?”白重琦现在一股戾气,说完这话,就去解宝珠的扣子,宝珠也不挣扎,只是任他去,果然,还没解完所有的扣子,白重琦的理智就一点一点的回到了身上,他颓然的停止动作,趴伏在宝珠身上一动不动。 宝珠的手环住他的背部:“哥哥,我恨过你,做谦谦君子。你十八岁到了姑苏,我父母拿你当亲生儿子待,心里未必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是你,怕惹人闲话,说你贪图我家资财。所以,你发愤读书,考上军校。” “宝珠……” “世谨新故,你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你知道吗?哥哥。我是女人,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是――” “宝珠,你别说了。” “不,我要说。哥哥,世谨新故,我最想要的就是你,要了我,可是,你抱我,你亲我,你就是不要我!你再想,你都不要我,因为你不敢。你怕人闲话,说你欺负好友遗孀――兄弟妻,不可戏。” “……” “所以,这个时候,你又怎么会,再惹闲话?”宝珠苦笑的,“既然做不到,哥哥,你何不容我任性这一回?” “宝珠,前线真的很危险,超乎你的想象。” “十一哥,如果这会子你跟辅臣换一换,你说我会怎么样??” “你会。”白重琦忽然明白了,他到底比辅臣差在哪里,原来就是两个字:前线。 “同样不顾一切的去前线,守在你身边。”宝珠清晰的给了他答案。 “好,我同意你去。不过,”白重琦从宝珠身上下来,整了整衣服,“我要派个警卫员跟着你。” “好。”成交!有个警卫员在侧,怎么着都是一重保护,荣四反对?无效。宝珠此时忽然想得更深远,她,是该有自己的警卫员了。荣四的部下哪个都不合适,只有十一哥的才叫她放心。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她肚子里怀着我… 出人意料的是,荣四并没有反对白重琦给宝珠派警卫员。甚至觉得庆幸,宝珠还是回到了他身边。所以,他也没有反对宝珠的警卫员,哦,叫做朱可宁的跟他们一路回去。这一路回去就是和先期已经到达阵地的部队会和了。荣四的特别旅所辖有三个团,前面已经说过,是各师的精锐,装备比较好,其中包括两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此时进驻到沪江大学北面的翔殷路南疏散集结,总攻时配属第88师攻击日俱乐部。 却说同样去师部开会的独立营营长玉辅臣,还没到师部,就接到命令,配属98师的289旅接手南京派来的战车连和榴弹炮连协同88师作战,目标也是日俱乐部。也就是说,在荣四和宝珠还有玉辅臣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到达了同一条战线,却分散在不同的阵地。 当然,有差别的是,荣四和宝珠呆在了还算舒服也还算坚固的旅指挥所里,而玉辅臣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他的营指挥所离前敌最近,他又是个喜欢和部下同甘共苦的。 四时正。离攻击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战斗前的时间最难熬。又加上,天热。辅臣不由得和温汗一起圪蹴在战壕里,轻声的交谈。 夜空真安静。 “营座,想什么呢?”温汗轻轻的问。 “想我媳妇呢。” “老家的那个?”温汗对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都中的那个。”辅臣不由的含羞的笑笑。温汗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嫁给你了?” “嗯。” “我的乖乖,师长夫人嫁给你这小营长?”温汗对宝珠是有所耳闻的,也有所目睹的。 “怎么,不相信?”辅臣有些自豪的,“来,给根烟解解馋。嘴里淡出鸟来。” “你小子还真他妈有艳福,这么个尊贵人儿能下嫁给咱这种人?”温汗艳羡,“那可是金枝玉叶,从小锦衣玉食堆起来的主儿。” 温汗记得第一次跟辅臣去宝珠家,那雕梁画栋,那玉石古玩,把个穷牧民出身的小伙儿看得眼花缭乱。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可宝珠这人,嘴虽伶俐,人却和善,那温和劲儿,让温汗的心一点一点的安分下来。所以说,温汗对宝珠的印象真是好极了。 “我也是没想到。”辅臣柔声的。手上的眼头明明灭灭,“温汗,她肚子里,可能怀着我的崽儿了。” “真的?营座?” 辅臣想起临出征前宝珠的认真,有些暖暖的:“嗯。” “值。”温汗张大嘴巴酝酿了好几次,终于说了一句,“这么金贵的大小姐肯为咱这种人生娃儿,真是钢刀断头也值啦!” 辅臣不答话,在战壕里仰躺着,美美的看着天空。他俩都不知道,这么金贵的大小姐,不仅肯为她的爱人儿生孩子,还愿意和她的爱人儿――并肩战斗!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战前夕 凌晨五点,离总攻击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旅部战地医院里,宝珠已经换上了白大褂,她在最后检查一遍器械。睽违手术台多年,但是以前养成的好习惯依旧。荣四在一墙之隔的旅指挥所里。 朱克宁,宝珠的警卫员站在离宝珠不到十步远的地方警戒。宝珠的办公室是单独的,这是白重琦的吩咐,他说,小朱,你只要把宝珠看好了,你的任务就是把宝珠给保护好了。 小朱是个老实人,可脑子不笨,枪法好,又自小习武,所以个子虽不高,看上去比宝珠还矮点,人却精壮。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看上去就是个憨厚的庄户小子,可是一举一动又显示出不同于老百姓的军人气质。 卫生连四班的小张,张翠喜,这时候喊着报告走进来了:“连长。” “怎么了?翠喜?” 旅部直属卫生连大概有近70人,连长,现在就是宝珠了,副连长冷卓都是医生,除他们;两人人之外还有两个男医生和三个女医生。护士有四个班,四班在手术室,其他三个班都是护理班。每个班有十来个人,另外还有个医疗班,主要是化验员、药品敷料员。 翠喜年纪小,刚参军不久,所以只管医疗器械消毒,这会儿,她把消毒好的器械拿给宝珠检查。宝珠这时候便问道:“小喜子,韩美呢?” “韩姐在处理,25床的伤口有化脓迹象。” “什么,化脓?”25床是个步兵,手术虽然不是她动的,可她知道这个娃娃兵,才十六岁,黑红黑红的脸蛋上总是挂着腼腆的笑,伤在腿部,这样小的孩子,跟我们家静生一样大,想到这里,她就有点心疼。“我去看看!”她马上说。 她这么说着,也马上去做了,翠喜跟在她身后,小朱自然也跟在身后,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帐篷搭建的病房里。 “怎么回事?”宝珠走到25床小伤兵的床边上,韩美正在一点点仔细的为25床清理腐肉,小伤兵挺坚强,忍着痛。见到宝珠过来,忙站起来:“连长。” “现在体温多少?”宝珠一边检查伤口,一边用手去摸小伤兵的额头。 “38度,已经降下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药品不够。”轻轻的一句话,宝珠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些日子,伤兵日益增多,出发前带来的药品根本就供应不了伤兵所需,只能一面又向南京要药品,一边先紧着重伤员用,轻伤员化脓感染的药品使用问题一直捉襟见肘。 “先给他用上。回头我来想办法。”说这话的时候,宝珠其实底气也不足,隐隐的想到了什么,又隐隐的否定。 韩美一向听宝珠的话,又知道宝珠在荣四军中的地位,宝珠既这么说,她也就照着该用的剂量给小伤兵用了。 “小虎,疼了就喊出来,你还小,哭几声不丢脸。”吩咐完,宝珠又习惯性的跟小伤兵聊几句,这时候轻声轻气的,亲切的,安抚伤员的情绪。 “嗯,齐医生,我不疼。”倔强的伤兵,尽管年纪小,可是军人的硬朗还是有的。还有就是,不能让这仙女儿似的医生姐姐小看了去,咱也是男人呢。 “小美,回头把我们的药品数量统计好,告诉我。”宝珠现在一派军医主官的样子。她心想,这可马虎不得,万一,万一――她真是不敢想,无论如何,她不能让缺少药品的情况持续下去。这会子,她这骨子里的自私劲儿又出来了,一昧的又想着她们家辅臣了。 其实说到底,宝珠从来也不是什么多崇高的人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遇事先实行“鸵鸟”政策,可事儿临到自己了,才抖擞起精神,天性虽凉薄,可起码的善良一点都不缺。这时候,她踌躇满志的出去琢磨去了。她并没有料到,她脚一踏出门,突然的枪声大作――榴弹炮冲出炮膛的火光划破苍穹,惊醒了还在沉睡着的天空! 总攻击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寸河山一寸血… 1937年8月17日早上5时半,第9集团军按照预定部署,开始全线总攻击。但是,攻击一开始,就发现情况和预想的完全相反,攻击部队遇到很大的困难。 按照张文白的想法,原来是没有准备强攻的,但是日军早就吸取了“一。二八”的教训,把据点修得和堡垒一样的坚固,不攻坚,又怎么扫荡敌人? 于是,什么突然袭击,什么打人一个冷不防的都不行了,那就只剩下强攻。 用什么强攻?自然是步兵。那么有没有炮兵协同呢?不说荣四的那个特别旅,连辅臣的那个营也配备了榴弹炮连,打起仗来,自然也要派上用场。 一时间,炮膛轰鸣,爆炸声如雷贯耳,可是――打起来才知道,火炮太少了。 其实8月13日,攻击发起之前,蒋介石的犹豫也是因为火炮。那时,他发了一份电报给张文白,电报原文是:“倭营钢筋水泥之坚强,确如要塞,十五生的重榴炮与五百磅之炸弹,究竟能否破坏?希再研讨。” 15生的重榴炮,即15厘米榴弹炮,德国制造,最大射程15公里。这种炮现在只有24门,全部属于炮兵第10团,这次拨了一个营给第九集团军,就是想在打日海军司令部的时候,发挥作用,荣四是老蒋的嫡系,自然分到一个连,前面说到辅臣,也从南京分下一个榴弹炮连,这时候,进攻开始,可着劲儿的先往日俱乐部揍呗,可是――15厘米的榴弹炮,集中袭击,却只在日俱乐部的墙上打出一个浅浅的坑,15厘米的重榴弹不起作用! “这个仗就难打了。”荣四得到战报,皱紧了眉头。可这时候不能犹豫,指挥所里,就现在,三个团长在那里戳着呢。 “只能靠步兵强攻了!”荣四一锤定音。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寸河山一寸血… 步兵强攻!那才是一寸河山一寸血!面对的最大阻碍就是日本上海海军陆战队紧急出动装甲车组成的活动堡垒,以肉体与铁甲对抗,再加上日军的炮火,子弹不要钱似的往战场上泼,这仗打的那个艰难,真是可想而知。伤亡很重。 重到什么程度呢,重到一整天,宝珠的面前都是血红血红的。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为什么呢?像宝珠这样的主儿,就跟温汗说的那样,金枝玉叶,她哪里见过什么战争场面,只是耳闻,这回不仅是目睹,还亲身体验,你说她会有什么感觉,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还是好的,幸好手和脑子都还算镇静,急救的手法越来越纯熟:清创!包扎!急救!手术!手术!急救!包扎!清创! 好吧,穿梭在伤病员之间,果敢,坚定,什么晕血不晕血,早几百年前的事了,宝珠此时,连呼吸都感觉不到,她还能感觉到什么,就跟一精密机器似的,争分夺秒的跟死神抢夺战士的生命。甚至连伤员惨绝人寰的呻吟声都听不见了。 那边,辅臣在冲锋! 88师以主力由北分向日本坟山、八字桥、法学院、虹口公园攻击,往返争夺,伤亡甚重,仅法学院一处,已牺牲近一营之众,而攻日本坟山之部,于上午11时攻入后,因受敌侧防机关枪射击,未能退出,死伤尤多。日没前北正面受敌反攻,已被击退。而87师则对日俱乐部、日海军操场及沪江大学、公大纱厂攻击,迄9时许已占领日俱乐部及日海军操场。 但是日俱乐部旁的四层楼油漆公司尚为敌死守,沪江大学、公大纱厂及引翔港镇方面,则激战终日,尚未得手。下午5时许,敌由海军操场南两次激烈反攻,均被击退。 辅臣奉命协同其他部队包围和攻击那座四层楼的油漆公司。 从外表来看,这座油气公司的外墙已经被来往炮火削成断壁颓垣。但是,骨架子还在,犹如凶猛的恶兽,肉没了,可骨架子还在,死守的余地是有的,因此,要攻上去,很难。因为,我在暗,敌在明。 荣四的特别旅派出啃这块硬骨头的二营的营长杜文轩。于是,两个被炮火洗礼浸润的衣衫褴褛的家伙在楼梯口相遇了。 脏,血迹,杜文轩断了腿的眼镜,等等等等,就不消说了,反正,辅臣也没好到哪里去,各自带的人,都不多,本来两个营牺牲的都大,这时候,还说啥呢:“哪个部分的?” “军直属特别旅的。你呢?” 这军中番号多,派系也多,不过恰好,战前,辅臣多了个心眼,知道荣四也参战了,正宫娘娘的国公爷,不弄个稀奇古怪的部队名称标明这种身份还真不是荣四了,这么一想,辅臣明白了。 “88师独立营玉辅臣。”他简短的介绍着自己。杜文轩无动于衷的跟他点了点头,这时候,打仗要紧,再说了,杜文轩那军阶,怎么可能知道眼前这位的新婚妻子和荣四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位是同一个人。所以这时候,只是回了句:“杜文轩。” 这时候,四周的枪炮仿佛安静下来。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座千疮百孔的楼里面随时都会射出让他们付出生命代价的子弹。 “温汗,地图拿来,来,我们这样……”玉辅臣到底比学兵出身的杜文轩要沉着,冷静,临战经验也丰富,他估摸了一下敌情,然后果断的对铺在地上的地图指指点点。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寸河山一寸血… 兵分三路,分别包抄,一个一个房间的攻坚,直到把整座大楼的日军扫荡干净。 此时的玉辅臣当然不知道日后,在和平的年代,有一款叫做CS的游戏,也不知道后世的消遣中,有一种,披挂起来,模拟着战争。如果他见到了,会作何感想?游戏永远无法和真正的战争相提并论,因为它完全没有设计好的程序,它是被天神撩拨的不按牌理出牌的一副牌。 你永远只能靠感觉判断,藏在暗处的敌人又阴又坏,且亡命。是的,日本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种族,据说最先来自于先秦的大陆,或许是一场战争后的俘虏,逃避,流放到海中的孤岛,因为自然条件恶劣催生出未经教化的人性,恶之花的种子在绝望处萌发,遗传,泛滥,终于催育出这鬼气森森的民族,他们对于生命的异样理解,是如此与号称与他们同文同种的中国人不同,因此他们是亡命的。 此起彼伏的枪声,一路倒下的尸体,有敌方的,有我方的。攻击很艰难,几乎每上一层楼都要付出巨大代价。看着朝夕相处的弟兄一个一个的倒下,玉辅臣心如刀绞,可是他必须镇定,必须小心翼翼的避开随处而来或许下一刻就会要了他命的子弹,必须果断的射击,毫不留情的把子弹射向侵略者,就像现在,看似静谧的废墟,他却像一只狼一样的捕捉敌人的气息,然后,抬手一枪,角度又刁又准,打仗不是训练,又全靠平时训练出来的神枪手,就这样,一步一步逼向了顶楼,那紧闭着的门里,多少负隅顽抗的敌人?好,温汗也上来了,那个学生兵也上来了,能动弹的能攻坚的都上来了。目标,就是那个房间。厂长办公室,一路上,敌人用残存的油漆,变成了多少燃烧弹,就这样,多少弟兄猝不及防的被烧伤,战斗和死亡相随相伴,但是不管怎样,都要攻进去,可是这时候,突然没有了枪声,四周静谧的可怕。 第一百六十章 一寸河山一寸血(… “我去!”温汗低低的叫了一声,正要带着他的兵上去,被玉辅臣拦住。此时此刻,他们隐蔽在走廊拐角的两侧,忽然玉辅臣抱着枪对着那门打了一梭子,弹孔林立,几乎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又闪到一边,几双眼睛同时盯着那门,紧张的连彼此呼吸都能够听出来,门纹丝不动。 “用手榴弹炸开它!” 温汗早等着这一声呢,这时候毫不犹豫的就给了那门一颗手榴弹,门被炸开了,硝烟弥漫。 “上!” 鏖战近十个小时的士兵们一拥而上,进屋二话不说,先扫射一通再说,子弹泼泄在墙壁上,桌子上,然后,再一次的静谧,屋子里,没有活的,只有死的。至于死法,有的是伤重不治,有的则是――杀身成仁。日军横七竖八的倒在屋子里。再看一看,仍然没有活口。 “去,把旗帜插上!”玉辅臣舒了一口气,看一眼温汗。一边随手把趴在办公桌前的日军尸体扒拉到边上,一边看着有些踌躇满志好像不相信已经攻克这座大楼的杜文轩,“歇会儿,轩子。”这就坐到桌子上去了,往汗水血水浸透了的怀里一掏,摸出一包烟来,扔了一支给杜文轩,又给插了旗帜走进屋子来的温汗一根。这时候,士兵们在清理战场,有的担任警戒。 男人们就是这样,哪怕是不同部队的,只要一起共过生死,就有了兄弟般的情谊。 弦绷紧了,暂时松弛。杜文轩一改刚才的拼命劲儿,斯斯文文的用手撮起香烟,开始抽。这时候早已经有人把占领的消息电话汇报给师部了。 “这里保持的蛮好。” “像个指挥中心。” “呵呵,还有报纸,”到底是个文化人,入军校前,杜文轩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文人一般有个毛病,喜欢和纸片儿有关的东西。这时候,东看看,西看看,一叠搁在倾倒的书架上的报纸引起了他的兴趣,尽管残缺不全,他还是捡起来看。 “什么报纸?给我看看。”玉辅臣难得说笑的。 杜文轩随口抽了一张递给玉辅臣。辅臣懒懒散散的展开来,看了一眼,忽然眼睛增大,温汗感觉到他的异样,忙抢过来一看:“这,这不是――” 辅臣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好像不相信似的,又抢过来再看一遍。 “妈的,老子们在前方杀敌!他们在后方――”温汗心痛的看着辅臣,这么硬的汉子――血战都没有让他皱过眉头。 “怎么回事?”杜文轩觉得奇怪,“给我看看。” 辅臣的手一松。 杜文轩捡起来,看了一眼,忽然笑道:“呵呵,这不是我们旅长嘛。旁边这个美人儿,”他近视眼,所以凑到窗边看,“是张夫人!啧啧,这个美人灯,如今可是咱们旅长心坎上的人啊,从没见过旅长宝贝一个女人宝贝成那个样子的。” 那张报纸上,俨然是荣四和宝珠的合影,不仅是合影,还是十分亲昵的合影,荣四深情款款的搂着宝珠,标题――能把辅臣气的半死。 “什么张夫人!”温汗吼道,一下子,又壁垒分明起来,“那是我们营长老婆!” “不,不,不会吧。”可怜的杜文轩,又拿着报纸往窗边凑:“明明是张夫人啊!我们旅长的……”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杜文轩的身体晃了晃,轰然倒下。 “注意隐蔽!有狙击手!” 辅臣马上反应过来,一边拖过杜文轩的身体:“轩子,伤到哪里了?” 杜文轩捂住左胸:“妈的,胸口。” 第一百六十一章 停止进攻,暂时! 这一天的战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占领了一些据点,但由于步兵与炮兵的协同也有问题,最后只好靠步兵硬冲,因此日军海军司令部始终没有被攻克。 到了晚上,张文白又接到暂停进攻的命令,这是自开战以来,第三次停止攻击的命令。 这第三次停止攻击,仍然是由于外国的干预。18日这天,蒋介石接到英、美、法三国政府提出将上海作为中立区,中日双方军队撤出上海的建议。同时得知,本日将由英国驻日大使德斯,向日本政府提出这个建议,因而蒋介石第三次向张治中下令,停止进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梦回莺啭,乱煞… “妈的,是胸口。” 说完这句话以后,杜文轩就昏厥了过去。他自然不知道他昏迷后所发生的事:比如辅臣是怎样利落的干掉了那个狙击手,比如温汗和部下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为保护辅臣中了冷枪,比如辅臣是怎样趁着夜色跟随救护温汗的担架还有杜文轩到了某战地救护所。 “医生!医生!”辅臣扯着嗓子大喊,救护所里挤满了人,连救护所外的空地上都堆满了担架,救护人员穿梭其间,可是还是有不少伤员得不到救治在那里呻吟。 “医生呢?他妈的医生在哪里?”辅臣揪住一个护士,大声的吼道。或许是他狰狞的模样,或许是他刚从战场上退下来尚未散去的杀气,使那个护士一哆嗦:“里面,在里面!” “抬,给我抬进去!” 温汗背部中枪,鲜血从担架上流出来,滴在了地上。杜文轩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还没死而已。 “不要往里抬了,里面已经放不下。”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卫生兵出来阻拦,辅臣拔出枪就对准他的脑袋,“你他妈的再说一句试试?”就这样杀气腾腾的一路指挥着自己部队的卫生员抬温汗和杜文轩进去,直到进入到救护所内部的手术室。 宝珠的汗水顺着口罩往下淌,小朱站在旁边帮不上忙,只好拿着块分不出什么颜色的毛巾替宝珠揩汗,宝珠手下,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个重伤兵了,连小朱都――心疼宝珠啦,主要是给参谋长知道了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第一眼见到宝珠,虽然宝珠穿着军装,可在小朱眼里,这就是个娇滴滴的漂亮娘们儿嘛,可是没想到,这娘们儿还真有真材实料,看她动手术的样子,看那汗珠子在她悠长的睫毛里颤动的样子,小朱觉得哪怕是替她擦擦汗,都是件挺幸福的事。 但下一刻,小朱马上就觉得不幸福了,因为,手术室里闯进了个不速之客,他立刻扔掉毛巾,拉动了枪栓。 “医生,救人!” 还没等宝珠说什么,小朱就冲上去,用枪管子指着来人:“出去!先来后到懂不懂?没看到医生正在做手术?!”他也有经验了,都是杀红了眼的兵,时不时的就闯进来几个不讲规矩的,这时候,小朱这警卫就派上用场了,可横的怕更横的,更横的根本不把横的放在眼里,这次,来的人根本没把小朱放在眼里,用手把他一扒拉,一副哪儿凉快哪儿去的样子,冲着医生就喊:“医生,救人!” 这时候的宝珠什么都听不见,心里眼里全是伤员,戴着手套的手,拿着钳子,手术刀,在仔细的将弹片和人的肉体分离。 “救人!”同样救人心切的玉辅臣上前一步,紧紧的抓住宝珠的胳膊:“他妈的,我说救人,听到了吗?救人!” 这一下,小朱急红眼了,敢动仙女一样的宝珠?活腻味了?他上前就去推搡辅臣――猝不及防的辅臣被推了个踉跄,小朱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宝珠一声尖叫:“辅臣????!” 这一下,可把我们全身心投入救死扶伤中的宝珠惊回到魍魉世界。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第一百六十三章 梦回莺啭,乱煞… 当辅臣看清那个拿下口罩满身血污的女医生就是自己的新婚妻子宝珠的时候,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纠结兼五味杂陈,混不吝的魂魄飞九天。 “辅臣,你受伤了????” 等到宝珠不管不顾的扑向他,他才还过魂来。 这时候的宝珠哪管什么伤员不伤员,这自私劲儿一上来,啥都不管不顾了,满眼里就只有她们家辅臣,首先是在辅臣身上一阵揉捏,下意识的用上专业的手法,然后是――直到辅臣受不了的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没受伤!宝珠,我没受伤!” 宝珠这才像松懈了弹簧一样失去了弹力,天旋地转的好一阵儿,才在辅臣怀里稳住了身形,这时只听辅臣说道:“你既然在这儿,那就太好了。是我的弟兄,两个,都伤的很重。”几乎在刹那间,辅臣决定选择隐忍,一不问宝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二不问报纸的事,一切――救人要紧。 因此他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为部下着急的样子,宝珠也没多想,简短听了辅臣介绍的情况后,当即做出决定,手术台上的那位由助手负责缝合,抬到一边去,先救辅臣的弟兄。 现在,问题,就来了,温汗和杜文轩先救谁。宝珠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着辅臣。于公于私来说,当然是温汗。但是杜文轩,也是一条命。辅臣虽是回回,但深受儒家思想教育那么多年,这时候,脱口一句:“都救。” 他本来以为宝珠会很为难。他不知道宝珠此时的心情,这时候,可不是辅臣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辅臣说了都救,那么宝珠不管多难,也要都救下来。 因此,她一边张罗着把杜文轩抬到手术台上,一边跟还没回过神来的小朱说道:“去,赶快把旅长给我叫到这儿来。” 辅臣愣在那里,宝珠张嘴就跟他解释道:“你不知道,荣四他也是个外科大夫。” 且不论辅臣这心里多少的懊恼,不安,嫉妒,愤怒――就算是抛却了这一切的杂念,也够他惊讶一把的,将一个战斗序列里的指挥官当军医使,试问这世上谁有这个能耐?而且这还不是一个笑话,因为不一会儿,那个指挥官真的进来了,还穿着白大褂,一进门就问道:“伤员在哪儿?” 他没有注意到辅臣在场,戴着钢盔,浑身上下都是硝烟和血腥味儿外加一张脏脸还有胡荏,当然,其实他也不认识辅臣,只是耳闻。 “不相干的人都出去!”紧接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命令的口吻,宝珠抬头看向辅臣,使了个眼色,她怕啊,怕荣四对辅臣做出些什么。低下头开始检查杜文轩伤口,一边吩咐上血浆,再抬头时,辅臣已经走了出去。 杜文轩的手术率先做完,这人命大,子弹打入的时候,只差1cm左右,就是心脏。宝珠把手术器械一放,把帽子一扔,就往外走去,不行,她得看到辅臣,她得看到辅臣。 荣四哪里知道宝珠心里的那一番波澜,温汗的伤复杂一些,好像伤了肺叶。 宝珠一走出去,就看见她的男人,斜斜的靠在墙上,嘴上叼着一支烟,那样的落拓,那样的忧郁,那样的不安。 他一定很累。想到这里,宝珠也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血污,走过去抱住他,无声的哭了。 周围的人,有的注意到了,有人没注意到,但是看到的人都看到了,在这座被炮火肆虐的城市,随处可见路边的尸体,燃烧着的火苗,毁坏的建筑物,却有一个看上去那么美好的女子,在和保卫这所城市的战士,紧紧的拥抱。那战士低下头,从上到下看着他怀中的姑娘,没有人看得见他的眼神。但大家都愿意相信,那眼神里是――爱情,叫人由不得的从布满尘埃的心里生出花来,那是希望。 辅臣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拥抱这个女子,他的妻子――如果说,在进来这个救护所之前,他还有侥幸心理,光线不好,硝烟未散尽,或许不是她――可是一看到,荣四,这个报纸上的宠儿,都中一切繁华堕落的代表娱乐人物出现在救护所,他就――什么都明白了,那张报纸上登载的是真的。照片上的两个人,确确实实是荣四――和他,玉辅臣的妻子。 可她哭得那么伤心,她怎么可以哭得那么伤心,那么肝肠寸断,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腰,箍得紧紧的,像是吓坏了的小兽,在寻求着温暖和安全。 “宝珠,我的媳妇儿。”他的喉咙里终于滚出这样一句,终于俯下身去,狠狠的回应着。这一刹那,天地寂灭,岁月无波,喧嚣无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里面那位,是你… 荣四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救护所的,他在瞬间就明白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又马上明白了自己的立场。于是他静静的站着,直到他们――分开。 “我要回部队。”他好像听到男的在说。 “好。”他听得出女的声音里的隐忍,不安,痛苦。 “等着我。” “好――那么,请一定要,活着回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荣四的存在。他们也不知道,荣四在看着他们,眼睛里好像要滴出血来,又好像不是。 她一定哭了,但是这哭声不是为自己的。 荣四叹口气,静静等着他们返回人间。 “长官!”不卑不亢的敬一个礼,然后轻轻的把想要挡在自己面前的妻子拨开,给一个安慰的眼神。 “玉营长?” 就这么闲闲淡淡的开口,神态像是出席犒劳大会。 “是。” 就这么坦坦荡荡的看着他,皇亲国戚是吧,有种一起上战场,真刀实枪跟鬼子干,才算得上是站着撒尿的男人。 “里面那位,是你的兵?”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是的,他怎么样了?”眉毛一挑,看来是个真正带兵的人。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失血多了,弹片倒是取出来了。看来得转回后方伤兵医院去。”依然是淡淡的解释,然后转向宝珠:“齐医生,你进来一下,刚才你动的那个手术……”一边已经转过身往屋内走去。这边,宝珠无奈的眼神看向辅臣,眼泪又滚下来,粗糙的大手犹豫着,终于伸到妻子脸上去,接住了那颗泪珠。想说什么又忍住。心里隐隐的作痛,或许妻子是被迫的?这么一想,更愤怒荣四的仗势欺人了。可是怎么办,自己说话还要上去打仗,妻子可还在这个人的手里。 忍吧。等打完仗…… “媳妇,等着我。”可是所有权还是要讲明白的。于是,声音大得周围的人都听得见。有人在起哄了,战斗的间歇,紧张的神经需要松懈,更何况,宝珠这段日子的表现,是白衣天使的最好诠释,人们喜欢她呢。 “嗯。”宝珠点点头,脸上掠过一抹飞红,站在那儿,直到看着辅臣走远了,才怏怏的回屋。 第一百六十五章 老子抢女人,是… 进屋,当然不会有什么“刚才你动的那个手术……”问题,杜文轩已经被缝合好伤口,抬到一边了。荣四不在手术室,好在这会儿也没什么危重伤兵,轻伤员,连里的那个年轻医生陶淑安完全应付得来。这时候,翠喜上前来走到宝珠跟前,用手指指楼上,一边怯生生的开口:“连长,旅长在楼上药库。” “哦。” 小朱亦步亦趋的要跟着宝珠上楼,宝珠说道:“小朱,你跟翠喜在楼下。” 小朱还要说什么,宝珠安慰道:“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刚,刚才――” “那是我丈夫,88师的玉营长,刚才他态度不好,我这里替他跟你赔不是了。”宝珠软软的,小朱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没,没事,刚从战场上下来,都,都,都这样,原,原来是――” “好了,没事,就在楼下守着。” “是!” 药库现在是救护所除了医护人员宿舍最安静的地方。宝珠走进去,荣四临窗站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亲热完了?”不回头,声音还是那样不咸不淡。但是宝珠知道,荣四越平静,就越不对劲。 “荣四,他是我丈夫。”宝珠弱弱的,声音沙哑,她确实也累了,昨夜从军部回来,她只睡了几个小时,然后就是连续不断的救人,救人,救人。 “那我是你什么?” “你是――师兄。”宝珠简短的。她不知道背对着她的那张俊美的脸刹那间变得狰狞,但是也只是一瞬,马上恢复平静,他转过身,屋内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展现出平常那种让人心跳漏半拍的美来,据说,整个卫生连的女兵都不敢正眼看旅长,一看就会脸红。更有上级部门调笑,说荣四去买个面具戴上,整个一翻版兰陵王。 可是宝珠看熟了也不过这样,何况这是什么时候,荣四哪怕死劲儿卖萌,宝珠也没有这个心情,宝珠这会儿正伤心呢,一线部队,这回算是见识了,天天血淋淋。 “好好好,我是师兄。”荣四不怒反笑,正要发作,又见宝珠摇摇欲坠的样子,实在是可怜,知道这会子不是发作的时候,遂把那百转千回的心往下压了压:“去,去睡会儿,保持战斗力!” “你,你,你――” 宝珠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解决,不解的看着他,荣四没好气的:“你你你,你什么,这是命令!明天还有恶战,你不打点起精神那怎么成?” “那,那连里,救护所――” “担心什么,我让人盯着,不行的话,有人去指挥所叫我。”荣四故意恶声恶气的,凑近她的脸,“你当我什么?强抢民女的恶霸?还是乘人之危的无赖?告诉你,老子抢女人,是明抢,不是暗夺,等那小子从战场上下来――你师兄我,跟他决斗!” 决吧,全死了才干净,包括我齐宝珠,死了就不会痛了。这是宝珠晕倒前的最后一点意识,她甚至连说出这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就华丽丽的晕倒在了――荣四怀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与子同袍(1) 翌日,蒋介石在得知英、法、美三国提出的建议,在18号当天就遭到日本的拒绝,以及日本海军增援的四个特别陆战队前后已抵达上海后,再次下令第九集团军进攻,19日下午五点,张文白接到王敬久电话,说他的左翼最前线部队,已经突入杨树浦租界至岳州路附近,于是,张文白决心利用这一有力态势,扩张战果。 第九集团军这一回在作战部署上,本来是以打击日本海军司令部为优先目标,但海军司令部这个头非常难剃,中国军队虽付出重大伤亡,仍然啃不动。现在如果避实就虚,利用第87师楔入杨树浦的这一个点,实施中央突破由杨树浦租界贯穿至汇山码头,截断敌左右翼的联系,向东西压迫,一举歼灭敌人,扫荡上海敌军的计划就有可能实现。 这一次,荣四的部队配属36师攻坚汇山码头,除他之外,协同36师主力作战的是98师。因为前一天的作战中,荣四兵员损耗厉害,为保证任务顺利完成,88师和87师分别出了一个营,暂时补充到荣四的军中,归荣四直接指挥,也就是说,这一下,玉辅臣不仅仅是和荣四并肩作战,而且暂时的,还成了荣四的部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亲自带着部队冲… 翌日,蒋介石在得知英、法、美三国提出的建议,在18号当天就遭到日本的拒绝,以及日本海军增援的四个特别陆战队前后已抵达上海后,再次下令第九集团军进攻,19日下午五点,张文白接到王敬久电话,说他的左翼最前线部队,已经突入杨树浦租界至岳州路附近,于是,张文白决心利用这一有力态势,扩张战果。 第九集团军这一回在作战部署上,本来是以打击日本海军司令部为优先目标,但海军司令部这个头非常难剃,中国军队虽付出重大伤亡,仍然啃不动。现在如果避实就虚,利用第87师楔入杨树浦的这一个点,实施中央突破由杨树浦租界贯穿至汇山码头,截断敌左右翼的联系,向东西压迫,一举歼灭敌人,扫荡上海敌军的计划就有可能实现。 这一次,荣四的部队配属36师攻坚汇山码头,除他之外,协同36师主力作战的是98师。因为前一天的作战中,荣四兵员损耗厉害,为保证任务顺利完成,88师和87师分别出了一个营,暂时补充到荣四的军中,归荣四直接指挥,也就是说,这一下,玉辅臣不仅仅是和荣四并肩作战,而且暂时的,还成了荣四的部下。 那一天晚上,宝珠做了一个梦:满眼的伤兵和尸体,到处横飞的血肉和断肢,火药味、尸体的焦糊味、血腥味混在一起,担架被一层一层的血糊住,那些断了胳膊腿断了头,五脏六腑都流出来的人…… 宝珠在惊恐中醒过来,看到的是荣四的脸。 “醒了?”荣四有些不忍,伸手去揩揩她脸上的汗。 “嗯。”她不欲与他多说,此时只是胡乱的应着。 “那就起来,部队要移防。到江湾去。” “好。” “你哥也在那边。”荣四想了想告诉她,“到了江湾,你去你哥那里先呆着。” “为什么?”宝珠还有点迷糊。忽然想到什么,拽住他军服的一角,“你,你,你,不会……”依稀记得昏睡前荣四说要跟辅臣决斗的事。 “想哪儿去了。”他揉了揉宝珠的头发,想起什么来了,从军服兜里摸出个梳子来,“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接着,就跟在宝珠在都中的家里一样,给她梳起头发来,荣四的手不知是怎么长的,调脂弄粉的没少干,手术刀没少碰,枪炮弹药没少摆弄,每一样,干起来都像那么回事。但是今天这头发,梳得怎么让宝珠觉得那么别扭。 “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指准备攻打汇山码头,我们配合主力部队进攻――这次,我要上去。” “你,你――亲自带着部队冲锋?” “随时准备着。” “哪里用得着你冲锋?你不是―”宝珠想说你不是宋美龄的表弟,蒋介石的小舅子,你们一门蒋宋孔陈,煊赫世家,哪轮得到你这个世家子亲自冲锋。 “哼,你当我是摆设吗?士兵都去拼命了,难道我要稳坐中军帐?” 荣四一边说,一边手下不停,宝珠的头发在他的手里很快从鸡窝升级到端庄秀雅的宜春髻。他偏着头看一看,相当满意,不由得得意的捏着嗓子:“小姐,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军舰此时已停在… 那一天晚上,嵯峨弘树所在的军舰已经停在黄浦江里。他很快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这味儿不好闻,他不由得醒了醒鼻子。侍从兼上等兵松井纯一过来请示他,是不是现在就召集作战会议――好吧,实际上,他是这艘舰上的陆战队的最高指挥官。 “先等等。”他散漫的,一边在脑子里回想刚才接到的命令:原地待命。 真是可笑,从那样老远的地方运了他们过来,却不登陆。 然后,松井纯一递给他一份情报。 “这是什么?” “明晨发起总攻的中国指挥官资料。” “好吧,放那里吧。”嵯峨弘树一副根本没有兴趣看的样子。彼时,他独自坐在他的舱里,一灯如豆。 “少爷。” 纯一还是执拗的不走。 “怎么了?”弘树有点不耐烦。 “总部要求每一个指挥官都仔细翻阅。” “好吧。” 百无聊赖的拿起那份情报,纤长的手指划过那些还撒发着油墨香的文件。顺手,一页一页的翻过,忽然,手指不动了。 “是他?”声音里有着小小的波动。 纯一的角度看去,是一张照片,合影,一对十分漂亮的男女依偎在一起,男的军装,女的旗袍。但是漂亮的人物,自己的主人,嵯峨家的小公子弘树还见得少吗?这么惊讶干什么? 接下去,他听到他的主人一口流利的贵族腔日语,听听,他在说什么:“国民革命军第九集团军特别旅旅长荣淳熙,蒋介石的小舅子,蒋夫人的表弟――想不到居然能和他――相逢于沙场。别路如腰带,东西去不同。 行行回转后,忽地又相逢。” 纯一顿时满脸黑线,北海道酱油坊出身的小伙计,每次他的主人念和歌的时候,他都有着想一种撞墙的感觉,瞧瞧弘树念和歌时的神态――帝国的军官,天潢贵胄,却娇媚的如京都的艳姬。 “吩咐下去,明天开始,凡是关于这个特别旅的战报,都要第一时间给我送过来。” 沉吟了一会儿,弘树吩咐道。 “哈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军舰已经停泊在… 宝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那一天她醒来,天刚蒙蒙亮,先是荣四反常的跟她絮叨,然后就是现在,在军部的掩体里,她像个将军一样用荣四给她的望远镜看着她能看到的一切。 没人顾得上管她,因为攻击又开始了,何况宝珠这次乖的出奇,重琦说今天歇一天,不要去救护所了,并且军直野战医院离得这样近,里面好手如云,她歇一天也没关系。她也就没闹着去救护所,重琦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她也没有表示出异议。 重琦忙得不可开交,做为参谋长,他必须时时刻刻和张文白等一众高级指挥官一起,研究战情,随时调整攻击方案。可是只要在空隙的时候,看看她的背影,他的心里就止不住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很满。 小朱站在宝珠身后守护着,尽职尽责。 拿上手,宝珠才知道荣四给她这台德国产的高倍军用望远镜――德国卡尔?蔡司望远镜的用意,有了这台望远镜,她真的能远远的看到他的部队。虽然没有人能告诉她这是他的部队,但是宝珠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荣四的部队。两军交战,血肉横飞。这不是戏台上鼓点与跟斗渲染出来的战争氛围,这是真实的你死我亡。再配上后世任何音效都做不出来的震动鼓膜的枪炮声,宝珠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是宝珠第一次直面战争。清晰的犹如在她眼前演纪录片。 小朱担心的: “宝珠姐,要不,要不,咱不看了?” 宝珠腾出一只手朝他摆了摆。 小朱为难的看着不远处围着一堆沙盘在说些什么的将帅们。这个时候,绷紧了弦的将帅们一个都不朝这里看。 小朱不是心理学家,但是小朱本能的感受到他要守护的人的心里的惊惧,这样柔弱的女子,看到血淋淋的战争场面,就算是他第一次,也是吓得趴在战壕里不敢起来。但是尽管害怕,那部望远镜还是没有离开过宝珠的眼睛。 第一百七十章 血肉长城(1) 直到宝珠“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把那个望远镜往小朱怀里一塞,然后拔腿就要往外跑。小朱才反应过来,他动作也是灵敏,一个箭步上前,就抱住宝珠的腰:“宝珠姐,你去哪?!” 宝珠这时候已经是不对劲了: “放开我!辅臣受伤了,我要去救他” “怎么?怎么回事?” 白重琦终于发现这里的异样,他猛的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过来,一把抢过小朱怀里的宝珠:“怎么回事?冷静点,宝珠!” “哥,辅臣受伤了,辅臣他受伤了!我要去救他,哥,你让我去救他!” “胡说,离得那么远,你怎么知道他受伤了?” “不对,哥哥,我看到了,我看到他受伤了!”宝珠执拗的抓住白重琦的双臂,用力的挣扎:“哥,我求你,哥哥我求你!” 白重琦搂紧了宝珠,这时候将帅们围过来,有张文白,有87师师长,参谋长,这时候张文白看了小朱一眼:“怎么回事?” 小朱委屈的把望远镜递给张文白:“她,她拿着这个一直在看,然后就说她丈夫受伤了!” 张文白拿过来,看了一下:“哟,德国货,军用的,比我们用的都好,不错。老白你这妹子可真阔。” 白重琦一边竭力哄着宝珠,一边没好气的:“还不是荣四搞的鬼,给她这个,她看了能不着急嘛!” 宝珠这时候已经接近崩溃,哭得花容失色:“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炮火往他身上打啊!我的辅臣――血肉之躯如何受得了!”她的眼前都是刚才看到的情景,一枚炮弹落到阵地上,弹起的人体冲的半天高,然后像一块破布似的――落地。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是那阵地上的是辅臣。 张文白见了有些不忍,低下头安慰道:“荣四这不是添乱嘛。宝珠你先别哭,张叔叔派人去给你核实!王敬久,你快!”他使了个眼色给王敬久,王敬久也机灵,马上走出军帐,吩咐道:“去,去看看独立营玉营长在哪里?什么情况!” 这时候白重琦也不失时机的安抚:“别急,宝珠,急也没用,炮火都封锁了,你一个人怎么跑到前线去。马上去核实,你先别急。” 宝珠哭得人都软倒了: “张叔叔,张叔叔,你帮我求求我哥。” 张文白给白重琦使了眼色,白重琦一把把她抱起,走了出去。 这时候王敬久又走了进来,和张文白对视一眼,苦笑的。 “老白这可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张文白浅浅一笑,这时候,军帐中电话铃声大作。张文白接起来,听了几句,面色凝重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血肉长城(2) 仗确实不好打。这日夜间,36师接到命令,攻打汇山码头。一同进攻的还有荣四的特别旅,自然玉辅臣的独立营也在其间。 地形已由第216团在白天侦察好,夜间12点,炮火闪现在昔日的民房窄巷间,进攻开始,第一营的目的地就是汇山码头,但是沿路有两个日军据点。 据点在唐山路口的四五层楼上,日军一直向下俯射,居高临下的射击使中国军队无法前进。 荣四这一回身先士卒,在一小时的相持后带着部队逐屋争夺,他自己一直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两名卫士,一个牺牲,一个中了两弹,他自己受了五处轻伤,终于冲过了据点,过百老汇路,东熙华路,直逼汇山码头。马路上的日军于是纷纷逃跑到外白渡桥,向守卫英租界的士兵投降。 而汇山码头铁栅门内的日军却并没有投降的意思,借助江上军舰的炮击,他们坚决抵挡着中国军队。 荣四一度爬到铁门之上,士兵们更是层层跟上,但是军舰炮队的轰击和楼房上的日军放射的密集小炮弹更使中国士兵的尸体堆积。没有办法,荣四只好带领士兵,暂时与铁门前仍与日军拉锯。 再说玉辅臣这边,他们营配属的坦克连这次也用上了。坦克连的连长正是张文白的学生,知道张文白的脾气,此时不敢直接跟张文白面陈困难,因此找到了营长玉辅臣,玉辅臣是何应钦的学生,张文白总肯给几分薄面。 所以,说巧也巧,宝珠被白重琦抱出去以后,电话响起,正是玉辅臣打来的:玉辅臣说:“总指挥,车太坏,敌人的火力又过于猛烈,步兵也跟不上啊!” 张这时候说:“你是谁?凭什么跟我说车太坏?” 玉辅臣这个时候已经火冒三丈了,看着身边成群的步兵被打死,这是他朝夕共处的弟兄,他能不急红了眼:“我是88师独立营营长玉辅臣,总指挥,我们没有经过步兵坦克的配合训练!现在步兵跟不上,请求停止坦克攻击!” 这个时候张文白恼了:“那不行,你敢畏战?我枪毙你!你那个坦克连连长呢?死到哪里去了?” 玉辅臣无奈把步话机递给了坦克连连长。 “总指挥――”坦克连连长 “你坦克不攻入,休来见我!” 啪,张文白火冒三丈的把电话挂掉。 玉辅臣一边撕下军服包扎自己被弹片刮伤的腹部,一边狠狠的说:“狗屁!什么畏战,老子畏战?老子是在用脑子打仗!” 坦克连连长:“营长,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服从命令呗!” 他看着身后的士兵:“上,都他妈跟我上。” 于是,玉辅臣手下的两连步兵跟着坦克开始新一轮冲锋。可是确如他所说,一是没有经过步兵坦克的配合训练,一下子队伍陷入混乱。二是从修理厂出来的轻型坦克薄钢板根本没有阻碍炮火的能力,甚至经不起集束手榴弹的爆炸。结果到了后来,坦克被炸毁了。 此时此刻,张文白简直怒不可遏,因为,一个小小的营长挑战了他的权威。 “去查一查,这个玉辅臣是个什么来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他?” 他怒吼的,对着王敬久。过了一会儿,看着王敬久不动:“还愣着干嘛?” 王敬久苦笑的:“总指挥,你忘了吗?刚才你要我确认谁的位置来着?” 张文白一拍脑袋:“原来是他?他就是老白那个妹夫?” 王敬久点点头:“老何的学生。” 张文白一下子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像是在问王敬久,又像是在问自己:“老何的学生?” “是的。” 张文白顿了顿:“我不管是谁的学生,仗打不好,我照样要收拾他!”又过了一会儿,“第四战区的,手伸得这么长。” “不好说,我的部队也有他的人,委员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俱是将这军中关系看得透的,这时候便不再就这个问题再研究下去,转换了话题,好在战事正酣,他们话题不缺。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战争,不该属于… 白重琦就这样一路抱着宝珠到了他的住处,防空洞。这几日,日军的空军和中国的空军在空中胶着,防空警报此起彼伏,还是防空洞安全点。 或许是白重琦坚定的拥抱给了宝珠力量,这时候宝珠已从大哭变成了啜泣,级别降低,不代表痛苦指数降低。等到白重琦把宝珠放到床上去,她便由啜泣改为呜咽,只是眼睛紧紧闭着,一种从心底冒出来的悲怆。 白重琦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就过来替她脱了鞋子,然后看她整个人蜷缩着,慢慢的像墙边靠去。 “宝珠。” 他坐到床边去,去碰她的肩膀,甩开,再去碰,再甩开――倔强的人啊。他叹口气,手上稍稍用了点力,终于把她翻了过来,触目所及,他终于知道汉语所不能形容的美丽是怎么样的,她这个样子,发丝凌乱,军衬衫凌乱…… 他不由自主的向那泪眼吻上去,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他的叹息:“宝珠,你不该来前线的――战争,不该属于女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战争,不该属于… 一切开始的是那么自然,这一次,他好像忘记了一切,一切的清规戒律,他只知道,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这个女人,都想给她――温暖与极致的快乐。他知道,此时此刻,拥抱和亲吻已经平息不了她的惊惧与无助。那么,至亲之人直达她身体深处的充满会不会让她好过点? 宝珠没想到白重琦会这样,此时此刻她的脑子是混乱的,血腥画面不断的在她脑子里交织,弥漫的血红模糊了她的视线,因此她感觉不到重琦的亲吻,她只是觉得那恐惧和不安无边无际的包围着她――直到他进入的那一刻她才如梦初醒: “哥!”她睁大了眼睛,用手抵住面前这具*的男体的胸膛,他没有向往常一样的退却,却更进一步,深深的没入她的身体,对于女人,他显然比辅臣懂得太多,比如现在,他懂得把宝珠的惊疑淹没在*里,他懂得照顾宝珠的每一次悸动,他不像小伙子那样的张狂,却有着被岁月淬炼过的沉稳以及沉稳中爆发的力量,而这力量恰恰填补了宝珠心里的无助,而忘却了这种行为本身的不可理喻,那种缓慢的霸道的攻城略地,比小伙子更惊心动魄,甚至更――嚣张,他竟然在律动中扶起宝珠的身子,他说:“宝珠,你看。”他要她亲眼看着他们的连接处,坚硬对于柔软的每一次掠夺,他喜欢遂即宝珠喉头滚过的那强烈的惊呼,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呻吟――于是他爱煞了她此时此刻羞红了的肌肤…… “哥哥――”从来不知道*的重琦会那么俊美,骨骼瘦削,肌理匀净,古铜的色泽,无一不在张扬着阳刚之美。哥哥,这是哥哥,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了她的哥哥啊。于是,理智不在了,她深深的沉沦在他的挺进中,无法自拔,极度的欢愉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你还有我。宝珠。你还有我。”过了好一会儿,把自己的热情完全交给她的重琦才在她的耳边喃喃的说。彼时,这面目相似的男女交缠着。而防空洞外,仍然炮声隆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幸好她学了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参谋长!参谋长!” 缠绵的两人从仙界直接跌落人间。重琦停顿了一下,从容的:“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在爱抚中渐渐平静呼吸的宝珠有些茫然的看着重琦。后者给她一个鼓励的笑:“睡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等我回来。” 什么跟什么啊,现在理智慢慢的回到宝珠身上了,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再抬头看重琦一眼,后者已经迅速的穿好了衣服,片刻之后,又恢复了英挺的青年将官的形象。听听他在说什么:等我回来。 她别过脸去,不看她。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打开门,出去了。 门被轻轻的带上。 宝珠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没有穿衣服,也没有睡觉。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可恨的是,自己居然――她捂住自己的脸,外面战事正酣,她的丈夫还在冲锋陷阵,她却在――另一个男人身下辗转承欢?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浑身无力,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是的,洗澡,她必须洗澡,她必须立刻清理掉自己身上白重琦的痕迹。 她环顾四周,幸好,有一个盥洗室。 水流打在她的身上,她任由那些水流动在她的肌肤上,然后,手伸下去,准确的找到了一个穴位…… 幸好她学了医,幸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尸山血海(1) 白重琦被急急的叫到了军帐中,只见张文白一脸的愤懑,而王敬久则郁闷的坐着。 “这是怎么了?情况不妙吗?” “我们的坦克,被炸毁了。” 什么?我们的坦克被炸毁了? 同一时刻,眼睁睁的看着坦克被炸毁的荣四忍不住心中的恼怒和痛惜,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自从坦克被运回来以后,南京军委会就把这些坦克看得跟宝贝似的,平时根本舍不得拿出来训练,因此造成了步兵与坦克不知道如何协同的结果。战斗开始后,步兵不知道掩护,只让坦克在前面冲,结果――一阵猛烈的炮火后,这些坦克成了一堆废铁,。最要命的是,跟在后面的步兵猝不及防,刹那间尸山血海。 “早就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现在可好!全玩完了!”荣四一面背靠着残破的墙垣在交叉的弹雨里射击,一面指挥战斗。他毫不掩饰对那位最高统帅能力的质疑。 “旅座,现在怎么办?”队伍伤亡惨重,薛朗变身通讯兵,这时候背着步话机问。 “赶快联络魁生和庆海,看看他们在哪里?还有独立营玉辅臣,要他们报告战况!”这样下去不行,眼看刚才一鼓作气冲到汇山码头铁门前取得的优势一点一点的消失,荣四急了,必须再组织一轮冲锋!此时此刻,他的军衣已经被鲜血染透,旧伤,新伤染红了绷带。 “旅座!”十几分钟后,突然,薛朗的声音哽咽了。 “怎么了?有话快说!” “魁生阵亡了!庆海下落不明!”荣四怔了一下,脸部的肌肉抽动得很厉害,但马上稳住了:“部队呢?部队情况如何?” “一团被打散了,剩下不到一个营,二团还好,团副……” 薛朗正说着,忽然步话机里传来呼叫声:“旅座,玉营长联系上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尸山血海(2) 荣四:“我是荣淳熙!” “旅座,我是玉辅臣!”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已冲锋至舟山路华德路的十字路口,日军阻击火力猛烈,我步兵连连排长牺牲了三个,坦克连两名连长都牺牲了,我这里还有百十来号人,兵员损失严重,兵员损失严重!请求增援,请求……” 话还没说完,巨大的爆炸声冲击着荣四的鼓膜:“玉营长?玉辅臣,玉辅臣!”荣四觉得异样,对着步话机大叫,可是回答他的只是一片嘈杂声,最后断了。 “三团副,三团副!”荣四迟疑了一下,忽然叫道 此时三团长已经已经牺牲,而荣四正是接替三团长亲自指挥的。 “在。旅座!” “你带两个排,去增援独立营。” “啊?旅座,咱这边兵力也不够――” “哪那么多废话,赶快给我滚过去,顺便看看那个,那个玉辅臣是死是活。” “是!” “其他的,跟我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回生(1) 宝珠穿上了内衣,刚刚穿上军装,小朱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宝珠姐,宝珠姐!快,玉营长――” 宝珠刷的一下打开门,眼睛好像要冒出血来:“怎么了?玉营长怎么了?!” “宝珠姐,你快一点,玉营长,在――师部野战医院。” 宝珠一阵腿软,一个趔趄。可是这个时候不是她能腿软的时候,她一面往外冲,一面对小朱说:“去,去找我的药箱,然后到野战医院去找我。” 这个时候,谁还能拦得住宝珠? 也不管天上的飞机呼啸,地上的炮火交织,这时候的宝珠就像一头母豹子一样向野战医院冲刺。 到了野战医院,只见一派紧张的救护景象,这里宝珠没来过,也不知道哪里是手术室。这时候,也不顾什么仪态不仪态了,抓住一个卫生兵就吼:“手术室在哪?手术室在哪?” 她个子本就高挑,情急之下,手上力道也足,那个娇小的卫生兵被她摇晃的像风中残叶,想要发作,但看看宝珠的军衔,气势实在吓人,连话也说不出,只是用手指着一个方向。 宝珠二话不说放开那个卫生兵,就向手术室冲去。 门口自然有人阻拦,是个男卫生兵,比宝珠高一个头,壮壮的,这时候宝珠的声音大得吓人:“我是87师特别旅军医官齐宝珠,奉前指命令抢救伤员!你让我进去?!” “我们没有接到命令!” “玉辅臣呢?玉辅臣在哪?我是他家属,我要见他!”说到后半句,简直带着哭腔。 正僵持间,小朱拿着药箱赶到了,他拿来了宝珠的白大褂,也拿来了白重琦匆忙写成的命令。 男卫生兵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向宝珠敬一个军礼,侧开身子,放行了,门是进了,手术室却有好几间,好在那个男卫生兵还算机灵,给她指了一下:“齐连长,在这儿。” 白白的布帘,晃得宝珠眼疼,她突然就站住了,然后哆嗦着手去掀那帘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手一点劲都没有,小朱跟在后面,不忍心的,替她把布帘掀开。一面伸出手去,准备随时扶住她。 宝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床上被白布包裹的人儿,整个人都要软下去,屋子里已经没有医生,只有一个在收拾着器械,染血纱布的护士。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她冲上前去,掀开那块白布。 只见玉辅臣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身上伤痕累累,脸上血污未净,宝珠的手颤抖着要抚上他的脸,又停住了,急切的把头伏在玉辅臣的胸口上,又伸手去拨他的眼皮。然后,解开玉辅臣的衣扣,为他做心肺复苏。那个护士要说什么,却被小朱止住了。 忽然,宝珠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小朱上前一步,说道:“宝珠姐,你要哭,就哭出来――” 宝珠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急切的:“哭什么,还没死,还有救!快点,把药箱给我!” 护士愣在那里,这可是刚才被医生宣布抢救无效的人哪,这女军官,不会是疯了吧?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药箱给我!” 宝珠抑制不住心中的庆幸,是的,刚才她伏在他胸口的时候,已经气息全无,但是瞳孔未散。急中生智,于是她死马当活马医,想起从前念医科的时候,一位基督教医生教她的一套特殊的心肺复苏方法,渐渐的,好像有点动静了。可是这还不够,还不够把她的辅臣从阴间拉回阳间。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骠骑一号。 先救回来吧,只要先救回来,其他总好说。重要的是,辅臣能活过来啊。想到这儿,她忍住眼泪。翻开药箱,找到骠骑一号,然后对着护士尽量保持声音稳定的:“麻烦,给我个针筒。” 护士都已经木掉了。 “给我”宝珠大声的,汗水流下来。 护士递给她,一低头,泪水流下来。小朱的眼圈也红了。辅臣和宝珠现在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潸然泪下。 “宝珠姐,你别这样。玉营长――已经不行了!” 宝珠不理他们两个,控制住自己手上的力量,猛吸一口气,然后将小瓶子里的液体抽吸到针管里,找准玉辅臣的血管,准确的刺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好像有一个世纪,紧紧盯着玉辅臣反应的宝珠感到了一直握着的玉辅臣的手一动。 “听诊器!” 护士也很惊讶,因为刚才辅臣的动静她也看到了。这一次,她迅速的把听诊器拿给了宝珠,宝珠接过来,将听诊头按在辅臣的胸口,渐渐的,渐渐的,积蓄已久的泪水滑落下来。 “还是不行?”小朱问。 宝珠摇摇头:“活了,他活了――小朱,他活了!” 那个护士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冲到门口:“薛医生,薛医生!玉营长活了!玉营长活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医护人员冲了进来。 “什么?什么?活了?” “真是不可思议!” 宝珠软瘫下去,晕倒在小朱的臂弯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生(2) 玉辅臣负伤的经过,是后来由辅臣的通信员说给宝珠听的。坦克被炸毁后,玉辅臣好不容易收拢了部队,前仆后继的突进到了舟山路华德路的十字路口时,遭到了日军坚固工事的阻击,轻重机枪像一条条火龙向他们猛射,日军也出动了坦克进行袭击。早已占领马路两旁楼房的日军据点,利用楼房之间的交叉火力严密封锁,面对水泥工事和沙包的日军掩体,他们营官兵只好以战友的尸体为掩护奋勇还击。玉辅臣就是这样负伤的,但坚决不下火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忍痛高呼指挥部队前进,直到声嘶力衰。 彼时,玉辅臣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虽然还没醒过来,但是胸部在起伏,心脏的跳动和呼吸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宝珠就这么陪着他。其间,白重琦来过一次,宝珠不理他,他也不介意,笑笑就又走了。过后,派人来问她,玉辅臣要不要送到后方伤兵医院去? 宝珠想想也对,虽然如今日军空袭全面开始,但是不管怎么说,都中总比前方医疗条件好。自己的玉辅臣,无论如何,忠也尽了,现在离开战场也说得过去。白重琦的这个安排也算安排到了她的心里去,只是,玉辅臣一直不醒,这就给路上的救护带来不便。所以宝珠听了,只是说先想想,还没有最终答应。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荣四失踪了(1) 荣四失踪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整个前指的空气压抑的就像乌云压城。” “去找!一定要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对于荣四参战,张文白一开始就不愿意,骂又骂不得,训又训不得,丢了――比如说现在,简直叫人焦头烂额。夫人的枕头风,东西南北不定,但丢了荣四,一定刮西北风。所以――要尽快把荣四找回来! 那么荣四去哪里了呢? 根据薛朗的描述,荣四重新组织起一支突击队之后,再一次的向汇山码头铁栅门冲锋,这一次,荣四又是第一个爬上铁门――士兵们跟着他纵身翻越,就在接近胜利的时候,指挥所的电话线被日军切断,汇山码头侧面的日军用密集的炮火向他们猛烈轰击……部队被打散了,薛朗被震晕了,震晕之前最后一个印象就是荣四――中了枪,身体剧烈的晃了晃,倒下。 但是,尸体中没有荣四。 担架兵冒险去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荣四不见了?”宝珠吃惊的,抓住白重琦的手臂。 白重琦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状态的玉辅臣,叹口气:“是的。” “怎么会?怎么会?” “他是肉眼凡胎,又不是铁壁铜墙,打仗怎么不死人。” 白重琦皱了皱眉,这种反应――宝珠,你的心究竟能装下多少人?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的。”宝珠闭上眼睛,难受的按按太阳穴,“不是还没找到遗体吗?生要见人,活要见尸啊。你们把他丢了,怎么跟夫人交待啊?” “怎么交待?就这么交待!牺牲的战士,哪个不是血肉造的?凭他特殊些?” “十一哥,你不要这么说。他是我――师兄啊,十一哥,求求你,找找他,找找他!”珠泪滚滚。 白重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重重的叹口气,扭身走了。 宝珠怔怔的站在身后,片刻后捂住自己的脸:“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荣四失踪了(2) 荣四失踪了,辅臣倒是醒了。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泪眼婆娑的宝珠。先是模模糊糊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辅臣。你醒了。辅臣。”宝珠泣不成声。 “媳妇儿,别,别哭。我,我没事。”他想抬起手来为妻子擦眼泪,可是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竭力的笑着。 “浑身都是血窟窿,还说没事……”大大小小的轻伤就不用说了,单是头部的和腹部的伤让护士一边清创一边掉眼泪。 “再哭,再哭,长城都要被你哭倒了。”他本意是想逗妻子笑的,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他才知道再见不到宝珠是多么深的痛。却不料,宝珠一听,哭声更大了,嘴里不管不顾的:“我不当孟姜女,你也不是范杞良――” “好好好,是我胡说。媳妇儿,不哭了――我疼。”没办法,只能使出这一招了,而且确实疼。浑身都疼。 “啊?你哪里疼,我看看。”宝珠这几天基本算是衣不解带了,这会子听辅臣说疼,哭也顾不上了,一个劲儿的要察看辅臣的伤情。 “哪儿都疼,可是,要是我的媳妇儿能笑笑,我就不疼啦。”说着他认真的看着宝珠,清澈的视线好看极了,宝珠不由得嘴角一动,她脸上还带着泪珠呢,这般梨花带雨,不由人不心动。 “媳妇儿,你过来一点。” 宝珠不明就里,以为他是说话累,便凑近他,只听他在她耳边悄悄的:“媳妇儿,真想现在就把你办了!” “呸,真不要脸。伤成这样子,还想那个。”宝珠面上飞红,终于由衷的笑了,被丈夫恋慕的感觉真好。丈夫活着的感觉真好,真好。 “媳妇儿,你笑的真好看,再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叫我亲一口。” “色鬼!”嘴里叫骂着,可是还是乖乖的把脸蛋贴过去叫他亲啦。 第一百八十章 最不敬业的日本鬼… 宝珠和辅臣这边卿卿我我,享受着这战斗间歇难得的甜蜜。却不知道战场失踪人员荣四已经被――俘虏了。 或者说,自从嵯峨弘树得到荣四的消息后,荣四便成了他本次战斗的目标。人一有了目标,就有了动力,于是他一改之前的懒懒散散,主动请战,主动要求去增援汇山码头。 荣四中的那一枪,是他打的。亏他在乱军之中也知道打不中要害又能活捉。荣四在明,他在暗,于是这个有史以来最不敬业的日本鬼子俘虏了中国历史上最敬业的纨绔子弟。 现在,荣四躺在一间幽暗的屋子里,这屋子位于日租界一个神秘的所在。他昏迷着,对发生在他周围的事一无所知。 嵯峨弘树自从那天俘虏了荣四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他藏起来,荣四身份特殊,若是让他的上司们知道了,那是奇货可居。可是嵯峨不打算把荣四当奇货交出去。这是他的俘虏,谁要都不可以。 可是战争还在继续,于是他那俊俏的桃花脸暂时敛藏了一股浑然天成的*情致,显出阴狠和不耐烦来。汇山码头胶着不下,这边中国军队不要命的往汇山码头冲,一方面己方舰船炮火不断的轰击,一度中国先头排攻进了码头,可是己方炮火一封锁,中国军队只能又退回去,那已经在码头里被阻隔的先头排,被正在指挥作战的他下令:用汽油喷射火攻。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温柔。他身边的松井纯一又一阵恶寒。 但还有更让纯一恶寒的,他下令在杨树浦纵火,阻止中国军人进攻,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口气就好像在京都的女儿节上,吩咐放焰火庆祝。 说完,他就走了,也不管,那杨树浦的大火后来烧了几天几夜。 荣四还是昏迷不醒。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不敬业的日本… 嵯峨弘树摆摆手,被他从日军伤兵医院顺来的护士菜菜子很识趣弯腰,鞠躬九十度,出去了。 顺手开灯。一面把白手套扔给松井纯一,然后很吝啬的给出两个字:“出去。” 松井纯一如蒙大赦,这里的气氛实在太诡异,纯一的心脏暂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场景,都是军装男,一个在床上昏迷,犹如睡美人,这个支@那人怎么可以生的那么好看,一个站在床前,自己的主子,嵯峨家的少爷,目光流盼,犹如上野之樱花,纷纷落下。 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嵯峨弘树和荣――淳熙。 这是嵯峨第一次仔细的看荣四。跟多年前相比,荣四的面部线条添了一丝坚毅,失血的面庞显示出月牙一般的瓷白,唯一不变的是那疏冷的气质,即使沉睡着,也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而正是这种拒人千里之外,引起他的兴趣,他真想现在就摇醒他,问一问:为什么可以这样傲然,对他不屑一顾? 是因为这个――女人吗? 嵯峨的视线第一次落在了和荣四相依偎的女人身上。修身的旗袍,胸口缀着银色的水晶,贵而不艳,媚而不俗,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女子,年纪不大,可也绝不是垂髫少女,支@那有一首古诗怎么说的?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是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妇。 嵯峨纤长的手指划过那女子的脸部,想象着划过她真正的肌肤。突然,那指甲戳破了纸张! 第一百八十二章 都中伤兵医院 宝珠决定还是护送辅臣转移到都中伤兵医院去。然而,这天凌晨,日军已开始了全面轰炸,所以只能靠朝宿夜行。上午辅臣睡熟的时候,宝珠去给白重琦辞行。然而前指指挥室凝重的气氛让她望而却步,她想了想,便在指挥室外廊檐下等白重琦。 战争进行到现在,对我军有利的形势开始逆转,8月22日,就在第9集团军的“中央突贯”,进展不大的时候,敌人的援军到了。我军一举扫荡上海日军根据地的计划,也就全部泡了。战役开始时,我军本来是占有一定优势的,但战斗进程却和预想的有很大出入,这是为什么呢?张文白后来是这么回忆的:“我在淞沪一代的布置,自信毫无错误,尤其像我以一个总司令的地位,大胆而勇敢,从8月14日起,一直在师部,在第一线,亲在叶家花园的水塔上督战,始终站在最前线。至于上海未能一举占领,统帅部失机于先,三次叫我停止攻击;后来,大战展开,除陆军外,又没有有力的空军配合。在开战前,委员长问我:“有没有把握?”我的答复是:“一定要有空军和炮兵的配合。”而自开战以后,因为缺乏这些条件,以致未能达到占领全沪的目的。” 炮兵和步兵的协同不力,空军的配合情况也不理想。 中国的空军,在“七七事变”时,尚处于初建阶段。当时各种飞机共约600架,其中作战飞机仅305架,与日本陆、海军1600架作战飞机来说,实力远逊。而直接参与这次战斗的,只有4个大队,共100余架飞机。战争开始前,空军和第9集团军拟定过陆空协同计划,但实际的战斗进城,却完全相反。 8月14日,早上7点到下午4点,中国空军在轰炸公大纱厂、汇山码头、和日军第三舰队旗舰“出云号”的同时,三次轰炸了虹口的日海军司令部。可是地面第9集团军的进攻,却直到下午6点才开始。15日,中国空军又有三次轰炸虹口日海军司令部,但地面的中国军队却正好奉行“暂停进攻”。进入16日以后,由于虹口敌海军司令部上空的防空炮火极为猛烈,我空军飞机有好几架被击中,只好在高空投弹,效果不大。此后,我空军随即大部分转入对黄浦江及吴淞海面敌军舰只的轰炸。再加上这时,日本空军开始轰炸杭州、广德等地中国机场,并寻求与中国空军进行空战,所以,中国空军无法与地面协同。 因此,前指指挥成员这会子,又为着支援吴淞,把敌人赶下江岸的兵力部署开会,进驻罗店就成了攻击首要目标。 这一等,就等了个把小时,等白重琦出来,宝珠差点就因为担心辅臣的情况走了。 “你跟我来。”自从和宝珠有了肌肤之亲,白重琦对宝珠的称呼也变了,有时候直呼“你”,连称呼也干脆省去,这让宝珠有点不安,但不辞行是不行的,否则白重琦一怒,不让宝珠跟着辅臣回去也有可能。如今,毕竟和往日不同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木村雪子 还是那间防空洞改成的白重琦的卧室,宝珠离远了站着。 “这就回去?” 白重琦看着宝珠,一边解开军装的风纪扣。 “是的。”宝珠点点头。 “站那么远做什么?”白重琦似笑非笑的,“过来。”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碰你。” 宝珠这才走过去,坐到白重琦的身边,也不像从前那样依偎着白重琦了,倒显出生分来,生怕一个举动又天雷勾动地火,倒像是自己投怀送抱,那个纠结的感觉,别提了。只盼这辞行快快结束,自己好护着辅臣顺利的回都中去,好好照顾他,做他规规矩矩的妻。 这时候白重琦开口了,说的却是另外的事:“荣四没有死。” 宝珠抬头:“……” “据可靠情报,荣四没有死。”白重琦强调着,“所以――这次护送辅臣到都中后,你要迅速返回,夫人那边――有任务。” 宝珠的心漏跳半拍。 “是营救小组,夫人说――你必须参加。” “她为什么要这样决定?”宝珠的心里起了强烈的反感。 白重琦看着她的脸色:“你不是很在意荣四的生死吗?” “那是另外一回事。”宝珠别过脸去。 白重琦不说话,静静的,直到宝珠转过脸来,问道:“他,到底在哪里?” “他被俘虏了,但是地点太秘密。我们在英租界有个可靠的消息,但是,这个人只跟你单线联系。所以,这就是必须参加营救小组的原因。” “单线联系?”宝珠眉毛一扬,“什么单线联系,我――又不是特工。” “她叫木村雪子。” “我不认识。” “如果我说,她叫郑苹如呢?” “是她――” “对,还记得荣四对你怎么说她的吗?” 宝珠有点不耐烦,她是个医生,又不是特工,可是白重琦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关于这个郑苹如,荣四特别的交待过,以后和她是单线联系,还告诉了她接头的方法。可是,这个方法至今没派上用场,她甚至觉得这是不是荣四开的玩笑,后来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她几乎把这事忘了,现在夫人又提起,她才想起,荣四仿佛说过,这个行动组是直接对夫人负责的。白重琦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想起来了。 “本来,夫人是要你立即行动的,至公替你求了情。所以,你这次回都中后,有24小时的时间。伤病医院里,夫人答应给辅臣最好的照顾,你若是不放心,可让司棋去医院。家里,你也可以回去看看。” “你也真是忍心。”宝珠没好气的,“就不怕我…” “怕,怎么不怕?我已经选了两个好手跟着你。他们都是练家子,单兵作战一个能抵一个连的。” 白重琦忽然拽住宝珠的手:“但凡有一丝可能,我怎么舍得。荣四,本来不用那么拼命的……” “你是说――”宝珠的身体猛烈的一震。 “是的。所以夫人大为震怒。”这时候已经不用白重琦多说了。宝珠顿生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之感,于是遂不再对参加营救反感。白重琦见她不再有反对意见,心略略的放下来,难舍之情又油然而生,可之前又说了不碰她,所以遂将那云雨之心忍了下去,只是凑过去,闻闻宝珠的发香,嘶哑了声说道:“夜里,我送你们走。” “好。”这时宝珠心乱如麻,白重琦见她忧愁的样子,心中不忍,遂在她耳边厮磨道:“珠儿乖乖,别怕。哥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说着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必要的时候,他将不惜一切代价,荣四在他心里哪有宝珠重要。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如既往的冷漠… 荣四醒了。 当他看清躺在他床前沙发上假寐的人的模样后,倒吸了一口冷气:是那个艳若桃李的华族公子。是的,没错,虽然穿着他厌恶的日军军服,可眉目与气韵都能和那夜别府温泉月下修长俊逸的少年重合。嵯峨家的公子,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叫嵯峨弘树。 荣四一醒,嵯峨就察觉到了,他决定暂时不睁开眼睛,用听觉和感觉去寻找荣四的反应。 果然是疏离的气氛,再加上厌恶。那样浓烈的朝嵯峨袭过来,幸好,嵯峨可以感觉到的是,没有杀气。他淡淡一笑,幸好,遂将一双细长的眼睛慢慢睁开,就这么看向荣四。 “荣先生,你可好啊,咱们又见面了。” 纯正的不带一丝口音的汉语,仿佛他从小就在中国长大。 荣四别过脸去,合上双目。看样子,自己是被俘了。不过,境况还好,至少抬眼所及,不是什么阴森的地牢和刑房。但是趋势如何并不知道,这个小日本对自己不怀好意,那是一定的。一想到这个小日本的不怀好意,荣四就油然而生一种凉意,止不住的厌恶感。京都上流社会盛行的玩意儿其实和清末的北京差不多,但荣四不好这个,甚至憎恶这个,更有一回,他亲自把一个好这个的部下用鞭子抽得死去活来。去德国留学的时候,他正好遇上对血统玷污者的清洗,做为德国学习军事的军校生,他和他的教官一起参加了这场清洗运动,如果说他对那些金发碧眼的犹太女子还有着某种程度的怜悯,甚至很帮助几个犹太人逃到中国的上海以外,对待这些人群中异类他就没有那么心慈手软了,他甚至亲手结束过几个人的生命,为此他甚至受到了德国元首的嘉奖,并且很快成为了一名德军的中尉,为他后来回到都中,显赫的军职增加了筹码。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静观待变。如果这小日本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有宁死不屈。 这一番心理活动自然是嵯峨不知道的。一如既往的冷漠啊,这人。他在心里叹息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如既往的冷漠… 啪啪。屋子传来嵯峨的击掌声,门开了,松井纯一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清粥小菜,香气扑鼻。 “给我,我来。”嵯峨接过来,然后使个眼色,松井纯一便退出去,门又关上了。 “来,坐起来。” 嵯峨把托盘放在床头。一边过来半扶半抱的帮荣四坐起来。荣四漠然的看着他所做的一切,看他兴高采烈的好像得到了心仪已久礼物的孩子。 “吃点吧。”嵯峨殷勤的端起碗,用勺子盛起一口粥的时候“把你这身狗皮换掉。”荣四厌恶的。他还很虚弱,因此声音不大,但命令的口吻显而易见――有没有搞错,现在谁是俘虏?荣四先生画外音:要么杀了我,要不就听我的命令。好吧,酷到家。――听到嵯峨的耳朵里,却迅速起了化学反应,这可是他第一次对我提出要求哦,我怎么都要满足他,何况是这身他自己都无所谓的少佐军服呢? “好,我马上换。” 他迅速的走出去了。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荣四了,他迅速的评估了一下自己的伤情,肩膀上的伤是旧伤,不足为虑,宝珠的手术水平还是自己信得过的,全身其他轻伤可以忽略不计。最重的就是那颗使他晕厥的子弹了,但是看上去,接受了专业的处理,是完全恢复的过来的。也就是说,只要恢复元气――他专注的看着那道门,他就有机会逃出去。 恢复元气当然是需要食物和药物的,所以现在不妨利用一下这个小日本。 所以当嵯峨换好衣服――白衬衫和西裤――走进来的时候,荣四的表情有了一丝丝的暖意。看在嵯峨眼里,自然是以为荣四认可他的穿着,这身打扮,嵯峨是有其匠心的,他既然这么厌恶日本军装,自然也是讨厌日本和服的,若是此时换上中国长衫,被荣四笑掉大牙的可能都会发生,所以,还是选择这样清素的打扮,不讨人厌。 “我饿了。”荣四简短的。 嵯峨怎么会不明白里面的潜台词,他高兴的差点连勺子都稳不住了。将枕头放在荣四的背后靠着,让他舒服点,一边一口一口的喂着荣四。令他更高兴的是,荣四把食物都吃完了,而且还用意犹未尽的表情看着他。于是他不得不解释道:“你刚醒来,不宜多食,医生嘱咐,要少食多餐。” 他分明看到荣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闭目养神。嵯峨笑一笑,不以为意的,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够让他满意了,至少荣四虽然冷漠,倒是没有意想之中的反抗,辱骂等等。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门被敲响了。 “进来。” 荣四偏过头去,看着门。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松井纯一,他行了一个军礼:“阁下,陆军参谋本部要您立即过去,开会。” 他点点头。抬抬手示意松井纯一出去,又回过头来看着荣四,他注意到荣四的拳头已经捏紧了。于是他把手伸过去,搭在荣四的拳头上,嘴里说道:“放松些,我去去就来。” 门开合的声音。荣四一拳砸在床上,目光流露出阴狠来。过了一会儿,又流露出一丝的温柔:“宝珠,你在哪里?你看到我的英勇善战了吗?我不比玉辅臣差的。我的血性不逊于玉辅臣。” 第一百八十七章 媳妇儿 宝珠此时,正在护送辅臣回都中的路上。白重琦为她专门派了一辆军用吉普,为了迁就辅臣的伤情,她将他的上身搂在自己的怀里。辅臣身子本就长大,受伤以来,身体更为沉重,当宝珠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辅臣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歉疚:“媳妇儿,不要,这样,你会太累。” “?嗦什么。”宝珠心里有事,此时愈发一分钟都不想与辅臣分开,这时候愈发抱得辅臣紧紧的。 “媳妇儿,等我好了,好好的疼你。” 辅臣感动了,他伸出无力的胳膊,搭在宝珠的身上。 “嗯。我等着你疼我。” 在动荡的车厢里,宝珠的唇触着辅臣的脸,他们谁也看不清谁,但那温润是都能懂的。 “媳妇儿。” “嗯?” “你,怀上了没?”辅臣关心的。 宝珠没想到辅臣会问这个,想了一想,算了一算自己的生理期,这几天忙昏头了,生理期好像是――过了几天了,没有如期而至,难道真的怀上了?可是也不能那么确定,宝珠自己是医生,知道这方面的谨慎。 “哪有那么快就知道的。”她娇嗔的。 “那,什么时候能知道?”辅臣虽有两个女儿,但女儿的诞育过程实在没有出什么力,所以这方面真是一问三不知。 “再过半个月吧。还要到医院做个检查才能确定。”宝珠轻轻的道。 “没事。”辅臣有点失望,他想了想,“要是这次没有,等我好了,我们再努力努力呗。” “嗯,你放心,我一定会生下你的孩子的。”宝珠说着,摸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辅臣,宝珠的肚子里只会装着你的孩子。” “嗯。媳妇儿,你真好。” 话音刚落,宝珠忽然浑身一激灵,堪堪的打出一个喷嚏来,她心里咯噔,难道,难道有谁刚才在念着她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罗店之战“血肉… 嵯峨弘树晃到作战会议现场的时候,与会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嵯峨一向不耐烦这种会议,在他看来,打仗就跟艺术的感觉一样,感觉对了就是对了。他没想到的是,这场会议,首先,他受到了嘉奖。 天皇陛下亲自签发的嘉奖令,以嘉奖他在增援汇山码头一战上的英勇多谋,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杨树浦烧得好,杨树浦烧得妙,成功的阻击了中国军队的进攻,因此官升两极,由少佐晋升为大佐,好吧,现在嵯峨少佐成为了嵯峨大佐。他面无表情的起立,标准的军礼,接受。其实还是做少佐好,尽管他心里想。 他若有所思,因此连同僚们羡慕的眼光看着他都忽略了。 接着,就是讨论罗店,嘉定和浏河的作战态势。 罗店位于沪太公路的中段,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从罗店向南,循沪太公路经刘行、大场,可直达上海市区。向西可直达嘉定。如果由罗店入侵嘉定,则可截断淞沪战场中国军队与后方联系的陆上主要交通线――沪宁铁路。 增援的己方已自8月23日起在上海部分长江岸线陆续登陆,其中第11师团以一部兵力向宝山、浏河两个方面警戒,主力直扑罗店,并于当日午后占领了罗店。 在宝山和罗店担任反登陆作战的敌方主力军,是*的高级将领陈至攸指挥的第15集团军和第18军所属各部。他们从8月24日起向己方发起反攻,一度夺回罗店,但在己方反扑后又告失守,此后双方你来我往,罗店数度易手,已经血流成河,称作“血肉磨坊”也不为过。 血肉磨坊,嵯峨低低的用他那一口京都口音的日语重复了一下,依然的面无表情。 “嵯峨大佐,谈谈你对作战的看法。” 问话的是松井石根大将,因为嵯峨新晋了大佐,所以格外恩遇,表现出礼贤下士的样子。他是旧士族,地位比华族低,又兼家境贫寒,因此心里并不十分喜欢这位家世优越的公子哥儿,然而这个公子哥儿漫不经心中表现出来的军事才华又会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没有看法。”简短的四个字。漠然的目光好像在神游,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颅:“一切听凭阁下定夺。” 朽木不可雕也。在座的军人大多是这种感觉。好在松井石根本就没指望这位公子哥儿能说出些什么来,传说这位少爷脑子不太正常,因此基本可以视之如无物。 于是,松井石根开始布置道:“……” 嵯峨一本正经的听着,脑子却已经回到英租界的那间哥特式建筑里了,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松井石根叫道:“嵯峨大佐!” 他才如梦初醒的站起来,立正,行礼:“哈伊。” “你……” 好吧,增援罗店,接应登陆部队。 第一百八十九章 罗店之战“血肉… 还算顺利,宝珠和辅臣回到了都中。一路就送到伤病医院。果然,已经安排好辅臣的病房,是个条件不错的套间,还有特护。并且有专门的疏散通道,以应付最近频仍的日军空袭。条件好的出奇,果然,辅臣在高兴之余,疑惑了:“宝珠,我何德何能……” 宝珠想,这个时候还真是不得不说了。但是去营救荣四这事还是不要让辅臣知道的好。于是,她想了想,说道:“辅臣,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军人。” “嗯,是的。我的宝珠现在是军医官,了不起。”说到这一点,辅臣还是骄傲的,不仅自己的命是宝珠救回来的,他还从小护士的念叨中知道,他的宝珠救了他很多的战友。 “所以,我必须听从命令。”宝珠柔柔的。辅臣有些意外,沉默了。 “怎么,不高兴了?”宝珠亲吻着辅臣的唇,媚媚的。 “没有。”辅臣口是心非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是宝珠怎么听都听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还去前线医院?” “嗯。” 辅臣最近特别粘宝珠,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有点撒娇的:“媳妇儿,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宝珠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去,“可上前线参战是我自己要求的,为了你,如今,天可怜见,你活着,我没道理半途而废。不然,咱们会被人耻笑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辅臣到底是铁血汉子,这个时候再难舍难分,也明白军人的职责,因此他现在只是问:“那你几时出发?” “明天的这个时候,不过现在,我要回家一趟。给你带点换洗的。另外,我让司棋过来照顾你可好?”虽然有特护,可是宝珠还是不放心,她其实已经决定了。这时候跟辅臣说,虽则是征求意见的口气,可是辅臣自然是不能反对。 只是――辅臣红着脸说起了自己的顾虑,原来这几日辅臣的吃喝拉撒睡都是宝珠伺候着,宝珠是他的女人,伺候着就没有什么不便,现在换了司棋,他会尴尬的。 宝珠一想也是,这是自己的男人,这种事实在是不好假手于人的,好在有特护不是吗?于是,宝珠又在辅臣耳边说了一些医者父母心之类的话,才让辅臣安心下来,宝珠这才趁机说早去早回,万一今天有空袭警报,好歹夫妻俩能在一起。 军用吉普仍旧在医院门口等她,这样一来,她可以节省时间,先去白府接了司棋回家,正好遇到静生也要到她家去,于是正好搭顺风车。走的时候,白太太一直送到门口,宝珠见了她孤伶伶的样子,心下不忍,只好又折回来,安慰几句。好在白太太虽寂寞,侍卫倒是不缺的。 于是一行人向木屐巷进发。 这时候,静生忽然说道:“姑姑,有一件事没有对你说。” 宝珠此时累得靠在司棋身上闭目养神,这时候听侄子这么说,也不睁眼,只是说道:“那你说吧。” 于是静生就说了:“姑姑,你的那门亲戚,最近差点把你家当收容院了。” “啊?”这一下,宝珠睡意全无,直起身子,“怎么回事?” 静生见宝珠急了,忙安慰道:“姑姑别急,那些人我已经给打发走了。” “哦,都是些什么人呀?” 宝珠真是烦死了,一想到云昌阴阳怪气的脸真是又怜又恨。 “说是他的师兄弟们,从上海逃难过来的。” “哦,云吉班的啊。”宝珠的脸色稍稍好看了点,“那么你都是怎么打发的?” “给了他们钱,再在外面给他们找了住处。”静生平静的说,宝珠赞一声,到底是白重琦的儿子,这么短短的时间已经适应了大城市的生活,再加上原来就有的大户人家的气派,这份手段已经隐隐有世家子弟的格局。于是,宝珠不吝啬赞美:“做的好,静生,有你在姑姑那里,姑姑就放心多了。” 静生面上一红,又觉得这赞美一半多是受之有愧,归根到底,他去齐家那样勤是因为蕙兰,但是又觉得这事自己的确处理的好,被姑姑称赞还蛮受用,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表情很愉悦,本来酷似白重琦的那双吊梢眼弯弯的,更是夺人心魄。 司棋一直不作声,心事重重的样子。宝珠欲待问个究竟,但试探了一下,司棋忸怩,便知她不愿意当众说,便暗自决定,一会儿回到香闺,好生问一下。 第一百九十章 谁没有年纪小的时… 说话就到了木屐巷。吉普车照例开不进去,便吩咐了在巷口等,一行人迤逦行来,不觉已到门口。门虚掩着,宝珠近来来去匆匆,倒觉得这住了几年的家倒像个旅馆似的。 推门而入,蕙兰正在院子中,拿了淘箩择菜。见宝珠回来了,忙上前迎接,口里还说道:“太太回来了,看没看到徐掌柜?” 宝珠停下脚步:“怎么,徐掌柜来过?” “是啊,刚走。要我把这个交给您。”蕙兰说着就把手在围裙上揩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宝珠掂量掂量,仿佛是一包大洋,心下明白,这是徐掌柜素日里放出去的钱,如今连本带息收回给她。当下便收了。又想起什么,看了一眼司棋。这主仆到底比蕙兰久些,早已明白主子在想什么,这时候司棋便福至心灵的按一下宝珠,虽无言语来去,但两人都知道,一会儿回到宝珠香闺,便有一番深谈。 此时,静生便不安分了,站在蕙兰面前挤眉弄眼,宝珠嗔怪的看了侄子一眼,抬手放二人去厨房,两人便兴高采烈的一道去了,去的时候,静生替蕙兰拿着择好的菜,二人甜腻的恨不得粘在一起。 “你这个侄子,真是个痴情种。” 两人一走,司棋就忍不住酸溜溜的。宝珠看了她的脸半天,噗哧一笑:“吃醋了?” “呀,谁吃谁的醋!我吃你侄子的醋吗?八竿子打不着,我可是他姑姑辈。” “你见不得人家成双成对。”宝珠言简意赅的,跟司棋说话,她从来不需要考虑措辞。 这一句可捅了马蜂窝了,司棋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 “这都是怎么了?先说,再哭。”宝珠到底大几岁,这时候伸出手去,拉住司棋的,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去。 “小姐,祺瑞一点消息都没有。” 宝珠有点晕眩,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司棋的那位尤副官。 “他是教导总队的,你知道他是跟哪个部队走的?” 司棋摇摇头。宝珠拍拍她:“不怕,回头我去打听一下。” 司棋这才有了点喜色,宝珠此时累及,走进卧房里,就倒在了床上,一边道:“司棋,倒杯水来。” “好。” 因宝珠长久不归,所以她的房中一直是保持打扫,壶中却没有蓄水。司棋便按了房中的叫起铃,那铃声连着厨房,蕙兰知道了就会把水送来。 “小姐这几日,可好?” “好什么!辅臣伤的这样的重。”辅臣的伤是她的隐痛,虽说是活过来了,但是骠骑1号是未经临床检验的,有什么副作用还不好说。“司棋你这段时间,一步都不要离开辅臣。” “好的。” “还有,我已经跟辅臣成亲,算是他的平妻了,你看到他,要称呼姑爷。”名分之事早点定好,所谓名正言顺就是这样。 “你真嫁给他啦?”司棋奇道。下一句脱口而出:“那云官怎么办?” 宝珠厉声的:“亏你想得出,我纵是不嫁辅臣,也轮不到他。难道我给个唱戏的当小老婆去?” “啧啧,那从前怎么没想明白――” “那时候年纪小,谁没有年纪小的时候,比如蕙兰,又比如你。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宝珠也觉自己过分,又为自己的心态暗暗惊讶:难道自己一向是看轻云昌的? 这时候蕙兰进来送茶,又请宝珠的示下,中午吃点什么。宝珠因有心事,便吩咐了做几个菜还是送到房中来。又因为刚才提到云昌,便问道:“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偏院里吃饭是怎么吃的?” “是我做好了送过去的,素云姐有时也来帮厨。” 宝珠心说帮厨是应该的,但做主子自有主子的样子,跟蕙兰谈不到这些。便挥手让蕙兰离去。又对司棋说道:“我准备给他们点钱。” “为什么?”司棋此时有点摸不透宝珠的心思。 第一百九十一章 谁没有年纪小的… “从前我在家,什么都好说。可是现在,我在部队上,家里照顾不到,万一,我说是万一,需要撤退,我肯定是跟着部队走,你们呢,自有白家照顾着,只是云昌他们――我还是给他们点盘缠预备着,省得到时候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 “这话倒是有理。看静生的样子,仿佛很不待见云昌似的。”司棋很是赞同,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静生和云昌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 宝珠苦笑一声:“和他老子一模一样。” 司棋这才期期艾艾的问到荣四的近况。 “荣四,丢了。”宝珠的脸一下子沉下来,胸口好像被什么压着似的,透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眼泪涌出来。 “什么,四公子,他,阵亡了?” “没。但是――失踪了!” 司棋一阵心惊肉跳,对这个长相俊美的超过女人说话阴阳怪气性格阴晴不定的公子哥儿,司棋从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但是冷不丁的这么个人物说失踪就失踪了,她一联想到尤副官,顿时起兔死狐悲之感。这时候,眼圈也红了,悉悉索索的抽噎起来。 宝珠本来以为司棋至少会安慰几句,但见她居然哭起来,当下止了哭声:“这可奇了,平素见你对荣四也没有这般深情厚谊。” “到底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司棋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那我来问你,你又哭什么?你如今是堂堂的玉夫人,又是第三战区总参谋长的妹子,你以什么身份为荣四哭?” “你这个死蹄子,愈发的没规矩来!谁教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上下尊卑懂不懂?”宝珠佯作恼羞成怒。 司棋不为所动,她知道宝珠哪是真的生气,哪是装的:“我说的是事实啊。” “我,我是他的师妹。他是我的师兄。”宝珠想了想。司棋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他还是我上司。”宝珠又补充道。 司棋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女子,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果然,宝珠叹口气:“司棋,我过意不去,他本来不用亲自带兵冲杀的。” 司棋点点头:“嗯,这倒也是。那,现在怎么办?” 宝珠想说什么,又忍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夫人的宝贝表弟,总要想法子救回来的吧。” 两人默默无言,都觉得这事困难的很。过了一会儿,还是宝珠说:“我们一起去偏院看看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是部队上的,还… 这是自从上次素云摔倒以后,宝珠第一次来偏院。世谨在的时候,这偏院是他读兵书的地方,世谨不在了,宝珠怕触景伤情,因此轻易不到偏院去。 推开偏院的门,宝珠感到的是一股浓郁的居家气氛。素云小家碧玉,经营温馨日子的能力是有的,宝珠和司棋进去的时候,素云在廊檐下坐着,脚边放着一个笸箩,在做针线活,蕊珍,云昌的小女儿蹲在花丛中不知道在干嘛。而云昌却不见踪影。 宝珠故意咳嗽了一声,素云一抬头,看到了宝珠,忙站起来,许是心中慌张的缘故,一脚踢翻了那笸箩。宝珠心下过意不去,人家毕竟是个孕妇呢,便堆了笑,亲切的:“素云嫂子,你身子重,慢慢来。” “大小姐,您来了。您屋里坐。” 素云把宝珠往正屋里让。一边招呼着蕊珍来给宝珠行礼,宝珠笑呵呵的接受了蕊珍的鞠躬,看了一眼司棋,司棋便识趣的领着蕊珍走了。 宝珠便看了一眼屋内,素云明白她在找什么,心里略有点不爽,可是没办法,寄人篱下,头顶上这片瓦,脚底下这地都是人家的。于是,便敛了性情,低眉顺目的:“大小姐,您看,真是不巧,不知道您回来,云昌到他师兄弟那里去了。” 宝珠哦了一声,想起之前静生跟他汇报的情况。便问道:“他的师兄弟,都是哪些人呢?” “是从前一个戏班子里的,唱武生的葵叙和唱老生的子都。他们都拖家带口。亏得静生少爷,帮他们找到了安顿的地方。” 葵叙和子都,宝珠迅速在脑海里寻找这两个人的影子,想了一会儿,遂放弃,不得不承认,从前的记忆里,对云昌记忆最深,其他的实在也没有多大印象了。 一时无话,宝珠下意识的握住素云的手来,搭脉,脉象稳定,看来临盆会在半个月之内了。 “你这几日感觉怎么样?” 素云自从那次摔倒,倍加的小心,现在的情况已经较之前好多了。 “这几日倒不像前些时那样困倦了,走路也轻松起来。” “这就好。”宝珠这时候也不再多说了,径自拿出一个小布包来,“素云嫂子,我也不瞒你说,如今我是队伍上的人。这次回来了,也要马上回部队。平素照顾不到的地方是有的。你要临盆了,还有,”宝珠斟酌着字句,既说得委婉,又顾及到素云的承受能力,“以防万一,这些钱你们收着。” 素云接过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只见放着两根小黄鱼。她觉得有点烫手的:“不不不,大小姐,我们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已是过意不去了,怎么好拿你的钱?” “拿着。”宝珠说一不二的,“我答应过云昌,要照顾好你们,这个只不过以备不时之需。不要推辞了。要是再推辞,那就给我搬出去,去住大杂院去。” 宝珠这么说了,素云才接受下来。心里是有感动的。再开口说话就带着点感情了:“大小姐,你真是好人。” “我哪里好来。”宝珠自嘲的。“不过是大家从小一块儿长大,兄弟姊妹一般。帮忙是应该的。”又忽然想起什么,说道:“素云,我如今已经是玉太太了。” 这一下,轮到素云一头雾水:“玉太太?” “是呀。”宝珠和气的解释:“还没跟你说起过,我改嫁了,夫家姓玉,也是个长官,部队上的人。” “哦。那真是恭喜您。”这下,素云是放心加开心了,宝珠单着,不管怎样都是她的一块心病,好像随时随地会觊觎她的丈夫云昌似的。如今宝珠既已改嫁。说明这个宅子将有男主人,她的云昌铁板钉钉不会是宝珠的了,那真是天大的好事,简直比得到两根小黄鱼还要好。“这次也一起回来了吗?” “多谢了。我那夫君受了点伤,住在伤兵医院里。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家。以后你就能见到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收拾收拾,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若是发动了,可以给白家打电话,我跟他们说好,会送你去医院生产的。” 殷实人家的女儿,素云,上一胎,也就是生蕊珍的时候就是在上海某医院生的,这会子落难,正为这事发愁呢。哪里想到宝珠竟安排的妥妥贴贴。不由得由衷的产生一份感激:“大小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太谢谢您了。” “你安心产下这一胎才好。”宝珠拍拍她的手臂,宽慰的,便起身告辞,素云相送,一直送到门口。这才高兴的回转身,忽然撞见蕊珍好奇的眼神:“姆妈,侬今朝为啥噶高兴?” 素云笑而不语,摸摸女儿的头,然后牵着女儿的手回屋了。 却说好巧不巧,宝珠前脚离开偏院,云昌后脚就回来了。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云昌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人也养胖了,不自觉有些全盛时期的*倜傥来。他刚从大杂院回来,又看看自己这偏院的光景,强于大杂院太多,不觉有点得意,嘴里随口哼上一曲忽然萦绕于心的《出队子》,那乃是闺门旦唱段,云昌却也能驾驭。一进门便遇上素云温婉的笑容。 “素云,我回来了。” 素云正在高兴头上,这会子便回了一句:“可巧了,大小姐刚刚走。你遇上了没?” “大小姐,宝珠?”云昌顿了一顿,只觉得心脏一阵乱跳。 是啊,刚得了宝珠婚讯的素云现在有恃无恐,落得大方点,她拿出拿包金条来:“喏,这是她刚刚拿来的,两条小黄鱼呢。” 云昌接过那小布包,心里五味杂陈,二话不说就要出门,素云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这时候偏偏拦着,扬起脸来,有点得意的:“做啥,猴急气喘的,人家现在是玉太太,你也要守着点规矩。” “什么?玉太太?”云昌简直是肺都要气炸了。 “是呀,说什么是部队上的,还是一位长官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玉辅臣娶了我做… 云昌一想,姓玉,除了玉辅臣还能有谁。这时候更是不管不顾了,绕过素云的身子就往外走,素云也不追,这一回蕊珍又问了:“姆妈,阿爸做啥走的那样急?” 云昌一路风驰电掣就到了宝珠的屋子,这时候,宝珠在收拾一些衣物,辅臣和世谨个子差不多高,世谨魁梧些,因此,贴身的内衣*辅臣都能穿,这一下收拾起来,还有不少套。宝珠一边收拾,一边睹物思人,又是难过又是庆幸。正柔肠百绪间,忽然听到外间司棋喊:“云小官,云小官,你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进去!” 一回身,云昌就白了一张脸站在她面前了,随后司棋跟进来。宝珠下意识的捂住腹部,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讲讲清楚也好。如今自己是玉太太啊,他们今非昔比。 于是,她挥一挥手:“司棋,你在外间守着。” 好。司棋不动声色的点一点头。这时候云昌的脸已经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了,待司棋走开,便握着那小布包往宝珠的床上一摔,抖着声音问:“这是什么意思?用钱打发我走吗?” 宝珠见了,叹口气,知他误会了,便好言好语的说道:“绝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是因为――”遂拣重点把原因说了一下,末了又补充了一句:“穷家富路,你们身边多带点钱总是好的。” 云昌这才缓和了脸色,又想起玉太太这一说,脸色又变了:“那玉太太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宝珠装作不经意的,“那是玉辅臣娶了我做平妻。” “平妻?” “你也别这样看着我,我总要嫁人的,我三十还不到呢,总不至于一辈子身边没个人。” “你有我啊。” “云昌,这话不能随便说。素云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做人不能这样做。再说了,我如今,也怀了辅臣的孩子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糊涂心窍被突然… 这才是晴天霹雳,云昌站在那里,半晌都没说出话来。一下子就像被冷水浇透了,有的没的都涌上心头: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拥有宝珠?靠着宝珠才活命,一家人才得以生存。这个不去管他,人家还仁至义尽,赠金济困。自己若是还死缠烂打,算什么? 这一下,就好像糊涂心窍被突然打开了一样,虽然痛彻心肺,却也一片澄明。当下,他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直在听壁角的司棋被叫了进来,宝珠让她仍把那金子给云昌送去。 司棋应了一声,拿着小布包却不走,只是问:“今儿怎么那么好打发?” 宝珠的心里其实是有点不忍的,被司棋这么一说,便叹了一声:“不然能怎么样?我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了。” 司棋想冲淡一下忧伤的气氛,调侃道:“总归是一夜夫妻百日恩。” “行了!”宝珠懊恼的,“我才好呢,又来招我。这时候,还不知道心软不得吗?不然,大家没好日子过。如今他能明白过来,那最好。从此就当寻常姐弟。以后司棋你,这些有的没的不要再说了!” 司棋忙噤了口,知道宝珠这回是真恼了。遂不言不语,自去云昌偏院中了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与子同仇(1) 却说俘虏荣四,在以后的几日里,吃得好,睡得好,恢复的也蛮快,已经可以下地走一走了,或者撩开窗帘的一角看看窗外的风景。他当然是不被允许出这间屋子的,尽管嵯峨弘树已经几天不出现,可松井纯一在,虽然只是送饭收碗,护士打针上药进来一下,但荣四知道,他一直在屋外守着。看这里也是西洋宅邸的样子,没准儿,屋外就是一个客厅。 不知道仗打得如何了。这几日,远眺,依然可以看见闸北方向硝烟弥漫,飞机空袭似乎愈加频繁,有时候甚至可以看见日本飞机耀武扬威的从上空飞过,膏药旗仿佛癞痢头般叫人恶心,愤怒。 这是我们的国土。每每看到这些,荣四的拳头就捏紧了。如果说之前他亲自上阵冲锋是多少是因为不想被宝珠看扁,当自己是军中的花瓶,镀金的公子哥儿,那么,当成百上千的战士在自己身边倒下,他血液中男儿热血的部分被激发了,释放了,最后真的杀红了眼,他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自己的身份什么的,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战场上,没有豪门公子,也没有皇亲国戚,有的,只是战士,指挥官,指挥官,战士…… 不行,他得知道外面的情况,战事的发展。这么想着,等到松井纯一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荣四问道:“你家――嵯峨少爷呢?” 一口流利的日语,隐隐有着贵族腔,松井愣在那里,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荣四见他愣着,便有点不耐烦的:“我说,你家嵯峨少爷呢?” 松井马上想起,嵯峨之前交待过,要像服侍他一样服侍荣四。于是:“他在罗店。” “好。”荣四不动声色的。其实在脑子里已经勾勒出罗店的位置。好吧,日本登陆的必经之路。 “我要这几天的报纸。” 他简洁的提出要求,明显的看到松井的犹豫,于是他手一挥,看似降低要求:“你们的报纸,日文的,也可以。” “好,先生稍等,我马上送过来。” 松井到底只是个伺候人的,脑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警觉的弦。过了一会儿,果然把报纸送过来了。荣四翻了翻,正是他受伤后这几日的。今天已经是8月29日了。 最近的报纸是今天的《国民新闻》号外。 “江湾北方激战六时间。” “夜袭敌大部队歼灭……” “真木少尉壮烈战死。” “赤城大尉关本少尉战死。” “厦门邦人引扬完了,形势急迫……” 薄薄的一张报纸,硝烟味弥漫。这是敌国的报纸,自然看不到咱们阵亡烈士的名目,但荣四能看到战争的惨烈,自己的士兵的血弥漫了整个天空。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忍不住了,他得离开这儿,离开这儿。可是――他好不容易的恢复了平静,告诉自己要忍。 再翻过去看从前的报纸,翻到他失去知觉的那一天。看了几行,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嵯峨少佐,放火,焚烧杨树浦,敌军先头排,汽油喷射火攻,歼灭…… 妈的,这是虐杀!新闻表述的方式不同,但描述的事件是一样的,闭上眼睛,荣四甚至能勾勒出当日的轮廓。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嵯峨指挥的。 嵯峨少佐,不,嵯峨大佐,荣四的手指划过报纸上的嘉奖令部分,手指想要用力,又硬生生的忍住。这血海深仇,嵯峨,我记下了。荣四想着,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 嵯峨,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只要我活着,我就要让你生不如死!为我的弟兄们报仇!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与子同仇(2) 远在罗店的嵯峨弘树,没来由的眼皮一阵乱跳,他揉了揉眼睛。遥望上海市区方向,然后嘴角浅浅牵动,他还好吗?伤好点没? 彼时,他满身血污,也已经受伤,罗店,双方都争夺的很厉害。他从来没有想到中国士兵可以这样勇猛,荣四也是勇猛的,不是吗?嵯峨想起那日所见到的荣四,在枪林弹雨中拼杀的样子,甚至白刃战――就像战神一样!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含笑抚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这种古怪的举动自然使他身边的士兵侧目,他神经不正常,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这样想。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私人营救 收拾好辅臣的换洗衣物,又吃了饭,宝珠和司棋就往伤兵医院返回,但是到了辅臣病床前,屁股还没坐热,忽然就有人来请,到了那地方才看到,陈至攸的夫人谭拉赫在,面有忧色的看着她:“宝珠,夫人,很生气。不过你也别怕,至公已经替你求情。” 生气就生气,宝珠不满的,莫非还要杀了我不成?自己被拖入这潭泥水中,还不是这两个女人无事生非的结果。被人算计了之后出的偏差,难道全部要自己来负责吗?虽然宝珠承认,对荣四的被俘,她还是要负一点点责任的。可是夫人的态度真是让她由衷的反感。宝珠自己到战场上去过,观感自然不同,她想起白重琦的话,牺牲的战士,哪个不是血肉造的?凭他特殊些? 仿佛感觉到了宝珠的别扭,谭拉赫有些尴尬。这时候,只听得一位侍从出来说,夫人马上要见到宝珠。拉赫这才示意,让宝珠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的十分素雅的会客室。蒋夫人正站在屋子的中央,看到宝珠,忙过来拉了她的手道:“宝珠你来了,真是辛苦了,听说你救了不少人。” “夫人过奖了。”宝珠本来已经像一头刺猬一样的,随时准备应对蒋夫人的质问。可是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淳熙的事我听说了。现在什么都别说。关键是把他救回来。” 接着蒋夫人就递给她一张纸,宝珠扫了一眼,是营救步骤。 “这个你现在就在这里看熟了。记在脑子里。” “夫人,他在哪?” 宝珠忍不住的问。她尽量的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要让自己的情绪一不小心的露出来,可是蒋夫人还是很敏感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按照常理,日军俘虏我方人员有正式的程序,至少会在俘虏营中出现,但是,淳熙不在俘虏营中,日军甚至不知道他们俘虏了淳熙。这就非常奇怪。所以一方面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一方面我们一定要探明对方意图,尽量对症下药。争取,淳熙安全的被解救出来。” “嗯。” “宝珠,你一定觉得我假公济私吧?”蒋夫人忽然问道。 “啊,没,没啊。”姜果然是老的辣,这个女人能做第一夫人果然是有一套的。 “其实我于公于私都是有我的理由的。于私,就不用讲了。淳熙是我的表弟,十四岁就到我和委员长身边了,是我和委员长看着长大的。一直在我们身边读书,暑假寒假才回到荣家去。我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宝珠我们将心比心,要是你的亲人丢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听说你在战场亲自救了你的丈夫,我想这种感觉你是最能了解的。”谁说夫人中文水平不好,只是没有场合让她表现罢了。 “嗯,夫人说的对。” “于公,宝珠你是淳熙的部下,骠骑计划你是知道的。可是还有几个项目也是他在抓的,他在这方面掌握的渠道,秘密,不亚于我们一个师团。这一些,如果被日军知道,那么影响将是灾难性的。所以就这个意义来说,淳熙阵亡了都比活着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原来是这样。宝珠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的脸,果然思维和寻常女子是不同的,圣经上怎么说的,以斯贴一样的女人。她一直以为她震怒是因为亲情,谁知道是因为――国家机密。这让宝珠心里好过许多。 “嗯,明白。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这张纸上的都记明白了吗?” “是的,都记明白了。”宝珠的记忆力一向来很好,这时候扫过一两遍,已经都记住了。 “那好。”蒋夫人把那张纸不动声色的拿过来,然后点亮打火机,纸遇到火,瞬间化为灰烬。 “这次行动没有通过军事委员会,因此,我很抱歉,宝珠,这是一次私人营救。” 宝珠再不聪明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次,没有任何一个高层会为这次营救的结果负责。 “是。” “好,你丈夫这里,你不用担心,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第一百九十八章 荣四爷怒打嵯峨宫 嵯峨弘树再次出现在荣四面前的时候,是30号的晚上。到第二日下午五点钟之前,他有一段可以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 在见荣四之前,他洗了澡,特意换下了带着血腥味的军服,换上白衬衣,西裤,在镜子中他不由的照一照,好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然后推门而入。 晕黄的灯光下,荣四穿着衬衫,长裤坐在沙发里,看样子恢复的很好的样子。 看到嵯峨进来,荣四只是斜斜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不作声。 嵯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毫无戒备的走向荣四。 “站住,别过来。” 荣四忽然用日语说道。 “为什么?”嵯峨脱口而出的却是中文。 “闭嘴,以后,不准使用中文。”荣四厉声的,然后轻蔑的,“你,不配使用这种语言。” 莫大的羞耻感瞬间击中嵯峨的身躯,他颤抖着声音:“为什么?”不过这次,他用的是日语。 “双手沾满了中国人的血的你,不配使用这种语言。如果你还想我和你继续交谈的话,请不要再让我的耳朵里听到你说的一句中文。明白了吗?日本狗?” 荣四太懂得如何使用恶毒的语言了,这种在优越的环境里长大的少爷,他们操着优雅的贵族语言,当忽然有人粗鲁的对他们破口大骂的时候,他们白皙的脸部皮肤上就会浮现出受辱的红晕。 果然,嵯峨的声音都变了:“你叫我什么?” “日本狗。你没听见吗?”荣四森冷的,重复着。嵯峨愤怒了,猛的扑向他,早有准备的荣四飞起一脚,正中嵯峨的心窝,一时间,嵯峨趴伏在地上,痛得喘不过气来。这像受伤的人吗?嵯峨正在怀疑,只听荣四讽刺的:“果然是只狗。怎么,要叫帮手吗?” “我要杀了你!”嵯峨恨恨的喊,抬起头来,目露凶光。 “好吧,杀吧。”荣四洞若明烛的眼睛看着他,“不过你得找帮手,你打不过我的。我可是德国军校单兵作战的优等生。”忽然,他站起来,用一种近似于*的声音低低的问嵯峨:“你舍得吗?嵯峨弘树大人?” 这声音太过温柔,再配上荣四好看得过分的脸,嵯峨的眼前一下子变得雾蒙蒙了,他软化下来:“你不能利用这一点。你知道,我对你的――”嵯峨小心的斟酌着字句,“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在这一刻,嵯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面对着这个*人,屈辱的承认自己隐秘的情感。要知道,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对人表白过呢。跟妻子阿部千代都没有这样的感情。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如果畜生也懂感情的话。”荣四的声音依然柔美,但是动作却一点也不,他抓起嵯峨的衣领,掐住嵯峨的脖子,冷酷的,“所以,赶快停止这种,这种感情,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好像为了验证他自己的话似的,他又是一拳,这一下,重重的打在嵯峨的背部,部位把握之精确,让嵯峨疼痛之余明确了一点:这小子一定受过专门的训练,看他揍人,多么的专业。不用看,嵯峨也知道,从外表看起来,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可是自己知道,这是多么沉重的痛楚,完全拒绝的姿态,毫不留情的打击。 可是,为什么,忽然会是这样的痛打?总有原因。嵯峨想着,目光触及到茶几上的一堆报纸。忽然,他就明白了。 “是为了杨树浦?” “还算聪明,再解释的清楚一点,是为了汽油喷射,他妈的,你活活烧死了我们一个排的弟兄!你说吧,这笔帐,怎么算?”荣四气得浑身发抖,嵯峨感受到了荣四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杀气。 “你要是杀了我,你也没法活着出去。”他必须提醒他这一点。 “是啊。拿我这条命,换你这条狗命,我也觉得不划算。”荣四又坐回到沙发中去。他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中看着嵯峨。 “只要你不弄死我,随你怎么样都行。”嵯峨想了一下,轻轻的说道。 呵呵。荣四在那边冷笑道:“我知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告诉你,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你越想那样,就越不可能那样。” 嵯峨的那张俊俏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看向荣四:“那你想怎么样?” “来,过来。”荣四用手勾一下。嵯峨要站起来。 “爬着过来。”荣四吩咐道。“狗是不会直立走路的,人才会。可你干的那些事,是人干的吗?所以,爬过来。” “荣四你不要太过分!” “所以你俘获我之前要用脑子先想一想。嵯峨家的少爷。你应该知道我最恨什么。尤其是,我在德国的经历。” “……”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等你的决定,快到我的休息时间了。”荣四优雅的。 嵯峨看着烟雾中荣四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真的很想扑上去狠狠的给他一个耳光,但是他知道他打不过他,荣四大约比他还要高两公分,看似瘦弱,但从他刚才给他的两拳可以看出,近身格斗他占不了便宜。除非他把他交出去,可是,把荣四交出去吗?交给司令部的那些刽子手吗?那帮粗鲁的家伙会生吞活剥了他的。不,荣四是他的,是他好不容易俘获的。他怎么忍心。(画外音,火烧杨树浦的时候,汽油弹活活烧死人家尖刀排的时候怎么就忍心了?)思前想后,他只好叹口气,屈服的朝荣四爬去。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他的眼泪落下来,落在了地毯上。 只要他高兴。嵯峨的心里想。他甚至觉得有点儿快乐,至少,他成功的激起了荣四的怒气,使他不再冷漠,不再视他为无物。 “嵯峨弘树大佐阁下,因为英勇作战而获得提升。”荣四顺手拿起那份报纸,用标准的日语把上面的嘉奖令又念了一遍。 “很有才华。”嵯峨听得出荣四浓浓的讽刺。 “你到底想干什么?” “脱去你的衣服,你必须接受鞭笞。” 荣四淡淡的,一点都不掩饰语言里的残忍。 什么?鞭笞?嵯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由得后悔自己俘获荣四的行动,这时候只听荣四又说道:“对了,我会手下留情的。我说过,你这条贱命比不上我这条命。” “还有,”这一下,荣四故意在他耳边说道,“我的部下,有一个,跟你差不多的病根儿,我就用这个方法给他治,包治包灵。” 嵯峨简直要以头抢地,却不知为什么,还是红着脸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只剩下身上的兜裆布。鞭笞这种事儿,他不陌生,被父亲从名古屋艺伎怀中找回到嵯峨府的那天,他受到了父亲久违的鞭笞。华子夫人求情都没有用,他差点被父亲打废了。至今心有余悸,可是现在,在这里,在一直牵挂的人面前,要被他鞭笞?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荣四就解下了皮带,没头没脑的朝嵯峨身上抽去,军用皮带的质量远胜过嵯峨府的鞭子,没一会儿,嵯峨就被抽得满地打滚,荣四除了不打脸,不打要害,其他什么地方都不管不顾,一边打,一边说道:“这一下是为被我烧死的弟兄!这一下是为你的英勇作战!这一下是为你的火烧杨树浦,他妈的你怎么不点火烧了你们嵯峨府!这一次是为了你所谓的感情,告诉你,我荣四是个纯爷们,不是你这日本狗就能觊觎的!” “荣四,你不是人!哦,痛死我了!你怎么真下得了手!” “妈的。你们小日本才不是人。跑到老子们的地盘上来撒野,告诉你,我们的回答就是狠狠的揍你们!” 有什么下不了手的,荣四打得兴起,干脆弃了皮带,用脚踢嵯峨的肋骨――可怜嵯峨这一锦衣玉食的标致爷们儿,竟然被荣四揍的死去活来。(画外音,忒不怜香惜玉了吧。又有一个声音说:你妈了个比,就一老爷们,算什么香,算什么玉?) 最后还是荣四打累了才住了手――实在也是再打下去,荣四恐怕自己的伤口崩裂――嵯峨缩在地摊的一角嘤嘤的哭泣着,这可把他伤心坏了――老话儿怎么说的,热脸贴了冷屁股,这日本贵族嵯峨一片真心遇到个不解风情的荣四,真是死了的心都有。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看似很吓人,会不会有人说荣四太残忍呢?考虑了很久,还是按照原有的构思写,不然的话以后的情节没法发展。看了如果有心脏病突发症状的,小女子这厢有礼。对不起了,情节需要。嵯峨这个人物,其实到后来会很悲剧,这里就先不剧透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恶人要有恶人磨 不知哭了多久,嵯峨才止住了抽噎,勉强支撑起来收拾自己,遍体鳞伤是肯定的了。再看看那个施暴的人,却像没事人似的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看着自己。 “好,你真狠,你真是狠到家了。”嵯峨赌气的用中文说。 荣四眼睛一瞪:“是不是想我撕烂你的嘴?” 好吧,用日语就用日语:“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荣四听了只觉这话似曾相识,这话哪里听过?这不是宝珠常说的吗?妈的,这小日本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 “你说得对,要是杀了你这祸害,能给咱中国军队省多大麻烦。”看见嵯峨龇牙咧嘴挣扎着穿上衣服,又在一旁讪笑的:“看来打的还不够厉害,还能穿衣服,明天还能去罗店再杀咱们中国人。” “是的!是!”嵯峨忽然大喊大叫的:“我明天还能去杀你们*人,*猪,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好,很好。” 荣四淡定的用手点点报纸:“如果我再看到有关你立功的战报,那就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你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我。第二,就是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让你还能穿上衣服。” “那我能怎么办?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主,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为什么要把账都算在我的头上!”嵯峨委屈的。 “你们是侵略好不好!你们是*裸的侵略!所以你们死,那是活该!我们死,那是保家卫国,是殉国,是光荣!嵯峨弘树,放着好好的嵯峨家少爷不做,你说你千里迢迢的来中国干嘛?”荣四啧啧的拍着嵯峨的脸,“你们日本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到中国来送死干嘛?打量我们中国没人了吗?还是像你们日本男人一样男人不做,想做女人?” 恶人要有恶人磨,想那嵯峨弘树,在家之时,也是雅痞无赖的班头,衣冠流氓的领袖,吃喝嫖赌样样在行的,谁料到遇到个荣四,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斗嘴斗不过,打架更打不过,一腔郁闷,真是无处释放,差点仰天长啸。真恨自己,怎么偏偏在乎这么个人,都说人遇到自己真心在乎的人会失去主张,失去自我,可是自己,二十多年来,驰骋情场,为嘛到头来会爱上这么个人,还是个男人? 第二百章 战争寡妇 正当嵯峨弘树为偷鸡不成蚀把米郁闷的时候,荣四的心上人宝珠却一步一步的接近荣四被藏的街区。 这一次,宝珠变了妆。 她没有想到的是,白重琦派来跟随她的两名卫士里有一名是女的,不仅是女的,还是一位易容高手。 对于易容,宝珠过去还真没接触过。但是这个女的仿佛受过特训,对于此道可谓精通。宝珠本来长得美艳,轮廓鲜明。但是经那女兵一调理,竟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镜子里分明一个清秀丽人的形象,轮廓不再咄咄逼人,而有了柔和的线条,她和另一名男卫士扮作一对到租界避难的夫妻,都是教书匠,而女兵则是他们家的小娘姨。 他们住在租界的一座石库门房子里,单门独户。先生白天出去,给租界里一家犹太人的小女儿教授中文。而太太――也就是宝珠就在家。小娘姨则手脚很勤快,嘴巴也很甜,很快跟左邻右舍都打得火热。自家先生太太的八卦也传得蛮远。 比如有一天,太太吃坏了肚皮,先生连夜去弄堂口外国人诊所请来了大夫。 大夫就是其实就是宝珠要找的人。 虽然心里有准备,但是宝珠一看到易容后的郑苹如还是吃了一惊。算算不过是一个多月近两个月没见,郑苹如瘦了很多,原来*的脸蛋有点脱了形。她告诉宝珠,现在已经从日军伤病医院获得情报,在这个租界里,有一家英国翻译社,近来使用护士颇勤,又有日本人出入,算算日子,跟荣四失踪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很可能就是荣四被藏的地方。但是这个地方,戒备森严,等闲人等不得擅入。所以他们盘桓数日,还未得正式确认。她让宝珠先别急,等情报确认后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宝珠点点头。又忍不住问:知道可能是谁抓了荣四吗? 郑苹如说道:那个人叫做嵯峨弘树。 宝珠:嵯峨弘树?嵯峨?这个姓我哪里听见过? 郑苹如笑一笑,告诉宝珠:嵯峨浩,你听说过没有? “是啊,嵯峨浩,不就是那个末代皇帝的弟媳妇嘛,溥杰的老婆。” “是的,没错。嵯峨弘树就是嵯峨浩的哥哥。嵯峨家在日本是华族。地位仅此于皇族,所以他是一位贵公子呢。” “贵公子?那他为什么抓荣四?” “这就不好说了。但有一点,日军司令部,并不知道这位嵯峨大佐干的事。” “难道,这位嵯峨,是荣四的朋友?” “这都需要证实。” 接着郑苹如告诉了宝珠下一次的接头方式,并约定下一次制定具体的营救计划。然后,郑苹如就跟宝珠告辞了。宝珠便送她下楼,哪里知道,郑苹如一脚踏空,差点摔了下去,幸好宝珠伸手把她拉住。见她面色憔悴,不由得问她所为何事,只听那郑苹如叹了一声,原来是她那个飞行员的未婚夫在空战中牺牲了。 这倒是颇让宝珠意外的消息,在她的印象里,这位郑小姐虽是特工,但跟舞女之类也没什么区别,却没想到她倒正儿八经有个飞行员的未婚夫。 “不瞒你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呢。”接着郑苹如告诉宝珠,她父亲是追随孙中山奔走革命的国民党*郑钺,母亲是郑钺留学日本结识的日本名门闺秀木村花子。 这么一说,宝珠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上一次在俱乐部里,虽说她是和郑苹如、荣四演了一场戏,但多多少少,言语上半真半假,刺伤了郑苹如。说到底,人家并不是真的舞女,是经过训练的特工呢,为了这个国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呢。现在人家也算是半个烈士遗孀了,她们俩五十步和一百步,谁也没资格笑话谁。这么一想,宝珠说话就有人情味多了:“郑小姐,节哀顺变啊。” “这个,我晓得的。没办法的。”一颗眼泪落下来,郑苹如半靠在楼梯栏杆上擦去。宝珠忍不住说:“想哭就哭出来。我们家老张,那个时候,我刚得到消息,也是――堵得心都要碎了。这么健壮的人,说没就没了。” 哪里知道,这表面坚强的郑苹如被宝珠这么一说,忽然就崩溃了,眼泪陡的决堤,可是也不敢哭得大声,只是伏在栏杆上,无声的,哭得死去活来。 宝珠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去抚拍郑苹如的背,到后来,见她那种悲怆不能自抑的样子实在可怜,便忍不住搂住了她的肩膀,把郑苹如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女人真奇怪,上一次见面还彼此敌视,这一回却能哭得抱做一团――听着发丝凌乱的女子小声的哭诉:“宝珠,我实在是太心痛了。我的汉勋,就这么跟着飞机,炸的,什么都,没有了。宝珠,宝珠,他那么强壮有力的四肢,每一次都能抱得我透不过气来,他腼腆又热情,他的唇柔软又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可是现在,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呀!” …… “宝珠,谢谢你,给我一个哭的地方。”擦干眼泪,平静了一下情绪,又抖擞起精神,看上去又有点上次见面柔媚的味道了,不过这种柔媚中又透着干练。宝珠知道她和自己不同,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特工,瞬间控制情绪的能力强过她太多。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安慰道:“他们没了,可咱们女人总要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给我们的男人报仇!他们要亡我们的国,灭我们的种,偏不能让他们如意!”郑苹如坚毅的。 宝珠无语,搂搂郑苹如的肩,心里叹一声,心想这就是她和苹如最大的不同了,世谨死后,她只是伤心,从没想过要为他报仇。而面前这个女子,却明确的喊出了要为夫报仇的口号。论起刚烈,终不如她。自己说到底也是个普通女子,郑苹如,却实实在在是个奇女子。自然,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在这夜里和她惺惺相惜的女子,日后是如何用鲜血践行了她的诺言。 第二百零一章 中国军队增援罗店 中日双方对于罗店的争夺恰如荣四从日军报纸上感觉到的,极其的激烈。自从人类掌握了比冷兵器杀伤力更强的现代技术杀伤手段,人类肉体所承受的痛楚也就愈发的深了。罗店,甚至可以称为“绞肉机”。 荣四所不知道的具体战况是这样的: 前面说到,日军淞沪陆军的最高指挥官乃是松井石根。此人喜欢搞重点突破。观察多日后,决定将战场的重心转移到罗店。具体来说,罗店是宝山县的一个大镇。清朝末年,这里有700多家店铺,商业发达,交通便利。向南可达刘行、大场,威胁张华浜、蕴藻浜;向西可到嘉定、安亭,占领宁沪铁路线。松井石根认为,控制了罗店,就掌握了淞沪战役的主动权。 从8月27日起,松井石根指挥第三师团抢占了罗店。敌人这一企图,很快被张文白发现。 他立即向蒋介石报告说,如果让敌人占领了罗店,就会侧击我后背,达到他们迂回包围我军的战略目的,他建议蒋介石派重兵坚守罗店。 蒋介石回电说:“建议甚好,照此办理。” 张文白于是命令第十一师、第九十八师,迅速赶赴罗店,把敌人挤走。第十一师师长彭善率领两个团,赶到罗店,发现敌人刚到,正在埋锅烧饭。便一挥手,命令士兵跟他冲。两个团的官兵跟着他冲锋,如旋风般将700多个鬼子打得落花流水,打死打伤敌人400多人,其余的鬼子惊慌逃窜。彭善拿起电话,向张文白报告了战果。张文白兴奋地表扬说:“你们打得好,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威风!”同时提醒他说,“但是,敌人是一定要来争夺罗店的,你们一定要寸土不让,像钉子一样钉在罗店!” “长官放心,我们一定寸土不让!”彭善坚定地回答。 彭善为了巩固战果,当晚便发动部队挖交通壕。这时天气十分炎热,官兵们挥着铁锹、洋镐,高呼着号子,挖刨着泥土。彭善到各营指导士兵们,要他们挖成“之”字形战壕,便于隐蔽。 第六十七师从苏州赶到宝山,张文白命令他们增援罗店。至9月5日,全国各地赶到上海的中国部队达到了22个师。 这时候,白重琦的老上司陈至攸登上了淞沪战场的军事舞台。这是因为部队的数量增加后,为便于指挥,蒋介石调整了指挥关系,由陈至攸担任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宝山以北的防区全归陈至攸的部队负责。原归张文白指挥的第十八军也划给了陈至攸。第三战区司令部设在宜兴。 陈至攸视察了罗店阵地,召开了师以上军官会议,重新划分了各师的防区:第十一师和第九十八师负责罗店至嘉定、砖瓦厂一线,第六十七师负责罗店至浏河一线。刚刚部署完毕,日军的第十一师团一个联队就从石洞口、小川沙登陆了。敌人经束里桥,在飞机掩护下向罗店发起攻击。彭善指挥第十一师两个团,顽强阻击。他们从中午打到晚上天黑,整整打了八个小时,双方多次白刃格斗,日军伤亡过半,仓皇逃窜。 敌人被打退,彭善错误地估计敌人退却后,当晚不会再进攻,除留一个营监视敌人外,其余部队都撤到徐行休整。谁知敌人只稍稍休整后,半夜11点又向罗店发起进攻。一个营的兵力在暴雨般的炮弹、炸弹的攻击下,死死地坚守着。大约战斗了一个小时,陈至攸接到了报告,派第六十七师二○一旅由浏河赶去增援。战至拂晓,松井石根向罗店增援了两个联队――其中就有嵯峨弘树和他的部下――敌人依仗大炮和兵力,疯狂地组织了五次进攻。战至上午9时,罗店失守。 蒋介石一听到罗店失守的消息,急令罗卓英率第十八军在中午前夺回罗店,他在电话中说:“你如果不在中午前夺回罗店,军法审判,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我吧!” 罗卓英在高压下,命令第十一师、第九十八师在中午前夺回罗店,第六十七师在罗店以北配合进攻罗店。 罗店镇只有三平方公里,而且镇的四周小河、小水塘多,容纳不了三个师的兵力。罗卓英命令这三个师各派出两个营,轮番冲锋,师长要亲自在第一线督战。他在发布命令时说:“只许前进,不许后退,谁要后退便毙了谁!” 8月26日上午7时,敌人两个联队对罗店再次发动攻击,第十一师和第六十七师各两个营发起冲锋,师长彭善在后面挥舞着大刀督战,见到一个后退的士兵,便挥着刀砍下去,还高声地号叫着:“后退者格杀勿论!顶住,给我顶住!” 双方在罗店的东边迎头相撞,很快绞杀成一团。喊杀声、惨叫声,枪械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彭善为了迅速解决战斗,向后一挥手,命令预备队上。敌人在中国军队的攻势下,渐渐不支,前面的被分割包围,后面的吓得向后逃窜。不到10分钟,被包围的敌人被消灭了。彭善命令部队打扫战场后,暂时休整待命。谁知,敌人的步兵后退了,炮兵却向中国军队发起攻击,一发发炮弹在中国官兵中爆炸,官兵伤亡大半,团长李维藩、二营营长魏汝谋负伤,一营营长张培甫阵亡。 敌人炮袭过后,步兵又发起了冲锋,中国守军官兵伤亡太大,无力反击,罗店再次落入日军手中。 罗卓英心急如焚,他命令彭善在三小时内夺回罗店,他在电话中向彭善施加高压。彭善带着满脸的尘土,急匆匆来到附近的第一一○旅,对旅长蔡炳炎说:“刚才罗军长来电话,要我们在三小时内拿下罗店,否则,叫我开枪自杀。你看怎么办?” 蔡炳炎明白这话的分量,官兵的伤亡巨大,敌人拼死夺回了罗店,要想再夺回来,困难是可以想象的,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骂道:“他娘的,这仗打得太艰苦了,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怎么个打法?” 彭善说:“反正我们师的弟兄们都要死在这鬼地方了,你就准备带着弟兄们出击吧,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快告诉我,如果你回不来,我负责照顾你家的一切。” 彭善要他拼死夺回罗店,蔡炳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便紧握着拳头大声地回答说;“彭师长,战死也是死,自杀也是死,反正是一个死字,不如和小鬼子拼个鱼死网破。我家里的事就别提了,再大也是小事,国亡了,家就完了。我今天就豁出去了,不是敌生我死,就是敌死我生!”说罢,一挥手,带着两个营的兵力,向罗店冲去。 经过两小时的生死搏杀,他们终于赶走了敌人,罗店又回到了守军的手中。在结束战斗后,蔡炳炎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飞来一颗炮弹,炸死了一大片官兵,蔡炳炎倒在血泊之中。蔡炳炎壮烈殉国,他是继黄梅兴后,中国军队牺牲的第二个将军。 第二百零二章 爱如生命般莫测 话说嵯峨弘树在荣四那里表白了感情却遭来一顿毒打后,郁郁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松井纯一看到他这样吓了一跳,却被嵯峨弘树骂了一顿赶出去了,这个时候,嵯峨才有功夫解开自己的衣服检查自己的伤势。 嵯峨很少查看自己的身体。 都说他长得美,或许是混血的缘故,他有着大和人硬朗的五官线条和高丽人修长匀称的身材。他的皮肤很白,像瓷器一样的白,因此鞭痕叠印在这样的肌肤上,犹如上好的白宣被撕裂,无规则的交错表示着下手的人决绝的心态,和深深的厌恶。伤口是那样可怖,好像在嘲笑着他的情动,他的招认,他的眼泪。 可是为什么,当自己听到那个人说:“你必须接受鞭笞”的时候,那种深重的羞辱感里却夹杂着一丝被统治的欢快。 并且伤痕是那样的丑陋,却仅仅是破皮,似乎没有伤筋动骨,疼痛感主要来自于被鞭打的那一刻,那种层层叠叠无法逃脱,求饶无用的激烈的疼痛,以及痛楚中品尝的绝望。而现在,就像伤口的血液在凝固一样,疼痛感在失去。反倒是在回味着刚才被那种阳刚笼罩下卑微的心跳。而在这种回味中,自己那久未兴奋的身体为何那般昂然,煎熬着,想要猛烈释放,却找不到出路。他不由得用那没有受伤的手握住那坚硬如铁的,上下抚弄起来,喉咙里忽然滚出只有性事中才会发出的呻吟。抚弄越来越粗暴,越来越迅速,越来越――直到――体内的浊白呈抛物线的姿态向空中挥洒过去。那呻吟才化作一声叹息,四周寂静,而脑海清明,仿佛自身还在某座竹林里,月光沐浴在自己的赤身上,犹如一身银色的披戴。这时候,好像有个声音在细细的唱: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 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 目光似月色寂寞 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记着你的脸色 是我等你的执着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后世流传的一曲人妖之间的恋歌。他也不知道,当他向不该表白的人表白的时候,他已不是人,乃是妖。此时此刻,他记不清所有的歌词,只记得这一句:爱如生命般莫测,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第二百零三章 日军增援部队从川… 休息一晚后,遍体鳞伤兼心灵受伤的嵯峨大佐回到了罗店战场。 这时,日军第三批增援部队从川沙口登陆,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向罗店推进,罗店再一次被日军占领。陈至攸同罗卓英研究决定,命令第十四师增援罗店。第十四师是一支能攻善守的老部队,从师长到士兵皆是湖南人。“八?一三”后,他们从长沙出发,乘车坐船来到苏州。师长霍揆章和参谋长郭汝瑰都认为,部队都是湖南人,从未来过这个素有“天堂”之称的苏州,部队说上前线就要拉上前线打仗了,他们想利用这个机会给弟兄们放一天假,让他们去看看苏州的名胜古迹,逛逛虎丘,游览一下寒山寺。谁知放假的通知刚下达,官兵们正兴奋地准备上街,陈至攸的电话到了,命令他们在两小时内赶到罗店参战。 官兵们只好背起行囊,风风火火地赶到罗店。霍揆章、郭汝瑰研究后认为,敌人刚到罗店立足未稳,情况不明,立即向敌发起攻击,取胜的可能性大。于是决定由第四十二旅八十三团担任主攻,七十九团迂回到敌人背后,形成前后夹击态势,彻底歼灭这股敌人。他们将作战方案上报到陈至攸那里,陈至攸批准,并命令第六十七师和第十一师各派一个旅协同作战。 天一黑,八十三团团长高魁元指挥部队发起进攻,因部队刚到,地形不熟,走出不远,就被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好不容易找到一座过河的小桥,没想到日军正守候在桥边。中国军队在明处,躲在暗处的日军用机枪向中国军队扫射,许多官兵还没弄清怎么一回事,就纷纷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下。八十三团被封锁在桥边,无法接近罗店。 七十九团奉命后,很顺利地迂回到敌人的后面,冲进了罗店以北的敌人驻地,击毙了两名日军指挥官,缴获了一大堆枪支弹药。他们是从浮桥上迂回到罗店的,可是,当他们返回时,原有的浮桥被敌人炸毁了,近千名敌人包围了他们,他们迫于无奈,纷纷跳河。许多不会游泳的官兵就葬身在无情的河水中。 由于八十三团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第十一师乘虚占领了罗店以北,第六十七师也进占了罗店,罗店重新回到中国军队手中。午后,日军天谷支队发起更大规模的进攻。傍晚,罗店又被敌人占领。双方为了争夺这个小小的罗店,伤亡惨重,各死亡9000多人,整个罗店血流成河,遍地尸体。 陈至攸和罗卓英为了减少伤亡,让部队有个喘息的机会,决定将部队后撤五公里。报告送到蒋介石那里,他回电说:“罗店至关重要,必须限期占领。要求将士有进无退,有我无敌,不成功便成仁!” 陈、罗二人接到电报,知道蒋介石势在必得罗店,再不敢在蒋的面前提“后撤”二字。立马组织第十一师、第十四师、第五十一师、第五十八师、第六十七师等五个师兵力,进行顽强反击。连战两天,却未获成功。到了9月4日,蒋介石大发雷霆,给他们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今天如果夺不回罗店,师以上军官统统就地处决!” 第二百零四章 木村家的雪子(1) 中外记者如蜂地拥到罗店前线,采集最新消息,一时间,罗店成了全国上下关注的焦点。老百姓碰到一起,议论最多的就是罗店,这个说,罗店被敌人占领了;那个说,你的消息过时了,它已被我们夺回来了;再一个人说,不对,最新的消息,罗店又到了敌人手中。有人摇头叹息:唉,敌人对罗店势在必得,今天不占,明天一定会占;很多人却信心十足地说:不对,我们今天不能占领罗店,明天一定会占领! 宝珠和两名卫士,小娘姨四儿,和扮作她先生的许副官碰到一起,议论最多的也是罗店。其次,就是荣四。 两天以前,郑苹如传来了可靠的消息,确定荣四确实被嵯峨弘树所俘获。但是几人都猜不透的就是嵯峨弘树的动机。 然而现在这一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跟荣四传递消息,让他出逃。 夫人的计划,宝珠已经烂熟于心。她现在每天需要准备的就是――熟悉雅部的各个经典曲目。起初,宝珠并不明白夫人的用意。但是经过郑苹如的解释,渐渐的对绑架者嵯峨弘树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先,嵯峨弘树是日本华族里著名的美男子。 其次,嵯峨弘树是日本京都著名的*浪子。他的母亲华子夫人拥有绝世的美貌。 然后,嵯峨弘树七年前,忽然就喜欢上了中国的雅部,并且延请负笈京都的曲家葛春子拍曲授业。此外他中国话说的十分流利。 最后,嵯峨弘树是伪满王妃嵯峨浩的庶兄。 所以,或许,演习雅部是接近嵯峨弘树的一个好机会。 但是,如何才能被嵯峨弘树请去演习雅部呢? 郑苹如在寻找机会。 第二百零五章 木村家的雪子(2) “早上好。菜菜子。” “早上好,原来是您哪,雪子小姐。” 身着洋装的木村雪子(也就是郑苹如,以下统称雪子)像个洋娃娃一般,她熟稔的跑进护士办公室,找到菜菜子,这几天她经常来找菜菜子,两人年纪相仿,话题很多,再加上雪子刻意结交菜菜子,自然把菜菜子哄得舒心加舒服。 “中午一起去吃西餐吧,我知道有一家……” 生为北海道农场主女儿的野口菜菜子有着良好的家境,虽然凭着一股激情参加了军队来到了中国,可是常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对一切享受的东西感兴趣。 她马上响应了木村雪子的提议。 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的时间过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为了时间充裕一点,菜菜子还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酒足饭饱当然就是八卦。 女孩子们的八卦当然是男人。这不,木村雪子怀念起了她在东京的一段恋情――雪子的美貌让菜菜子毫不怀疑恋情的真实性。并且雪子的恋人也是一位士官生,尽管远在东北,但是也是一位帝国的军人呢。而菜菜子的心中――“菜菜子,老实的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位嵯峨弘树大佐啦?” 雪子挤挤眼睛,一副闺蜜派。 菜菜子憧憬状,但马上泄气的:“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嵯峨君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啊,那可真是没眼光呢。菜菜子,你这么漂亮,嵯峨君只是还没有发现呢。” “可是,他要是一直没发现该怎么办呢?”雪子是那种典型的日本古典美女,有着细长的眼睛以及优美的颈部,好像蜻蜓一般的体态。 “那我们就设法让他发现。” “哦?雪子小姐,您有什么好方法?” “比如说,投其所好,我可是听说嵯峨君喜爱支@那艺术,尤其是被称作雅部的昆曲。” “是呀,听说是一种很雅致的音乐,支@那从前的宫廷演的呢。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不过,嵯峨君喜欢的,一定是好的吧。” “想不想听听看?” “啊?可是现在战争时期,到哪儿去找这些*的艺人呢?” “我有办法。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听听看吧。” “真的啊,那可真是,拜托了,如果有机会了解嵯峨君的爱好。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呢。” “嗯,那就看我的吧!”雪子小姐打了个漂亮的响指,这个不属于贵族小姐却绝对吸引农场主女儿的帅气样子立刻引来了菜菜子小姐的热捧。 第二百零六章 难怪嵯峨君喜欢 雪子小姐动作果然迅速,第二天,就找来一位长相中人之姿看上去温婉娴淑的许太太并一位乐师介绍给菜菜子,并且告诉菜菜子,许太太乃是曲家,跟一般粉墨登场的艺人不同,是良家女子的身份,如今避难于租界,生活拮据,拍曲挣几个用度的。钱对菜菜子来说当然不是问题,即使许太太要的是硬通货,菜菜子也是拿得出的。 四人便找一个幽静的所在。一家日式茶馆的后院。 许太太,当然就是宝珠了,今天准备的乃是一折最最简单的《游园》,而雪子则充当翻译。 “袅情丝吹来闲庭院, 摇荡如春线。 停半晌, 整花钿, 没摧菱花, 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真美。难怪嵯峨君喜欢。”虽然听不懂里面的曲词,北海道的农场主女儿还是由衷的,曲词好生生奥,不是她能理解的,但是音乐的柔媚却是死死入骨的,只要不是个笨蛋都能领略到。 “那么,菜菜子,等嵯峨君下次休假回来,把她推荐给嵯峨君吧?他一定高兴。” 雪子在旁边敲边鼓。 “好主意,雪子姐,就这么办。” 第二百零七章 不灭倭寇,誓不生… 这边,罗店战场。蒋介石的命令传到前线,陈、罗二人商量后,决定把重新夺回罗店的重任交给第十四师。 郭汝瑰知道上级对此战抱的是必胜的决心,自己必然要抱着人在罗店在的决心,因此,他写下了遗书,交给师长霍揆章,然后撸袖咬牙对他说:“这是我的遗书,我马上带两个团去,拿不下罗店我不回来见你了,请你将我的遗书交给我的家人。” 他指挥两个团,一阵风冲到罗店以北,在此遭到了敌人猛烈炮火的拦击。有个团长问他怎么办。他一跺脚说:“还能怎么办?前面就是地狱也要去!” 部队冒着枪林弹雨向前冲,在快接近罗店时,八十三团的官兵只剩下12个人了。郭汝瑰指挥他们一口气冲到了罗店镇中心。傍晚,罗店终于被他们拿下。师长霍揆章望了望损失惨重的部队,对郭汝瑰说:“不能再打下去了,再这样打下去,我这个师长成了光杆司令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不灭倭寇,誓不生… 菜菜子今天很高兴,因此来为荣四做例行检查和换药的时候,也掩饰不住愉快的心情。荣四本来对她冷淡,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他才没工夫敷衍日本娘们儿呢。可今天这日本娘们儿笑得有点那个――YD。 “菜菜子小姐今天很不一样啊。” 早就知道这个支@那人会说日语,并且是――嵯峨君在日本时候的朋友――如果不是嵯峨君的朋友菜菜子才不会瞒着医院来秘密为荣四做医护呢。但是没想到,这个支@那人的日语说的那么好,贵族气十足并且还带着慵懒的意味,当然,长得也好看,不过菜菜子是很专一的,她很专一的爱着嵯峨君呢,所以现在和这个支@那人分享一下愉快的心情也未尝不可:“是啊,一直很好奇嵯峨君喜欢中国的雅部呢,终于有机会听到了,前几天,尽管听不懂在唱些什么。但是,有机会听到嵯峨君喜欢的,雅――部,也是很令人快乐的事呢。” “雅部?”荣四重复的。 “是啊,雅部,听说是你们中国最古老的戏剧,淳熙君也很喜欢吗?” “这么说你喜欢嵯峨?”荣四顾左右而言他。 “淳熙君说话可真是直率。”菜菜子脸部飞红,大有媲美桃花之势。 “那嵯峨知道你喜欢他吗?”荣四伸出手指,抬起菜菜子的下巴。 “恐怕不知道呢。”菜菜子有点忧伤呢,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不过雪子姐姐说,如果能够让嵯峨君在这里听到雅部,他就能明白我的心意啦。” “雪子姐姐?哪个雪子啊?”荣四不动声色的,耳朵却开始竖起来。 “木村雪子啊。她是个十分有趣的人,跟嵯峨君一样,会说中国话。人长得也精神哪。所以菜菜子我呢,很喜欢她。怎么,淳熙君也认识她?” “不,不认识,我只认识一个叫松岛雪子的,是我在横滨一家小酒馆认识的。虽然是下女,却长得很标致啊。” “啊,想不到淳熙君也是一位风@流客呢,怪不得嵯峨君说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是吗?”荣四淡淡一笑,挥手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菜菜子小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请去忙别的吧。但愿嵯峨能够明白你的心事。” “哈依。借您吉言哪。那,淳熙君,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看来这个支@那人真是一个不坏的人哪,菜菜子最近看什么都顺眼,包括这个支@那军人。虽然冷冰冰的,说话却不令人讨厌,连睡觉的样子都十分的养眼哪。 在荣四轻轻的匀净的呼吸中,菜菜子退了出去。 荣四当然是睡不着的,不仅睡不着,还在思索着菜菜子带来的信息,雪子,雅部,这说明什么?说明南京对他的被俘有动作了吗?又或者,是个圈套,有人想要知道他手里所有掌握的机密? 荣四翻了个身,最后决定:静观待变。 第二百零九章 嵯峨中弹的那一刻 嵯峨负伤的前一刻,有着同敌方师长霍揆章一样的看法:“不能再打下去了,再这样打下去,我这个大佐成了光杆司令了。”但这话不能明着说,同船而来的那些兵还有其他联队的,有的不到三个小时就死了一半,有的支援五个小时死了三分之二,这个战场就像大熔炉一般,填进去就熔化了。 我大概也要死在这里了。对不起,淳熙君,我不能再爱你了。嵯峨中弹的那一刻,这是涌现在他脑海里的全部的话。 嵯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日本海军陆战军医院。伤兵太多,因此没人给他特殊的照顾,他跟一群伤兵挤在一个屋子里。这不仅让素有洁癖的他皱紧了眉头。手足全无的人,无法站立的人,比比皆是。伤痛,绝望等等身心痛楚笼罩着整个医院。嵯峨竭力的闭上眼睛,但无法逃避那些粗鲁的混杂着日本各种方言的嘈杂声,有人在叫“妈妈”,有人的呼痛,有人在用低沉的嗓音唱一曲思乡的歌曲。但幸好,没有人在喊“天皇陛下万岁”。那是朝日新闻煽情的演绎,实际上经历了伤痛的士兵们最频繁出现的词语是“妈妈”。 嵯峨没有喊“妈妈”。他很安静。当护士为他洗干净脸蛋的时候,他俊俏的脸蛋安静的性格立刻引起了医护人员的好感。所以当他抓住一名护士的手,向她询问菜菜子在哪里的时候,她马上找来了菜菜子。 “嵯峨君!”菜菜子惊呼的。“你受伤了!” “该死的,闭嘴。”他强忍住伤痛,制止住菜菜子进一步的眼泪攻势,“你想让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声音很低,却恰当的传递出一种暧昧来,立刻使菜菜子的脑子呈晕乎乎的状态,甚至没去想想两人除了言语上的接触至今没有进一步的发展,而真的以为自己和面前这个俊美的男子有着特殊的关系。 “对不起,嵯峨君。” “我要出院。”嵯峨疲累的。 “哦,不,这恐怕不行……好吧,我试试看。” 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比如像这个时刻,腰腹部刚刚被取出弹片的嵯峨弘树实际上并不具备出院的条件,然而你看嵯峨弘树那么委屈的可与小正太媲美的神态:“这里太吵了。我想好好的安静的睡一会儿。” “好吧,我去跟鸠尾医生说说看。” 说说看的结果就是,鸠尾同意了嵯峨弘树出院静养的要求,前提是伤口不能发生感染,不然的话,菜菜子要受到严厉的申饬。 “我会照顾好他的。” “菜菜子,我不管你怎样,你不能占用你正常工作时间去照顾他,现在医院的情况你也知道,连过道里都住满了伤兵,更别提在这儿避难的侨民了。当然你业余时间怎么用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鸠尾用地道的北海道口音说道。起初他一本正经的,接着就原形毕露,促狭的伸出一只手捏了捏菜菜子的屁股:“你这丫头,是不是看人家少爷长得漂亮就看上人家啦?” “咦,真粗鲁,鸠尾医生,我说您,手往哪儿摸啊。”尽管这样,但是为了心爱的嵯峨,菜菜子决定还是忍下鸠尾的骚扰,好在鸠尾骚扰归骚扰,但内容只限摸摸屁股,揪一下*之类的,倒不会动真格的。“这样的话,就说定了。我去找人把嵯峨君送回去!”不假思索的甩开鸠尾的安禄山之爪,几十分钟后,嵯峨被送回了他在租界的密宅。 第二百一十章 我可以和你做一笔… 门开了。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荣四支起胳膊,嵯峨面色苍白的坐着轮椅被松井纯一推进来。一直推到荣四的床边。 然后,嵯峨照例挥一挥手,松井纯一出去了。 荣四盯着嵯峨看了几分钟,然后懒懒的:“是哪个王八蛋枪法那么烂,居然只把你打伤没把你打死?” 嵯峨咳嗽了一下,牵动了伤口,痛得眉皱成一团,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是啊,贵军狙击手枪法太烂,枪的质量也不行。” “你妈了个逼的,找抽啊你!” 荣四抬起一脚,踹在轮椅上,嵯峨立刻后退数步。 “我只是在说事实。”嵯峨捂住腹部,白衬衣上渗出了血,他缓慢的说。 “你现在受伤了我不打你!”荣四举起拳头扬了一扬,“但别以为你伤好了就能躲的过去。”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嵯峨虚弱的,白瓷一般的脸色流露出一种凄艳出来。 “是啊,你说得没错。” “好吧,谢谢你,淳熙君。”嵯峨蔫蔫的,“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你们的汉阳造拼不过我们的三八式?兵铳。更别说我们最新推出的九七式狙击步枪,发射减装药的毫米三八式枪弹,弹药在枪管内燃烧十分充分,几乎不会产生枪口炽焰和白烟,比三八式狙击步枪更先进的是改用较轻的枪托、加长的弯拉机柄(减少拉柄在操作时与瞄准镜产生干扰)以及加装倍或九九式四倍光学瞄准镜及单脚架……再加上我们优秀的狙击手,淳熙君,所以,虽然你要揍我,而我心甘情愿的挨揍,我还是要说:你们的狙击手枪法太烂,枪的质量也不行。” “枪的质量不行我承认,可你要说我们枪法不行――那么嵯峨,我们不如来一场决斗。”荣四勾一勾小指,“我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枪法。更何况,腹部中弹,根本不是什么狙击手给打伤的你,如果是狙击手,应该一枪爆头。” “不,我不会和你决斗的。永远也不会。”嵯峨淡笑,“如果你的生命流逝在我的手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这话我听了,感到,很是恶寒。”荣四很残忍的讽刺道。 “淳熙君,我要怎么做,才能打消你对我的恨?”嵯峨痛苦的,“如你所愿,最近报纸上没有我立功的消息,前天,我还差点被松井石根毙了,理由是作战不力。” “你自@焚在我们中国士兵面前,那才消我心头之恨。” “自@焚?” “是的。”荣四毫不给嵯峨希望的,“你被活活烧死那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啊,多么残忍的淳熙君。” “你不是今天才知道。” “我也说过,除了弄死我,其他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嵯峨弘树有气无力的。“我不想死,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可是我死了的弟兄们呢?他们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亲人了!如此重视自己的生命,却将他国之民的生命视若草芥,除了骨子里的自大,残忍以外,就只剩下兽@性了,这就是你们,日本人!”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们的天照大神本来就半人半兽――淳熙君,不谈这个了,或者,我可以从其他方面来弥补你。至少可以让你,暂时不那么希望我死。” “比如说。” “比如说,我可以和你做一笔军火生意。” “你的意思是?” 嵯峨弘树倨傲的:“是的,军火生意,我可以找人卖给你们一些武器,用来装备你们的军队。” “……” “你不必怀疑我的诚意――听说过泰平组合吗?” “你是说,那个著名的军火商?” “说的没错。泰平组合,全日本最丧失国格的军火商,除了不贩卖人口以外,什么都做。而我,嵯峨弘树,恰好有一点点里面的股份。” 这倒是,一桩不错的买卖。荣四沉默了,他知道目前国军的实力,就武器装备而言,落后于日本太多。而如果能装备日本的常规武器,是一件占便宜的事。可现在问题是,这小日本说的是真是假?天上会掉馅饼吗? “你还是,不相信我。”嵯峨弘树凄楚的。 荣四觉得有一阵冷风吹过。 “相信你又能怎么样――据说你们日本内阁因为泰平组合的事要他们会社上下自杀谢罪呢。” “那不是没死成嘛。没死成,生意照做。只是会秘密一点。”嵯峨忽然冷笑了一声:“你知道吗?就连这儿,也是泰平组合的产业。” “知道了又怎样,你又不放我回去。” 荣四没好气的。这时候,轮到嵯峨弘树沉默了。 “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尽快放我回去。”这时候,荣四正色的说。 “淳熙君,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看到你――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些时日吗?”嵯峨弘树水水的眼睛看着荣四。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可不好*。我说嵯峨弘树,你好端端的一爷们,干嘛非缠着我不可?” 武器的事太诱人,所以荣四这一次,有点诚恳的。 “爱如生命般莫测,我也不知道,我的心为什么会被你蛊惑。”嵯峨弘树幽怨的。 荣四做恶心状。躺下,用毛毯蒙住头:“你他妈,能不能,有个正常人的样?!”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二十年流不尽的… 事实证明,嵯峨弘树还真不是正常人。第二天,荣四吃早点的时候,嵯峨弘树也吩咐把他的那份早餐也送到荣四房间,跟他一起吃。 “你严重影响了我的食欲。”荣四直截了当的说。 这一次,嵯峨弘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喝牛奶。荣四虎着脸看了他半天,忽然走过去,把他的轮椅转了个向,转向墙面。 “淳熙君,我能请教你几个关于雅部的问题吗?” 荣四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过了一会儿:“你这人,不配提这两个字。” 嵯峨弘树没有反驳,只是继续说下去:“记得那年月下,你给我唱了《新水令》和《驻马听》,又留下了一卷曲谱,从此我就没有停止过,对雅部的喜爱。你说过,你们中国有比歌舞伎更好的雅部正音,我开始有点不服气,可是听多了,觉得你说的话不无道理。” “那当然。” “我也学会了一点点,你能听一听,给我一点意见吗?” “呵,你这小日本还能唱我们的雅部?连中国话都说不全。”荣四轻蔑的。 “或许可以呢。淳熙君,请给我一个机会。” “好吧,就让你唱上一唱,不然就显得咱小气了。” 嵯峨大喜,把轮椅转了个个,重新面对荣四,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管笛子来。 “淳熙君,你可以为我司笛吗?” “得寸进尺了啊你?”荣四脸一黑,过了一会儿,没好气的接过来,“好吧,就这么一回。” 荣四把笛子取过来,放在唇边试了试音,然后:“嗯,笛子还不错。开始吧。” “(白)好一派江景也。”嵯峨弘树一提气,一句念白脱口而出,又忽然,以手捂腹,显是动了真气伤了腹部的缘故。荣四冷冷的:“你就逞强吧。” “我没事。”嵯峨弘树轻轻的道,“我能行的。” 荣四哼了一声,说道:“不用说念白了,直接开始唱。” “好。” 荣四以手在桌上敲过两个响板,这才吹出旋律,嵯峨弘树跟着唱道:“〔新水令〕 大江东去浪千叠, 趁西风驾着这小舟一叶。 才离了九重龙凤阙, 早来探千丈虎狼穴。 大丈夫心烈, 大丈夫心烈, 觑着那单刀会赛村社。” 〔驻马听〕依旧的水涌山叠, “依旧的水涌山叠。 好一个年少的周郎, 恁在何处也? 不觉的灰飞烟灭, 可怜黄盖暗伤嗟。 破曹樯橹, 恰又早一时绝。 只这鏖兵, 江水犹然热, 好教俺心惨切。 白)好水哈! 白)周仓! 白)吓。 白)这不是水! 〔驻马听〕这是那,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说实话,嵯峨弘树真的很紧张,一曲终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荣四。荣四放下笛子,好久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讲评道:“你的声线本来就细,实在不适合这一曲。不过,难得的是,细中也有峻拔,所以,勉强还听得过去。只是你更适合唱小生。在日本,谁教的你?” “是葛春子老师。他也是这么说的,因此小生的戏我学了不少,比如拾画,又比如见娘,单刀会这一出老师本来是不教的,是我缠着他学会的。” “哦,是他呀。旅居日本的华侨中,会曲的不多,他那份造诣教教你还行。” “淳熙君,我拜你为师吧。你教我雅部吧。”嵯峨的目光中忽然流露出热烈来。 荣四闻言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蹦出两个字:“做梦。” 嵯峨的眼中的光芒一暗。 “不过,”荣四忽然若有所思,“不过你这么一唱,倒勾起我看堂会的瘾来。” “堂会?” “对,就是你们日本把歌舞伎请到家里来演出,在中国,把戏班子叫到家里来演,就叫堂会。” “那好办啊。我这就去让人请个戏班子。” “做梦吧你,这兵荒马乱的,戏班子早逃难去了――不过,可以请几个曲友来家里彩串还是可以的。”荣四看似不经意的。 “曲友?” “是啊。你就说这事办不办得了吧。”荣四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办得了。淳熙君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提要求,我一定办到。” “不强求啊,没报酬啊。”荣四舌灿莲花,气死嵯峨不偿命。 “我知道的,我不想要你什么东西。”嵯峨扬起他那张标致的童叟无欺的正太脸。 于是,内伤的居然是荣四。 第二百一十二章 雪子姐姐饶了奴… 然而真的办起来,嵯峨觉得这事还真不好办。原因很简单,乃是因为不论战前,还是战后,雅部做为一种剧场艺术,盛况早就不在了。嵯峨依稀听葛春子老师说过,花部乱弹的兴起,以其下里巴人的特质吸引了更多的观众,而雅部做为一种阳春白雪,竞争的很吃力,原因之一,是因为雅部所使用的对白,曲词,俚语更贴近于明代的市井,而不再适合数百年后历经变迁的中国。竞争失败后,许多职业演员找不到工作,戏迷也很难找到串戏的机会,于是他们纷纷组成自己的曲社。有时候几个曲社联合包场,共同演出。但是这样的机会毕竟也是不多的。如今战争一起,很多戏院被毁,演员们更是离散,昔日捧戏子的串客们,有钱的早就逃离上海,没钱的自然也有侥幸躲进租界的,然分散的开,一时半会儿叫嵯峨哪里去寻。 因此正踌躇间,菜菜子忽然跟嵯峨说起上一次听曲的事来。 “竟有这样的事?”嵯峨认真的看着菜菜子,这是他第一次用不曾游移的目光看着菜菜子,这态度菜菜子喜欢,虽然不是因为注意到她,于是菜菜子向嵯峨描绘了雪子,描绘了许太太。当嵯峨听说那位许太太是一位良家女子的时候,便有了计较。他告诉菜菜子,想要先约谈一下这位许太太。 于是,许太太,也就是宝珠,接到了嵯峨的一份请柬。上面很规矩的按照中国的习惯写着茶叙的时间,地点。送请柬来的是雪子,宝珠接过这份请柬的时候,手有点颤抖,雪子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宝珠,你别急,这回,是那个嵯峨要见你。这次,你见不到荣四的。” “哦。我晓得的。”还是有一点点失望,从话语中流露。雪子斜着眼睛看着宝珠:“宝珠,说句不好听的,你和四公子他――” “不,你不要误会,我们没有什么的。”宝珠忙解释的。“你也知道,那次是演戏。” 雪子的眼睛含笑:“宝珠,你不老实。”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自从那日抱头痛哭后,宝珠和雪子成了姐妹淘。私下里也会说说小话了。 “宝珠,你看着我的眼睛。” “做啥?”宝珠看向雪子,雪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宝珠,我的眼睛可毒,荣四,可是宝贝着你哪。” “别瞎说,没有影的事。” 雪子促狭的呵宝珠的痒:“你这小贱人,你还不承认,不是为了你,荣四至于那么拼命嘛。惹事的祸害,千年的妖精,你说你这人,你娘生你出来是为什么?为害人间的吗?” “雪子姐姐饶了奴家这遭!”宝珠忍不住遂用韵白说了一句,又转用官话道:“我很无辜的。” “呸!”这一回就轮到雪子表示“鄙夷”了。 两人相闹一会儿,遂定下见嵯峨之计。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叫一声师姐先(… “许太太?” 嵯峨一身考究的西服,雪白三件套,愈发的显得俊美无双。 “是的。”宝珠错愕之下,还是保持着她落魄良家女子的风度。嵯峨上上下下的看了宝珠几眼,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但是又说不出哪里熟悉。要说这张脸,是嵯峨从来没有见过的,清秀是清秀,不过中人之姿。“不知这位先生做什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嵯峨君。” “好的,嵯峨君。” “许太太,请坐。” “谢谢。”嵯峨观察着宝珠的举止,西式的礼仪娴熟,看来真的很符合她被雪子介绍的身份。 “不客气,许太太用点什么?” “一杯蓝山,再加一块提拉米苏。” 嵯峨优雅的招来法国侍者,他重复了宝珠的要求,最后再为自己点了一杯卡布基诺。这才悠悠的说到雅部:“听说许太太自幼修习雅部?” “嗯,是的。小时候家里开纱厂,父亲也很开通,经常有机会去看戏,家里也请了先生来教。” “哦,不知道许太太有没有听说过葛雷子先生?” “咦,嵯峨君怎么知道葛雷子先生?” “怎么,许太太也知道他?” “不瞒您说,葛雷子先生也曾经教过我雅部,不过后来他到日本去了。接替他的是一位姓周的老师。”宝珠信口开河的,之前她和雪子已经做过功课,已经把葛雷子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葛雷子在姑苏的时候,也算是知名曲家,宝珠也是见过的。 “哦?这么巧?我在日本,也是请葛雷子先生教我修习雅部呢。算起来,和许太太还有同门之谊。” “这么说,嵯峨君你先叫一声师姐先。”许太太洒脱的,这态度让嵯峨顿生亲切之感。许太太甚至还说了葛雷子先生的一些趣事,原来这位葛先生是一位老烟枪,生活窘迫的很,每到晚上晚餐的时节,他就出现了。这时他圆睁双眼,滔滔不绝地聊上三个小时,讲他在外飘荡的生活哦,或是他认识的演员,完全忘了他的本职工作是给她上课。他会就着炸虾米喝两杯酒,到了十点,他的精神突然没了,眼皮都睁不开,肤色发黑,显出皱纹,然后他慢慢走出自家大门,消失在夜色中。 “幸亏他生了个好女儿,也算有福气,嫁了你们日本的一位先生,这才把葛先生带了出去。” 嵯峨一听到圆睁双眼就会心的笑了:“师姐说的是,葛先生倒确实是这样的。每次要等他过了聊天的瘾,才能教上我几句的。” 宝珠自来熟:“那末,师弟你如今会了几折戏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太白醉写 “已经会《拾画》,《见娘》还有《太白醉写》,《惊梦》是开蒙第一折戏。《琴挑》,《书馆》也会一点。” “倒是会了不少呢。原来你连《太白醉写》也会。这戏考唱功也考身段呢。身段都学了吗?” “略略的学了一点,还请师姐多多指教才是。” “哪里,哪里。太白醉写的身段我也是不熟的。互相切磋罢了。” 嵯峨这下把对雅部的瘾都勾起来了,原来修习雅部的人都有个瘾,喜欢唱给人听,演给人看,以求知音的认同。嵯峨也不能免俗,在日本的时候,懂雅部的人少,嵯峨有着曲高和寡之叹。唱给荣四听,荣四那个别扭劲儿,让他那个难受,现在许太太要切磋,怎么不让他心痒痒呢。 宝珠察言观色,再加临门一脚: “不知道师弟对彩串可有兴趣?” “师姐你有行头?”嵯峨两眼放光,贪婪的看着宝珠。 “有的。昔年我做得一套行头,因为太过长大,我一直不合适。师弟你来穿的话……不过,师姐我如今家道艰难。” “师姐,只要那行头我穿得下,要多少钱都好说。” “那就成交。”宝珠耐住性子,颇为温婉的,好,这一下,既精明又温顺的上海小市民形象跃然纸上。嵯峨和宝珠约定,后日他在家恭候宝珠以及几个同道还有乐师的光临。 第二百一十五章 唱戏的行头 “好端端的陪一副行头。”宝珠努着嘴不高兴的,一面站在光亮处,整理着褶子的衣领,雪子在一旁笑道:“好啦,别心疼啦。指着它去换回你心尖上的人呢。” “又胡说!”宝珠爱不释手的摸着那衣料,饱满的宛如贝壳般的指甲映衬在淡绿色的衣料上十分好看。“你也别说,这料子,这做工,真正是上等。” “好啦,你不看看你的行头,夫人可是花了大价钱给你置备的。” 宝珠忽然放下手中的褶子,问道:“你这人倒也奇了,你为何从来不说夫人跟荣四的八卦?” “人家行得正做得直,又是有夫之妇。” “我难道不是有夫之妇?我如今可是玉太太。”宝珠反问道。 “哦,玉太太啊。我倒是听说,四公子那里可从来没有承认过。” “真是好笑来,我嫁人要他承认做什么?”宝珠伶牙俐齿的。雪子捉住她的手指问道,“宝珠,你装什么装,四公子对你的心,可是路人皆知。你倒是好,把人家一番好心当作驴肝肺,扔在地上不算,还踩上一脚,要不然,有一句俗语呢:天下最毒妇人心。” “呸,你难道不是巾帼里的一员?这话说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真正连你自己也骂了进去。” 雪子一想,可不是吗?遂要扯了宝珠的脸来撕,却见宝珠把手一挡:“我这脸,明儿可是要上妆,若是撕坏了,看你怎么跟夫人交待!” “好,那就等过几日再收拾你!” “好吧,我素面以待。”宝珠有恃无恐的。 “好了,宝珠大小姐,玉夫人,你还是想想明天的步骤,可都记清楚了?” “嗯,记清楚了。” “明天你也别慌,小竹会跟你去的。老邱虽在暗处,也不会离你太远。”许家的小娘姨客串六旦,明天要唱春香,宝珠对她能唱雅部一点都不惊奇:“好的。” “今晚早点睡,我走了。”雪子的手搭在宝珠的肩膀上。宝珠的手与她交叠,两个人的体温交汇到一起,好像有一股力量在相互传递,那一种默契不用言说,就在刹那之间建立。 “好的。雪子,你在外行走,要当心。” “嗯,宝珠,借你吉言。”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你是个天生俊生… 门一开,好宽敞的客厅,宝珠眼尖的发现,客厅左右都有几扇紧闭的门。她的心一阵狂跳,荣四会在哪间房子里呢?还没等她猜出来,嵯峨就一面示意她带来的乐师和鼓师在客厅里准备,一面提着她带来的箱子,打开左边其中的一扇:“师姐,你来看看,我们就在这里化妆好不好?” 房子坐北朝南,左边的屋子都是朝东的,光线很好。且,嵯峨专门布置了一间化妆室?,没错,明晃晃靠墙四扇化妆镜,很专业的设了镜前灯,前面的化妆台也不是敷衍了事的,花梨木的材质,镜子对面是衣帽架,可以用来放宝珠带来的行头。 “师弟,你准备开剧院啊?” 宝珠酸溜溜的说,嵯峨看了宝珠一会儿,忽然又绽放了他正太版的灿烂笑容:“师姐,听说你要赠我行头,我怎好怠慢你这番心意,还不赶紧布置了一个窝给它?”哦,原来是看在行头的面子上,而他们一行人的待遇全看在行头的面子上。这小日本鬼子。宝珠腹诽道,嘴上却不动声色的:“来,让师姐喝口茶,我们赶快,扮上!” “好!”嵯峨早跃跃欲试了。 宝珠心中一叹,要不是为了荣四,齐大小姐才不耐烦伺候你呢。原来这雅部化妆不比其他,雅部乃是百戏之祖,因而在化妆穿衣上都特别有讲究。比如说,嵯峨今天要扮的两出:《惊梦》和《拾画》虽然都是扮演同一个角色,但穿戴的衣服却有所不同,《惊梦》里乃是表现柳梦梅和杜丽娘梦中缱绻,如此粉色的意境,小生扮的是梦中人,穿着当然要旖旎,因而再没有比穿粉红褶子,湖色彩裤,着厚底靴,戴文生巾更标致的打扮了。而《拾画》里却是现实中人,所以就变成穿湖色褶子,茄花彩裤,着厚底靴,戴小生巾加以区别。不过衣服再复杂,换一换其实也方便,最麻烦的其实是化妆:昆剧演员在后台扮妆角色,称为扮戏,又称扎扮。其步骤为先作脸部化妆,称为『上彩』,然后戴网巾,后扮角色必须同时吊眼睛,其间并包含发式的处理:且角须贴片子,梳大头;生、末,净、丑等角色戴水发或发帚、鬓发等,然后系水纱。化妆完毕后再穿彩裤,穿布袜靴鞋,戴盔帽,穿服装。旧时戏班有『一扮三像』和『早扮三光,晚扮三慌』的谚语。 因嵯峨是第一次扮,所以就跟个好奇宝宝似的,宝珠每做一步,他都要问个究竟,宝珠一时听得心烦,在吊眼角的时候不免手下用力,嵯峨这小鬼子哪经得住这个,当即鬼哭狼嚎了起来,只听宝珠这时候冷冷的:“师弟,师父没跟你说过俊扮要吃得起苦的啊?” “师姐,太阳穴这里真痛。”嵯峨眼泪汪汪的投诉,宝珠毫无同情心的,“把眼泪憋回去,不然这眼妆可就白化了!” 唉,这嵯峨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不仅在荣四面前吃瘪,在许太太――也就是宝珠――面前也照样吃瘪,这不,他眼望天花板,好不容易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这时候,小娘姨实在听不过去,拉了一下宝珠的袖子,用只有宝珠能听到声音说道:“大小姐,你以为日军的作战部队大佐是纸糊的老虎吗?” “不,这不就是只纸老虎嘛。”宝珠傻乎乎的想,忽然又回过神来,觉着点后怕来,也是,小日本子的坏心眼子举世闻名。不能因为这张看似无辜的正太脸就丧失了判断力。 这么一想,话就说回来了,宝珠放柔了声音:“师弟啊,师姐也是为你好,这俊扮的规矩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师姐就是再怕弄疼你,可是手下也是不能留情的啊。” “嗯,师姐,我知道的。其实我们日本,歌舞伎的装扮里,也是要吊眼角的。只是没有这么疼。”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宝珠顺便问候了一下日本歌舞伎的祖师爷。这不是剽窃是什么?鲁迅先生说这叫拿来主义,其实那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不就是剽窃么?以前那是暗夺,现在还耀武扬威漂洋过海跑到咱中国的地界明抢,这不是强盗是什么?你这小日本鬼子,长得再标致,也是个小强盗!也改变不了,杀戮我中国军人的事实!(不过,貌似日本歌舞伎的祖师爷跟咱中国梨园行供奉的祖师爷好像是一回事啵?)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宝珠手下不停,她虽多年不曾彩扮,但外科大夫手的灵活度超过常人,这几日又刻意去练了。因此,镜子里,渐渐呈现出来的,是一张比云官扮起来还好看的脸,生行小生家门只用少许乾粉匀面,眼膛及眉心(印堂)略染乾胭脂,乃是淡妆,但就是这淡妆刚好跟嵯峨清水通透的气质合拍,连嵯峨自己都被镜中的自己迷住了。 “师姐,你扮的真好,谢谢你。”这一刻,嵯峨简直想拥抱宝珠,十分真诚的。 宝珠抬眼看看天花板:“不谢。好啦,你先穿好水衣,在一旁等着,我要化妆了。” 这时候,小娘姨已经利落的给自己化好了六旦妆,眉心一点胭脂,十分的娇痴――她帮着宝珠开始装扮。宝珠此时乃是易容,在易容后的基础上化妆,其实远不如本色时候的美艳,但纵使是这样,宝珠的扮相依然让人*。 嵯峨看得愣在那里。 宝珠微微的偏一偏头问道:“怎么了?” “师姐,雅部的化妆实在太神奇了,比我们歌舞伎的确实好上千倍万倍。”嵯峨由衷的赞叹。 宝珠拿起一朵珠花,正要递给小娘姨,嵯峨却殷勤的接过来,为宝珠插在头上。嘴里嘟哝着:“师姐,过几日你再来,给我也扮一回杜丽娘。” 宝珠瞬间满头黑线。 “好。”先答应着吧,过几天说不定就能救出荣四了。 化妆化好,就是穿行头了。此时,嵯峨已经无师自通的把水衣穿好,这实际上是一种衬服,大领、大襟,白布制。 “喏,你先穿这件,”宝珠拿出一件粉红褶子来,“不过,这可不是给你的,给你的是湖色的那件。”随手一指小娘姨手中的湖色褶子。 “知道。今天我们先唱惊梦。” 褶子嵯峨就毫无办法了,宝珠协助他穿好,然后把他按坐在椅子上。把柳梦梅的文生巾替他戴好,这才拎了一双高靴过来:“这双高靴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还有靴子啊,师姐,你真是太好。” “这没什么的,红包多包几个就好。”宝珠一副精明的样子。嵯峨不以为意的:“嗯,那是一定的。” 高靴穿了,稍稍的有点大,里面垫点棉花还是能穿的。这双高靴其实也是都中估计了嵯峨的身高专门订做的,但是鞋子合不合脚到底不是想象出来的。因此靴子比起衣服来,还是衣服合身。 这个时候,嵯峨完完全全就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了。他左看右看,满意极了,心里一个念头一闪,并狂热起来。 “师姐,你在这里少做,我去去就来。” 还没等宝珠开口,嵯峨就来开门出去了。 宝珠的脸沉了一下:“跟着去看看。”小娘姨心领神会的站在门口,头往外探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是个天生俊生… 嵯峨兴冲冲的打开了荣四房间的门。 荣四正坐在藤椅里看报纸。 见嵯峨一副雅部巾生的模样进来,不管他怎么冷漠,也愣了一下。 “怎么样,淳熙君?”嵯峨随意的做了几个身段,略嫌生硬,但难得的都做对了,平心而论,还真是有柳梦梅的潇洒劲儿。但是荣四现在关心的是这副雅部打扮的背后:“谁给你扮的?” “就是上一回跟你说过的许太太。” 哦,许太太,荣四一阵紧张,猛然想起松岛菜菜子曾经说过的话。 “淳熙君,你还没说,我打扮起来怎么样呢!”嵯峨此时的神情就好像等不及要父母夸奖的孩子。 “还行吧。”荣四敷衍的。 可是听在嵯峨耳朵里,这句还行也很珍贵,因为荣四对他的冷淡,蔑视,打击已经成习惯了,这句还行还真难得。因此,嵯峨君就开始头脑发热了,冲口说出一句:“不知道淳熙君扮起戏来是怎么样的呢,真想看一看。” “做梦。”果然,荣四的嘴巴里蹦出两个字。但是不可否认,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一个机会,能跟许太太接近,了解都中的意图。不过,嵯峨为人其实十分精明,别看忽闪忽闪着眼睛实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若是太过于急切反倒引起嵯峨怀疑。所以,他使出了以退为进这一招。 这当然是符合他平时表现的,嵯峨见怪不怪的,继续盛情邀请:“淳熙君,难得今天行头齐,许太太扮戏又有一套。你不是有戏瘾吗?难道不想趁这个机会过过戏瘾?” 荣四白了他一眼,闭目养神。 嵯峨今天看来是非要看荣四扮戏不可,继续游说,百折不挠的:“淳熙君,我知道,你我是战场上的――敌人,可是艺术是无国界的,今天,可不可以暂时放下彼此的身份?” 荣四怒目圆睁:“狗屁,什么艺术是无国界的,我告诉你,艺术是有国籍的,雅部它生是中国的根,死是中国的魂,你们小日本别想偷梁换柱,把中国的文明当作你们的精神财富,告诉你们,没门!” 嵯峨:“好好好,是我说错了。不过,淳熙君,今天真的……” “你连这门都不让我出去,我怎么扮戏?”荣四忽然打断了嵯峨的话。嵯峨愕然。荣四似笑非笑的:“今天你四爷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雅部。别以为你穿了这身皮,就能演好唱好雅部了,告诉你,早着呢。” 啪,兜头一盆冷水倒在嵯峨头上,把嵯峨的兴头儿浇掉了一半,不过荣四肯去扮戏给他看这又让他兴奋起来――嵯峨小公子的心理再建设功能真是十分强大,尤其是在荣四面前可以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淳熙君,扮戏就在隔壁。”嵯峨说道,“以后只要你不出这层楼,可以在这里任何一个房间自由走动。” 妈的,老子稀罕?有本事把老子放出去!荣四因此摆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这时候,嵯峨装作没看见,打开了卧室的门。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可怜相见难相认… 这是荣四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离开这间屋子,虽然出得屋来不过是一个大客厅,但是总算相对有一种开阔之感。 荣四进得化妆室的时候,宝珠正低头在整理身上的戏服,穿皎月绣花帔,衬茄花褶子,花白裙,白彩裤,着彩鞋,梳大头,戴花这正是杜丽娘惊梦的装束。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一道目光照射,下意识的朝镜子中看去,刹那间,电光火石――是俺惊魂化! 那穿着白衬衣,靛青西裤的,袖口随意的卷起,斜斜倚在门框上的男子,可不就是那该死的天杀的活着死了都不让人安宁的荣四! “怎么,看到个爷们长的俊就*成这样?”没错,就是他,这吊儿郎当的腔调,配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正是荣四的招牌标志。忽然,荣四的眉头一皱。 这时候,幸好小娘姨有意无意的走到宝珠身边,不动声色的踢了宝珠一脚,宝珠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的身份,现在的处境。于是,她轻轻的看似无意的摇了摇头。看上去好像是在否定荣四的话。 “师姐,这是我的朋友熙少爷。”嵯峨顺手给荣四按了个称呼。 “熙少爷好。”宝珠轻启朱唇,站起来,面对着荣四,因穿着戏服,索性按照戏里的规矩裣衽为礼。 荣四吃惊的几乎要表现出来:怎么回事,这声音,但这相貌――“师姐,我这朋友也是个好雅部的,麻烦你也给他扮一个吧。”嵯峨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异样,他欢快的说。 “好。” “如此,就有劳――” “许太太,她是许太太。” “哦,如此,就有劳许太太了。” “不客气。” 看似平常的对话,实际上已经暗潮涌动。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可怜相见难相认… 荣四在镜子前坐定。宝珠却无论如何淡定不下来,不像刚才给嵯峨化妆时那么镇静。手都有点颤抖。 这时候,只听荣四说道: “嵯峨,去倒壶茶来,我要润润嗓子。对了,你亲自去泡。” “好。”嵯峨不疑有异,难得荣四在外人面前知道给自己留面子。可是这话听在宝珠耳朵里,却足够她瞪大眼睛。 “笨女人。”荣四不由得小声的骂道。 “什么?”宝珠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我说,别想骗你四哥哥。” 宝珠的脸刷得一下红了,果然,她易容成什么样他都认得他,想到这个,她心里有点甜甜的,可是接下去,荣四的话却不那么中听了:“你给我滚回都中去!夫人那儿没人了吗?为什么要你这笨女人来?” 这这这,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宝珠的眼圈都要红了。看在荣四眼里,真是又疼又痛又担心又愤怒,简直是五味杂陈:素来精明的表姐,这叫干的什么事,怎么可以叫她来到这虎狼窝?这笨女人是做特工的料吗? “好了,哭什么!想快点让敌人识破?”荣四咬牙切齿的,硬生生让宝珠把眼泪忍了回去。 “给我化妆!手别抖!” 荣四没好气的。宝珠这里气得差点要炸了,这时候小娘姨插进来:“荣师长,请您稍安勿躁,夫人说过,只有宝小姐知道怎么和郑小姐联络。” 接着小娘姨简短的把夫人的营救计划简单的告诉了荣四。荣四也把嵯峨愿意和他们交易枪支的消息告诉小娘姨,要求转告国防部。并且要小娘姨转告夫人,立即把宝珠送回都中。 宝珠在一旁发愣,这时候荣四已经瞥到宝珠的无措,宝珠的无奈。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心不能软,看似平静的隐秘战线,其实杀机重重,他不能也绝对舍不得让她冒险。 须臾后,双方交流毕。荣四看一眼宝珠:“还愣着干什么?怎么化妆的不会了吗?刚才怎么给嵯峨扮的?” “哦。”宝珠其实心里有点小感动的,荣四是真的生气,真的担心,真的愤怒,真的舍不得她冒险。这一点,谁都不及他。于是,她平静下来,手也不抖了,她不能出破绽,不能让四哥哥被人怀疑。 所以等嵯峨端着一壶茶进来的时候,宝珠已经为荣四吊好了眼角。镜中的荣四比之嵯峨又是一番不一样的英俊。嵯峨说到底像个美少年,而荣四不一样,他已经是青年了,他轩朗的面目,刀削般俊逸的轮廓,都显出一种成熟雄性的阳刚之美。再加上穿着水衣,胸口半露,狮子那样的性感。 “熙大哥,你要的茶。”嵯峨目不转睛的盯着荣四。 荣四大剌剌的端起茶壶,喝了一口,再放到嵯峨身上,完全当嵯峨是跟包。嵯峨很用心,泡的茶完全泡开却不烫嘴,荣四喝了,很挑不出刺来。 “对了,把你身上的褶子,脱了,给我。” “哦。”嵯峨乖的像只摇尾小狗。 “怎么?熙少爷要唱惊梦?”宝珠问道。 “不可以吗?”荣四扬一扬眉毛,这女人是真笨还是假笨,惊梦只有他能跟她唱,别人休想。可是也要解释给嵯峨听:“给他做个示范。”一边站起来,穿上高靴他自然还比嵯峨高,顺手把嵯峨头上的文生巾摘下,戴在自己的头上。他本来就手巧,对于胭脂水粉装扮之类无师自通,因此,很快,他就把自己拾掇成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荣氏柳梦梅。 “呀,熙大哥,你扮起来真是太帅了。” “可不是吗?我本来就长得帅!”荣四自恋的令所有在场的当然除了嵯峨之外的人的汗毛陡然直立。 第二百二十章 没乱里春情难遣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传?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身子困乏了,且自隐几而眠。〔睡介〕” 这是荣四第一次和宝珠搭戏。这一段本就*缱绻,勾人心魄,宝珠的身段体态更是为这一段增添了一份妩媚。恍然间,荣四好像真的穿越成了柳梦梅,与杜丽娘梦中相会。“笨女人,你演成这样是想勾我魂吗?”荣四心里低低的叹。 嵯峨自告奋勇客串花神,道具虽不全,但意思都到了,他把荣四引入了宝珠的梦中:〔梦生介〕〔生持柳枝上〕“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一径落花随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小生顺路儿跟着杜小姐回来,怎生不见?〔回看介〕呀,小姐,小姐!〔旦作惊起介〕〔相见介〕〔生〕小生那一处不寻到,你却在这里!〔旦作斜视不语介〕〔生〕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书史,可作诗以赏此柳枝乎?〔旦作惊喜,欲言又止介〕〔背想〕这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生笑介〕小姐,咱爱杀你哩! “是的,宝珠,咱爱杀你哩!”这一句不仅仅是柳梦梅的告白,这也是我荣四对你的告白啊。 “【山桃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旦作含笑不行〕〔生作牵衣介〕〔旦低问〕那边去?〔生〕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旦低问〕秀才,去怎的?〔生低答〕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旦作羞〕〔生前抱〕〔旦推介〕〔合〕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生强抱旦下〕” “宝珠,我但愿这么抱着你,一辈子也不放手。” 〔这时候嵯峨扮花神束发冠,红衣插花上〕“催花御史惜花天,检点春工又一年。蘸客伤心红雨下,勾人悬梦采云边。”吾乃掌管南安府后花园花神是也。因杜知府小姐丽娘,与柳梦梅秀才,后日有姻缘之分。杜小姐游春感伤,致使柳秀才入梦。咱花神专掌惜玉怜香,竟来保护他,要他云雨十分欢幸也。 “【鲍老催】 单则是混阳蒸变,看他似虫儿般蠢动把风情扇。一般儿娇凝翠绽魂儿颠。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见。呀,淫邪展污了花台殿。咱待拈片落花儿惊醒他。〔向鬼门丢花介〕他梦酣春透了怎留连?拈花闪碎的红如片。秀才才到的半梦儿;梦毕之时,好送杜小姐仍归香阁。吾神去也。〔下〕” “【山桃红】 〔荣四、宝珠携手上〕〔生〕这一霎天留人便,草借花眠。小姐可好?〔旦低头介〕〔生〕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小姐休忘了啊,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旦〕秀才,你可去啊?〔合〕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生〕姐姐,你身子乏了,将息,将息。〔送旦依前作睡介〕〔轻?旦介〕姐姐,俺去了。〔作回顾介〕姐姐,你可十分将息,我再来瞧你那。“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下〕“宝珠,宝珠,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旦作惊醒,低叫介〕秀才,秀才,你去了也?〔又作痴睡介〕“我的宝珠,我的痴人儿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还不赶快醒转 宝珠伏在桌子上,久久不能出戏。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不能完全入戏,直到荣四上场,她从来没有见过荣四唱戏的样子,声线,身段竟是――好到不行。她很快的被荣四带入了梦境。 到最后荣四说:“姐姐,俺去了”的时候,她真是有万分不舍之感,好像多年失散又别离一样。 “真是演得太好了,师姐,熙大哥,没想到你们配的那么搭调。” “是啊。”荣四不动声色的扶了一下宝珠,这个笨女人这么下去非露馅不可,还不赶快醒转。 “师弟啊,什么时辰了,师姐饿的心里发慌。”没想到这个活宝抬起头来,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是也巧妙的解释了刚才的举动,天衣无缝般,嵯峨首先笑起来:“没想到师姐你这么实在。好吧,我们吃饭吧。我早就吩咐厨房备了餐点了。”忽然想起来:“师姐,这水纱勒的太痛,可不可以先松一下。”嵯峨第一次吊眼睛,实际上头已经痛得要裂开来了。 “可以的。熙少爷,你也可以先松一松水纱的。妆倒是不用卸,吃饭的时候注意点就行了。” “好。”荣四看着宝珠的眼睛,声音沙哑的说了一个字。 一桌酒菜,清淡,可口,嵯峨,荣四,宝珠自然是一桌,小娘姨并乐师、鼓师在小厢房里另开了一桌。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到底是人间妖物 及至下午,几人稍坐休息,便又开始彩串。 这一回,荣四说道:“嵯峨你先来一折《拾画叫画》我来看看。” “好!”终于轮到自己可以大大的表现一番了,还是在荣四面前,并且看荣四的架势,是要指点自己一番的,当然很是雀跃。 因此,宝珠和荣四当观众,坐在氍毹的正前方。 这也是宝珠教嵯峨的,她之前让他准备氍毹,现在就告诉他,在明代,氍毹逐渐演变为对舞台的习称。当时昆曲盛行,江南官员富户蓄优成风,时称“家乐”或“家班”,在家中习演昆曲。而演出多于厅堂中所铺的红地毯上进行,久之则成风俗。 音乐起,嵯峨扮柳梦梅上: 此戏是昆曲巾生的家门戏。根据剧情,柳梦梅病愈出场,场面敲小锣。演员亮相,念引子,定场诗并自报家门,交待来龙去脉。 “(生上) 【金珑璁】惊春谁似我?客途中都不问其他。 生)小生卧病在梅花观中,喜得陈友知医,调理痊可。这几日春怀郁闷,无处排遣?早间石姑姑来说,此间后边有座大花园,尽堪游赏,为此迤逦行来。(行介)已是西廊下了。(行介)好个葱翠篱门,可惜倒了半架。待我掩身而进。(欢介)妙啊!“凭阑仍是玉阑干,四面墙垣不忍看。想得当时好风月,万条烟罩一时乾。”(到介)呀,好冷落也!” 荣四和宝珠对视一眼,宝珠小声的用唇语:你确定他是日本鬼子? 荣四面无表情的回她一句:如假包换。 唱腔还在继续: “【颜子乐】则见风月暗消磨,画墙西正南侧左。苍苔滑擦,倚逗著断垣低垛。因何蝴蝶门儿落合?原来以前游客颇盛,都题名在竹林之上。客来过,年月偏多,刻画尽琅环千个。早则是寒花绕砌,荒草成巢。” “等一下。”荣四忽然拍手叫停。 嵯峨呆立。 荣四叹口气,开始给嵯峨说戏: “你唱这段,首先要明白这句唱词的意境: 这是一个病后书生初入荒院的一个内心感叹的定格,感叹时空轮转岁月消磨的情绪,此处用散板行腔,节奏你要学会自己控制。一路唱下来,到了“寒花绕砌,荒草成窠”,“草”字上声,依照昆曲腔格用“罕腔”,由高到底,余绪渐低慢慢送入”成窠”的两个平声字的行腔中,院中荒落的情形婉在眼下心头。喏,就是这样。” 荣四吸一口气:“则见风月暗――消――磨……” 他形态潇洒的把这一段毫不费力的唱下来,嵯峨的表情简直是五体投地。宝珠此刻的心语心愿是:到底是人间妖物。 第二百二十三章 那笔军火生意(… 那日相见甚欢,不久,嵯峨亲自打电话给许太太,定了下次再彩串的时间。 许太太这几日身子却不甚爽利。于是又打发了小娘姨去请医生,这次请的医生却是妇科。医生替许太太检查了一番,告诉她,她怀孕了。 这本是意料中事,许太太,不,宝珠却又高兴又有一点儿难过,高兴的是腹中终于有了辅臣的骨肉。难过的是,她近来总是为荣四难过呢。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嵯峨对荣四动的心思。她也不是雏儿,对这种事即使从未目睹,也未必不曾风闻。但她相信荣四不会,因此便分外难过他的处境,这样骄傲的人儿,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该受着多大的折磨(女人真是容易想多,是荣四折磨嵯峨好不好),想到这儿,她真的恨不得马上就把荣四救出来。 可是,从都中传来的消息是,计划要延后,因为荣四提到的那笔军火生意。 第二百二十四章 那笔军火生意(… 至少要先得到那批武器。因为淞沪战场上,时间越长,中国军队在武器方面的劣势就越来越明显了。 缺乏重型火炮、炸弹等等是重要原因。反观日军,武器装备占据绝对优势。飞机、重炮、军舰、坦克,从陆地到海上和天空,全方位立体作战,到了九月中,中国军队渐渐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日军军舰上的舰炮,有的口径超过400毫米,射程超过10公里,威猛的炮火常常打得中国军队抬不起头来,所及之处血肉横飞,一倒一大片。而中国军队当时最先进的德国克虏伯山炮,最大口径也不过75毫米,射程仅仅几公里,与日军舰炮根本无法相比。中国军队往往集中1个连的山炮轰击日舰,但是无法穿透厚重的甲板,只能在军舰上留下一片火光和一点斑痕。中国炮兵对敌据点和阵地轰击时,即遭日军重炮还击,甚至常常不等架设完毕,日军炮火就前来压制。 所以,武器,在这一刻,比荣四的命重要。 当明白了这一点后,宝珠真是又是气苦,又是郁闷。这时候再加上妊娠反应,心上真是燥的不得了。问题是,这样的状态下,还要去嵯峨那里彩串,满足嵯峨的扮演欲,心里难受还不能跟荣四说(一来肚子里怀的是辅臣的孩子,荣四知道还不知是什么光景,二来搞清楚状况好不好,那可是在嵯峨眼皮底下),因此,真正是有苦说不出。 心里积了火,练唱的时候自然多了烟火气,而雅部又是有讲究的,唱的时候千万不能有烟火气,正宗的昆曲,雅是灵魂,最忌讳烟火气。否则怎么称得上水磨腔?宝珠于唱功一道,又最是自我要求高,这么唱了几曲都不行,大小姐脾气就上来了,冲着小娘姨就喊:“我要回去,要回都中去!” 小娘姨跟司棋,跟雪子,甚至跟娇媛都不同,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因父亲军功而被擢拔的,又参加过特训,军中地位着实不低,所以私下里很不买这位大小姐的账。这时候,也撂开了冷脸子:“这话用不着对我说,决定是都中下达的,夫人不同意荣公子的建议,坚持让你仍旧参加营救,因此,你必须给我在这里耗着。不然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想宝珠一生在世,有哪个敢跟她这样拿乔装逼的,尤其是这个相貌平平的女人,那些遇到的碰到的哪个不是哄着她,即使是生分的,也都彬彬有礼,这时候竟有人不买她的账,若是平时还罢了,横竖宝珠也是有修养的人啊,可是这时候,宝珠是什么,是孕妇,身怀六甲,心情多变,这个时候,腾的一下,就开始发火了! 放着戏本子的茶桌被推翻了不说,还顺手抄起一个花瓶,往小娘姨身上砸去。那小娘姨是练家子,哪里会被宝珠砸到,这时候也是女子心性,反手把宝珠一拉,把宝珠的胳膊往背后一搭,问道:“你服是不服?” 宝珠也倔,这苦楚从不曾尝到过,但是真这样了,也就破罐子破摔,嘴里直嚷着:“不服,我就是不服,你有本事要了我的命去。” 正在僵持间,许副官进来了,他看到这样的情形,脸一沉,马上上前,分开两人,一边大耳刮子甩过去,甩得小娘姨差点站不住,后退了几步。 “大小姐,你没事吧?” 回头又开始叱责小娘姨:“尊卑有序懂不懂,你个小上尉敢冒犯上校,活腻歪了你啊!”反手又是一巴掌,小娘姨的唇边沁出血来,却不知为何,面有惧色,想来这许副官的身手比小娘姨高,她不敢还手的。 宝珠一想,对啊,自己好歹也是上校军医官啊,这小娘姨乃是以下犯上。这么一想,嘴上就开始发狠了:“许副官,这以下犯上,在咱们部队里,该受什么处罚?” “大小姐,重则枪毙,轻则军棍。还要关禁闭。” 宝珠的轴劲儿开始犯了,自然手部的痛楚是一个方面,但面子的事更是重要,小娘姨刚才的举动实实在在也是冒犯了宝珠的尊严,宝珠是什么呢?宝珠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是什么圣女,睚眦必报不至于,施以薄惩正是她现在心中所想:“那好,许副官,你看着办呗。” 说着,就大剌剌的在中堂上的太师椅上坐了。 既然要继续营救,就该分清主次,懂得是谁节制谁,不然的话,拼了这条命,宝珠也不想再呆下去――四哥哥你,就自求多福吧。 许副官冷森森的看向小娘姨,这边小娘姨已经在发抖了,她想起受训时候,军官们手段的严酷。这时候只听许副官对着宝珠说道:“大小姐,按照军规,四儿她该受20军棍,不过,过几日,你们还要去嵯峨那里,您看,是不是暂且寄下十记军棍?” “打五下吧。”宝珠的目的不是让四儿痛,乃是让四儿辱,所以这时候索性再做个好人。许副官心里一松,再转向小娘姨的时候,口气不那么严厉了。 “还愣着干什么,不晓得规矩吗?”许副官拆下门闩,等在那里。 那四儿此时的脸真是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儿,才忸怩着,趴在地上,两只手去褪自己的裤子,中衣,只露出穿着*的屁股。那许副官不耐烦的用门闩戳了一下四儿的腿:“你是纯心拖延时间吗?” 这时候四儿的脸早就红如大虾了,做特工的女子,自然没有保持处子之身这种说法,甚至为了配合工作,有着专门的性技巧方面的训练。但是这种当着讨厌的女子的面受刑的场面,让四儿感到羞愤难当。 这边脸红的还有宝珠,她根本不知道军中笞刑是要*屁股的,所以以为留一条*是底线,哪里知道许副官不依不饶的。只见四儿艰难的把手往自己的*两端放去――“慢着!” 出言的正是宝珠,她到底不是心狠手辣的人,觉得光着屁股挨军棍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太过分了,尤其是当着许副官的面。 “给她留点面子吧。” “是。”许副官这儿正等着宝珠这一声呢,他长年与四儿搭档,早就有肌肤之亲,此时,难道不想放四儿一马?因此,门闩高高举起,看似恐怖的落在四儿的臀上,四儿也顿时痛得哭爹叫娘,但是手里把着劲儿呢,断不会伤了四儿筋骨。 啪,啪,啪,啪,啪! 五下很快打完,四儿的泪水一大颗一大颗的掉在地板上。 “规矩,规矩!”许副官提醒道。 只见四儿艰难的爬起来,跪在宝珠面前:“四儿领责已毕,谢长官教训。” 宝珠见她脸上一股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倒也不计较,毕竟也算是出了气了,这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起来吧,以后懂得尊卑之别就好。” “是。” 四儿带着哭腔说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军棍(1) 入夜,四儿趴在厢房的床上抽泣着,忽然一个黑影推开门潜入。四儿抬头看一眼,幽怨的别过脸去。 “哼,你还来干什么,还不去巴结你的女上校去!” “四儿,别闹脾气了。我是来给你看伤的。”成熟男子面对少女时候的宠溺,无奈,他的手里拿着一只玉瓶,“这是金创药,抹上了,明日就会好多了。” “滚!不要你好心!打也是你打的,这会儿又来装什么好人?” 许副官不在意的,成熟的男人对付这种小姑娘绰绰有余,果然在他温柔的却绝不容易抗拒的攻势下,四儿的下衣荡然无存,露出受刑后红肿破皮的肌肤来,许副官叹口气,把药膏涂在四儿的臀上,手势轻柔,一边涂,一边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做这样糊涂的事?” “哼,我就是看不惯她,要文不能文,要武不能武,你说夫人把她派来干什么,真是添乱。” “啪!”许副官的手又给了四儿的屁股不轻不重的一记。 “啊哟,你干什么啊,白天打的还不够啊!” 许副官恨恨的说:“我看你就是还没挨够!信不信我把剩下的十五记给你补上?这次,绝不给你留面子,直到打烂了为止!” 四儿不吭声了。她知道这次是许副官手下留情,军中军棍的残酷宝珠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兵是打出来的”,这是军官信奉的一条带兵“法则”。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军棍(2) 在军队里,打人,有一种比较郑重,也比较惨重的打法,就是“打军棍”,又叫“打屁股”。 说“郑重”,是因为它是旧军队早期典范令明文规定的一种处罚方式。抗日战争爆发后,新的典范令虽然删去了这种肉刑处罚方式,但不论是国民党的中央军,还是各地方军阀部队,依然畅行着这种用军棍来维护军纪的野蛮治军方式。 “郑重”还有一层意思,凡是打军棍的时候,一般都要集合部队,向官兵们历数被打者的罪状,“噼哩啪啦”一顿军棍打完之后,当众验伤,再叫人抬回营房或拖下去埋了,以此求得“杀鸡给猴看”的治军效果。 说“惨重”,是因为军棍打过之后,轻者,皮开肉绽,举步维艰;重者,或终身残废,或一命鸣呼。 打屁股,用什么做军棍,打在什么具体部位,都有一番讲究。 若往死里打,就不管那么多了,打到咽气时拉倒,或打得差不多的时候,不管他还有气无气,拖下去埋了了事。把被打成奄奄一息的士兵拉出去活埋,有时还算“人道”,因为如果丢在荒郊野岭喂野狗,或让他慢慢咽气,遭罪更多。 打军棍的时候,若想饶他一命,留在队伍里继续冲锋陷阵,那么,最好用扁担作军棍。用扁担方便,随处可以找到。更重要的是,扁担有一定的宽度,打下去时,作用力的面积相对要大一点,挨打者被打之处单位面积承受的冲击力相对小一些,因此,伤到肌肉深处的骨头或神经的可能性,也相对小些。 作为相对“仁慈”的打法,打的具体部位是屁股。打军棍比较规范的动作是:被打者趴在地上,两条腿绞起,一条腿在上,一条腿在下,规定的棍数打了一半之后,再将两条腿反绞过来,打另外一侧。 军棍的抡打方法也有一番讲究,分“拖打”和“弹打”两种。 “拖打”时,扁担下去的瞬间,要就势拖一下。这种打法,打不了几下,皮就被打破了,血也流了出来,不懂门道的人,以为打得很重,或者叫住手,或者来求情。在作戏给他人看的时候,“拖打”往往能使被打者少挨若干军棍。 “弹打”,就是扁担打下去的瞬间,顺着反弹力马上把扁担弹起来。这种打法,皮肤不容易被打破,故以皮下瘀血见多,常给外行人以“打得比较轻”的错觉。若不把瘀血及时排挤出来,那就惨了,几天之后,大量瘀血之处会发炎、化脓,表面上又看不出来。这种病灶俗称“溏心蛋”,就像蛋煮过后,蛋黄没有完全凝固那样,外面光光生生,里面稀稀溜溜。而一旦“溏心蛋”里面流出了浓血,挨打之处已经烂成了一个洞,相当难治。 这种情况,还可能把人命收走。 从医学常识讲,出现大量皮下瘀血后,如不及时将瘀血排挤出来,皮下瘀血和坏死的血液便要经机体代谢吸收,再通过肾脏从泌尿系统排出体外。这不仅会增加肾脏负担,受伤肌肉还会分解出一种叫铁卟啉素的毒素,造成微循环障碍,影响肾小管的吸收和排泄,而一旦肾功能异常,其中严重者将发生以急性肾功能衰竭为特征的继发性休克,并会在抢救不及时情况下导致死亡。 对上述医学常识,旧军队的士兵虽然不懂,但是,在老兵中,却流传着一些代代相传的民间治疗方法。通常,士兵们将挨打者抬回去后,如果棒伤处没怎么破,就用新瓦敲成大小均匀的瓦块,垫上去使劲用脚踩,让碎瓦剌破皮肤的同时吸去污血。如果棒伤处破了,就直接排挤瘀血。有钱的,买点草纸垫在伤口上,人站在上面使劲踩,踩几下后,把浸透了瘀血的草纸扔掉,换上新草纸又继续踩;没钱的,则找一些整块的新瓦片,垫在伤口上吸污血。污血排挤得差不多了,再消毒:有的是往伤口上喷烧酒;有的用盐水洗;有的将老百姓家的“锅烟子”,也就是锅底的黑灰刮下来,碾成细末涂在伤口上。 不管采取哪一种方式治伤,对受伤者来说,都比挨打还痛苦,哭喊声、惨叫声能传得很远。再喊再叫也得治。当官的打完士兵后,通常叫人抬回去就不管死活了,少一个兵,以后还能去抓,治伤的事谁爱管谁去管。 棒伤经过上述治疗后,要等烂肉全部结痂,新肉长出来以后,才能痊愈。这个过程,少则个把月,多则两三个月。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军棍后的郎情妾意 因此,比起真正的军棍来,四儿挨的军棍那可真是不值一提。这一点,四儿也是清楚的,因此她低头不语,听许副官一边在她臀上爱抚,一边教育她:“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也请改一改。你不知道她是四公子心尖上的人吗?要不,夫人怎么会派她过来。” 四儿接受任务,但毕竟地位所限,不可能知道这么高级的八卦。另外,她还有疑惑:“她,她不是白长官的表妹吗?我看白长官紧张她紧张的不得了。” “你也知道啊。”许副官语带讽刺的。 “……”四儿嗫嚅的。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那她,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也知道她怀着孩子啊?那你还这么下死力的扭着她?万一她的孩子有什么不利,你直接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去。我也救不了你。你说你,平时的聪明劲儿都到哪里去了!” 说着,手起掌落,又是一记。 “啊哟,你想打死我啊!”尽管知道他是为她好,怕她的莽撞性子最终断送了她自己的性命,可是也不能一打再打啊,行伍中人手劲重着呢,又打在伤口上,怎么不痛得发颤起来。 “打死了好!省得这么不省心!”许副官用手点点她的额头,“告诉你,这十五记给你记下。你要是再犯浑,我加倍罚你!” “干嘛呀,这么认真,她都未必记得起来。” “就是要认真。你受训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一切行动都要听长官的吗?”许副官依旧不依不饶的。 “嗯,知道。” “好吧。现在宣布几条纪律:第一,不许再对齐长官无礼。第二,要保证齐长官的孕期营养。你买菜的时候,买好一点。第三,去嵯峨那里,要保护好齐长官的安全,不准泄私愤,掉链子。” “好,好吧。”四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这个男人,他太厉害了,受训的时候就是自己的教官,现在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许副官这才放下心来,此时见四儿乖顺的趴在自己怀里,下身赤着,身段曼妙,臀上虽受了苦楚,却自有一番辣手摧花的美态,这时不由得起了性儿,胯下一片火热,不由得就去扯四儿的衣裳。 这边四儿觉得了男人的异动,又是赌气又是娇羞的推搡着他:“作死啊你,人家都这样了,你还想着这事儿――” “里面总没受伤吧,再说了,这事儿能活血,你那里好的快。”男人要是淫心一起,死的也能说成是活的,更何况哄着女孩儿干着勾当了,可不直奔着*快活的去吗,再加上对这具肉体已是熟门熟路,手往下一探,发现这丫头早已春情荡漾了:“你看看,你还说你不想,四儿,乖乖的,让咱爷们好好疼你!”这么说着,就把女子剥得一干二净,分开双腿,找准位置,一个挺身,便直捣到那花心里去,那四儿本来还别扭着呢,见他已经攻陷自己,便索性任他起劲的戳弄,干得兴起,遂把臀上疼痛忘得一分也无。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顿军棍引发的… 却说宝珠,这一夜过得颇不平静,为什么呢?原来这宝珠啊,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白天出了气,晚上躺在房里却不平安起来,原来啊,她在家的时候,从前姑苏家里,也是不曾动手责罚奴仆的,也是废除肉刑的拥护者,因此,今天四儿被打得哭爹叫娘――这位大小姐倒过意不去起来。 于是,就寻思着是不是去安慰四儿几句,同在一个屋檐下,又是同事,不管怎样,自己毕竟长着岁数,怎能和她一般见识。这么一想,便款款的下楼,走向四儿的厢房。 所以,宝珠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有意听壁角的,可是到了四儿的门口,那对男女的唧唧哝哝的一声高一声低的呻吟从那门缝里钻出,钻进宝珠的耳朵里,于是,宝珠很华丽丽的闹了个大红脸。 这勾当宝珠从前可是从没干过。素来只有人听她的房的份,没有她听人房的份,可要不这话就不能说得太满呢,这不就碰上了吗?宝珠从来没有觉得这门缝儿这么宽敞过,简直,简直是一活报剧,当然是广播剧,一时之间,宝珠的心咚咚咚咚的跳,一时之间怔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听里面闹的更不像话了――原来这闺房之趣,本来就因人而异,两个男女在一起,本来就没有特定的套路,说些什么更是根据各人性格而定,那许副官出身行伍,这时候下流话一串一串儿的,四儿也不是省油的灯,那说出来的话真是宝珠闻所未闻――不行了,得赶紧走。这么想着,宝珠蹑手蹑脚的往楼上行去,脚步已经没了来时的从容,幸好穿着软底儿鞋,那两人又做得忘我,才不致被发现。 等躺到了床上,宝珠才松了一口气,只觉身子软塌塌的,身上绝似火烧,她哪儿经过这种阵仗,在床上翻腾良久,才浅浅睡去。 睡着睡着,竟做起春梦来。(难道是杜丽娘演多了的缘故?) 只见――好大一座大花园,太湖石山子,桃红柳绿,好耍子哩。 场景变幻,自己,穿着戏服的自己,不知怎么的罗衣轻褪,被一人按于石凳之上,不是荣四是谁。他怎么叫的:“丽娘,丽娘……” 而自己,却是那样的娇柔无力,似乎也很享受他的抚弄――想那书生这些光景,好不动人春意也。 豆叶黄】他兴心儿紧咽咽,呜着咱香肩。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儿周旋。等闲间把一个照人儿昏善,那般形现,那般软绵。忑一片撒花心的红影儿吊将来半天。敢是咱梦魂儿厮缠? 却突然―― 寻来寻去,都不见了。那牡丹亭,芍药栏,怎生这般凄凉冷落,杳无人迹?好伤感人也! 玉交枝】是这等荒凉地面,没多半亭台靠边,敢是咱眯?色眼寻难见。明放着白日青天,猛教人抓不到魂梦前。霎时间有如活现,打方旋再得俄延,哦!是这答儿压黄金钏匾。 怎不叫人痛断肠―― 旦)秀才,秀才(望介)呀,无人之处,忽见大梅树一株,看梅子磊落可爱人也。我丽娘死后得葬于此,幸矣江儿水】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啊呀人儿呵,守的个梅根相见。 …… 宝珠哭着醒过来,只觉四周黑夜沉沉,梦中的那种心痛萦回不去,仿佛真的把荣四丢了一样。她知道自己这有妇之夫,怀里还怀着丈夫骨肉的女子,是没有资格为荣四痛哭的,然而她还是痛了,在这黑夜里,她无需伪装,也不用伪装,她原来――也是那样心痛荣四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太白醉写 转天就是再次去嵯峨家的日子。嵯峨照旧派了车子来接,宝珠和四儿一路无话。到了嵯峨家门口,四儿才在宝珠下车的时候,扶了她一扶,宝珠点头向她示意,四儿嘴角动了动。两人算是有保留的和解了。这时候,嵯峨照旧在楼下迎接,他已经知道许太太怀孕了,于是贴心的搀着她,嘴里还过意不去的:“师姐,真是对不住,打扰你的休息时间。应该我到府上去的才是。” “没事的,我也要出来走动走动,要是老在家呆着,反而对胎儿不好,以后也不好生养。” “那倒也是,那么师姐,今天你就不必上妆了,坐在一边指点我就好。” “那可不行。今天是准备唱《太白醉写》吧,我好歹也要给你配个杨娘娘,你看我把你的行头也带来了,不过,那是借给你的。” “知道,知道,师姐你最疼师弟,师弟心领了。”可真是顺竿子往上爬,瞧这小嘴甜的,宝珠有时候真不愿想起嵯峨的身份,是敌军的大佐。这大佐是个什么官儿呢?宝珠特意问过许副官,才明白这日军的大佐,乃是日本的一种军衔。日军军官采取三级九等制,即将、佐、尉,又各分大、中、少。其中大佐相当于陆军上校。好吧,宝珠明白了,也就是说,就军衔来说,宝珠和嵯峨是平级的,荣四是少将,比嵯峨军阶高。但是宝珠也知道自己这便宜上校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个军医官,也比不得嵯峨这实际带兵的。但嵯峨在宝珠面前,从不穿军服,他的侍卫也都是普通便装,所以有时候,宝珠觉得他真的不像日本鬼子。 “光心领没用,你知道,师姐现在双身子。”宝珠暗示道。 “师姐放心,束修那是少不了的。” 嵯峨机灵的,一边又把宝珠迎进了上次来的屋子。这个时候,荣四已经等在化妆室里了。宝珠进来,荣四已经装扮好,只是未穿褶子,只是穿着水衣,很是明媚的样子。宝珠见到他,面上一红,明知故问的:“熙少爷,你今儿唱李隆基?” “是啊,还得请杨娘娘为我兜着戏。” “好说,好说。”心里却一直腹诽:该死的荣四,戏唱得那么好,却瞒了我那么多年,这笔帐还没跟你算,这会子倒又来一出假谦虚。 坐下无话,开始化妆。 今天因为是太白醉写,因此多请了几位曲友,扮高力士以及宫娥们,这时候也陆续到了。化妆室一时之间容不下那么多人,嵯峨便临时辟了一个化妆区,自去招呼。荣四和小娘姨也就顺理成章的交换了情报。这次主要是商量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既不让嵯峨怀疑他们的身份又能顺利的把那批军火搞到手。 第二百三十章 听说,许太太有喜… 等嵯峨回来以后,宝珠的妆也化得差不多,这次扮的杨贵妃,因此比杜丽娘更艳丽些,行头当然更华丽,穿团头黄帔,衬湖色素褶子,白裙,白彩裤,着彩鞋,戴凤冠。荣四和嵯峨则都要戴髯口,两人这出都是大官生。 昆剧的角色分工随着表演艺术的发展,也越来越细致。嘉、道间,昆剧角色行当,将原有的“江湖十二角色”,与后来出现更细的分工相结合,在“生、旦、净、末、丑”五大行当之下,又细分二十小行,称作“二十个家门”。 在「生」这个家门中,又分为官生、巾生、鞋皮生、雉尾生,用以表演不同的角色人物。官生一行,扮演做了官的成年男子,其中由于年龄大小、身分高低不同又分大、小官生。例如《长生殿》的唐明皇、《太白醉写》中的李白都由大官生扮演;《荆钗记》中的王十朋、《金雀记》中的潘岳都由小官生扮演。官生与巾生的表演有所不同:巾生饰演*儒雅的年轻书生,清洒飘逸,歌唱要求真假嗓结合,假嗓成份较大,清脆悦耳;官生在表演上要洒脱大方,大官生更要富于气派,在唱法上也是真假嗓结合,但真嗓落在比巾生用真嗓时更高的音域,以洪亮为美。 换一句话说,《太白醉写》很考唱功,唱得了巾生的,未必拿得下官生。 何况嵯峨那嗓子,宝珠还真有点担心。不过荣四倒是气定神闲,只是上下打量着宝珠的肚子,有点阴阳怪气的:“听说,许太太有喜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金络索 荣四知道宝珠有身孕这不奇怪,宝珠也是踌躇再三才借嵯峨之口告诉荣四的,一方面,在嵯峨那里,荣四总不至于发疯,二来,宝珠也想借机试探一下荣四的承受程度。因此,荣四的阴阳怪气目前是宝珠能承受的范围。 “是的。”宝珠点点头。 “那唱《断桥》可就名副其实了!”妈的,真是乌鸦嘴,好端端的拿白蛇来比她,那辅臣岂不是成了许仙,都知道白蛇传是怎么回事,来来回回多少折腾,好端端夫妻生离死别。宝珠一挑眉毛,正要说什么,谁知道荣四捏着嗓子开始唱一段《金络索》:“曾同鸾凤衾,(青儿夹白:吓!)指望交鸳颈。不记得当时,曾结三生证?如今负此情,反背前盟。(许仙夹白:卑人怎敢?)(吓!)你听信谗言(“口兀”)忒硬心!(许仙夹白:怎见得卑人听信谗言?)追思此事真堪恨,不觉心儿气满襟。(许仙夹白:娘子,不要气坏了身子。)你真薄幸!(许仙夹白:怎见得卑人薄幸介。)(吓!)你缘何屡屡起狼心,啊呀,害得我(“口兀”)几丧残生。(许仙夹白:咳,可怜!)进退无门,怎不教人恨!(许仙夹白:娘子!)” 这一段三个角色,只见荣四腾挪转换,应付的十分自如,宝珠不得不承认,荣四之于雅部简直是奇才。 但问题是,奇才归奇才,揶揄之意却扑面而来。尤其是这句:“你听信谗言忒硬心”,正好撞到了宝珠的枪口上。原因很简单,尽管到这里来之前,辅臣情绪平静,可不代表辅臣没有听了“谗言”误信宝珠荣四二人有奸情然后勃然大怒的可能。但这事,罪魁是谁呢?不就是面前这个阴阳怪气唱金络索的家伙嘛。 问题是,宝珠即使呕的要死,也得记住这里不是撒泼的地方。 所以,只能被他讽刺的干瞪眼。 只有嵯峨做花痴状:“熙公子,你真是全才啊,生旦通吃啊。”妈的,这小日本,他还懂什么通吃。 最可恶的是,一会儿演杨贵妃,还要跟他扮恩爱夫妻样。 妈的,这还有天理没天理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金屋妆成娇侍夜 天理自然是有的,但是没到昭彰的时候。 因此,只好粉墨登场跟荣四搭杨贵妃了。好在《太白醉写》是李太白的重头戏,讲的是唐明皇与杨贵纪在御苑中歌舞饮酒,观赏牡丹,特召诗人李白来作新乐章。李白酒态暖吮,乘机迫高力士为他拂纸、磨墨和脱靴,以戏弄高力士。戏里,杨贵妃和李隆基只是配角。但配角归配角,歌舞饮酒,观赏牡丹还是要表现的。 宫娥们一声:“杨娘娘驾到!” 可不得宝珠上嘛。轻启朱唇: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然后伴着一段轻快的《小开门》音乐做身段,左右抛水袖,做临水照影式,然后整理凤冠,这才款款拜于李隆基面前:“臣妾杨玉环见驾,愿吾皇万岁。” “平身。” “万万岁。”如果这时候能看到李隆基的表情,一定是得意洋洋的,老皇帝宠小妃子,能乐得整张老脸皱成一团,虽然荣四不老,但这时候宝珠心里气着呢,连带着把荣四拨拉拨拉算作老头一堆。 “赐座。” “谢座。” “啊,妃子,寡人见沉香亭牡丹盛开,不可无国色共赏,为此迎接妃子到此,一同玩赏。” “陛下乃天之子,牡丹乃花之王,剪切蒲姿柳质,恐不堪敌。”最可气的时候,心里不知骂了荣四多少遍,嘴里还要娇滴滴的假谦虚。 “妃子,你忒谦了。高力士。” “有。”这是一位曲友扮的高力士。 “撤宴过来。” “领旨,摆宴哪!” 然后宫娥太监齐声唱:“春风拂暖,奇花含笑,好似琼崖瑶岛。醉中常看朱颜绿鬓围绕。倾城态,出群貌,歌衫舞扇尤奇妙。真乐事,会今宵。” 当然还有可恨的,一杯对饮之后,杨玉环毛遂自荐要给李隆基歌舞助兴。这古代的妃子真是吃饱了撑的,怪不得要把皇帝拉下马,这特权忒好,深宫内院里住着,好酒好菜伺候着,末了,为了保持恩宠,还要可劲儿的歌舞,证明自己的剩余价值。 “妃子,你要小心了――”滚,不要你假关心,宝珠差点没好气的白荣四一眼,这才悠悠的妩媚的唱那曲《大红袍》:“梅占百花魁,春到须先放。想当初,梦影罗浮,怎得似林家常傍。到二月春光畅,沾衣杏雨,映垂杨飘荡,映垂杨飘荡。小夭桃,三月如浪,赚刘郎赚阮郎,仿佛仙乡。总不似牡丹富贵,端合号花王。多子石榴。做作端阳相,蒲艾同欢赏。哎!羡荷花在清涟之上,好似洛水神悠扬。过七夕气候新凉。近水芙蓉,淡抹浓妆。金风爽,个个要折得蟾宫丹桂香。满城风雨近重阳,把*开停当。冬月萧疏,难算花开帐。雪满寒江,还让腊梅时尚。” 好吧,接下去就是嵯峨的活儿了。 只见高力士这马屁精说道: “奴婢启上万岁,爷爷羯鼓,娘娘琵琶,马仙期方响,李龟年?栗,张野狐箜屌,贺怀智手拍:乃是千古绝技,何不试演一番。” 结果马屁拍在马腿上,人家皇上拽着呢:“寡人今日,在此赏名花,对绝色,那些梨园旧曲,都不耐烦听它,高力士。” “有。” “传旨翰林李白,沉香亭进见。” “领旨。万岁有旨,宣翰林李白,沉香亭见驾啊!” “领旨!”只听嵯峨化身李白醉态可掬的来了一句,上场。 “昨夜阿谁扶上马,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今朝不省下楼时。” …… 现在是李白高力士斗嘴时间,贵妃皇上当背景的时候,此时不报复更待何时,只见这两活宝,目光化作利剑,不知交战多少回合。看似娇嗔的看皇帝一眼,无声唇语来去却是:“恨不得你死了算了。” “那你还来救我干嘛?” “我后悔了。” “你敢后悔试试。” “有什么不敢试的,哼――” 这时候只听荣四一声:“停!” 那李太白正演到“臣李白见驾,愿吾皇万岁,娘娘千岁。”荣四这么不按台词的来一句,倒把嵯峨吓一跳,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心想,这主儿怎么又不高兴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要是淳熙君和我… 原来是荣大爷艺术指导的瘾又犯了: “嵯峨,你要演太白醉写,你就得记住了,首先要掌握表演李白的独特的身段的“六个‘三’,即:‘三态,三醉,三咏;三呼,三辱,三笑’。” “是。还请熙公子赐教。” “咱俩先换换戏服。”原来荣大爷再也受不了宝珠的“眼刀唇剑”了,还是装疯扮醉的演一回李太白的好,一方面叫宝珠看看自己的能耐,一方面让小鬼子看看,他们的差距在哪里。 从“领旨”开始演。 酣畅淋漓的表演,这一路演来,宝珠只觉得只有这几个字可以形容:“十全十美,令人叫绝”。 嵯峨眼睛都看呆。荣四一时兴起,说道:“今儿你小鬼子福气好,我就跟你说说,绝不说第二回:说什么呢?告诉你李太白这个角色不好演。因为他虽然醉了,可是他终究是个翰林学士,是个有学问有修养的人,而且当着皇帝面前,总要保持一定的礼貌。后来皇帝、贵妃回宫后,他闹着要高力士替他脱靴,露出了诗人狂态,但也有别于使酒惊座的村夫,演起来应当掌握这个分寸。” 嵯峨点头。恭敬的递上一壶茶。荣四畅快的喝一口,继续说道:“李太白被称为‘酒中之仙’,他的醉也应该不同于一般酒徒滥醉得不省人事。他对待李隆基有一些反抗思想,又始终要保持着君臣之礼。封建时代臣子带酒面君,本是有罪的,由于李隆基爱他的才,要利用他,所以也不深究他的失礼,如果真是傲慢对待君主,也会招致不测之祸,因此他对李隆基不能缺乏礼貌。对待杨玉环就不如对李隆基的恭谨,心存讥笑,并且在诗中也表露出来。但是对待高力士这种作威作福的小人就尽情戏侮,毫不留情。这一位狂放诗人,从来就不怕高常侍之流的什么虎狼之威。在表演方面,虽然李太白也是穿戴着乌纱、蓝官衣的官儿,但是不能像一般官儿一样踱方步,摆官架子,而是要走醉步,两脚劈开,微蹲,挺肚,好像个“加官”形象。醉眼朦胧,面彩多红色,露出酒意,在面部表情上应有诗人的潇洒风度,同时也带有傲慢气息,主要的动作要在两脚和两眼上来表示他的醉。” 说着,荣四站起来,示范了一下,嵯峨在一旁认真的学着。荣四先还纠正着,后来便烦了,说道:“真是笨。先别练了,回头自己练去。” “是。” “你看,李太白一上场就带醉嘲笑高力士。在高自夸虎威时,李就不断地给以鄙弄,心里想着:“你不过是皇帝家里一个高等奴才罢了,别人捧你的场无非是为了便于亲近皇帝,我是清高的学士,偏不买你的帐,看你怎样?”在写诗时,见高力士把纸笔放好之后,踮三步上前,看到桌上墨未磨,纸未拂开,这里有一段无言的表演,将双手往背后一抄,在高力士背后一碰,用自己鬓髯划一圈,表示磨墨;用两袖向上翻转,往两面一拂。高也同样表演一遍(可是太监无胡须,只好用云带代替),表演后,仍摇头故作不懂。李太白就索性明白地喊出来:“与我磨墨拂纸!”故意让李隆基听见,李隆基听见了,就命令高力士去做,高无可奈何,只得遵旨行事,高的一付尴尬面孔,惹起诗人的讪笑,意思说:“我早就叫你做,你不肯,现在你敢不做吗?” 宝珠在一旁看呆了,这是她第一次听荣四酣畅淋漓的阐述雅部表演心得,这是荣四吗?这是战场上铁血无惧的荣四吗? “写《清平调》三首是三样动作,一开始,拿起笔来放到嘴中一咬,不对,硬得很,取出一看,原来咬错了,这头是笔杆,自己也觉得好笑,醉了吗?不!从来没醉过,写吧,写第一首时,左手将水袖反折过来,,右手挥毫,写毕念诗句;写第二首诗,撩起髯口,左脚稍提起荡来荡去,好像写得很得意,写毕,念到“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两句时,这看来像是捧场,但意是讽刺杨玉环的话,因此两眼斜视杨而大笑,高力士如有所觉,凑上前去看诗,很不满意,以目视杨,似有代杨不平之意。李太白回过头,来预备写第三首,见高在偷看,向你高示意:“好哇?你这个阉宦小人也敢挑我的眼,偷看你李大爷的大作?”因此随手用笔一挑,直挑到高力士的脸上,意思是说:“你这个奴才,肚皮里能有多少墨汁,也配看我的诗,懂得诗的味道嘛?”这一挑不打紧,把高堂侍的鼻梁上添了一点黑墨,微醉的李太白看了,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写第三首时,左手穿袖,再划袖向左上方。李隆基爱杨玉环之色,今日同她到沉香亭来赏牡丹,又爱李学士之才,所以特为召他来赋诗,欣赏了《清平调》之后,赏酒三杯,他哪里知道李太白的诗内有讽刺时政的意味,不然,为什么单要把“倾国”二字来指杨玉环呢?李隆基陶陶然不知所以,还夸奖一番。想到他一出来就说过“臣但得斗酒,便挥百篇”这句话,你这样自我吹嘘,未免太过,啊!你是醉了。大凡一个酒家都不肯醉的,何况诗酒佯狂的李学士,索性再讲两句:“臣生平有诗云:‘酒渴思吞海,诗狂欲上天。’,那海也要吞,何况斗酒乎?”李隆基一听,好!我有的是酒,于是再赐大金斗,李太白喝下去的究竟是酒,饮完三斗不觉大醉,倒在地上。李隆基笑了,杨玉环也笑了,说声“好一个狂学士”,就命高力士送他回翰院;命宫女念奴掌灯,自己也就回了后宫去了。” 呀呀呸!你个死荣四,谁不知道你在指桑骂槐啊。宝珠嘴巴一扁,又生气了。也有为方才自己一瞬间的发花痴生气的意思。这时候,恨不得站起来,踢荣四一脚,哪里知道人家荣四看都不向她看,还是继续说:“高力士是个刁滑的阉宦,他是不肯饶人的,刚才还有碍于皇上和贵妃之面,这是现了作威作福的原型,认为你这个秀才官儿有什么了不起,该我报复的时候到了。直恼得这位学士公磨拳扎轴,要和他拼个高低。然而李太白究竟是个文人,又是喝了不少酒,支持部住,他和高力士一碰,又倒下了。扶起来时,他和高贴背相倚,转了个大圆圈,这个醉舞姿态是好看的,但是要掌握重心,不然倾斜难看,也立足不稳。李太白和高力士相持的时候,心里何尝不明白,论打呢,我打你不过,羞辱你一场是可以的;“你李老爷的脚涨了,快些与我脱靴!”从李太白的口中轻松地说出来,虎威一世的高常侍哪里肯呢?论在气头上该揍他一顿,可是因为是奉旨护送,又不敢这样做,僵持也不是办法,正在为难,还是念奴识相,她叫道:“高公公,看在万岁爷的金面,你就与他脱了吧!”高力士这时也只得借机下台,在啼笑皆非的情况下,结束了这出《吟诗脱靴》的喜剧。小日本,明白了吗?” 这才端起茶壶,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明白了很多,原来这里真是太讲究了。” “可不是吗?咱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不是你这小日本能想象的。”荣四的手不轻不重的拍拍嵯峨的脸,“还是识相点滚回日本去吧,在这里干什么呢?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这儿的。” 这一句话说得虽轻,可是宝珠离得近,听到了,心里不由得一凛,荣四,不要命了吗,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谁料到,嵯峨听了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淡淡一笑:“要是淳熙君和我一起回日本的话,我这就回去。”这一句话也是低低的说的,而且是日语,但对于听得懂一点点日语的宝珠来说却好像吃了一颗烂瓜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满脑子就想着:完了完了,这小鬼子不把荣四缠到至死方休不算完,这可怎么办啊! 她本来就人不舒服,这一下更不舒服了,站起来,扶着桌子就倒下去,这时候只听到周围的人乱作一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嗅盐急救 荣四背对着宝珠,因此宝珠倒下去的时候他只听到环佩叮当,等他反应过来,嵯峨已经冲过去了,一边伸手把宝珠抱起,一边叫道,小娘姨他们也围上去:“师姐,师姐,你怎么了?” 荣四拼命忍住要上前抢过宝珠的欲望,沉稳的:“可能是中暑了!” “那得找医生――纯一,纯一!”松井纯一其实一直在外面待命,嵯峨一叫便马上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嵯峨正要下达命令,只听荣四沉声说道:“不用了,我就是医生。把她抱到我房里去,找点嗅盐来。四儿,你先给许太太拿掉凤冠。” 小娘姨说了声好,上前就替宝珠摘下沉重的凤冠。 嵯峨看似柔弱,但到底是军人,力气是有的,他在小娘姨的帮助下,把宝珠抱进了荣四的房间,安顿在床上。 这时候荣四终于忍不住了,上面推开嵯峨,一边说道:“得给许太太卸了勒头,不然她更难受。” 原来这勒头,就是用布带子把头勒紧,把眼睛吊起来。时间长了,即使正常人也会觉得头晕,想吐,更何况如今宝珠是有身子的人。因此荣四这么一说,嵯峨也就没什么可怀疑的。更何况荣四手法专业,三下两下,就把宝珠头上的珠翠拆了个干净,把勒头的布条扯了,这才轻松了宝珠一头秀发,荣四此时真想好好的摸一下宝珠的头发啊,可是这时候他知道,他此时对待宝珠任何一个亲昵的举动都会害了她。所以,他忍住了,只是用一个医生对待病人的态度对待她。一边调整宝珠的睡姿,让她平卧,头部抬高,一边指挥着嵯峨。 “嵯峨,去,打开窗子,通风。不相干的人都走出去,让许太太透透气。嗅盐呢?怎么还不拿来!” “熙公子,嗅盐拿来了。” 这嗅盐,又叫“鹿角酒”,是一种由碳酸铵和香料配置而成的药品,给人闻后有恢复或刺激作用,特别用来减轻昏迷或头痛,嗅盐所释放的氨气,会刺激人体的呼吸器官(鼻子、肺等)粘膜,使得呼吸运动加剧,从而使人苏醒。 嗅盐最早在古罗马时代就有记载,在Pliny的著作里,它被称为“Hl”。到了13世纪,有很多证据表明,炼金术士也使用嗅盐,它被称为“sal”。到了17世纪,人们从鹿角刨片中蒸馏出了氨水溶液,因此,嗅盐也获得了一个别称“鹿角酒”。 在英国的维多利亚比时代,嗅盐是上流社会“淑女”们的必备之物。它被广泛用于唤醒昏倒的妇女,以至于警察也经常随身携带嗅盐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在当时上流社会,人们认为女性应该是孱弱小巧的,当看到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就应该昏厥过去,那才是上等女人,所以身边应备有嗅盐,以便可以马上“苏醒”。 日本被西方用舰炮打开大门以后,西风东渐,日本的贵族也有了使用嗅盐的习惯。因此,像嗅盐这种东西,别的将佐或许没有,但嵯峨却可能有。 却说嗅盐这东西,大量吸入会有致命危险,但是少量吸入却没有,反而能使人苏醒,只见荣四给宝珠用了嗅盐后,她就――醒过来了。荣四想了想,侧开身子,让嵯峨去接近宝珠。 “师姐,师姐,你还好吗?没事吧?”嵯峨露出关切的表情,醒过来的宝珠虚弱的:“没事。对不起,嵯峨大佐,让您费心了。” “没关系,是我应该向你说抱歉才是。要不是因为我想要学戏,您也不会累得晕倒了。”嵯峨真诚的说。有那么一刻能忘记他侵略者身份的真诚。然而,宝珠不稀罕,宝珠生气着呢,叫你小鬼子觊觎荣四。还有你荣四,没事招什么蜂引什么蝶,招来女人也就算了,还把小鬼子妖孽男人给招来,你这样,还让不让女人活? “嵯峨,叽歪什么,四儿,给你家太太卸妆,让她休息一会儿再回去。”这时候,只听荣四说。 “不用,”宝珠撑起身子来,“我卸了妆就回去,我认床。” “师姐,你还是将息片刻吧。”嵯峨柔声的。 “不了。”宝珠火死了了,为什么出言挽留的不是荣四,偏是小鬼子呢。 这个时候只听荣四说道: “那也好,嵯峨你派车送许太太回去。” 这样一来,真是不走不行了。真狠心的荣四,可见平时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这会子才见真心哪。好,走就走!这么想着,她看到床边的四儿,有些恼了,说道:“四儿,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 第二百三十五章 淞沪战场战斗序… 此后很是“清净”了一段时间。期间嵯峨专门派人送了一些补品给宝珠,并让宝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来接她彩串。而雪子带回来的消息是,一方面是因她身体不适,一方面是因为嵯峨――又回罗店前线去了。 时间已是1937年的9月下旬。 荣四依然被嵯峨幽禁着。营救小组已经去打探过几回,那个翻译社实际上有日本黑道背景,看似戒备松散,实际上比嵯峨在的时候戒备还要森严,因此营救小组也不敢轻举妄动,恐伤着荣四不好。 而淞沪战局愈发扑朔迷离起来。前面已经说到,战争伊始,淞沪的最高指挥官是张文白,然而随着战事的推进,中国军队内部出现了人事上的问题,张文白和蒋介石闹矛盾了。张文白为什么会和蒋介石闹矛盾呢?事件的直接起因,是第18军划给第15集团军指挥,而张文白竟然不知道。张文白在8月23日夜里,决定第二天去找罗卓英,商讨对该方面登陆敌人的作战方案。但到嘉定见到罗卓英以后,却发生了张文白没想到的情况。罗卓英告诉他,陈至攸已经不是军令部次长,而是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而且蕴藻浜以北地区的防务,都划归第十五集团军指挥。而这一切,要不是罗卓英,他都蒙在鼓里。这么一来,就气着了。正好,顾祝同新任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在苏州呢,张文白打算去趟苏州,找顾祝同谈谈,并借此向南京汇报。可是他一到苏州,改变了想法,先打电话给了蒋介石,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张文白后来回忆道:蒋一接电话,就厉声地问:“你在哪里?”我回答:“在苏州”,蒋又问:“为什么到苏州。” 我就说明经过:“为着左翼作战,亲到嘉定会罗卓英,听说顾墨三(顾祝同字)着苏州来了,所以来同他商量问题。”蒋在电话里又大声地叫:“为什么商量?两天找不到你,跑到后方来了!”我也有点气愤了,我讲:“罗卓英原来归我指挥,我不能不去看看,我不知道他已划归第十五集团军陈辞修(陈诚字)指挥了!”电话里的声浪越来越大,对于我讲的根本不理,只是严厉地责问:“为什么到苏州?为什么到苏州?”我耐不住了,索性说厉害一点:“委员长应该怎么办?我是到苏州与顾墨三商量问题的。我一直在前方,委员长究竟怎么样?” 即听见粗厉地说了一句:“你究竟怎么样?还问我怎样?”一下就把电话挂了。由于这个电话,我伤心了!我怀着很大的伤感,莫大的委屈。为什么?八?一三之战,是展开全面抗战的序幕,何等光荣,何等神圣。我在淞沪一带的部署,自信毫无错误。尤其像我以一个总司令的地位,大胆而勇敢,从8月14日起,一直在师部,在第一线,亲在叶家花园的水塔上督战,始终站在最前线。至于上海未能一举占领,统帅部失机于先,三次叫我停止攻击;后来,大战展开,除陆军外,又没有有力的空军配合。在开战前,委员长问我:“有没有把握?”我的答复是:“一定要有空军和炮兵的配合。”而自开战以后,因为缺乏这些条件,以致未能达到占领全沪的目的。我这两天(23、24日)都在前线奔忙,稳住了正面,阻止了左翼登陆的敌人进攻。只因前线电话线屡被炸断,以致没有与后方通电话。我是临阵脱逃吗,为什么不能谅解,反向我生这样大的气呢? 这个意外的横逆刺伤了我的心! 第二百三十六章 淞沪战场战斗序… 与蒋介石冲突的第二天,陈至攸就来到了上海张文白的司令部,和张文白协商中国军队的全盘部署。说是协商,实际是让张文白交出指挥权。 伤了心的张文白从9月8日开始就写信请辞第九集团军总司令的职务,9月22日起,请辞照准,张文白被任命为大本营管理部部长。第九集团军总司令的职务,由朱绍良接任。不久就任新职后的张文白就回家调养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错失战机(1) 然而拥有罗店战场指挥权的陈至攸并没有显露他的军事才华,反而错失了一次一举收复罗店的良机。这是为什么呢?这要从8月26日的战斗开始说起。 自从顾祝同担任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以后,几乎事事处处向蒋介石报告。每天早晚跟蒋介石通电话,报告情况,由蒋在电话中指示,某师调到哪里,某师如何作战,顾祝同成了传令兵。 所以,实际上,8月26日以后的淞沪战场,是在蒋介石的电话指挥下作战的。 由于受到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日军登陆并不顺利,直到8月25日中午,第11师团和第3师团才登陆完毕。但在第9和第15集团军的有力反击下,日军仍陷于苦战中。至27日夜,敌我双方仍在张华浜及罗店以北地区激战。为扭转不利的局面,日本海军又投入四个大队的飞机,支援登陆作战。第二天,在海军舰炮和空中轰炸的全面配合下,日军又向罗店发起了进攻。 67师398团第2营的阵地,首先遭受炮火的集中轰击,敌步兵蜂拥而入,双方血战至中午,第3营营长负重伤,全营伤亡殆尽。398团虽然数度增援反击,但敌机于此时投下燃烧弹,冲天火光中,守军阵地已经崩溃。下午14时,罗店再陷敌手。这时,距上次夺回罗店不到六天。 罗卓英鉴于28日战况不利,决心先夺回罗店,尔后再全线反击。他命令部队连夜行动,继续进攻。但这时各部队经终日苦战,伤亡惨重,士兵体力不支。加以适逢大雨,道路泥泞,部队协同动作欠佳,进展不大。在日军火力扫射之下,进攻受阻。天明以后,敌军进行扫射,敌炮猛轰,师长李树森也负伤,所部伤亡惨重。就在这个时候,第14师赶到了。 第14师到达的时候,日军并没有发现,按理这是一个很好的战机。但由于第14师赶到的,只有两个团,因此师长霍揆彰有些犹豫。他同师参谋长郭汝槐商量,郭汝槐主张进攻。他对霍揆彰说:“我们虽然只有两个团,但右侧方是第67师,现在是晚上,敌人不知道我们来了。因此,可以乘日军立脚未稳之时,拿一个团正面进攻,另一个团迂回到敌人背后,两面夹攻,定可夺回罗店。” 霍揆彰听了郭汝槐的建议以后,表示同意。当即命令高魁元的第83团向罗店西侧进攻,阙汉骞的第79团迂回至罗店背后攻击。这本来是一个极好的主动进攻行动,但却由于进攻的部队没有严格执行命令,导致行动失利。郭汝槐后来回忆道:高魁元接到命令后,立即带领全体官兵从正面向罗店发起进攻。不料罗店西侧横隔着一条小河,挡住了我军前进的道路,河面上的一座桥早已被敌人轻重机枪火力封锁。第八十三团虽数度向这座桥拉起冲击,但因缺乏成斗经验,加之山炮营尚来到达,无炮兵支援,几百名士兵在桥头壮烈牺牲,进攻受挫。 造成失利的另一原因是阙汉骞的第七十九团没有严格执行命令。该团迂回到敌背后时,敌人并未发现他们,但阙没有立即带领所属三个营的兵力向敌人进攻。因罗店背后也有一条小河,他只命令第三营过去,其余两个营原地待命。第三营的士兵找了一些桌子、门板,板凳等搭了一个临时浮桥,因而顺利到达对岸,敌人也未曾发觉。他们一举捣毁了敌人的清水司令部(可能是代号),缴获了大量服装、背包、味精、酱油、正宗酒等。但是正面枪声很激烈,情况不明,不敢前进,于是他们找了一块方圆不到两公里的竹林,隐蔽起来。 第十四师司令部设在嘉定城内,攻打罗店时,师指挥所推进到施相公庙。当战斗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师指挥所接到嘉定城内打来的电话,说陈诚要到前线视察,师长叫我到嘉定去接他。陈至攸来到施相公庙后。向师长指示:“指挥所太近前线,天明后日本飞机厉害,须乘夜暗撤退下来隐蔽。”所以,他刚走,师长就给正面进攻的第八十三团下达了撤退命令;对迂回敌后的第七十九团因电话叫不通,撤退命令不能下达。师长茬揆彰与副师长凌兆?下达命令后先走,我则等叫通了第七十九团的电话,下达了撤退命令才离开指挥部,步行了好几里,在一条河边上追上他们,他们在那里等我。 天明前,我们同到嘉定城,打电话问前方情况,知道第八十三团已撤退下来,伤亡了二百多人。第七十九团两个营完整地撤了下来,只有第三营未撤下。到下午才知道,因第三营未接到撤退命令,在竹林里等待,天刚亮,敌人发现了他们,就用大炮,轻重机枪向他们开火,并用飞机轰炸,丢下了数十枚炸弹,部队迅速撤退。 第三营来到河边,原来临时搭的浮桥本来就不坚固,有些门板、桌于被水冲走,渡河困难,加之敌人在后面追赶,部队一片混乱,有不少士兵被敌人打死,或负伤后掉入河中淹死。第三营营长阵亡,生还者不到半数。 第二百三十八章 错失战机(2) 这个极好的战机,就因为第14师主要指挥者的不坚决,被断送了。以后中国军队再没有这样好的进攻机会。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日本师团与中国… 日本上海派遣军虽然登陆成功,并攻占了罗店,但在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下,不仅行动困难,而且伤亡很大,实际上仍处于被分割包围的不利地位。松井石根向陆军大臣和参谋总长报告说:“中国军队十五个师。自29日起,以其主力向11师团的正面攻击。值得注意的是,该方面使用了中国军队中精锐的第11师和第14师。我军的兵力最小限度,要5个师团的,在松井石根请求增援的同时,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司令长谷川清也请求火速给上海派遣军增兵。日本陆、海军最高当局认为上海形势严峻,决定华北日军停止在青岛的作战准备将用于青岛的兵力转用于上海。8月31日晚,日本参谋本部命令正由青岛向大连输送的天谷支队,立即驶向上海,归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指挥。 9月2日,日本政府在临时内阁会议上决定把所谓“华北事变”改称为“中国事变”,扩大对华战争。同日,日本“上海派遣军”第3师团的第29旅团及由青岛方面转来的天谷支队,先后到达上海。9月3日,日本海军第2舰队的第4水雷战队和佐世保的两个特别陆战队,也到达上海,加入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的行列。9月5日,日本海军宣布封锁中国东南海岸,切断中国海上与外界的交通。 日本新增兵力后,加强了攻势。在此之前的8月31日,日军第3师团一部攻占了吴淞镇。9月1日,日军第11师团浅间支队攻占了狮子林炮台。9月3日起,第3师团经3天猛攻,于9月6日攻陷宝山县城。防守宝山县城的是第98师583团的第1营,自 姚子青以下,全营官兵壮烈牺牲。日军天谷支队由宝山两侧,沿长江南岸向东攻击前进,与浅间支队会合,打通了第3师团及第11师团登陆场的联络后。转向月浦攻击前进,但被第98师拒止于月浦以东地区。日军攻占吴淞、狮子林炮台等地,是在增兵之前,很不利的态势下,抽出一部分兵力进行的。松井石根为什么要冒分兵进击的危险呢? 8月31日以前,登陆的第11和第3师团,全部兵力还没有到齐,而中国第十五集团军抗击登陆的部队,已经有差不多五个师的兵力,但仍然不能把日军压下江岸,予以歼灭,反而丢失了罗店,陷入苦战当中。这又是为什么呢?要弄清这两个问题,我们只需将日军师团的编制构成和中国军队的师比较一下就知道了。 日本陆军一个师团,共有4个步兵联队,一个骑兵联队,一个山炮兵联队,一个重炮兵联队,一个工兵联队和一个辎重兵联队。而在作战时,每一个师团要补充战车、装甲车、高射炮、探照灯、电信、航空、红十字等各种部队。因此,日军一个师团在战时的兵力,可达3万人。而中国的陆军师,即以最好的二十个调整师来作比较,也差别很大,何况这二十个师的情况,还不完全一样。 做为教导师的第87师,每师有2个旅,每旅2个团,直属分队有骑兵连、炮兵营、工兵营、通信兵营、辎重兵营、卫生队、特务连等,全师人员10923人;有步骑兵3800余枝,轻重机枪328挺,各式火炮与迫击炮46门,掷弹筒243具。第88师还装备有战车防御炮1个连,其中有6门苏式37罗通炮。 从比较中可看出,中国军队和日军的差距,主要在于空中和炮兵火力,以及通信和重型进攻武器方面。兵员人数,也只及日方的三分之一。而第87师和88师的装备,又是其他中国部队所不具备的。例如同为调整师,18军各师就没有87师和88师那么多的火炮,更没有战车防御炮。所以难怪松井石根在局势比较波动的时候,敢于分兵进攻了。 第二百四十章 只能靠肉搏格斗(… 这个时候,最为关键的罗店方向,日军仍然毫无进展,罗店日军实际上仍处于第18军的包围下。9月1日至9月5日,第18军乘日军过哦估计重点转向月浦之际,发起了第三次收复罗店的战斗,但仍未成功。9月6日,中国军队又发起第四次反攻罗店之战。除第十八军各师外,又增调第51、56和第58师前来参战。 蒋介石于当天两次打电话给陈诚、罗卓英,强调:“罗店关系重要,必须限期攻下。”当天晚上至7日凌晨,第14师和11师已完成对罗店的包围,但当中国军队准备攻击时,天色已明。白天一到,中国军队的进攻立刻陷于不利的境地。在日军炽烈的火力和不断的反击下,第18军各师虽然勇猛冲击,反复争夺,但始终未能攻下罗店。这时,由于宝山失守,以及日军天谷支队与浅间支队开始会合,第14师的侧背受到威胁,战局立变,再加上连日苦战,部队伤亡很大。罗卓英不得不下令变更部署,第四次反攻罗店之战,被迫于中途结束。 罗店之战,中国军队虽然英勇奋战,给了日军以料想不到的沉重打击,但由于缺乏坦克、重炮等重型武器,攻击乏力。尤其是在制空权被日军掌握以后,中国军队的行动,处处受制。日军每天早晨进攻前,先以飞机对我阵地狂轰滥炸,然后使用载有兵员的汽球,升空观测,搜索我军动态,用无线电通知在黄浦江上的军舰,发射炮击,日军的舰炮威力巨大,命中准确,给中国军队造成巨大的伤亡。 在制空权被敌人掌握,重型火炮也没有的情况下,中国军队凭什么与敌人作战呢?罗卓英在他后来写的《作战、训练余话》中,回忆当时的情况说,罗店“这地方一坦平阳,没有山岭,也没有特殊的设备可资利用,连个像样的战壕,也来不及修筑。勉强建立了一点简单的工,可以说是象征性。在日寇重炮和坦克车的疯狂攻势下,只有拿我们的血肉去和他们拼了。” 但是怎么拼呢?中国军队为了躲避日军的炮火,开始构筑工事。但由于强调每天进攻,构筑的工事都很薄弱,敌人的炮轰来,许多人员武器,都被敌炮埋葬在掩蔽工事内。 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军队反击敌人的唯一有效手段,是利用夜晚冲锋,白刃格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只能靠肉搏格斗… 但是,即使是肉搏格斗,中国军队也没有优势。中国军队当时使用的步枪,是中正式或德制毛瑟系列步枪。而且许多部队,还使用是汉阳造。由于中国军队和日军一样,仍把冲锋拼刺刀作为一种主要的战术手段。中正式步枪的刺刀,长达公分,但由于中正式本身枪身短,上刺刀后,仍比日军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短了足有十公分。 然而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吃不上饭。前方打仗的军队,全靠着大锅做大米饭吃。烧火是用稻草,白天点火,一冒烟,日本的飞机就来轰炸;夜间点火,一见红光,日机又来了。因此前线的官兵,虽然很忠诚,很勇猛,很爱国,可是老饿着肚子,一天两天还可以,要一连三天,谁也不能打仗,谁也没法子打仗,与其说日本军队能打仗,还不如说我们是因为饿的缘故。 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军队伤亡极大。像第11师和第67师,均已伤亡过半,建制残破不全,这些部队都需要退下来整补,因此,中国统帅部决定,淞沪战场转入守势。 日本方面的损失,也很惨重。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出乎日本局部的预料,参谋本部西村敏树少佐,从上海视察回来后报告说:“敌人的抵抗实在顽强,无论是被炮击还是被包围,决不后退。派遣军后方接济不上,两个师团陷于严重的苦战中。”他建议,应迅速向上海增援。9月6日,军令部上报天皇:“上海陆上战斗,迟迟没有进展,必须增加陆军兵力。”天皇召见参谋总长,决定再向上海增加3个师团。 9月11日,在经过紧急动员后,参谋本部下达命令,派第9师团、第13师团、第101师团,野战重炮兵第15联队等部队,增援上海。9月14日,重藤支队从台湾来到上海,加入第11师团战斗序列。同日,占领月浦地区的天谷支队和浅间支队也归还第11师团建制。 第11师团兵力增强后,即向罗店以西和以南的中国军队发起进攻,中国军队调整阵线后,第15集团军和第9集团军以蕴藻浜为线划分防守。第9集团军仍防守北站、江湾、庙行、蕴藻浜南岸一线,第15集团军则在蕴藻浜北岸杨宅、顾家宅至浏河口一线与日军激战。 第二百四十二章 阵地防御作战 此次增援上海的3个师团中,第13和第101师团为特设师团,大队长以上为现役军官,中队长以下军官、军士均为再次征召入伍的预备役军人,列兵全是新兵。在编制上与常备师团不同的是:常备师团骑兵为1个联队,特设师团骑兵为1个大队。从华北方面调来的后备步兵大队及炮兵等部队于9月7日开始在上海登陆(12日登陆完毕,此时松井石根已接到即将派重藤支队及3个师团来上海增援的通知,遂即加强了攻势)。上海市区方面,日军为使公大机场不受中国军队火力的袭击、确保陆上飞行基地的安全,令第8师团第5旅团屋山旅团长亲自指挥3个大队由沪江大学附近向中国军队第87师进攻。至11日,推进至军工路一带;上海以北地区方面,天谷支队向中国军队第98师阵地猛烈攻击,10日突破前沿阵地,11日攻占了月浦。此时中国军队的第1军等部队虽然已到达淞沪加入第15集团军战斗序列,但因第9及第15集团军原来各部队经连日苦战,伤亡极大,且原阵地工事等已被日军火力摧毁,所以第三战区决定令部队稍为后撤至预备阵地组织防御。当晚下达命令:“为整理淞沪嘉浏一带阵地,节约兵力,俾达韧强抗战之目的,着第9、第15两集团军立即转移。”转移的位置即大本营颁布的第三战区第二期作战指导计划中各兵团部署的第二步位置。此后,日军的主攻方向转移至第15集团军方面,中国军队的作战也开始由攻势作战转变为阵地防御作战。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为便于指挥重新… 此时中国方面第1军等部队已经加入第15集团军战斗序列,兵力亦有所增强,日军第11师团无法突破第15集团军的阵地,使松井石根合击大场镇、南翔的企图破灭。松井石根被迫改变作战计划,令第11师团及第3师团各向当面之敌进攻,尽可能夺占罗店以南地区。 激战至15日晚,中国军队第9集团军仍防守北站、江湾、庙行、蕴藻浜南岸一线;第15集团军则正在蕴藻浜北岸顾十房、杨宅、顾宅、陆福桥、顾家角、淑里桥、五斗泾至浏河口一线与日军激战。9月16日,第15集团军总司令陈诚因所属部队增多,为便于指挥,重新区分了部队及作战地境,将全集团军分为3个作战军,自右向左分别为:“第1区作战军指挥官胡宗南,副指挥官王东原,辖第1师、第78师、第16师一部、第15师、第32师、野炮兵第16团第3营。第2区作战军指挥官罗卓英,副指挥官霍揆彰,辖第11师、第14师、第67师、第98师、迫击炮第1营。第3区作战军指挥官刘和鼎,副指挥官俞济时,辖第51师、第58师、第56师、迫击炮第2营、战车防御炮1连(欠2门)。直属部队为:炮兵第16团(欠第3营)、高射炮兵第2连、第10连。作战地境:第1作战军与第2作战军之间为马陆镇、唐家宅、陆福桥、贾家桥、浦央桥之线,线上属左,第2作战军与第3作战军之间为唐宅、胡家湾、小徐宅、汤家宅、孟宅之线,线上属左。” 第二百四十四章 顽强抗击 日军第11师团及第3师团因受到第15集团军的坚强抵抗,至9月21日,第11师团未能从罗店前进一步,第3师团亦被阻于顾家宅以东约2公里附近。但第15集团军第1作战区之胡宗南第1军(第1师、第78师)伤亡惨重,旅以下军官减员80%左右,因此撤到昆山附近整补,由第8师接替防务。中日双方仍艰苦地进行着阵地战。 9月22日,第101师团先遣队到达上海,又开始向左翼作战军的右翼发起猛烈的攻击。激战至9月24日,中国军队又有9个师(第8、第13、第57、第60、第77、第59、第90、第159及第160师)调至淞沪战场,全部加入战斗最为激烈的左翼作战军战斗序列。第98师及第14师在宝山、月浦、罗店地区作战时损失甚重。以第98师为例,全师官兵伤亡达4960人,阵亡团长1人,伤团长1人,阵亡营、连、排长200余人。共补充三四次,所补官兵都是从后方部队中抽调而来,随时补入连队,发给武器,立即参加战斗。有的刚上去即负伤,送入医院还不知自己所在部队的番号。再如第14师的第42旅,原有8000多人,仅剩下2000余人,而且多是伤员和后勤人员;全旅38挺重机枪,只有4挺能用,其余均被日军平射炮击毁。因而,已先后转移至太仓、嘉定地区整补。由于第11师、第87师、第59师等部队的阵地多被日军陆空火力摧毁,9月25日20时,陈诚再次调整部署:“以江家宅、窦家弄、万桥、长浜站、蒋家宅亘罗店南端,经施相公庙、曹王庙至浏河为主阵地;以江家宅沿蕴藻浜至陈家行,沿杨泾河、广福、孙家宅至施相公庙为第2线阵地;以主阵地前方各部队原守阵地为有力之前进阵地。” 战斗至9月30日,日军第11师团由罗店向西、向南各推进约3公里;第3师团进出至顾家宅附近。中国左翼作战军仍坚守在主阵地上。日军虽在武器装备上占绝对优势,但在中国军队的顽强抗击下伤亡亦重。据日本参谋本部的统计数字,仅9月1个月,“上海派遣军”的陆军2个师团就伤亡官兵10988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轰炸南京 日军第3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为了从战略上支援淞沪方面的作战和解除中国海军对其在长江下游的威胁,决定集中航空兵力轰炸中国首都南京及集结于江阴附近的中国舰队。9月10日,原在华北方面的第2联合航空队(有96式战斗机12架、96及94式轰炸机30架),从大连基地转场上海,以公大机场(高尔夫球场改建)为基地,与第2航空战队、第22航空队等共同担负轰炸任务。从9月19日至25日,大规模轰炸南京11次。第1次使用了43架飞机,被中国空军击落4架,以后各次均在30架左右;9月22日、23日对江阴的中国舰队进行了6次轰炸,每次约10余架。由于中国海军缺乏有效的空中支援与掩护,仅以舰上的高射枪炮与敌机战斗,完全陷于被动地位。仅有的“平海”、“宁海”、“应瑞”、“逸仙”号巡洋舰4艘均负重伤,丧失战斗能力。南京方面,也因中国空军损失后不能及时补充,飞机数量急剧减少。此后华东地区的制空权基本上为日军掌握。 第二百四十六章 却独独缺了妊娠… 妊娠反应是那样厉害,是宝珠始料未及的。 这似乎注定是一个闹腾的孩子。当她(他)在母体中孕育,着床以后,宝珠就开始吃什么吐什么,甚至吐到不得不去医院的地步。 是租界的大医院,英国人办的圣玛丽医院。 一进去,医生就叫宝珠住院,因为宝珠已经开始有了脱水现象。这一下,脸不用易容也蜡黄了,四儿两头照顾不上,不得已请了个老娘姨来照顾宝珠,自然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妥当人。 但是再妥当,也消除不了宝珠内心的寥落。熟悉的人一个都不在身边:丈夫远在都中,不知恢复的怎样了。白重琦听说已到陈至攸军中。司棋,蕙兰各司其职,荣四――说起来离得最近的是荣四,可是,却离得最远。 宝珠是这样一个人,身体好的时候,挺坚强,可是人不舒服了,顶好身边有人陪着,从前那个人多半是白重琦,自从世谨牺牲后,照顾她的都是白重琦。可现在前方正交战激烈,宝珠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求,要她哥哥来看她。再说,这个哥哥,如今也和往日不同了。 心里寥落,也就懒怠说话,整天昏昏欲睡。看到饭菜就像看到毒药一样――她是医生,却独独缺了妊娠的经验,她不知道别人家,比如素云,怀孕初期是怎么熬过来的。然而她这会儿真是嫉妒素云,至少难受的时候丈夫在身边。她真想此刻辅臣就在身边,哪怕不说话,让她在他怀里睡一会儿也是好的。寻常的小媳妇儿不都是这样的吗?――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恼恨起来,那么能恨谁呢?恨这个时局,还是恨夫人,抑或是恨荣四?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恨自己,怎么当时就答应了参与骠骑呢?要是不答应,如今她还是都中闲散太太一名。 怎么就答应了呢?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梦到了一张脸,言笑晏晏,态度从容,光明磊落的样子…… 第二百四十八章 生下来,给我做… 怎么竟然是――他! 并且更荒唐离谱的是,她明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却不知怎么一来到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所在。一间屋子。一间带壁炉的屋子。而她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深深的陷在那一大团一大团的柔软里。然后她听到门咔嗒。有人走进来,脚步很轻,却听得出是一个男人。 然后,那人走到她面前来。就站在她面前的写字台前,双手交叉着,笑盈盈的看着她,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怎么,是你?”她吃惊的。 “怎么就不会是我?”他往前倾身,靠近了她一点点,一只手伸过来,替她笼了笼头发,他总是这样妥帖,让人很舒服。但是她还是很奇怪。 “你为何在此?”她约摸的记得,有谁说过,他这会儿应该在北边。离上海远着呢。 他笑而不答,眼光看向她的腹部,她顺着他的眼光看下去,自己都骇了一跳:肚腹圆滚滚的像是怀了七、八个月的孩子。 最要命的是,这个时候,她还傻呵呵的问了一声:“你在看什么?” 他叹口气:“我是在想,这里面是躲着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刹那之间,她捕捉到他眸子里的那一闪而过的忧伤。 “这很重要吗?都是我的孩子。” 她想说的是,是男是女都一样,都是她的孩子。 “不,不重要。但,会不一样。”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柔和,即使发怒生气起来也不会狰狞的,温润如玉就是这种人了。“男孩子淘气些,女孩子乖巧些。不过,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孩子,像你,宝珠那么漂亮。” 等等,等等,你希望?你是我什么人?她瞪大了眼睛,可是这人就是有这份从容,他好像一定都不去想想他是否有资格这么希望。他很自然的就把话说出来了。 “谢谢你。”她想了想,还是这样说。 “谢什么呢?拿什么谢呢?”他的眸子里好像流动着一些光愫,一闪一闪的,让人琢磨不定。 是啊,谢什么呢?拿什么谢呢?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可谢的,但――这样绕来绕去――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生下来,给我做干女儿吧。好吗?宝珠?”他摩挲着她旗袍下的腹部,他的手如葱玉一般,实在长得太好看。她不禁看呆了,所以,也不知不觉的说出一句:“好。” “那,说定了?” 他伸出小指,这样孩子气的男子,却装嫩的让人一点都不讨厌,不是人精是什么?她想了想,也伸出手去,白皙姣好的手指比他还美上三分,两只肤色相差不多的手指一勾,好像也是一个承诺。这个时候,只听他叹口气说道:“宝珠,你要坚强些……” 哦,坚强些,可是,为什么要坚强些――为什么?可是他的眼睛却好像有催眠功能的,她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百四十九章 荣四对你来说,… “太太!太太!”在她耳边响起的是老娘姨的苏北口音。声音不大,却绝对能让她醒过来。 她果然睁开眼睛,还是在病房里啊,手又下意识的摸向腹部,仍旧是平坦的。她松口气:原来是个梦啊。可是为什么――这时候,听到老娘姨的苏北话再次响起:“太太,李小姐来了。” 李小姐?老娘姨帮她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她看向面前的那个有点陌生的女子。 “请问――” 那位李小姐淡淡一笑,向老娘姨挥了挥手,老娘姨会意的出去,关上门。那李小姐这才松懈下来,朝着她叫了一声:“宝珠,看来我连你也骗过了。这易容术――”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在哪儿扶腮做自夸状。 “雪子?原来是你。”一说话,宝珠就听出来了,这时候便恨不得扔个枕头过去砸这自恋的妞。谁料那妞不以为意的拖了一张凳子在她床边坐下。 “是啊,是我。早就想来看你。宝珠,你还好吗?听说你害喜害得厉害。” 这么一说,宝珠就像找到组织一样泪如泉涌了:“可不是吗?吃什么吐什么。” “要不,你回都中去吧。”雪子好像是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定,咬着牙说道。 宝珠吃惊的看着她。 雪子握住她的手:“四公子一直担心你,他强烈要求我们把你送走。但是夫人那边一直不松口。尤其是现在,嵯峨弘树显然不排斥你。所以,我一直是站在夫人这一边的。可是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放心吧,我会向南京报告的,为你尽量争取。” “雪子……” “是担心四公子吗?放心,大不了我们强攻,一定救出他来就是。”雪子安慰的。“你什么都不用多想,安心养胎便是。不是我说你,宝珠,你真好福气。” 雪子说着,眼睛一红,又忍住。 “雪子……” “没办法,谁让我肚子不争气,到了了,也没给他留下个种来。”雪子自嘲的,“这是命,说起来,我和他认识也有几年了。” 顺手打开坤包,拿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烟来,正要点上,忽然想起什么来,看向宝珠:“对不起。” 于是,又把那支烟放回到烟盒里去。雪子的手瘦削,骨节分明,显出一种风骨和苍冷的气质,倒是不逊男子的帅气。 “雪子,我不能回去。”宝珠慢慢的,悠悠的。“他是我四哥哥,我不能不管他。也不能,因为我,让更多的人冒生命的危险。” “可是你现在怀孕了啊,身体又是那样的差。我想,夫人是会谅解的。” “不行。我要是走了,嵯峨怀疑起来,一定会疑心到四哥哥身上去。我不能让他有闪失。要回都中,可以,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雪子看向她,好像在研究她说这番话有几分真假。过了一会儿,才说:“你都想好了?” “嗯,想好了。” “好,那我也不拦着你。”雪子是奇女子,爽气,利落,绝不做纠缠的。她伸出手来,揉揉宝珠的头发:“真是个傻姐儿。” “傻就傻呗。”她憨憨的一笑。 “宝珠。” “嗯?” 雪子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咱俩谁跟谁,对吧?” “是啊,有什么话就问吧。” “荣四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第二百五十章 而他,是我的信仰… 宝珠沉默。雪子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我很有职业道德的。不过我也很有职业习惯:好奇。” “不知从何说起。”宝珠幽幽的。 雪子做倾听状。 “有这么一个人,他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对你心不在焉,颐指气使,将你的骄傲时不时的踩在脚下,可是,只要他在你身边,又时时处处护着你,帮你挡着风雨,只许你被他欺负,再不许人欺负你……这样的人,你说他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呢?”还没说完,宝珠就泪流满面。 “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嫁给他呢?” “我以为,我以为――”宝珠闭上眼睛,泪水根本就止不住:“我以为,他嫌弃我,他――不要我!” 雪子一边为宝珠拭泪,一边不屈不挠的问:“你是姑苏名门闺秀,他凭什么嫌弃你?” “是我,自己嫌弃自己――是我,配不上他。”宝珠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下子把心里头的话都倒出来了。 “所以,你就躲着他,所以,你就害怕他,所以,你就――错过他?” 沉默片刻,宝珠忽然长叹一声: “雪子小姐,果然是冰雪聪明。” “过奖。”雪子站起来,绞了脸帕,替宝珠擦脸。一边说道:“这么个妙人儿,你竟忍心放过。要是换了我,哪怕只跟他过一夜,那也是好的。” 宝珠愕然的看着她:“你喜欢他?” 雪子自嘲的笑笑:“第一次看到淳熙的时候,是在东京,一次宴会上。他是使团随行的武官。首相大人在刁难他,而他不卑不亢,再没有见过这样有风骨的中国人。我想,我真是喜欢他。” “后来,你就跟他来了中国?”宝珠不由得猜道。 “是的。”雪子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她不想对宝珠隐瞒什么,“是他让我知道了祖国的含义,是他让我知道我是一个中国人,是他让我知道我能够做到什么。宝珠,说句不要脸的话,三*义是他的信仰。而他,是我的信仰。” 第二百五十一章 而他,是我的信…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雪子的眼神变得坦坦荡荡,她好像在评估着宝珠的承受能力,又好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所以,你为了他选择了这样危险的――工作?” “是的,既然不能与他共枕,那就选择和他并肩。” “那么,你为什么会,订婚?” 雪子想了一会儿,告诉她:“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没法做到,冰清玉洁。” “所以呢?” “特训结束以后,会有一个课程,那个课程就叫做:如何从女孩成为女人。” “不。雪子,你别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为了和他并肩都做过些什么。比如,成为优秀学员,就可以有权利挑选谁做我的初夜。我努力了,我做到了――可是他说,他已经为我找好了一个人。这个人,后来成了我的未婚夫。” 雪子的眼睛慢慢闭上,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这是每个女特工必须经历的一关,在此前的训练里,她和她的同学们无数次的被告知,她们的身体也是武器,因此,毕业前的最后一关,就是学会取悦男人。那一天,她裸身躺在一张床上,等待着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一个,他为她选择的男人。他果然――选的很好。那是个干净帅气的男孩子,还没从航校毕业,有着修长健硕的体格,和漂亮的生殖器。体味很好闻,当他挨近她的时候,她感到了一丝颤栗,忽然明白了一点,在那件事上,这个男孩和她一样,是一张白纸。可是男孩子到底无师自通些,人类的本能吧。折腾了一会,还是找准了位置,就这样尽量轻的递送了进去,有阻挡,她叫了一声,短促的,这时候,男孩开口了,一开口,她就安静了,他说:“荣长官说了,你会疼,但是,一定要进行下去,以后,就不会疼了。荣长官说,这是命令。”她差点在床上笑出来,这是多暧昧的情境,这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就这么软了。真是一份礼物,她想,是他给他的一份礼物,他这样细心的,是她选择了做特工,那么训练课程她就要一步一步的走下来,即使是跟陌生的军官*,她也知道,航校的学员从来不是课程选择的范围,自然她也知道,能上航校的男子都是出类拔萃的。好吧,那么就是他吧。她放松了身体,不再戒备,她甚至搂住了他的脖颈,男孩很聪明,得到了鼓励,腰部一挺,她就这样陷落在那孩子的坚硬里,先是疼痛,然后,慢慢的在他生涩的律动中寻找到一种叫*的东西,接着在他越来越浓烈的疯狂里,于是她呻吟,在他的身下,妖媚与纯洁一一的展现。“雪子你真是个妖精。”这是男孩子沙哑的声音,航校的年轻军官体格真是好,那一天,她沦陷,她昏天黑地。 宝珠看着闭目陷入回忆的雪子,静静的,过了好一会儿,雪子才睁开眼睛。这时候,宝珠忽然拽住雪子的手:“雪子,我不如你。四哥哥他,看走了眼,你才是可以与他生死与共的女子。” “不。”雪子摇摇头,“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淳熙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爱。而那一天,在俱乐部的那一天,你走进来的时候,他眼睛里流淌的都是火焰。” “那是在演戏。” “不,这种眼神是演不出来的。宝珠,淳熙爱你。相信我,你是淳熙心尖上的宝。说实话,我真――嫉妒你。但我不会骗你。” 第二百五十二章 雪子白费唾沫了 “好吧,我相信。但又有什么用呢?我现在这个情形,你也看到了。”宝珠想了一想,又说道,“并且我也不怕你笑话,辅臣,我也爱。” “不,你谁也不爱。宝珠,其实你谁也不爱,或者,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雪子笃定的,“你最在意的其实是你自己。你最在意的首先是你是不是受伤害,其次才是爱你的男人们的反应。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宝珠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雪子。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其实我和你一样,欠缺了爱的功课。你还有机会可以弥补。而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雪子,不是这样的。你还年轻。” “不,是这样的,宝珠,我的未婚夫他,不在了,牺牲了,我的爱也就不在了。我真恨我自己,当我明白这些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雪子强忍住眼泪,她不懂得为什么,一到宝珠面前,就会流泪:这样刚毅的男子,这样温柔而体贴的男子,这样默默的注视她从不嫌弃她的男子,她竟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竟然从来不曾亲口告诉他,她其实习惯他,其实依赖他,其实需要他,其实――爱他。 “所以,宝珠,爱的功课请一定好好的修行。如果可能,对荣四好一点吧,或许他并不要什么,但爱的确定对他来说很重要,宝珠,战场上随时都会死人,这一刻火热滚烫的肉体,下一刻冰冷僵硬,不要让他再悲伤的走上战场。” 宝珠正要说什么,雪子马上打断她:“不要跟我说他是皇亲国戚,他可以不冲锋,他可以不打仗,宝珠,他跟别人不一样――家国,在他的心里,很重。”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很累。”宝珠忽然烦躁的。 “好,我不说了。你好好休息。”雪子站起来,准备告辞。 “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我要跟都中通一个电话,我要跟我丈夫通一个电话。” 雪子低头看着她,很吃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是宝珠却毫无畏惧的:“他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荣四没了我,有他的燕瘦环肥,可我丈夫没了我,他活不下去。” “好,傻姐儿,你真是好,原来我是白费唾沫了。” “那电话?” “等着,”雪子咬牙切齿的,“我给你安排,你等着!”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这两天姑爷没少… 说着,转身就要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宝珠在后面说:“大恩不言谢啊,小女子卧病在床,就不裣衽为礼了。” “我也没指望过。” “雪子。” “嗯?” “说媒拉纤不适合你。从此这话休提。”宝珠看似淡淡的。 气得雪子又走过来撕宝珠的嘴,“你这犟丫头,跟他说一句你爱他你会死啊?” “我对他的爱远远及不上雪子你,你说的对,我理智,又自私,怕受伤害,又贪图温暖。但是,我从来不说不负责任的话。爱这个字,很重。雪子,我做不到这个字背后所有的承担。我做不到的事,永远不会轻易说出口,所以,雪子,让我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让我学着去做贤妻良母吧。我不知道今后会怎样,但眼下,我的孩子最重要。他是我和辅臣的孩子。” “你――” “雪子,没有人能代替别人选择人生。” 雪子效率很快,下午,就通知宝珠去医生办公室打电话。接起来,话筒里就传来辅臣的声音,遥远又温暖:“媳妇儿,是你吗?” “是我,掌柜的,你恢复得怎么样?”宝珠鼻子一酸。 “我能下地自己走几步啦。”辅臣显然很高兴,宝珠决定让他更高兴:“辅臣,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啦!”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怀孕啦!” 咣当,好像什么东西扔在地上的,宝珠不作声,感觉辅臣的反应,果然,不一会儿,辅臣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宝珠,你是说,我有儿子啦?” 宝珠一听,这得赶紧纠正,谁知道是男是女啊:“那万一是个闺女呢?” “闺女也好哇,只要是你生的。”辅臣不假思索的。“真太好了,我太高兴了!司棋,晚上给我烫一壶酒啊。” “司棋也在旁边啊。那叫她听电话。” 她哪里知道,司棋这会儿,正扶着辅臣呢,所谓下床走几步,其实是司棋扶着走几步,但辅臣决定报喜不报忧。于是给司棋使眼色,司棋恨恨的拧了辅臣一下,便接起电话:“小姐,我是司棋。” “司棋啊,不准给他喝酒。” “嗯,那是一定的。这两天姑爷没少跟我要酒,可我都是拿你吓唬他。” 第二百五十四章 那末,宝珠,你… 哈,竟然拿她当母老虎使:“死丫头,不准你拿我吓唬他。” “哦,不准啊。那好,今晚我就好好的烫一壶好好的酒给他喝。” “别,别,别,司棋,我说着玩的。”好吧,死丫头专拣软肋掐,如今辅臣可是在她手上,不管怎样,得求着这死丫头不是吗? “好好好,那我就继续拿你吓唬他。”司棋在那边促狭的,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姐啊,你知不知道,姑爷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哼,傻样。”这么一说,她又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低头浅浅的笑了,辅臣他喜欢的不得了呢,宝宝,你爸爸听说妈妈有了你,喜欢的不得了呢。这时候只听到辅臣控制了自己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来:“那末,宝珠,你几时回来?”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希冀。 “我会尽快回都中的。”宝珠尽量和缓着自己的心跳,“这段时间,医生要我卧床休息,嗯,我在教会医院呢,你别担心,这里一切都好,等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去。” “好。” “对了,都中这几日情况怎么样?” “空袭越来越频繁了,不过没事,防空警报一响,我们躲起来也方便。”辅臣尽量拣好听的说,实际上,因为行动不便,有几次,他差点被躲空袭的人潮挤倒,不过这些都不能让媳妇儿知道,媳妇儿怀着他的孩子呢,不能叫她再担心。 “那就好,辅臣,你一定要跑快点。你不跑快点我不依。”她撒娇起来,一旁的雪子吐吐舌头。 “好好好,我跑快点。” “等我回来。” “好,等你回来。” “那,我挂电话了?” “好。” “你先挂!” “不,你先挂!” 两人依依不舍,最后,雪子拿过宝珠手里的话筒,一下子按在基座上。这才算――通话结束。 “我算是看出来了。”雪子啧啧,“难怪男人一个一个,被你迷住。看来,我真的要向你讨教讨教了。” “呀呸!”她除了啐她还能做什么呢? 第二百五十五章 清秀的,有点稚… 嵯峨大佐伤愈归队,举止变得更为古怪。最为古怪的就是,他不允许随军记者为他拍照。为此,随军记者石野南平和阿部森先后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不满。对于石野南平,嵯峨大佐只是用眼睛瞄了一下他聒噪的嘴巴,就把手枪的枪管塞到了他的嘴巴里,虽然同样穿着军服,但是石野南平的瘦弱显然不是高大修长的嵯峨的对手,因此,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一条中国的谚语对日本报道班员来说依然有效。很快石野南平被这个战绩卓著又古怪的指挥官的手下拉下战壕,满腔的热情被嵯峨大佐一盆冷水浇得彻底。 而阿部森的命运显然要好于他的同僚,原则上,他是一个清秀的,有点稚嫩的横须贺青年,身高大约170左右,这在日本兵里也算是高挑的了,但是显然跟嵯峨还差着一截,他看到嵯峨必须仰望,他看到嵯峨有点飘忽的眼神就知道,嵯峨并没有认出他,是的,谁能记得小酒馆里脏兮兮的小酒保呢?况且他只见过他一面就被送到乡下去。他没和他说过话,因此嵯峨也不认识他。 然而,看到嵯峨,他还是高兴的。自从他入伍,他还没见到一个亲戚呢,这让他未免感到有些孤单――从小他就喜欢写写画画,也不时的寄给报馆他的一些文字,但是都没有发表过,直到他入伍以后,才传来他的一篇小说获得芥川奖的事。他因此从工兵变成一名随军记者,彻底的和他那些粗鲁的同僚们隔绝开来。这让他觉得真是一桩幸运的事,因此,他对干好这工作充满信心。对于石野南平吃瘪的事,他不觉得意外,他想,或许是因为那吃惯了大蒜的臭嘴让贵族少爷嵯峨弘树不耐烦了,这是有可能的。而他,做为嵯峨的亲戚,或许会有不同的遭遇。 “不行。”当听清楚了阿部森的请求后,嵯峨好看的嘴唇蹦出两个字,似乎这两个字根本不需要考虑脱口而出,与此同时,他挥一挥手,示意部下把这个倒霉的家伙带走,趁他发脾气之前。 “嵯峨桑!我想您是搞错了!” 阿部森着急了,这可是采访任务! “哦?搞错了?”嵯峨弘树面无表情看向这个敢跟他挑衅的随军记者。忽然,觉得这个记者有点眼熟。 “嵯峨桑,姐夫,您不认得我啦?”阿部森开口却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姐夫?你叫我姐夫?”嵯峨示意手下放开他。 “是的,阿部千代,是我的姐姐。难道我的姐姐阿部千代不是您的妻子吗?” 嵯峨还没说话,他的手下,青田少佐就不耐烦起来了:“呵,你这小子,竟然敢和我们的大佐阁下攀亲戚,活得不耐烦了吗?想继续被派到前方去?” “那末你叫什么名字,阿部一郎爷爷的长孙?” “我叫阿部森,姐夫。这下你相信我是我姐姐的弟弟了吧。” 嵯峨弘树点点头,他拍拍青田少佐的肩膀:“他确实是我妻子的弟弟。”青田白了阿部森一眼,显然有点不相信,这乡下少年能和嵯峨是亲戚。嵯峨是华族贵族,妻子怎么也该是一位贵族小姐啊。可是嵯峨的态度又恰好证实了这一点。 “千代,还好吧?”嵯峨没有露出特别的亲密,也没有露出疏远,他很自然的问,一边,示意阿部森在他的指挥所里坐下。 “好。姐夫,千代姐已经怀孕啦!” “是吗?怀孕啦?”嵯峨高兴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那个柔软的芳香的肉体,如今也在孕育他的骨肉了吗?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嵯峨很少想起阿部千代,他的妻子,但是当听到千代怀孕的时候,他的那双好看的眼睛还是弯成了新月。 “是啊,听说已经三个月了呢。您快要当上爸爸啦。” “真是可以浮一大白的好消息啊,青田,拿酒来。对了,阿森,是叫阿森吧?” 嵯峨温和的语气让阿部森有点受宠若惊,他几乎是立刻站起来,脚后跟一靠,行了个礼。 “是的,姐夫,是叫阿森。” “坐下,不必那么拘束。说一说,怎么当上报道员的?” 现在,嵯峨完全把这个青年士兵当成亲戚看待了,他从这个士兵的面目里已经拼凑出了千代的影子,那是一种标准的温柔与泼辣并存的日本女人的影子。 于是,阿部森把自己的经历源源本本的告诉了嵯峨。一边又趁机提出了拍摄报道的要求。 “这可不成。”嵯峨笑着说,他的态度比刚才柔和多了,但意思还是那样坚决的。 “我能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青年士兵的脸庞显出一种执拗来。“您的英勇战绩必将鼓舞全体参战士兵们的士气!” “我不喜欢拍照。”嵯峨简短的,利落的,却蛮横的理由。 “做为帝国的军官,您有义务配合我的采访。”士兵看着嵯峨的目光里有一种执着。 青田在一旁不耐烦了。嵯峨看了他一眼,他气鼓鼓的走到一边。 “不,我没有义务。我的责任只是打仗。”嵯峨的语气像是在跟一个小孩子说话,哦,看在他给自己带来好消息的份上。 “可是――” “阿部,你可以在我的阵地上拍照,可以采访我任何一个勇敢的战士,但是不要提起我的名字。这是我的底线。”嵯峨站起来,看着青年士兵。 青田忍不住了,踢了一下阿部森的屁股:“喂,我说记者,这已是对你最大的优待了。”他说“记者”这两个字的时候,用的是怪里怪气的关东口音,他可是顶不耐烦这些有事没事抱着照相匣子在前线乱窜的家伙的。 “另外,还有。阿部。”嵯峨站起来,亲热的搂住青年士兵的肩膀,“你现在在哪个部队?到我这儿来吧,我得替你姐姐照顾你。” 是的,这是千代的弟弟,他得照顾他。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但是遇上了,就有一份责任照顾这个孩子,这是他的妻弟。这样瘦弱的孩子。还没等青年士兵回答,他就转过头去对着青田命令道:“青田君,你把这个孩子送回去,然后再把他带回来。” “可是,姐夫……我喜欢做随军记者。”阿部森弱弱的抗议着,可是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嵯峨之于他是仅次于天照大神的美好,此其一,嵯峨是跟姐姐千代一样亲的亲人,这一点不用质疑,他几乎是在看到嵯峨后的二十分钟里,就对嵯峨有了一种天然的亲近。此其二。 “那就做我部队的随军记者吧。”嵯峨不假思索的,仿佛刚才拒绝采访的不是他一样。 “好,好吧。”青年士兵于是驯顺的,并且不得不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嵯峨,他在想,这个人怎么可以有那样果决的语气呢,听说他作战特别英勇,屡获嘉奖。来之前,有传说,他马上就会是最年轻的少将了。跟着这样的上司,也是一种荣耀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内心的躁动与不安 阿部森很快就和青田一起返回到嵯峨的部队。这时候,已经是夜晚,嵯峨弘树,正在灯下研究一张标着道路宽度等等的精密的军用地图。进入十月,开始降温,而蕴藻浜一带,河流纵横,水网密布,即使是近郊的稻田,地下的水位高,他的士兵必须有一段时间泡在水里,这使得双脚麻痹,不能行走,严重影响了战斗力。听说支@那的士兵被泡的更严重,毕竟这一方有着强大的火力,在火力的压制下,那些支@那兵甚至不能离开自己的掩体。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要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士兵,他必须帮助自己的士兵尽快的躲开那些讨厌的水泽。战争持续的出乎他的想象,在出征之前,他虽然不信参谋本部三个月灭亡支@那的预言,但也不认为支@那的战斗力可以持续很久。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支@那人的抵抗超过了想象。想到这里,他仿佛看到了荣四仇恨的目光。这目光里的仇恨多少让他觉得忧伤,然而这忧伤又包裹着甜蜜,闭上眼睛,他就好像回到了他那宽大的客厅,荣四潇潇洒洒跟他谈论戏曲的样子。 “姐夫。”青年士兵向他的上司兼姐夫行了个礼。 “去睡一会儿。”嵯峨弘树朝阿部森笑一笑,一边指着自己的行军床。阿部森受宠若惊的:“不,这怎么可以,这不合规矩。”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嵯峨弘树说着,为阿部森整理一下军装,这孩子太瘦弱了,军部怎么能把这样瘦弱的孩子招来。阿部家的长男,是那个酒馆的顶梁柱呢。“不过,不要*服。”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在夜晚,反而是在夜晚,才是最需要警惕的时候,因为,在白天被己方火力压制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支@那兵,最近趁夜偷袭越来越频繁。不*服可以迅速反应,这孩子在他身边,他有责任。 好吧。看着嵯峨弘树干净的行军床,阿部森哆嗦着躺下。起初他还矜持着不睡着,可是过了一会儿,轻轻的鼾声就起来了,嵯峨弘树看了一眼,便拿了毯子,搭在他身上。这孩子的眉目和千代很像。那末,千代肚子里的孩子会和阿部森很像吗?这念头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战局所吸引。 以至于,当青田冲进他的指挥所,告诉他有支@那兵偷袭的时候,他还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着床上熟睡的男孩。他提起了战刀。那一刻,他的耳边忽然响起荣四的话:你打不过我的。是吗?真的是吗?支@那的武士,真的打不过你们吗?于是,他简短的命令青田,不要吵醒阿部森,并且派士兵守住这个指挥所。 因此,当阿部森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嵯峨弘树已经在桌前,用一块支@那的丝绸擦拭着战刀上的血迹。*的上身扎着绷带,但看上去,伤并不重。 阿部森很快从嵯峨的部属里得到消息,嵯峨就凭一把战刀就结果了十八个敌人的生命,那些头颅呈抛物线一样的在夜空中飞舞,直到不知道滚到哪里去,而这一切恰恰证明漂亮的好像仙人的嵯峨原来是这样英武的武士。他崇拜的目光又更深了一个层次。他又想拿起照相机了,或者他可以悄悄的拍摄。可是嵯峨漫不经心的目光一下子看穿了阿部森的心事。使他蠢蠢欲动的心沉静下来。 嵯峨从阿部森的目光中,转过头去。看着他的战刀,思绪飘回到几个小时之前:那是一场混战。真正的混战。举起战刀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天空,苍冷的月色有点像观海寺,满月的形状激起了他内心的躁动与不安和――兽@性。他向空中龇了龇牙,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紧了战刀,开始迎向他第一个敌人。 这是一张稚嫩的脸,稚嫩的犹如他刚刚认的亲戚阿部森。但是此刻他的任务是将这稚嫩的脑袋送去西天的佛国。这敌人根本不掌握什么刀法,或许是个新兵吧,握着汉阳造的手都在颤抖。但是战场上没有心软二字,他的战刀一闪,那头颅就离开了他的主人。支@那人。他在心里轻蔑的说。 接下去,他越来越顺手,也越来越残忍,并且也越来越疑惑,这些支@那人,看上去骨瘦如柴,但为何前仆后继,明明技不如人,却为什么那么拼命,并且很撂倒了一些他的士兵,在那一刻,他渐渐失去了兴致。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寂寞的。他挥一挥手,示意一旁警戒的士兵开枪,快速的结束了战斗。 他赢得并不光彩,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战斗经验判断,这是一些新兵,支@那人,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派些没有格斗经验的士兵来送死呢?支@那的指挥官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从全国各现役部… 缺少老兵,是淞沪战场指挥官们心中永远的痛。 部队消耗太快,补充的新兵没有经验,容易削弱战斗力。说实话,让这样的娃娃兵去战斗,去拼刺刀,白重琦的心痛得要命。为什么呢?因为这些稚嫩的脸上,他可以看到他那儿子静生的影子。听说,都中的空袭越来越频繁了。因此作战会议上,他语气急促的建议,从全国各现役部队里征调老兵。陈至攸看了他一眼,告诉他,统帅部也是这样想的。白重琦第一次露出对上司的不耐烦来:要快。必须要快。说这话的时候,他猛猛的抽了口烟。陈至攸没有说什么。会后,他被单独留了下来,至攸训斥了他的感情用事,并且告诉他,这种感情用事恰恰是一个军事指挥官最不被看重的素质。 一会儿,陈至攸又关切的问白重琦:这是怎么了? 白重琦打起精神来掩饰了过去。等回到自己的简单的床上,他又烦躁起来。这一回,却是思念宝珠的心思就像潮水一样势不可挡,为什么还没把该死的荣四救出来呢?一天不救出来,他的宝珠一天不得安宁。此时此刻,他的思维里,已经把宝珠当成自己的了,或者说,更早,他就把宝珠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他知道,自从他无意间撞破妹子第一次初潮的时候起,他的魂魄就被这个小妹子纤弱的灵魂牵住了,那痛楚的吟哦,那嫣红的鲜血,带给他的震撼比哪一次都大,他几乎要掉头跑出去,这时候,姑母不在府里,回安徽省亲了。姑父不知沉醉在哪间妓寨哪位头牌的胸脯上,寂静的夜色中只有他听到妹子短促而恐惧的声音,他披衣而起,他寻到那发出声音的所在。他搂住妹子颤抖的身体,用他有限的常识解答妹子的疑问,并且找来仆妇为她处理血污。 然后,他整夜的拥着她。告诉她,这没有生命危险,他的小妹子也不是快要死了,而是,长大了。那柔顺的有着栀子花香的小脑袋就这样依赖的伏在他的胸口,过了一会儿,那糯糯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匀净的呼吸:“十一哥,你的心跳为什么这样好听。咚―咚―咚―咚。” 他不回答,反用露出青荏的年轻的下巴摩挲着女孩的额头。 “十一哥,肚子痛。”她苦恼的。拉住他的手摸向她的小腹部,他滚烫的来自于青年男子的体温果然有汤婆子的功效,在那一刻,熨贴了她的寒冷和疼痛。过了一会儿,这女孩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而第二天,他就去了城里一家高级的书寓,在头牌红莲姑娘的身体里发泄隐忍已久的性@欲,他对红莲身体的热情使得红莲姑娘差点倒贴钱给他,以至于把他当作从良的对象。 想到这里,白重琦的躯体蜷缩在了一起。他有点难以忍受这样境地下奔腾的欲望。在这一刻,他无比的轻贱自己。对于自己开战以来,对身体的越来越难以掌控表现出难以言说的鄙视。于是他起床,打开门,走到庭院里去。已是秋天,夜风是箫瑟的,一如这越来越箫瑟的战局。但这风却让他的身体降温,而重新回到一个成熟男子的正常思维里去,于是,当他抬腿向陈至攸的房间里走去的时候,他已渐渐将他的灵魂放置在参谋长的躯壳里。是的,他是个军事指挥官,关于老兵调动使用,他有着一番自己的想法。他必须找老上司谈谈。 陈至攸的话没错,统帅部对于征调老兵的迫切程度不亚于白重琦。早在9月25日这一天,蒋介石致广州绥靖公署主任余汉谋的电报,就可以知道需要老兵,已经到了一种什么样的迫切程度。电报中说:“阵地伤亡极大,务于留粤各师中,每师抽调老兵一千二百名,分批运沪,一个月内,每星期运送三千名。” 蒋介石的这份电报,从全国各现役部队中抽调老兵,这说明部队后备不行了,快没有了。为什么这么快就没有呢?这和一个国家的动员能力和征兵制度有关系。 中国到抗战爆发前,还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国家。政令不统一,军阀各自为政。直到1936年9月,国民政府才开始实施征兵法,而在这之前,中国实行的还是从宋代承袭下来的落后的募兵制。 1936年实施征兵法后,推行义务兵役制,并开始在全国设立师管区,到1937年6月,共设置了20个师管区和几个师管区的筹备处。 义务兵役制刚实行不到一年,战争爆发了。1935年5月,国米政府在南京设立首都军事训练委员会,试办壮丁训练。至1936年底,已接受训练的壮丁,有五十多万人,继续受训的约有一百万人。这远远满足不了战争的需要,因此,当前线需要受过军事训练的后备役士兵和军官时,便发现处处缺人了。 而日本却不一样,从明治时代即实行征兵制度。全国受过军事训练的男子,约为四百多万人。日本如果全部动员,陆、海军共可达一千万人。日本如果全部动员,陆、海军共可达一千万人。因此,战争爆发时,日本虽总共只有17个师团的现役部队,但它只要动员起来,兵力可迅速增大。而且,日本各个师团都附有装备轻武器的补充大队。以第9师团为例,从9月下旬增援上海,经过一个多月的战斗,死伤12360人,但第9师团不经休整,后来更是仍继续向南京进攻。并担任主攻的任务就是因为它有补充大队,随时补充战斗减员。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从全国现役部队… “至公,仅仅这样,不行。”白重琦在陈至攸下榻的厢房里坐下来,一副秉烛夜谈的样子,他的执拗引起了陈至攸的好奇。对待亲信部下,陈至攸向来是既严厉又宽容的。他很欣赏面前这个将官,并且认为他的谋略是超过他的指挥才能的。现在,他听他说,一边把他的烟灰弹到玻璃烟灰缸中去。 “现在我们中国各支部队,素质参差不齐,背景不尽相同,有的还带有一定的陋习,来了也不能用。” “那怎么办呢?”陈至攸问。他看到白重琦光洁的额头,想到,或许他早就有了对策。 “是这样的。我们在上海已经有作战经验的主力师,尽量不要换防。伤亡重大时,宁可将兵员于夜间送上前线补充,以免换防时,阵线动摇。” “嗯,说得对,说下去。” “所以我请至公陈情于校长,凡是调到上海而素质较差的师,拆散,拨补给主力部队。这样一来,哪怕伤亡再大,只要保留下骨干,带着这些补充的兵,战斗力还能保持。” 这一夜,白重琦和陈至攸谈了很久,第二日,陈至攸就把白重琦的想法汇报给了蒋介石。 第二百五十九章 阵亡通知书(1) 辅臣开始努力的学习走路。他并不知道,当然宝珠也不知道,骠骑一号救了他的命,但其无法估测的副作用也开始在他的身上呈现。他也不知道,他将因为这种药物变成一个跛子,虽然这种跛在他后来的努力下并不十分看得出来,但走路的疼痛仍然伴随了他此后的岁月。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他只是努力的练习着走路。在病房里,由司棋扶着,从每天的十步,开始到一百步。 “歇歇吧,姑爷。”司棋这几天完全被辅臣的这种坚强所折服,“不行,还有五十步。” 汗水从辅臣的额头上滑落。每一步行走对他来说都犹如针扎。 “姑爷!”司棋哭泣起来。“姑爷,你这样,小姐会心痛死的。” “别哭。司棋。”辅臣镇定的,“我得在宝珠回来之前学会走路。” “姑爷,我给您烫酒去。您少走几步吧。” “不行,军人说话,要么不说,说了就要算数。还有四十步了,很快的。” “姑爷――”司棋咧开嘴巴准备哭,忽然,有人敲门。 “进来。”辅臣站住脚步。司棋保持住扶他的姿势。 进来的是一个军官。上尉军衔。辅臣是少校,他向辅臣行礼。 辅臣回礼,然后问:“是找我的吗?” “不是,长官。” “那,是找她?”辅臣一指司棋。 “请问哪一位是李司棋小姐?”司棋这辈子还没被人叫做小姐,所以这时候,还没有明白过来。 辅臣却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抬手:“等一下。”然后低头对着扶住他腋下的司棋说:“扶我坐下。” 司棋没明白过来,愣愣的:“您不走了吗?” 辅臣温和的:“不走了。” 于是司棋扶着辅臣坐下,辅臣又说道:“你也坐下。”一边不由分说的把司棋按坐在自己身边。这才对着那上尉说道:“可以了,你说吧。”一边指指司棋:“她就是李司棋小姐。” 这回司棋听清楚了,她惶惑的把目光投向那上尉,身子开始颤抖。辅臣伸出手臂去,搂住司棋肩膀。 这个时候,那上尉也愣住了,他似乎还是不能适应他的工作,或者,不久之前,他也还是一名战士,可是这个时候却要亲口通知家属关于他们亲人的消息。 “长官,你知道――” “别废话了,说吧。” 上尉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和一支钢笔还有几块大洋来。司棋抖了一下,看向辅臣:“姑爷,这是什么?” 辅臣怜悯的抚摸一下司棋的头发,这时候,上尉说道:“李司棋小姐,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通知您,您的未婚夫尤宝山中尉,在淞沪战役收复罗店的战斗中对日作战英勇,光荣牺牲。这是他的阵亡通知书和遗物还有抚恤金。” “……” 司棋的身体像忽然被子弹击中,辅臣清楚的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僵硬。他伸出手去,替司棋接过那阵亡通知书来。 “上尉,你先到门外去等我。”辅臣说道。 “是!” 上尉出去了,门被悄悄的合上。辅臣低低的声音:“司棋,好妹妹,想哭就哭出来了。” “哦,姑爷,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可怜的姑娘,仿佛一下子被这噩耗击打的四分五裂。要不是辅臣紧紧搂住她的头部,她就要坠倒在地上。 “司棋,司棋……来,你先躺一躺。” 辅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瘫软的司棋扶躺在床上,然后摸摸她的头:“躺一会儿,司棋。”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悲痛的姑娘。但是他现在还有一些细节要去替司棋问那上尉。他勉力的站起来,试着挪动了一下步子,好像不坏,到门口不过十几步路。走的尽管艰难,但是他还是咬着牙支撑过来了。打开门,那上尉果真等在门口,看到他,马上过来扶住他。 “长官。” 辅臣看了看周围,目光在一排座椅上停住:“扶我过去坐。” “好。” “我想听听经过。”他想了想,解释道:“那姑娘是内人的侍女,年纪还小。” “好的,长官。”上尉善解人意的,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第三连朝张华浜开进的时候,连付尤宝山率领一排人先走在前头,午后两点多钟,不意为停泊在黄埔江心的敌舰所发现,正当尤连付等跑步前进时,一枚炮弹突然飞袭来,周渭鱼排长被炸飞,列兵吴瑜、冯栋成,班长赵振玉伤重阵亡,尤连付被击中头部,未及运到战场,就为国捐躯了。” “是教导总队?” “是的。长官。”上尉悲伤的。 “他们缺乏实战的经验。”辅臣轻轻的。 上尉点点头:“教导总队,本来是用来示范和教学的。没有实际作战的经验。参战的热情很高,可是,进入步兵火力网后,没有进行有效隐蔽,目标暴露了也不知道掩护,前进很困难,后退也不容易。牺牲巨大,到了第二日拂晓,全团伤亡过半。后来抽调了中央军几个团,才稳住战线。” “都是学生兵啊。”辅臣叹息的。“好了。谢谢你,上尉。你的任务完成了。” “是,那么上官,在下告辞!” “好的。” 辅臣在门口再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挪动着脚步推门而入。 第二百六十章 阵亡通知书(2) 玉少校就这样走到病房里去了,就这样坐在了泪水滂沱淹没在悲伤的司棋的床边。他想,人生是多么奇妙啊,就在这几个小时之前,病床上躺的还是他,几个小时之后,就完全掉了个个,他妻子的侍女躺在了病床上。好了,现在,她不仅仅是照顾他的侍女了,还是――他战友的遗孀,哦,准遗孀,哦,虽然,他从未见过他的这个战友,或许,见过,但并不认识。不过这些都不能阻止他现在对司棋产生怜惜起来。如果他死了,宝珠也会这样悲伤吧。说实话,战斗的时候,他从未想象过宝珠的悲伤,可是现在他目睹了司棋的悲伤,他想,军人的女人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小姐,还是侍女,只要是军人的女人,就难免这种悲伤。多么令人心痛啊。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介意宝珠和荣四的传闻是多么的无聊。无论如何,这未来的悲伤的制造者自己也算是一份。他回忆自己中弹时候,也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就坠入黑暗,痛不痛,痛,但只是一瞬间。立刻无知无觉了。可是,现在,这床上躺着的女子,她的悲伤却这样的绵长而刻骨。只要她还活着,那种痛或许就会伴随她一生。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女子承受的痛苦和伤害比男子更深,更重。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的心忽然就被一种难噬的痛苦所攫住,疼的喘不过气来。以至于,那女子止了哭泣,跟他说了句是吗,他都没有听到。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司棋在说:“他走得,辛苦不辛苦?”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他,痛吗?他,… “头部中弹,一下子就过去了。大约就只有几秒钟。”他选择着语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失温情又不失轻松。 “他,痛吗?”司棋泪水涟涟,又虚弱的。 “痛,但是也只有一瞬间。” “他,勇敢吗?” “很勇敢。”辅臣肯定的。然后,他发现,那带泪的侍女笑了,挣扎着爬起来,“姑爷,你不用担心我,我早就想到了,从他跟我告别去前线的那一天起,我就想到了。现在,我想要跟您告个假,回府里一趟,去取点东西。” “好的,你去吧。”辅臣想要扶侍女下床,可这坚强的女子却礼貌的拒绝了他的好意。她走得很慢,却走得很稳,单薄瘦削的肩膀仿佛失去了平日里的娇憨可爱以及伶俐,却多了一丝令人敬佩的坚强。于是,玉少校就这样看着司棋走出门去。 几个小时后,一身缟素的司棋再次出现在了玉少校的病房。正好护士过来查房,一看她就吓了一跳,正要阻止,却被玉少校拦住了:“她男人殉国了。不要难为她。” 护士明白了什么,歉意的摸了摸司棋的肩膀,退出去了。 这时候,只听司棋说道:“姑爷,你今天可以陪我喝酒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 嵯峨的虐恋(1) 荣四现在的日子完全像个寓公,而松井纯一成了他的小厮。纯一现在完全明白了荣四对他主人的重要性,因此尽管他对这*人有着天然的蔑视,也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至少表面谦恭的侍奉着这位贵客。 除了不能走出这间寓所,荣四现在完全可以跟个寓公似的,在阳台上喝喝咖啡,远眺一下还在进行着战斗的郊外。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在纯一不注意的时候,他悄悄的恢复着体能,比如说,在房间里打一套太极拳,太极拳姿势舒缓,暗里却威力很大,因此,即使纯一看到了,也觉得他仅仅是在锻炼身体,完全放松了警惕。 因此,当嵯峨弘树,又一次的回到寓所。看到的是穿着白色对襟衫裤,飘飘若仙的荣四,被他表现出来的闲适迷惑的有点找不到感觉,这倒也是,从炮火连天的战场一下子到静谧的精致的上海租界小洋楼,再看见如此俊美不像凡人的荣四,确实是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可是荣四一个冷冷的厌恶的眼神还是把嵯峨瞬间打回人间。嵯峨往自己身上看看,明白了,军服和腰间的佩刀。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荣四已经冷哼一声走回房里,接着就是狠狠的关门声。 阿部森对这个怪人的表现表示出很大的不解,他几乎要冲上去让这个*人尝尝帝国军人的厉害了,可是嵯峨接下去的表现同样让阿部森表示不解。他有些冷淡的,有些不耐烦的吩咐松井纯一带着阿部森到楼下去找个住的地方。然后为他准备水,他要洗澡。 接着,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摘下军帽,脱下军装,只穿着一身军衬衫,一条军裤。客厅里静静的,红氍毹还在,自从上次彩串后并不曾撤下,现在,嵯峨看着这块氍毹便想起不久前的那些令人愉快的戏曲活动。这让他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这时候,松井纯一来请主人沐浴。 恰到好处的洗澡水带给嵯峨的肌肤一种久违的温暖,他将赤@裸的身躯完全沉没到水里去,他在水下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下一秒钟就要窒息他才一跃而起。水珠随着他身体的运动跳动着,滚动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宽肩窄臀,六块腹肌整齐的排列在他的欲望的上方,他的下@体略略的勃@起,显示出沐浴过后的干净明媚,多么俊美的自己啊。望着镜子,他笑了。他忽然有了一个决定,一个大胆的,只要一想起就能让自己羞耻之极的决定。试试看吧,这是一个难得的夜晚。 他揩干净身上的水,裸身披上浴袍,穿上木屐,就向荣四的房间走去。 夜已经深了,松井纯一识趣的呆在他应该呆的地方,这时候,不会有人来到顶楼来打扰他们。 荣四的门从里面反锁住了。 他叹口气,冷静的思索着让那门打开的方法。用脚踹吧。这么想着,他就飞起一脚,这一脚力道不小,却无法撼动那结构精良的门。毫无疑问,这是一所建筑设计从用料到细节都十分讲究的宅第。于是,第二脚,还没等那脚接触到门,门忽然开了,于是,他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态摔倒在了地下,接着他发现,荣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我是来和你谈谈那批军火的事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现在是军需官。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将那批军火顺利的交给你们的军队的方法。” “进来谈。”荣四冷冷的。 他如释重负的爬起来,刚才的一跤,让他的屁股有点挫伤,不过他凭感觉觉得,并没有什么要紧。 “说吧。”荣四在沙发上坐下,他顺手指了指屋子里的另一张沙发。然后点燃一支烟。光线勾勒出荣四的轮廓,这个男子,连抽烟的姿势都是那么的美,充满着野性与阴柔混合的美态。嵯峨看得有些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就给我滚出去!”荣四讨厌嵯峨的这种打量。他耐着性子忍住又想痛揍嵯峨的欲望。 “我想,我们可以这样,一个星期以后……”嵯峨说出自己的计划,荣四倾听着,从价格上看,也算公道的买卖,从计划看,也算缜密,通过第三方交易,不易被人发现。只是,交易的数量――“不行,五十条太少了,我要一百条。” “这样吧,再给你们加二十条狙击步枪,不能再多了。”嵯峨弘树咬一咬牙。 “三十条。”荣四冷静的加码:“我已经很让步了。” “好吧。”嵯峨装作无奈的,看上去好像吃了很大亏。 “还有事吗?”谈完了正事,荣四不觉得还有继续和嵯峨共处一室的必要。他简短的下逐客令:“没事的话,回你的房间去,看到你就烦。” 嵯峨诡异的一笑。这使得他那张看上去无邪的正太脸有了一丝怪异的丑陋。 “淳熙君,不想了解我这半个月来的战况吗?”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报纸,抖了一抖。 “狗改不了吃屎,别以为那上面没写你,你的身上就没有血腥味。”荣四轻蔑的。 “是的。自从淳熙君你教会了我――低调。我一直是努力奉行的。” “厚颜无耻!滚出去,我不想听你的炫耀!”荣四举一举拳头,“趁我还控制得住自己,滚出去!” “怎么是炫耀呢?事实上,我毫不觉得有什么光荣。贵军派出来白刃战的士兵都是新兵,毫无经验,没有格斗的价值,浪费我战刀的荣耀,因此,我有理由相信,过不了多久,贵国就会投降的。到那个时候,淳熙君,”他笑吟吟的看着荣四,“跟我回日本吧,在日本,我为你娶一房妻室,延续你的子嗣,我们永远在一起。” “疯子!变态!”荣四终于被激怒了,他暴怒的冲过去,掐住嵯峨的脖子,抬手就要打,忽然,嵯峨反抗的抓住了他的拳头,嘶声道:“等等,我还有话说。” 荣四忍住呕吐的感觉,松开嵯峨弘树。 “淳熙君,为了发泄你的怒气,我愿意接受你的惩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嵯峨弘树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那种兴奋的过电似的,等待惩罚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这种从未体会过的美妙使得他的欲望坚硬的想要喷薄而出。“不过,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换一个地点。” 荣四错愕的看着他,而后者嘶哑着声音以一种兴奋的姿态在继续表达着他的邀请:“来,跟我来,淳熙君。” 他不由分说的拽起荣四的手,然后把他拖出了门,穿过一道门,又一道门,直到――一间奇怪的屋子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第二百六十四章 嵯峨的虐恋(2) “这是什么地方?”荣四倒抽了一口冷气。在这里,血腥的味道是那么的浓,让他透不过气来。这里刑具林立,好像个阎罗殿。最明显的,是一个大字型的刑架,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残害人肉体的所在。 “这是满足你惩罚我的欲望的地方。”嵯峨弘树的声音有些颤抖。“淳熙君,你难道不想为你的同胞报仇吗?来吧,把我绑到那刑架上去,用这些皮鞭,木板,鞭笞我,抽打我。就像你刚才想做的那样!” 说着,他疯狂的褪下他的浴袍,把他赤@裸的身躯完全的呈现在荣四面前,将他的身躯贴到那刑架上去,分开他的双腿,以最卑贱的姿态,等待荣四的痛击。 我们,可怜的,荣四,完全怔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走上前去,拍拍嵯峨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说道:“一个不曾忏悔的灵魂,任何惩罚都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惩罚反而会给你带来快@感,那么便是一种恩赐而不是惩罚。所以,别想我满足你变态的欲望。别想因为这鞭打就赎清了你对我同胞犯下的罪行。没那么便宜,我不会打你的,日本狗,我怕脏了我的手。”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天知道,此时此刻,愤怒是怎样攫住了他的心。走出这个门,他就开始呕吐起来,直到把清水都呕吐的干净。这个时候,他觉得委屈极了,因为痛揍嵯峨弘树的意义出现的扭曲,让他有一种被误解成*狂的委屈,不行,他得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魔鬼,这个凶残的对弱者*,却对强者屈从的魔鬼,这个披着美丽外衣的魔鬼。这么想着,他迅速的敏捷的在门与门之间穿梭,他得出去,得出去,可是却发现,这里像个迷宫一样,推开一道门,又是一道门,直到他疲倦的在一间楼梯间里坐下来,冷静才慢慢从他的四肢恢复。不行,他现在还不能离开,还有那批军火,那批能加强武器力量的军火。他一定要先得到那批军火,那么再忍忍吧。尽管他一天都不想看到嵯峨这只癞蛤蟆,但是为了这军火,他必须忍受,他想,他是能够忍受的。控制住自己越来越强烈的杀欲。 作者题外话:日本这个民族,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忏悔过自己的罪行,嵯峨的身上隐喻着日本民族的特性,统治与屈从,施@虐与受虐,所以不要对他们的鞠躬弯腰跪下轻易的怜悯,要分析对待之。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这美使神界的女… 过了好一会儿,嵯峨才觉出赤@裸肌肤上的寒意,然而这寒意比不上他内心深处的那一番冷痛。就这么讨人厌吗?自己――不是京都名闻遐迩的美男子吗?为什么,这副被人觊觎的肉体被荣四如此的嫌弃?仅仅是因为他是男人吗?然而,在支@那的文化里,在日本的文化里,甚至是在西方希腊的文化里,男人的肉体不是最完美的吗?他还记得这样的诗句:男子的美发出炫目的光, 使女人的时间漫长难捱。 白昼滞缓,继之而来的夜晚分外嘈杂,夜空因神界和凡间失眠女子的注视而变得明亮。 失眠者也包括众多的男人和男神。 蛇爬行、咬啮,暗火在跳跃。 人们渴望着占有或被占有。 无辜的美引发嫉恨、死亡, 使照见它的镜子砰然碎裂, 照见它的湖面自动分开。 它使血液欢快地奔流、 鲜血彩霞一般飞行在空中。 无辜的美将大地浸泡在泪水之中, 也可以使大地陷入持久的干旱。 锈迹斑斑的锁子发出轻微的声响自动打开,门栓断裂, 以供贞洁的少女淫奔。 它将女王的睿智化为灰烬, 在男子美的光照之下, 巍峨的宫殿摇摇欲坠。 苦修的修女和行者甘愿为此放弃真理,这美使神界的女人对永生如此绝望, 她们乐意去死以换取短暂的快乐。 已经死去的少女渴望美的垂顾, 在坟墓中睁开双眼, 双颊潮红, 不可自抑地发出呻吟, 她起身,柔弱无力的手有了力量, 以致可以推开沉重的棺顶、上面潮湿的泥土。 她来到大地上,随时准备再死一次。 可是,为什么,让卑贱的女性都臣服的美,在荣四的眼睛里,却一钱不值?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月貌花庞,明珠… 即使这美心甘情愿匍匐在他的脚下,任他凌辱与践踏,他依然不肯眷顾?是什么阻挡了他的心?是那个――女人吗? 是的,一定是那个女人,那个身着旗袍妖艳在他身边的女人,月貌花庞,明珠无两,夺走了他的灵魂! 这女人是谁?这女人在哪里?这女人在哪里????? 此时的嵯峨弘树已经被这绝望的妒忌的思绪折磨得快要疯狂,他一边用手狂乱的抚慰着自己的*,一边对想象中的情敌咬牙切齿。这女人是在南京吗?那么他上天入地也要把她找到,让她跪伏在自己的脚下,向自己献上她心爱的男子。 当他的快意呼之欲出的时候,他对那女人的恨也仿佛到了一个顶点,当液体喷射在刑架上的时候,他终于扼住了想象中那女人的喉咙,他发出野兽般的嗷叫,以至于在冰冷的地板上滚来滚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月貌花庞,明珠… “十二个时辰之内,找出这个女人的所有资料。” 阿部森昨夜睡的很好,因此早晨起来的时候精神不错,现在他接受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的新任军需官嵯峨弘树的第一个命令。可是这命令――“大佐阁下!这……”他望着身穿和服沐浴在晨光中美的不像世间人的嵯峨,有一点的恍惚。 “阿部上等兵,这很有难度吗?”嵯峨弘树温和的,也是不容反驳的。 “可是,可是――” “去找松井,他会告诉你怎么查。你需要历练。这事不难。另外,你也可以找一找你在新闻报道课那边的关系,我要近期关于这个女人的所有新闻报道。”想了想,嵯峨弘树又补充道:“这可能是个女间谍。会影响到帝国的利益。” “是!阁下!”这下,阿部森放心了。刚才下意识的还替姐姐担了一下心。毕竟嵯峨要找的是个漂亮女人啊。 “不必那么拘束,阿森。”嵯峨弘树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封信来:“你姐姐来信了。” “真的啊?” 嵯峨弘树亲昵的拍拍阿部森的头发:“是啊,你这小子,难道姐夫还会骗你吗?” 阿部森拿过来,激动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信纸和一张照片来。 “是姐姐!”正是阿部千代的照片,算起来她怀孕不到四个月,在宽大的日本和服下,看不出略略隆起的腹部,但是那张圆盘脸上却闪烁着即将为人母的幸福感。“姐夫,你看,是姐姐!”嵯峨弘树已经得到过一张照片了,可是这个时候却不忍打消这孩子的兴致,因此也高兴的说道:“是啊。真是不容易啊。一个人在家乡,又要照顾小酒馆,又怀着我的孩子。你姐姐,真是个好女人哪。”这话很由衷,并且嵯峨想到,千代并未得到嵯峨家族的承认,因此也无法得到嵯峨家的援助的时候,内疚就更深了,直觉要对这个小舅子更好。 “可不是吗?姐夫,我姐姐还在信中说,她真高兴你能把我带在身边,要我时时处处听你的话。” “嗯,是啊,接受了这样的托付,真觉得担子不轻啊。不瞒你说,你姐姐给我的信里,也有郑重的托付啊。”嵯峨弘树一本正经的说。 “那就,请多关照啦。”阿部森真的很喜欢这位温和的姐夫上司。他调皮的鞠了一躬,这时候只见嵯峨拿出一百元来:“这个月的薪饷又花完了吧?这些给你,给家里寄一半去,剩下的都给你。” 阿部森接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了,士兵的薪饷是每个月日元十一元五角,这点钱是不够花的。阿部虽然没有抽烟喝酒赌钱的恶习,可是却无力寄钱回家。 “谢谢姐夫。”他白皙的和千代酷似的俊脸红了起来,显出一种水色来。只见他的姐夫亲昵的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掌:“多吃点好的,你太瘦了。这么瘦可怎么拍照寄回去给你姐姐看呢。” “是!谢谢姐夫!” “好了,现在,上等兵阿部森!” “在!大佐阁下!” “去找松井,十二个小时后,我要看到你的能力。““是!阁下!”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月貌花庞,明珠… 七个小时后,阿部森就把一只资料袋放在了嵯峨弘树的面前。 “干的不坏!”嵯峨夸奖道。 “是。” “好,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让松井带你去找找乐子吧。”嵯峨促狭的。阿部森的脸有点红了。 “只是不准夜不归宿。” “是,姐夫!” 阿部森高兴的去了,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嵯峨弘树。他的笑容遂即消失了,目光焦灼在那个资料袋上,像是要把它烧毁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打开那资料袋,纤长的手指连打开袋子的时候都是优雅的。 阿部森找的很全,几乎囊括了上海的小报,和*首都的报纸,里面的报道主要有两则,一则是争风吃醋的新闻,照片里,荣四呵护着娇嗔的宝珠,爱意浓浓,一则则是荣四携宝珠出席宴会,宝珠柔弱无力,几乎整个人都靠在荣四怀里,荣四的唇则有意无意的拂过宝珠的头发,那种不能伪装的爱即使是一张薄薄的报纸也能明白无误的传递。看到这些,嵯峨弘树的手指不由得颤抖起俩。 接着是一份宝珠的身份调查:齐宝珠女士,*姑苏人氏,出身豪富。是国民党某某军某师师长张世谨的遗孀。*淞沪战役某军参谋长白重琦的表妹……嵯峨弘树一目十行,心里的怒气在蒸腾。本来以为,至少应该是个纯洁的女子,没想到居然是个寡妇。想到这儿,他怒不可遏的把一堆资料用力的往桌下一扫!这时候,一张照片将落未落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忽然,他像触了电似的。把那照片举着对着最亮的光线看:只见这是一张雅部彩串的剧照,剧照的女主人公扮相艳丽,漂亮的令人窒息,然而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个女子顾盼之间那气质竟酷似一个人――他的脑子里蹦出两个字:师姐 第二百六十九章 工于雅部,尤擅…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仔细的看看,然后一手握拳,砸在桌子上,再看那份身份调查,竟然有这么几句:“工于雅部,尤擅彩串,乃都中女眷中名票也。”几欲呕血的感觉――原来,什么惊梦,什么李隆基与杨贵妃,原来竟是这对男女在*,并且就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自己,竟曾经那么诚心为他们的艺术喝彩!自己,嵯峨弘树,竟然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许太太,齐宝珠!师姐!荣四,你,你们,骗的我好苦! 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一定会!嵯峨弘树在椅子上颤抖着,全身缩成一团。那张无辜的剧照,在他的撕扯中成了碎片! 第二百七十章 又怎么难得住这帝… 那个时候,宝珠根本没有感觉到嵯峨弘树在夜空中阴暗的地方对自己的诅咒。她的孕吐好多了,于是便要求回家。石库门房子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是到底比医院方便的多。还有就是,由于怀孕了,易容的药物影响妊娠。宝珠心想,反正这阵子自己也不出去,所以,就让小娘姨为自己洗去了易容,恢复从前的容貌。 因怀孕嗜睡,所以这一天宝珠早早的熄了灯,紧闭了房门。 她不知道,有一个狂怒中的人,独自一人开车穿梭在租界的黑夜里,慢慢的向她逼近。 此时的嵯峨弘树,从外表上来看,冷静又理智。他细心的把车停在了“许家”房子后的暗弄里。这个暗弄平素并没有人进去,因为是个死胡同。下了车,他抽了一颗烟,观察着这房子的走势。后墙挺高,但是并非没有攀登的余地。虽然险了点,但是又怎么难得住这帝国军校优秀的毕业生呢?过了一会儿,扔掉烟头,他开始寻找落脚点:这房子的落水管――只见在黑夜中,他像一只阴郁而矫捷的豹子,一会儿功夫就爬上了后墙,然后是后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嵯峨弘树你想干… 这一夜月光皎洁,宝珠沉沉睡去,月色透过半开的窗照进来,洒了一床的斑驳。嵯峨蹑手蹑脚的走向她,四周静的能够听见心跳。快走到床边的时候,嵯峨的脚下一绊,他的心一惊――这里毕竟是法租界,由法国派兵把守,他的身份还是不能在这里造次的――床上的人儿嘤咛一声,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那是一道屏风后面,只见那女人只是翻了个身,听气息仍在梦中。于是他放下心来,慢慢的向那目标走去。直到侧身坐在熟睡的女人的床边。 一张美得让人停住呼吸比照片上还要美上三分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果然是――那个女人!在此之前,嵯峨从来没有这样注视过熟睡的女人。因为是一个人睡,因此着装上并不讲究,家常的大襟内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左肩漂亮的蝴蝶骨,那脖颈的美态甚至比京都的最有名的艺伎还要美。嵯峨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去摸她的蝴蝶骨,可那手停在她的蝴蝶骨前大概一公分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从怀里掏出一块浸满了乙醚的手绢,然后捂向那女子的口鼻。可就在这个时候,无巧不成书的,那女子忽然嘟囔了一句:“辅臣,你怎么还不睡?” 这一下,他的行动一滞,心中狂跳,醒了?他的计划是不知不觉的掳获她,全身而退,可她要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醒了,那就得大费周章了。 好在,看来,是,做梦了,只是辅臣是谁? 不过这个时候是无暇顾及这些的,重要的快点把她带走,于是,他拿着手帕再次尝试――可是,毫无防备的,他另一只没有拿着手帕的手忽然被她扯住了,为了不惊醒她,那胳膊不得不迁就的递给她,哪知她一摸到那手,便将脸贴到那手上去,汩汩的泪水的冒出来,流到他的手上,他大惊――再看那人儿,眼睛还闭着,嘴里却嘟囔着:“这可怎么好?辅臣,你怎么伤的那么重?” 嵯峨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的敲击了一下,拿着手帕的手鬼使神差的去拍了拍那人儿的背部,就好像寻常男子哄自己的女人――操,怎么会有这样奇异的感觉。嵯峨猛的甩甩头,那手帕再一次闷向那女人的脸,可就在这时,只见那女子闭着眼睛娇娇的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糯糯的声音就开了口:“辅臣,我要喝水――” 嵯峨只觉得大汗淋漓!这*女人,这妖精似的*女人!正犹豫间,只见,那女子干脆用脚踢他:“还不快去!渴死了!” 好吧!算你狠!嵯峨想了想,真的站起来,去倒水!可是,真该死,那茶壶里倒出来的水怎么是冷的?这个女人,怎么没人照顾呢?她不是怀孕了吗?那个小娘姨平时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吗?这样没有警觉性不设防的笨女人会是间谍?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女人的糯糯的声音,又传过来了,就好像在唱戏一样,勾着台上台下人的魂儿:“辅臣,怎么那么慢!” “水是冷的!”嵯峨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掌!麻烦的女人!竟然,差点让他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来的。但更糟糕的是,他一回头,就对上宝珠睁的大大的眼睛! “啊?怎么是你?”宝珠急促的。让他顾不得什么茶壶茶杯,赶忙扑过来捂住她的嘴:“别那么大声!是我,师姐,我来看看你!” 宝珠其实睡的晕呼呼的,这个时候糊里糊涂的哦了一声,闭上眼睛,又想继续睡。这个时候连嵯峨都看不过去了,放开手:“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就这么――这么――”有没有搞错,他是来绑架她的呀,她怎么一点都不怕?不是应该大喊大叫,大吵大闹的吗? 宝珠勉强睁开眼睛白了白他: “既然看过了,你可以走了,出门记得把门带上。” “不,不,不,这,这是――” 不知道为什么,嵯峨此刻看到这个迷糊女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娇气的女人,怎么放心让她来做间谍的?蒋介石昏头了吗?这么想着,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狠狠的晃了晃这个女人,叫你不害怕,叫你在这种时候还摆出这副该死的诱惑人的样子!他必须承认,此时此刻,他的胯下坚硬了起来。 宝珠这时候,才终于被他晃醒了!这么一晃醒,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刚想大叫,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捂住自己的嘴,好半天,才轻声的用家常的语气说道:“嵯峨弘树你想干什么?”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置可否的冷哼… 嵯峨弘树舒了一口气,一个清醒的宝珠总比一个糊里糊涂的宝珠好。至少,她聪明的话,能明白他的意思:“师姐,你这里灶冷茶寒,不如到我那里去住些日子?” “不敢劳烦嵯峨大佐,我也就是住在这里的命。” 宝珠的心咚咚咚咚的狂跳起来,这是敌人啊,半夜三更潜入她的卧室,难道――难道――“如果你不想淳熙君有事的话,你最好――乖乖的跟我走。”嵯峨弘树轻声的。 “你是说熙公子?我不明白他有事没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宝珠继续装傻。 “哦,真的没有关系吗?那么我把他送到派遣军司令部可好?我的上司松井石根阁下一定对他如获至宝,奇货可居啊。”嵯峨想了一想,“宝珠师姐,你说是吗?” 宝珠的身子一震,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心下忽然明白了什么,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只听这个时候嵯峨又说:“穿上衣服,多穿点,外面冷,跟我走。” 宝珠不动,盘算着这个时候闹将起来的可能,楼下的小娘姨和许副官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万一嵯峨翻脸,自己腹中的胎儿,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竟是――跟他走。想到这儿,她叹口气,略略镇定的坐起来,穿衣服。还在夹旗袍外穿了一件时兴款式的西式外衣。这边嵯峨见她如此乖顺,便松下一口气来。伸手过来拥着她,然后,悄悄的打开门,一边不忘警告怀里的人儿:“别耍什么花招。师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宝珠点点头。两人便悄无声息的下楼,经过小娘姨的房门时,那门里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嵯峨警觉的拔出枪,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不由得面红耳赤,身边毕竟站了个如花似玉的宝珠,这时候忽然有个冲动,想冲进去,一枪崩了里面的那对狗男女――叫你们尊卑不分,对一个怀孕的妇人如此冷待(错位了有木有?嵯峨大佐阁下,弄清楚好不好,宝珠大人不是别人,是你想象中的情敌好不好,你替情敌出头,脑子错乱了有木有?)――这时候,只见,宝珠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过头去,暗暗的光线里,他看到宝珠恳求的目光。他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声。然后拉着宝珠的手,悄悄的打开了大门,闪出门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原来荣四也是单… “冷不冷?”嵯峨弘树真是懊恼死自己的态度了,来之前明明恨宝珠恨的要死,但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关心起宝珠的冷暖来,这算什么?可是月光下,宝珠那张无害的脸,却让他凶也凶不起来。这是什么?这就是个要时时刻刻照顾的女人嘛。女间谍,中国的女间谍都这种水平? 宝珠缩缩脖子,好像还是穿少了。嵯峨弘树叹口气,脱下身上的西服,给宝珠裹上,一边拽起她的手,拉着她,把她带到了自己那辆车旁边。 “上车。”他替她拉开车门。车盘底座高,她好像绵软无力,试了好几次,都没法上车,他一把把她抱起,然后将她妥帖的放在车右座上坐好,然后自己再绕到左边上车。启动,倒车,动作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就开出了“许家”的后巷。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一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伸过去,摸住她的手。 “我什么都不知道。” 宝珠的手在嵯峨弘树的掌下颤抖,清冷的秋风使她的清醒度更高,也更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好吧,一个女间谍,虽然是个不够专业的女间谍,但总还是个女间谍,一个女军官,并且属于现役,是战斗人员,然后,女间谍暴露了,而嵯峨弘树,是敌军的大佐,现在的情形很明确:她被俘虏了,那么接下去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严刑拷打吗?还是――死亡?天哪,她才刚刚怀孕,辅臣还在等她回去和他团聚。这么快,这么快,她就要成为一个烈士了吗?她还没有准备,哦,这事能准备吗?她从来不是坚定的什么什么主义者,她没有崇高的信仰,伟大的理想。然而,背叛祖国吗?哦,不!宝珠绝不能做叛徒。但不做叛徒就要死,想到要死,这本质上是姑苏望族大小姐的女子真真切切的害怕了。 “我说了,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乖乖的呆在我身边。”嵯峨弘树缓缓的抚摸着她的手,安慰的:“宝珠,你不适合做间谍,也不适合做女英雄。你最应该躲在家里相夫教子。不知道,你们的组织派你来做什么?营救淳熙君吗?” “知道了,为什么还问我?”宝珠没好气的。但是她本能的感觉到身边这人身上并没有杀气。她暂时是安全的。 “我猜你身上也没有什么秘密。所以,我什么也不会问你。”言语里表现出对宝珠间谍才干的轻蔑。潜台词是,根本不屑宝珠的间谍价值。 “那你抓我干什么?”宝珠奇道。 “因为,想你呆在我身边,陪着我。” “我有丈夫。再说,你又不喜欢女人。”宝珠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嵯峨握住她的手明显的一滞,眼睛里掠过一丝寒光。 “谁说我不喜欢女人?”说着,他的手抚向宝珠的腹部,温柔的摩挲着,“我的妻子,阿部千代,也怀孕了呢。可惜不能守在她身边。” “就因为你老婆怀孕了,你不能守在她身边。你就要我陪在你身边?”宝珠莫名其妙。 “你需要照顾。”嵯峨淡淡的。 “谢谢了。真要照顾我。你把荣四放了,把我放回南京,那就是真正的照顾我了。”怀孕中的宝珠心烦气躁的,毫不掩饰的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哦,放你们双宿双飞吗?”嵯峨的脸凑近宝珠,语气好像是在调笑。 “谁要和他双宿双飞!”宝珠大着胆子推开嵯峨的脸,“好好开车!嵯峨,你这人说话越来越不经大脑考虑。我有丈夫的,我为什么要跟他双宿双飞?” “你有丈夫?”嵯峨弘树愣了一下。 “是的。” “你丈夫不是死了吗?” “呸!你丈夫――哦,你没丈夫――你老婆才死了呢。”宝珠郁郁的。过了一会儿,看着嵯峨的侧脸,自动解释道:“先夫确实殉国了,但我又嫁人了。我丈夫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他叫什么?”嵯峨心中一动。 “他叫玉辅臣。”宝珠疲倦的往后一靠。 “你是说――”嵯峨联想到宝珠睡梦中的低呼,睡梦中的错认,忽然明白了什么。兴奋的一拍方向盘,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原来骄傲的淳熙君,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淳熙君,和自己一样,对于所爱可望而不可得啊! 顿时觉得宝珠十分可爱。不由得,拉起宝珠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亲。这怪异的举动,让宝珠骇了一跳,一个哆嗦:“嵯峨大佐,你别这样,我是有夫之妇。” 第二百七十四章 放心,这只是一… “放心,这只是一种西方的礼仪。”嵯峨温和的解释道。 “可是,你能不能专心点开车?”宝珠可怜兮兮的说,嵯峨忙回头,看清前面的情况,猛打方向盘,这才稳住车子,没有对面行来的车亲密接触。 “对不起,玉夫人,让您受惊了。”嵯峨弘树显示出日本上流社会贵族应该有的风度和礼貌来。 “我们现在去哪里?去你家吗?”宝珠惊惶未定的。 “不。”嵯峨弘树心想,当然不,当然不能把你带到有荣四住的地方去。 “嵯峨,你属兔啊?”宝珠无厘头的来了一句。 “啊?什么?你是说属相啊?你怎么知道我属兔?” “狡兔三窟呗。”宝珠叹口气,说出一句让嵯峨弘树哭笑不得的话,别过脸去,闭上眼睛,再也不肯理弘树。 第二百七十五章 装的。他是我上司 “还有一个问题。”嵯峨却不依不饶,他忽然想到――“那,那些报纸是怎么回事?” 宝珠眼睛都不睁的回答他:“装的。他是我上司。”(宝珠同学,保密条例有没有学过?有木有,有木有?) 嵯峨腹诽:可怜的淳熙君,还真是单相思,人家做梦梦到的都不是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这赎金我已经跟… 可怜的淳熙君自然是不知道宝珠已经被嵯峨识破而软禁起来,他显得有些烦躁。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几天了,距离嵯峨答应他买卖枪支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嵯峨弘树却没再出现过。他依然是可以在整个公寓走来走去,但是还是不能离开公寓,这令他惶惑起来。他宁可嵯峨弘树痛痛快快的给他一句,也不愿意现在这样如坐针毡。并且由于他的伤已痊愈,连那个护士也不来了。己方的消息一点都传不过来。 心里烦躁,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情练什么太极拳,大白天,也索性捂在床上睡大觉。 他自然不知道,都中的那对夫妻已经为他的事冷战好几天了。这一天晚上,宋美龄拿着刚获得的情报又来找她的达令――蒋介石。 “达令!” 两人并不在一起睡,各自有各自的卧室。 看到跟自己几天不说话的妻子进来,蒋介石还是高兴的。前几天,他听说淳熙近况的时候,大为光火,刚愎的认为淳熙已经叛变,做妻子的当然要为表弟辩解。于是,两位闹得很不愉快。现在,是宋主动的找她说话。看来,她也开始认同自己的观点了。 哪里料到,妻子进来,跟他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达令,他们要赎金,消息是日本的黑道送过来的,看来我们都想错了,淳熙现在是在日本黑道的手里,另外,枪支交易的事,这份情报上也有详细的说明。”说着,她递给他一份下属送来的情报。 “80条步枪?其中包括20条狙击步?”蒋介石有些惊讶。 “你还说淳熙叛变!这可是淳熙跟他们谈的结果!我不知道我这个弟弟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但是,事实恰恰说明了我的判断,淳熙是好样的。” “这事太蹊跷。”蒋介石差点脱口而出,可是妻子温软的肉体香味沁人心脾,遂让他把这句话囫囵吞枣。而化作这样一句:“达令,今晚留在这里吗?” “这赎金我已经跟荣家说好了,他们会出。”他的达令却答非所问的,对丈夫的邀请表示出矜持。 “那么好吧。这件事由你全权处理。” “可是枪支的费用需要你签字。”夫人很满意丈夫的表现,在丈夫的身边坐下来,靠在丈夫的肩头。一边递给丈夫一份手令。 “那当然。”蒋介石拿起毛笔,在手令下方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下,夫人彻底满意了……这里省略五百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孟获那蛮子,跟… “淳熙君,你觉得你自己值多少钱?”这一天,嵯峨忽然回来了,他这么问淳熙。彼时,荣四躺在床上闷头大睡。 “什么意思?”荣四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回答我的问题吧,淳熙君。你觉得你自己值多少钱?” 荣四掀开被子坐起来,他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却目光犀利:“最起码比你值钱。” 嵯峨笑了笑,心情颇好的样子:“荣四,你爹舍得花大价钱。我也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你要放了我?”荣四诧异的。 “不相信吗?”嵯峨反问道。 “强盗会忽然变好心?” “那你运气真好,刚好碰上。”嵯峨不以为意的,他告诉荣四,“你爹花钱来赎你了。我想来想去,你在我这儿做客也很久了,我也不好意思老留着你不放。”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当然不会那么好心。至于我的用意是什么,你回到你们的首都就知道了。别这么瞪着我,另外,我答应你的那批军火,会按照原计划与你们交易的。”说着,嵯峨凑近了荣四的脸:“我们就此别过,战场上见” “你真要放了我?”荣四还是将信将疑。 “我像是要骗你的人吗?”嵯峨嗤笑的,“你们的诸葛亮先生曾经七擒七纵孟获,我有这个信心,让你成为孟获。” “你做梦!!!!你这蛮夷,知道什么叫孟获不?”荣四从床上一跃而起,揪住嵯峨的脖子:“中文学得不好就不要鲁班门前弄大斧!不懂你四爷就教教你,孟获那蛮子,跟你们日本人是一个祖宗!” “太粗鲁了,淳熙君。”嵯峨深深的看着荣四,“不过我真喜欢你对我粗鲁。” 荣四一激灵,猛然想起那夜的事,马上嫌恶的放手,顺口骂了一句:“变态。” “好了,我要去司令部了。今天就谈到这里。明天,我送你走。”嵯峨掸掸袖子,从容的:“荣四,总有一天,你会求我的。” “没门!我操你祖宗!”荣四激动的又要动手,可是拳头伸出来又收回,他感到和这变态真没法好好说话,只好有损形象的爆粗口。 嵯峨矜持的行了个日本礼,然后转身离开。 荣四愤怒的踢了床栏一脚:妈的!不过,能够离开这个地方了,好像感觉不坏? 尽管荣四得承认,他的心灵深处有一团忐忑,但是想到马上可以离开这里,看到宝珠了,又觉幸福无比。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这天仙似的青年… “我回来啦!” 现在的住宅很给嵯峨家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多了宝珠这个女人?因此到了玄关处,他情不自禁的来了这么一句。然而迎出来的并不是宝珠,而是他为宝珠请的下女福治香子。 “您回来啦?” “是的。”嵯峨弘树有些失望的,但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夫人呢?” “在楼上,她的房间里,正在读你让她读的那些日文书籍呢。” “哦,是吗?”嵯峨弘树拍拍福治香子的屁股亲昵的,“干得不坏啊,香子,她好像很听话。” “可不是吗?”香子三十多岁,正是风@骚的年纪,因此对嵯峨弘树这种亲昵的举动一点都不反感。不过她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因此也不敢像从前那样主动的勾引主人。她乖顺的用典型日本妇女的语气说道:“就是不爱说话,当然跟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啦。也不太爱笑,只有大佐阁下回来,她才会笑一笑。” 这段话说得嵯峨弘树十分的满意,支@那人,支@那女人,也只有被他保护的时候,才有安全感哪。 这么想着,他脱下军帽递给福治香子,然后解开军装的风纪扣,上楼去了。 这座宅子并不大,楼上也只有四五个房间,嵯峨弘树现在总是尽量回到这里来休息,因此,这里除了宝珠的卧室,就是嵯峨的卧室并书房。 这会子,宝珠确实在自己的卧室里呆着。落地的大窗,秋色映在窗棂上,帘子上,阳光明媚,照射在窝在沙发里的宝珠身上。宝珠穿得很简单,素白的长袖夹旗袍,外面披着翡翠色的披肩,脚上套着棉袜,和一双绣着鸳鸯戏水花纹的拖鞋,她有些困了,便把头靠在靠背上小憩一会儿,胸前搭着一本书。嵯峨进去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嵯峨站在她身边好一会儿,等看清了书名,眼睛弯成了新月。 他取过毯子来,想要盖在宝珠身上,可是这个举动却吵醒了只是假寐的宝珠。她动了一动,那本书跌落下来。 “你回来啦?”刚刚苏醒的宝珠就是这么懵懵懂懂,毫无杀伤力的。 嵯峨替宝珠捡起书,放在一边的茶几上。一边笑着用日语问:“这几天,你的日文水平有没有提高?” 宝珠向空中白了白眼睛。天知道这小鬼子在打着什么鬼主意,这两天只要一出现,就会询问她日语学习的进度,并且还亲自教她日语。宝珠日语的基础本就不坏,读书的时候,很多西式医学典籍都是日文。但终究是吃了不曾留学的亏,因此口语上总是欠缺些。 “还行吧。”她想了想,说道。 嵯峨走到他特意为宝珠定制的书架前,抽出一本书来:“那就给我读首诗吧。” 宝珠接过那书,又看了看他的军装,感到刺眼,便嘟起了嘴。宝珠现在知道,嵯峨并不想杀她,只是想软禁她,因此,有时候,宝珠也会耍点小性子,她知道,跟嵯峨这种人,越家常的相处越安全。 果然,嵯峨轻轻的笑了一声: “你准备一下,挑一首,我去换了衣服再来。” “好。”宝珠用日文回答着。 一边用手翻开那本诗集,被逼着学一门语言而且是敌国的语言真是一件痛苦的事,可是痛苦也好,不痛苦也好,都必须学,那么就要用愉快的心情去对待。肚子里还有辅臣的孩子呢,好歹要让孩子发育的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才是。 嵯峨换了衣服不久就过来,坐在宝珠对面的沙发上。只见他一袭家常的白衬衣西装裤,外面只罩了件绒线衣,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宝珠看了他一眼,心里告诉自己,圣经上记载的都是正确的,魔鬼并不丑陋,相反的很俊美,因此更能迷惑人,于是她再一次的告诉自己,这天仙似的青年是一个屠戮她同胞的刽子手。如今,只不过是他掩藏本性的时候。 “玉夫人,你可以开始念了。” 宝珠心里一叹,开始用日语念这样的一首诗:“三日月がまるで?の先のように白く辉いています。 微かに闻こえる水の流れ 夜露を含んだ草木たちのざわめき 目を闭じて 见えるはずのない命の?みを この身で感じています。 夜は深く静かに肌を刺して心の在り方を私に问いかけます。 その答えの术をまだ导き出せない己と全てを受けれている魂がこの身の奥で诤いながら热く冷たく燃えているかのようです。 一阵の风が舞い上がり ふと祖国の花の香りがしました。 零れ落ち舞い飞ぶ红色の花びら 美しい散り际に谁もが心を夺われる凛とした花。 この风は遥か东から吹き?けて来たのでしょうか? 远い旅路の途中で、私の元に祖国の香りを届ける为に己に负けない强い心を呼び起こす为に。 遥か遥か远くから吹いて来たのでしょうか… 私の胸の中に红い点が鲜やかに渗んで行きます。 星星の瞬きが刃のように刺しています。 全てを包む静寂の中で时间さえ?つことを忘れたかのようです。 微かに响く鼓动に呼吸を合わせて 无我の空?を?みしめています。 行方さえ决めずにゆっくりと流れる云が真の生き?を私に示しているかのようです。 何?へ行こうとしているのか迷い思いと有るがままに进もうとする毅然とした?持ちがせめぎ合いながら痛く优しく波打っているようです。 一阵の风が舞い上がり 何?か?かしい花の香りがしました。 はらはらと优美で?やかな花びら 季节を终えた后、谁に爱でられる事がなくとも有るがままの强さ。 ?を打ち付ける风は何?へ行くのでしょうか? 终わり无き旅を?けて、私の背中を押して前を向かせる为に 己の试练を超える精神を目?めさせる为に。 海を渡り祖国から吹いて来たのでしょうか… 私の肩に薄红の花びらが一つ燃えて?がって行きます红く红く渗んで。” 初三的月亮如同剑锋一样白得耀眼 隐约能听见流水声 还有带着夜露的草木的窃窃私语 闭上眼睛 不能看见的生命的活动 觉得感同身受 夜凉如水,刺痛我的肌肤,象在询问我我的心所在的地方 得不到答案的自己与那承受着一切的灵魂在身体内争论着 象在时冷时热地燃烧 一阵风吹过,偶然间似乎闻到祖国的花的芬芳零落飞舞着的红色花瓣的 美丽飘散时能夺取所有人的心的凛然的花朵这风,是从遥远的东方刮过来的吧? 是为了在漫长的旅程中将我的祖国的芬芳传送给我为了唤起我难以承担的坚强的心 才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吹来的吧 那一瞬间象刀刃一样刺痛我的心 在包容万物的寂静之中,任时光流逝也难以忘怀啊心底微微响起的悸动,随着呼吸 咬噬着忘我的空气 行踪飘忽不定的悠然自在的流云 象是在给我显示真实的生活 对于何去何从感到彷徨 与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的毅然的心情 互相争执着,就象波涛时而温柔时而疼痛地击打着我的心一阵风吹过 似乎闻到何处让人怀念的花香 飘飘洒洒的优美艳丽的花瓣 季节终结之后,就象从未爱过任何人一样的真实的坚强 抚过脸颊的风,将会刮向何处去的吧? 为了推着我的背朝向前方 持续那永无止境的旅程 为了为了唤醒我超越自我试练的精神 从祖国飘洋过海吹来的吧? 落在我肩头的淡红色的花瓣,如星星之火燃烧开来红红的,红红的,渗透着… 第二百七十九章 用肉体慰安我出… 她的轻柔的带着姑苏特有的糯糯口音的日语,将这首诗念得十分入嵯峨的耳,真是有语言天赋,尤其是经过嵯峨提点,宝珠的日语开始有了京都的贵族气派。能够从一个异国女子的口里听到带着京都气息的日语,真是一种享受啊,嵯峨这么想着,可是――“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一首诗歌呢?”他有些敏感,担心这异国的妇人有所指。 “嵯峨君这时候的心态不就是踌躇满志的吗?不就是想在别人的国土上为所欲为,建功立业的吗?我以为我选择了一首很好的诗。”宝珠淡定的,她强调了别人的国土,又很无辜的看着嵯峨的眼睛。 “玉夫人还真的挺懂我。”嵯峨研究着宝珠的眼睛。 宝珠嘴角一动:“不,我不懂,正如我不懂为什么天天逼着我学日语?” 嵯峨凑近她:“你真不知道?” 宝珠给他一个卫生眼:“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为了保护你。”嵯峨手背屈起来抚摸着宝珠的脸颊,“如果夫人不想被当作战俘送去当慰安妇的话,最好不要让人发现你是个支@那女人。” “慰安妇?” “宝珠你真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嵯峨叹息的,然后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随军在战地部队,用肉体慰安我出征将士的女性,就是慰安妇。宝珠难道你也想用你的肉体来安慰我大日本帝国英勇无畏的将士吗?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慰安妇一天也接待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精壮的小伙子吗?”他忽然把手探向她的腹部,虚虚的抚摸着,声音是温柔的,内容却是说不出的淫邪,“夫人娇美的阴@道,只能容下心爱之人的胯下之物的阴@道,如果被无数根流淌着臭汗和难闻的体味的粗鲁的士兵的阴@茎进进出出,如果那样的话……石头也会为夫人流泪。” 听到这里,宝珠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脸色又红又白,显然被嵯峨描绘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她不知所措的看向嵯峨。仿佛下一刻他所说的就会发生一样。 “所以,你还要不要学好日语?” “要。”宝珠点点头。 “所以,你要不要听我的话?”嵯峨进一步暗示道。 “要。”宝珠几乎要瘫软了。嵯峨温柔的把她抱进怀里。“夫人,你现在只能依靠我,只有嵯峨,你的师弟,是疼惜你的。” 宝珠连回答都回答不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她才虚弱的,“你要我扮作日本女子?你要干什么?” “部队迟早要打到你们南京去的,而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师姐,你是我的,知道吗?你是我的。”说到这儿,嵯峨朝虚空中的荣四一笑,淳熙君,你不是爱这女子吗?我偏要夺了你这心肝宝贝去。让你尝尝心痛的味道。 宝珠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她猛推嵯峨:“嵯峨,你先放开我,我想,想要吐――” 第二百八十章 你去唐生智那里 荣四是在回到都中的第二天知道,宝珠失踪的消息的。彼时,那两个丢失了宝珠的特工料到大事不好,当天早晨就想要逃,结果正好被前去联络的木村雪子发现,遂指挥手下擒了这两人,送到都中,如今正羁押在军法处。 “淳熙,你看,大家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蒋夫人用手按按太阳穴,一边看着表情僵直的荣四,暗暗叫苦,荣四十四岁就在蒋宋身边长大,蒋夫人素来娇宠他,也最知道他的性格,执拗起来蒋介石发脾气都没用,“我们已经安排人去寻找了。相信不久就会有下落。” “那两个混蛋呢?”荣四咬牙切齿的。 “淳熙,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蒋夫人一边说,一边向侍从使了个眼色。这时候,有人把许副官,小娘姨带进来。显然这两个人在军法处已经受到了审讯,俱是狼狈不堪的样子,走路也不大灵便,许是受了刑。这个时候只听荣四问道:“人到底是怎么丢的?人丢的时候,你们俩都在干什么?” 许副官和小娘姨面面相觑,嗫嚅的不敢说出口。荣四利落的拔枪,用枪管抵住许副官的脑袋,厉声说道:“敢做不敢说吗?” “我,我们,我们,”许副官想了一会儿,横下一条心,“卑职失职,当时我在她房间里。都怪,怪这骚娘们儿太骚情,勾搭我!” 小娘姨一听急了:“老许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天天缠着我!” “呸!小婊子,老子有家有室,会看得上你这货色?” 许副官骂骂咧咧起来,小娘姨也不甘示弱的,两人互相指责,声音越来越大,蒋夫人在一边听了闭住眼睛按摩胸口,这边荣四越听越气,哪里按捺得住,忽然伸手出去,一人赏了一个大耳光:“叫你们护住玉太太的,你们就是这么护住的?光顾着自己*快活,有没有想过,玉太太是孕妇,晚上需要人照顾!你,小婊子,”说着荣四又抬手给了小娘姨一耳光,“你夜里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吗?要是主子晚上要喝水起夜,都得自己伺候自己吗?还有你,许副官,”荣四抬脚就把许副官踢倒在地,“听说你身手不错,原来都体现在床上啊?人在你们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掳走了,你们这两个混蛋不反思,还在这里互相推诿?真是该死!” “淳熙!”蒋夫人听不下去了,“控制一下你的情绪!注意点风度!”她挥挥手,有人扶起那两个人。“带他们下去吧。” “慢着。”荣四沉声说道。 “你还要干什么?你想知道的我刚才不都跟你说了吗?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宝珠是穿得整整齐齐出去的,我已经命令上海营救你的工作组将工作重心全部放到寻找宝珠身上。你总要给我们一点行动的时间。”蒋夫人耐心的解释的,一边不容置疑的吩咐侍从把那两人带走。这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等等,把他们送到白长官那里去。这两个人本是他的部下,让他去处置去。”荣四阴阴的。许副官和小娘姨的表情明显慌张起来,可是夫人没有迟疑的就答应了荣四的要求。两人还没求情,就被拉了下去。 “姐,我要再去一趟上海。我亲自去找。”荣四接下来说。 “不行!”夫人断然拒绝,“你好不容易脱险回来,又想去找死吗?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的在侍从室里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姐,宝珠是为救我失踪的,我得去救她!”荣四说着,眼圈也红了。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为了个女人,你已经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你家老爷子差点没吃了我!你娘三天两头打电话到我这里来哭一回。你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救人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安排。” “姐,你骗我。宝珠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价值,你不会好好的救她的。只有我,只有我,会豁出性命去救她!姐,你让我去,我求你,你让我去!” 蒋夫人被气得哆嗦着嘴唇,差点要不顾风度的打荣四了,可是想了想还是舍不得:“你,荣四,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姐夫和我是怎么栽培你的?这回倒好,为了个寡妇,为了个肚子里还怀着别人的孩子的女人,你连命都要搭上!你叫我们怎么办?你叫你白发的爹娘怎么办?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真是气死我了!” “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我没你这个不顾大局的弟弟。国家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倒来儿女情长!若在平时,你玩女人,花天酒地,姐姐有没有来管过你?可是现在,国军还在淞沪前线流血牺牲!你却为了个女人跟我这里要死要活!好,荣四,你别逼急了我,逼急了我我就下格杀令!什么漂亮女人,敢来动摇我的军心,动摇我弟弟的意志,我就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这身材不高的贵妇人,在人高马大的荣四脚上踢了一脚,恨恨的:“淳熙,别不把我的话当话!现在,你给我到侍从室报道去!你要是听话,我会让他们尽全力把宝珠找回来的!” “姐姐。”荣四痛楚的。抱住蒋夫人的肩膀。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姐姐。要不,我回前线去吧?你再给我一支军队。” 看到荣四妥协了,蒋夫人的气开始渐渐消减,她没好气的:“不准去了。你要是真的不想在侍从室,就到唐生智那里去。淞沪那边,咱们血也流了,伤也负了,也对得起国家了。你去唐生智那里,协助制定卫戍首都计划去。”想到卫戍首都,她的心沉重起来,不觉流下泪来:“老四,你老大不小了,做事稳重些,别动不动就来气人。” “好啦,好啦。”荣四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知道不能明着跟蒋夫人对抗,便将苦涩先吞进肚子里,开始哄蒋夫人。他哄蒋夫人向来有一套,过了一会儿,进来换水的侍从们就看到,蒋夫人一脸怜惜的拉着荣四又开始问寒问暖啦。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回荣府看爹娘 吃完晚饭后,蒋夫人照例问荣四是宿在憩庐的副楼,还是去荣府,抑或是回荣四自己置办的荣宅。这话问得很巧妙,荣四自然是回答去荣府看看,再回荣宅。蒋夫人的本意也是如此,自从荣四14岁被带在蒋宋身边,荣四的固定居所也就成了憩庐。去德国学成归来后被安排在中央军校教过几年书,因此与憩庐比邻的中央军校里亦有荣四的宿舍。等到荣四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娶姨太太,憩庐显然不是他合适的藏娇之处,不管怎么说,笃信基督教的蒋夫人信奉的是一夫一妻制,荣四公然违拗,蒋夫人嘴上不说,心里是颇不以为然,然荣四到底姓荣,世家公子的气派是有的,且荣四从不带小妾到蒋夫人面前晃悠,因此蒋夫人素来对荣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他家有钱,自是在山西路颐和路一带置办了一处小洋楼,这就是荣宅。而生荣四养荣四的荣府,荣四倒不常回去,回去了也不在那住,一般是拜谒过双亲仍回憩庐或者荣宅。蒋夫人此时的用意:荣四平安归来,正好给表舅一个交待,说明蒋夫人对营救荣四是上心的,积极的,而并非像荣四那个戏子出身的娘所说不管不顾。蒋夫人这回底气很足,因此也很是撺掇荣四回荣府省亲。不过她也知道荣四和荣老太爷有点不对付,因此在荣四出门后,又预先挂了个电话给荣老太爷,报告荣四回去的消息,明里暗里告诉荣老太爷,孩子是平安的回去了,可不许父子俩又起冲突,把荣四气走。电话那边的荣老太爷哦哦的答应了几声,便把电话放下。目光移向风韵犹存的五姨太太,也就是荣四的娘:“哼,你养的好儿子。” 荣四的娘,这时候正满怀心事,被老爷子这么冷哼一声,倒吓了一跳。遂诺诺的说:“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荣老太爷板着脸,却掩饰不住笑意:“这臭小子,昨天就回来啦。” “啊?他回来啦?”荣四的娘高兴的不再计较老爷子的态度,女人家到这个岁数,自然争宠之心大减,眼下自然是儿子千重万重。 “可不是吗?说话就到了。”荣老太爷说着,掏出怀里的怀表看了一下。他今年七十多了,但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早年同盟会会员的经历和殷实的家境让他稳稳的坐定民国耆宿的位置,因此气质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派头,再加上,长相不坏,少年时亦是美男子(荣四之俊美,乃是集父母两人之大成)因此直到前年还娶了年方十八的九姨太太,据说还是人家九姨太太心甘情愿的。 “哦,那我得去门口等等他去。”做娘的自然恨不得立刻看到儿子。 “回来!”荣老太爷顶不见不惯五姨太太拿儿子当小祖宗的样子,尽管他必须承认,他的内心里,实在是最疼这个年龄最小的儿子了。荣四上头的三个哥哥,都不大有出息,只有这个从小喜欢和他对着干的小儿子有血性。竟敢拿着枪到第一线去跟敌人拼!想到这里,荣老太爷也有点热血沸腾,想起他参加辛亥革命时的铁血往事来。荣四像他。这也就是他听说荣四被俘,心痛的差点吐血,继而对宋美龄施加压力的原因。可是这个时候,荣老太爷觉得还是不要太给儿子面子的好,中国人不讲究夸儿子,传统的训子之道是训这个字。“他不认得路吗?” 可怜的五姨太太只好停住脚步,老老实实的坐在丈夫的身边的椅子上,不过眼睛还是一个劲儿的往门口瞅。幸好,没等她望眼欲穿,那揪着娘心爹心的宝贝儿子,就这么一身戎装气宇轩昂的跨进了大门。 第二百八十二章 你还不知道吧,… “爹,娘。儿子回来了。”荣四在爹娘面前还是守古礼的,又兼劫后余生,于是便跪下给爹娘各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来,在爹娘面前垂手侍立。五姨太太已经按捺不住,这时候也不顾老爷子的阻止,扑上去抱住儿子开始哭喊起来:“儿啊,儿啊。” 前面说到,这位五姨太太就是昔日的姑苏名伶,多年不上台,但嗓子还是极好的,这么一哭简直是哭得肝肠寸断,堪比琵琶记里的赵五娘。 五姨太这么一哭,荣四这里也掌不住了,他心里本来就有事,又被他娘那从舞台上历练出来的哭功一引,止不住的就流下了几颗男儿泪。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忍住了。爹在这儿呢,总不能叫这老爷子看扁了去。 其实荣四流泪的时候,老爷子的心就――软啦。老儿子,老儿子,老来得的儿子,自然比命还金贵。这个时候,也哽咽的:“老四,你在那边,没受苦吧?伤全好了吗?” “全好了。爹。您放心,儿子,没受苦。”荣四见老爷子动情,心里也感动的,毕竟这次赎金是爹出的,爹为了救他是肯花大价钱的,看来爹也很疼他。而并不是像小时候自己感受到的是,爹不喜欢他。 “这就好。这就好。” 这算是父子两个最心平气和的谈话了,接下来,荣四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父亲,絮叨些家常。 这时候只听五姨太太说: “对了,老四,你还不知道吧,你当爹了。” 荣四一愣:“这话怎么说?” “要说春月这丫头,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她有一副宜男相,可不,肚子还真争气,上个月,给你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啦。” 荣四哦了一声,想了起来,由于公事繁忙,他已经大半年没回去荣宅了,他的两个姨太太――他明媒正娶的实际上只有两个姨太太,和外界一直传闻的不同,其中之一就是萧春月,前刀马旦,他的娘五姨太太的师侄,还有一位是小户人家的女子,名唤小婵的,极温婉懂事的女子――昨夜回来,也是宿在中央军校的宿舍里。上一次回荣宅的时候,是宿在萧春月屋里的,那一次,确实听萧春月说过她已经怀孕了的事。只是春月这人,月事一向不准,狼来了好几回了,每次都是谎报军情。到后来,他也不在上心,没想到这次竟是真的,而且竟是个儿子!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荣老太爷,只见荣老太爷也点点头,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真是个儿子?那他现在在哪里?” “你这傻孩子,高兴坏了吧。”五姨太太得意的,“放心,如今,春月就在府里呢。自打她显了怀,你爹就松了口,许她回府住。这会子,她们娘俩儿正在你从前的房里等着你哪。还有,你的小婵,好歹伺候了你那么几年,你爹也让她住进府里来了。你那边宅子,你爹每天派人打扫照管着。” 荣四的嘴角一动,这倒是一个不坏的消息。尤其是他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未尝不遗憾自己还未有子嗣。现在,居然冷不丁的就有了个儿子,怎么不叫他愁怀稍解呢?更何况,宝珠有了孩子,他心里的气恨不平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个儿子的到来,略略的使他心里平衡了些。想到这里,他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儿子了。 当娘的自然明白儿子的心理,这时候推了一把儿子:“还不快去!”又想到什么,拉着他的袖子嘱咐道:“春月还没出月子呢,你可不要乱来。” 这一下,荣四倒闹了个大红脸。 第二百八十三章 娇儿美妾 这一天,春月本已早早睡下,自从诞育儿子后,算是荣家的有功之臣,婆婆五姨太太自不用说,本来就是自己师姑,一向疼她的很。连素来对她不冷不热的公公荣老太爷都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不仅许她进门,更在吃穿用度上提高她的份例,因此,春月暗自思忖,她一个从小跑江湖卖艺的,也算修成了正果。如今,担心的牵挂着的可不就是那个*不羁的丈夫荣四吗? 对于荣四,春月从来不抱独占的幻想,一则荣四太美,身边女子围绕的自然不少,二则荣四太聪明,论玩心眼,春月不是对手。因此,自打认识荣四起,她的心里就给自己定了位,荣四的女人之一,这种识时务的态度果然让她在荣四面前脱颖而出,而让荣四点头给她一个名分。 不过现在,生了儿子了,自然就对丈夫有了一点点特别的期待,千辛万苦的生了孩子,可不就是盼着丈夫因此多疼自己一些吗?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丈夫也没出现,(因顾虑她坐月子情绪问题,荣家对她封锁了荣四被俘的消息,她也只当丈夫是军务繁忙。)再加上,初生的婴儿并不好带,这不免让她有点心浮气躁。郁郁落下泪来。 因此,荣四进来的时候,春月正躺在床上感春悲秋呢。哪里知道,突然有个人不由分说的压在了她的身上,一边亲昵在她耳边叫了声:“月儿!” 她先是唬了一跳,等看清正是自己的丈夫荣四的时候,不由得娇嗔起来:“你还晓得回来啊!”扑簌簌眼泪就落了一脸。 这时候,睡在春月身边的婴儿也仿佛感应到了父亲的到来,委屈的嘴巴一扁,也哇哇的哭了起来,这小人的父母本来都是漂亮人物,因此婴儿也长得漂亮,荣四看看这娇儿美妾,心中一动,遂把“对不起”说了一遍又一遍,一边轮流在春月和孩子脸上吻了又吻。这夜,遂将那心痛宝珠的心暂时收起,恣意怜惜自己的美妾娇儿不提。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一夜,同样做… 这一夜,同样做了父亲的,是住在宝珠家里的云昌。 算日子,素云的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然而,近来,日军的空袭真是越来越频繁,南京城里动不动的就拉警报。素云的阵痛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躲警报中提前到来。 说起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的防空力量,其实还不算坏。在国民政府定都南京的十年内,一个破旧的古南京城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新的林荫大道,无情地切开了破烂不堪的旧城区,结果空旷的道路和浓密的树荫,成为防空的最好庇护。 新的建筑物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防空需要,在中国的诸多城市中,只有南京真正在战前就做好了防空准备。街道上早在几年前,便到处张贴防空的宣传广告,而在一些空广场上,钢筋水泥做成的大炸弹模型被矗立在那里,形象地教育老百姓如何对付这些该死的玩意。首都南京为迎接大战的到来,有最好的高射炮,有训练有素的炮手,有高强度的探照灯。因此一旦真正的空袭开始了,穿着漂亮制服的警察和宪兵,经过反复训练的急救单位,都知道该怎么办。 八月十五日日机首次轰炸南京以后,早已修建好的防空洞开始发挥作用,警报一响,几分钟之内,人员已被疏散了,老百姓纷纷钻进防空洞,汽车和卡车都停在马路两边浓密的树荫下。 值得一提的是,当日本飞机开始光顾南京上空的时候,许多拥有武器的军人愤怒地冲上街头,用手枪和步枪对敌机进行无意义的射击,结果蒋委员长严令申做,禁止非防空人员枪击敌机。 因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南京市民当时躲空袭还是从容不迫的。 只是太频繁的空袭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因此,这一夜,素云开始阵痛了。好在之前素云就生过一个蕊珍,不是初产妇,因此无论是产妇素云和即将迎来第二个孩子的云昌都没有手忙脚乱。更何况宝珠之前已经说过,若是素云发动了,可以打电话去白家求助。因此,这个时候,云昌也就厚着脸皮去向白家要了车――白家虽然冷淡,但到底还是派了车来――素云一到医院,就产下了云昌的儿子,七斤半重,母子平安。 第二百八十五章 悲壮的淞沪反击… 此时的白重琦尚不知道宝珠失踪的消息。这一天已是10月中下旬。前线的形势越来越紧急。10月8日以后,日军第9师团突破了蕴藻浜北岸阵地,在强渡蕴藻浜以后,占领了黑大黄宅附近约一公里的滩头阵地。日军对蕴藻浜阵地的突破,使得中央作战军的左侧背受到威胁,要消除这一威胁,别无他法,指挥部决定:只有反击。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必须要反攻呢?我们来看一下中国军队在淞沪战场上的态势图就知道了。淞沪战场上的中国军队,从浏河口到江湾,呈一字长蛇摆开,蕴藻浜恰好位于中国军队左右两翼的结合部,一旦被突破,中国中央作战军就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然而要施行反攻,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生力军的加入,才能扭转战局。因此,南京统帅部决定,将由广西部队编成的第21集团军,投入上海战场,进行一次决定性的反攻。 广西部队,即历史上有名的桂系。1933年,桂系首领李宗仁、白崇禧在广西率先实行征兵制。新兵训练一年以后退伍,至“七七”事变以前,广西已有四届多有训练的士兵退伍在乡,各级干部也储备齐全。抗战爆发,李宗仁、白崇禧立即将部队扩编为4个军40个团,听候中央的调遣。 桂军是当时除中央军以外,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部队,兵源充足,武器也大多购自于德国,士兵一律戴捷克式钢盔,士气旺,纪律佳,军容亦盛。特别是桂军的第7军,以善于进攻和打硬仗闻名全国,素有“钢军”的称号。然而,对于是否应该把这样一支部队也投到上海。李宗仁却有不同的看法。 10月12日,李宗仁坐船来到南京。在这之前的8月4日,白崇禧已经先来南京,就任军事委员会副参谋总长一职,参与指挥对日作战。10月13日,白崇禧陪李宗仁去见蒋介石。 蒋介石照例在官邸接见了李宗仁,此时敌我双方已在上海战场血战两个多月,国军死伤甚重,南京也时常受到敌军空袭,市面萧条。但是在李宗仁的眼里,蒋介石精神饱满,且不时作豪语,一再的对李宗仁说:“要把敌人赶下黄浦江去!”这令李宗仁很不以为然,他想,我们如果能把敌人赶下黄浦江去,敌人也不敢侵略我们了。但是值此鏖战正烈,民气沸腾的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 一日,李宗仁见有机可乘,便对蒋介石陈述意见。李宗仁说:淞沪不设防三角地带,不宜死守。为避免不必要的牺牲,我军在沪作战应适可而止。他随即建议将廖磊第二十一集团军和其他增援前线的部队,调至苏嘉路国防线上的既设阵地,凭险据守。然后将沪上久战之师抽调回南京整补,再相机向国防线增援。如此更番抵抗,才能持久消耗敌人的力量。 至不得已时,我军便自动放弃南京,将大军向长江两岸撤退,诱敌深入,节节抵抗,实行长期的消耗战。 李宗仁的意见,与军事委员会原来的作战方案是吻合的,1937年5月蒋介石批准的国防作战计划,对于华东战局是这样规定的:“长江下游地区之国军,于开战之初,应先用全力占领上海,无论如何必须扑灭在上海之敌军,以为全部作战之核心。尔后直接沿江、海岸阻止敌之上陆,并对登陆成功之敌,决行攻击而歼灭之。不得已时,逐次后退占领预设阵地。最后须确保乍浦--嘉兴--无锡--江阴之线,以巩卫首都。” 目前战局的发展,也跟军委会当初的方案吻合,打到现在,应该说已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该退了。 南京军事委员会当初的这个方案,是考虑到了中日两国实力对比的,对每一阶段目标如果不能实现,都预想出了恰当的处置方法。三个阶段的构想,符合事前制定的逐次抵抗,持久消耗的原则。然而战役进行到现在,却与当初的构想相反。中国军队一个师打完了,又投入一个师,死守不退。虽然在数量上远远超过日军,却始终处于被动。 因此,此时,很多高级将领都建议撤退。其中包括张发奎。他和李宗仁一样都提到了苏嘉路和吴福线既设阵地。那么这个阵地指的是什么呢?是指在上海和南京间修建的国防工事。1933年,南京参谋本部在制定防御计划时,摄像日军将会沿沪宁铁路、京沪公路和长江,三条水陆交通干线进攻南京,因而决定在这一带修建工事。 上海到南京之间的地区,北有长江,南有太湖,两者之间是湖沼绵亘,河流纵横的水网地带,利于防守。同时周围又有虞山、定山、惠泉山等许多高地,分布在苏州、常熟、无锡一带,于是就在苏州至福山之间,修筑了吴福线国防阵地:在无锡至江阴只见,修筑了锡澄线国防阵地。 吴福线和锡澄线是以长江和太湖作为其两翼侧面的保证,地形虽不险要,但阵地正面便于预备队兵力集结,运输也方便。后方兵力增援和物质补给,有铁路、公路和长江水路可资利用,是上海至南京间的主要防御阵地。 为便于部队机动,又修筑了苏州至嘉兴的苏嘉铁路。吴福和锡澄线上,修筑了很多永久和半永久的工事,号称东方的“兴登堡防线”。由于此前即有在上海战事不利时,撤至吴福线和锡澄线固守,以持久消耗敌人的计划。因此李宗仁和张发奎等人,都建议及时将部队撤往这两条国防线。但被蒋介石否决了。 他仍然命令廖磊的第二十一集团军赶往上海参战。 10月18日,松井石根将日军第13师团投入第9和第11师团的结合部,以加强第一线的攻击力,战斗更加激烈。日军最前锋的部队,已推进至蕴藻浜以南五公里处。如果现在的战线再被突破,日军即可直趋大场,中国中央作战军的后路就会被切断。 这时,由于第7军的两个师,已先期加入填补战线,几天战斗下来,伤亡重大,因此,第三战区召开了作战会议,与会者包括陈至攸、白重琦等等,也包括副总参谋长白崇禧,会议研究决定,以第21集团军第48军为主力,实行反攻。 第二百八十六章 悲壮的淞沪反击… 这个时候,敌我均向两翼展开,中国军队右翼到了黄浦江,左翼延伸到了长江,因受地形的限制,无法从侧面迂回敌人。要反击敌人,只有从中间突破。因而,选择从什么地方突破就显得十分重要。 选定突破点时,蒋介石和白崇禧曾到苏州顾祝同司令部会商,顾祝同的幕僚张世希等,主张从大场方面出击,万一突破不成,可以退回闸北原阵地,有所依托,不致动摇阵线。白崇禧认为从大场出击,敌军阵地坚固,不易取胜,极力主张从南翔、真茹间出击,压迫敌人入海。当时蒋介石未置可否,顾祝同终于迁就白崇禧的主张。 10月19日,攻击命令下达。白重琦向陈至攸建议,为了使反击更为有力,在第21集团军、第19集团军之外,又加上第15集团军第98师进行助攻。10月21日19时,全线炮兵按照计划开始实施破坏射击。20点,各路攻击军及突击队先后发起反击。 然而,由于事先没有对突击发起的地段,进行严密的侦察,第一路攻击军所攻击的陈行、顿悟寺一线,正好是日军第13和第9师团主攻方向上的主要地段。兵力火力都特别集中,中国军队的有限炮兵,根本无法压制日军各炮兵阵地及火力点,而第48军的山炮,射程只有1200米,到达淞沪战场后,无法使用。已于反击开始前,运回桂林。加以攻击部队本身,没有进行压制敌人火力点的部署,全凭血肉之躯,在暴露的阵地之外向敌冲锋。 以血肉之躯,与敌作战。早在罗店拉锯战的时候,就是我军士兵对付日军的主要武器之一了,血肉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以一个死士身绑五六个手榴弹,当敌军步战车压向这个士兵的时候,手榴弹爆炸,以一条命换敌人一辆步车,就是这么用血肉之躯相博的。守住一寸河山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所以说一寸河山一寸血真是不过分的。 再说这次反击,是日清晨,风向不利,烟雾反吹向我方,炮兵看不清目标,无法支援。日军炮多威力大,视界清楚,我炮一发射即刻被制压。桂军不知道现代战法,只凭一股勇气站直身体,拿着步枪向敌军冲锋,而狡猾的敌军放桂军到阵地前,然后即用火力前后封锁,猛烈射击,肉体挡不住子弹,又无藏身之处,桂军纷纷牺牲。 经战后清点,第48军旅长伤亡4人,团长伤亡10人,营以下军官及士兵伤亡过半,攻击受到顿挫。第二、三路攻击军,也因缺乏必要的火力支援,未能到达命令所规定的攻击目标。 激战至22日凌晨2点左右,日军开始反攻,各路攻击军顶不住,只好退回原来的阵地。这次以广西部队为主的反击,只一晚上的功夫,就垮了下来。 10月24、25日,日军在航空兵火力支援及坦克的引导下,继续猛攻第21集团军的阵地。第21集团军因伤亡过重,无力坚持,阵地全线动摇。10月26日,大场镇失陷,防守大场的第9集团军第18师是湖南的部队,大场失陷后,该师师长朱耀华因为羞愤而举枪自杀,这是淞沪战场上第一个以身殉国的师长。大场失陷,中国军队阵线被切断,为避免被日军包围,第三战区下令全军退过苏州河,重新建立防御线。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这书生将军已经… 白重琦是全军退过苏州河以后,才知道宝珠失踪的消息的,这个时候已经距离宝珠失踪好多天了。蒋夫人没有失信于荣四,那两个丢了宝珠的倒霉蛋还真被送到了白重琦的面前。 白重琦觉得心脏好像被重击了一下,疼的喘不过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一向儒仁,倒没有像荣四那样当场对这两个人又踢又打,只是脸色阴郁难看。晓得他脾气的许副官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他面前,哭丧着脸求饶。这个时候,倒是小娘姨看开了很多。不声不响的跪在一边,也不求饶,也不闹腾。更是连一眼都不朝许副官看,至于许副官说的那些诋毁她的话,她也不辩驳。就这么冷冷的,好像个旁观者。 “长官,看在我一直跟着你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饶我一命。”许副官这么说。 “那末,你就到一线部队去吧。去当个连长。”白重琦挥挥手,许副官脸色一白,还想说什么,白重琦却别过脸去,不想再说什么。 许副官这时候也知道白重琦是心意已决,这已经是最好结果。因此心一横,敬了个礼,跟着传令兵径自去了。 屋子里,便留下小娘姨还跪着。 白重琦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小娘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牙齿一咬:“要杀要剐,参谋长尽管吩咐,四儿绝不皱眉。” 白重琦摇摇头:“我不杀女人。” “那――” “不过我看着你也觉得心烦,怎么办呢?你本来不是我的人,是我从戴局长那里借调过来的。那么,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去吧。”说着,他挥一挥手,小娘姨的脸色白的吓人,站起来的时候,腿脚都是打颤的。所谓戴局长,就是军统的头目戴雨农。戴雨农对待任务出了差错的部下会是怎么样的处置她是听说过的。此去不死也要脱层皮。可是,她也知道,此时向白重琦求情是没用的。这些当官的,杀人如麻,心狠着呢。这个时候,她由衷的恨起那个失踪的宝珠来。第一次害她被打了一顿屁股不说,现在又接二连三的害她受刑。她是上辈子欠了这个宝珠么。这辈子要这么受折磨。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回头看了看那深陷在痛苦之中的男子,豁出去了,来了一句:“玉太太真是好命,有参谋长心疼她,荣公子在意她,就连那个嵯峨大佐,只怕也要为她神魂颠倒了!” “什么,你说什么?”白重琦猛的抬头。 “我说什么?我说,说不定玉太太,您那宝贝疙瘩表妹,已经被嵯峨大佐金屋藏娇了!”这也是小娘姨这几天来的猜测,因牵扯到荣四,怕被深究,或被灭口,一直不曾说过的,就算是挨打的时候也不曾说过。这时候,性命交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冲口就说出来了。 “这话怎么说呢?”白重琦这时候却不动声色起来。 “我说了,不知可否饶我一命?”小娘姨挑衅的。 “我本来就没说要杀你。这样吧,如果你说的有价值,那末,我可以不把你送给戴笠。”白重琦说道。 “好。”接下去,小娘姨就把宝珠和嵯峨相处时的一些情况都说了,当然说的时候不免添油加醋,渲染嵯峨对宝珠有意思的氛围,并且诱导白重琦做出嵯峨夜劫宝珠的推测来。说实在的,这样的推测也*不离十了除了嵯峨爱上宝珠这一点。白重琦刚刚也在想宝珠的失踪是不是跟嵯峨有关,毕竟,跟“许家”频繁接触的也就是嵯峨了。这会子,小娘姨这么一说,他就有几分相信了。 这一相信不打紧,小娘姨不知道,这书生将军实际上已经动了杀机。这杀机自然是为宝珠动的,他容不得这个女人继续编派宝珠,这是在刺他的心,也对宝珠将来不利。于是他吩咐把小娘姨好好的带出去。又在小娘姨走后,叫来一个心腹,如此这般一番吩咐。不久,那心腹就折返过来,报告了事情已经处理妥当的消息。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个浑身带着硝… 宝珠这时候自然不知道,已经有两条命为她或者将要为她死了。(淞沪战场上一天就消耗一个师,做为连长的许副官自然也凶多吉少)她正在为她最近对嵯峨弘树越来越“依赖”而苦恼。 是的,这才是真正让她恐惧的地方。 起因自然是和那天嵯峨弘树和她的谈话不无关系,但深化则是一次白闯事件。这一天的中午,田中宅――也就是宝珠现在被软禁的日式花园小楼――突然来了不速之客,香子,也就是这宅子的下女不知去哪里了,而一向警觉的警卫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总之,一个浑身带着硝烟味的日本兵醉醺醺的一脚踹开了田中宅的大门。大门为什么会没关紧?这一点事后嵯峨反复的追问下女香子。然而不管怎样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情况就是,宝珠刚刚扶着腰站在庭院里透口气――雨后的天气,冲淡了空气里的血腥味,宝珠甚至感受到了一点点秋意的美好,然而就在这毫无准备之下――一个浑身带着硝烟味的日本兵闯了进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水木联队的下士… 水木联队的下士山下次男本来只是路过,他有两天的修整时间,因此想到去慰安所,犒劳一下自己。说起慰安所,本来和田中宅并不顺路,但这嗜酒的日本兵,闻到了一间被炮弹炸毁的民房里幸存下来的酒坛之中液体的香味,于是乎――山下次男入伍前是长崎一户农家的二儿子,没什么文化。这一切可以从他的姓氏可以看出。日本明治维新前,只有武士阶级才有姓,平民,商人,工匠,全都没有姓氏的,明治之后改募兵制为征兵制,可一个村里往往有好几个一郎,太郎,为了区别开来,便要求每个人都给自己家族弄一个姓氏,那时候文盲又多,所以就有好多乱七八糟的姓了,比如家住山脚就叫做山下,家门口有口井,就叫做井上。屋子盖在松树下,就叫做松下了。 山下次男的家从父亲这一辈起,就不再住在山脚下了,他们搬到了离镇子更近的平原地区,还是以耕作为生,可是姓氏却一直延续了下来。等到山下次男长大,山下家族的人丁颇具规模,家计却愈发的艰难起来。山下次男几乎是自己上赶着要求参的军,家里少张吃饭的嘴是主要理由,效忠天皇是其次,为国效力是再其次再其次。 不喝酒的前日本农民没什么文化,喝了酒的前日本农民现日本兵更是失去了对方向的基本判断。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闯入了田中宅。 哇!慰安所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女人? 啊―― 这是宝珠看到山下次男的第一反应,这也是做为现役军人的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遭遇到日本兵。好在她这个现役军人从未经过军训,因此并没有现役军人第一眼看到敌人的反应:从腰间拔枪。她的反应根本就是一个女子遇到敌军的反应,一个贵族妇女乍然遇到不属于她这个阶级的人的反应!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这里,出去!”好在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的是日语――嵯峨教她日语的时候告诉她,要想学好一门语言就要用这门语言想问题――然而又幸又不幸的是,她的身上穿着一身和服。幸的是和服加日语的搭配让醉汉毫不怀疑她是日本人,不幸的是,她真的被认作了慰安妇――原来1937年10月底的时候,中国慰安妇大部分还没有被强征到慰安所,上海的慰安所里活跃的还是关西(日本地名)地道的妓@女。 醉醺醺的山下次男实际上并没有太多逛慰安所的经验,正常状态下的他或许还能想到这样打扮这样气质的女子可不可能是慰安妇。但醉醺醺的他根本分辨不出这一点,而面前这个美貌女子身上浓郁的日本风情更是让他的*从下腹部窜上来,并和他脑子里的酒精混合在了一起,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就向宝珠扑来! 第二百九十章 我不是慰安妇,放… 宝珠下意识的后退,往旁边闪了闪,那日本兵没有扑中她,但接下去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到底是战斗人员,对付宝珠这样的弱女子自然是手到擒来,一下子就把宝珠抓住了,一边就去撕宝珠的衣服。 情急之下,宝珠大喊:“我不是慰安妇,放开我!” 那日本兵顿了一下,晃了一下脑袋,似乎是在辨认她的话是真是假,然而这个女人实在太迷人了,就算是恐惧的时候,那种美态仍然是动人心魄的。 不管她了,管她是不是慰安妇呢,现在山下次男所有的想法就是干了她。 “你不能动我!我是你们司令部军需官嵯峨弘树大佐的夫人,你敢碰我一指头,你会丢了命的!”没有办法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现在只能抬出嵯峨。 “嵯峨弘树大佐?”这一下,山下次男的动作迟滞了,即使是在醉中,上下级之分的概念还是铭刻在每一个日军士兵的心中的。这时候,宝珠趁机用力,挣脱了他,一边朝屋里跑去,一边大喊着:“来人啊,来人啊,救命!救命!” 这一喊不打紧,反而更激起了这野蛮士兵的*,他二话不说的追上宝珠,顺势把宝珠扑倒在地上。一边就去扯自己的裤子,这个时候,宝珠实在没办法了,手往旁边乱摸,一摸就摸到什么呢,就摸到一个花盆,花盆里有什么呢,可能是花匠留下来没带走的花铲。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起来,就往这躁狂的日军兽兵头上一击。这一击可以说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刚好正中这兽兵的后脑勺。只见那兽兵闷哼了一声,忽然倒在她的身上不动了。 宝珠怔了一怔,忙奋力推开身上那士兵,连滚带爬的爬了起来,然后再去看那士兵,只见那士兵脑后一滩血,也不知死了还是活着。宝珠这时候只觉得一阵恶心,心跳得好像在打鼓,她虽是外科医生,见惯鲜血的,可是由她亲手制造又是另一回事,然而这些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杀人了?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立刻逃离这里的冲动。可是低头一看自己,披头散发不说,衣衫凌乱不说,身上还有鲜血,而这里,到处可能遇上日本兵,怎么办?怎么办? 她下意识的冲回屋里,跑上楼,一直跑到嵯峨平时办公的书房,翻箱倒柜,找什么呢?找名片。她本能觉得此时此刻,她要快点找到嵯峨,也合该她运气,嵯峨平时就有在抽屉里放名片的习惯。这个时候,终于被宝珠找到一张印有他司令部办公室电话的名片。这个时候,宝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定一定心,拿起电话就拨。在漫长的几乎让她绝望的等待音后,一个人接起了电话,纯正的日语。他在问宝珠找谁。 “我找嵯峨弘树阁下。”宝珠这几天突击而来的日语。 “我就是。”那边平静的说。显然他没有想到宝珠会给他打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宝珠听到他的声音,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哭。 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在一个劲儿的问是谁?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宝珠哽咽的,这回是用中文了:“嵯峨,你能不能快点回来?” “是宝珠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好,你别急!我马上回来!”嵯峨怎么都没想到是宝珠给他打的电话。从电话里,他判断出有事发生,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别怕。人是我杀… 这边宝珠放下电话也立刻做出了决定――她跑出嵯峨弘树的书房,马上跑进了自己的卧室,把卧室的门紧紧的锁了起来。一边翻箱倒柜的找到她从“许家”唯一带出来的身外之物,荣四给她的那柄勃朗宁手枪。然后,把那枪抓到手上,躲到角落里,然后蜷缩起来,紧张的将枪口对着门。 时间过得很慢。至少宝珠是这么觉得的。四周很静,只有屋子里挂钟的声音,汗水答答答答的流下来,脑子里各种念头闪过,有那么一瞬间,宝珠甚至想过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与其活着受辱,倒不如把枪口对准自己,可是下一刻,她又及时的想起了自己腹中的孩子,想起了她的承诺。她对辅臣的承诺。是的,辅臣还在等她回去呢。可是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嵯峨弘树――绑架她的敌军军官,会帮她吗? 正在宝珠忐忑不安的时候,嵯峨弘树在着急的往田中宅赶。宝珠从不主动问他几时回来,甚至不关心他是否在田中宅过夜。但是这一次不但主动显然是又惊又怕――又哭!所以,一定是发生了超出宝珠控制范围的事!这一瞬间,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状态是:心急如焚! 判断在他一脚跨进田中宅后得到证实。一个衣衫不整尤其是裤子不整的士兵趴在院子里。后脑勺的血已经凝结。在死去的士兵的身边地面拖着一行令他的心狂跳不已的血迹他显然是误会了,这误会让他毫不迟疑的连鞋也未脱的就奔进屋里,上楼,他要快点看到宝珠! 宝珠的门反锁了,于是他开始敲起门来。 “宝珠,宝珠!” 门一被咚咚咚咚的敲响,宝珠就下意识的将子弹上膛,可是,听,伴随着敲门声的是什么――是中文的宝珠,宝珠! 是嵯峨! 宝珠是几乎踉跄着挪到门边,打开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软倒在了嵯峨的怀里。嵯峨低头一看,披头散发,衣袍上沾着血迹,也不知受没受伤。这惨状儿让嵯峨的心漏跳了半拍,下意识的举动就是把宝珠死死的搂在了怀里头,一边一叠声的问:“你没事吧?宝珠你受伤了没?” 宝珠此时已经泣不成声,敌我不分,她十分委屈的对嵯峨哭诉:“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可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突然闯进来要对我,对我……”(啊哟哟,那是敌人好不好,宝珠你做为现役军人,杀敌不用内疚解释的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嵯峨截住她的话头,“现在什么都别说,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说着,自说自话掀起宝珠袍子下摆,看了一下,还好,内衣都是完整的,只有外袍沾了血,看来血不是她的。这才放下心来。一边拍着宝珠的背,一边哄道:“别怕。人是我杀的。不干你的事。听明白了吗?” 宝珠的身体一僵,抬头看他,四目相对,目光里有不解,有怀疑。嵯峨忽然笑了,这无害的正太脸啊:“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见宝珠不回答,他俯下身去,在她的耳边悄悄的说:“这名士兵擅闯我的府邸,图谋不轨,被我当场击毙。” “可,这――”宝珠抽噎着,“真的不会――宪兵队会相信你说的吗?” 嵯峨眉毛一扬:“要不要试试看?” 宝珠不答,哭声倒是小了很多。嵯峨再拍拍宝珠的头发:“好了,先放开我――让我去楼下补一枪。”他说的十分的轻松,宝珠不由得嘴角扯了扯,这才发现自己简直可以说是像八爪鱼似的挂在嵯峨的身上,什么淑女的矜持,什么国格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姿势是相当的暧昧,眼泪鼻涕还往嵯峨的军装上擦来着。于是不免脸上一红,遂放开了他。嵯峨后退一步,忽然想到什么,皱了皱眉:“怎的香子会不在?”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自己这边不说防卫森严,暗哨也有不少,怎么就会让一名士兵就这样大摇大摆的闯进来? 然而这时候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下去给那死去的士兵补枪。 他下去不久,宝珠就听到一声枪声。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楼下人声凌乱,有嵯峨大声的呵斥的声音,有…… 嵯峨再上来的时候,身后跟着香子,也跟着医生,香子的半边脸都肿了,身体颤抖着,却还是坚持的,娴熟的为宝珠更衣。医生则是来为宝珠做检查的,幸好,这一场惊吓没有对宝珠的身孕造成太大的影响。不久,松懈下来的宝珠坠入了梦乡。 第二百九十二章 四行仓库和杨惠… 这一梦未必到辽西,也不曾打起黄莺儿,这一梦整整睡了两天。这一梦错过了国军四行仓库最后的坚守。那飘扬的国旗,那淞沪战场最后的抵抗。 这是1937年10月26日,淞沪会战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宝山大场防线失守,国军军队决定全线西撤,命令88师留下一个团进行掩护。26日深夜,88师524团副团长谢晋元急匆匆的回到团部,他的手上拿着88师师长孙元良的一纸手令,上面命令“524团第一营死守上海最后一块阵地。”这最后一块阵地,就是四行仓库。那时的四行仓库,南面紧挨苏州河,东面是英国、美国控制的公共租界,西面、北面已经被日本军队占领。这幢钢筋水泥建筑占地公顷,宽64米,高25米,最初是4家银行存储贷物的联合仓库,以墙厚楼高、易守难攻著称。一直到27日凌晨3点,从前线撤退到四行仓库参加掩护的共计420人,为了迷惑敌人,谢晋元对外仍用团的番号称有800人,后世被称为八百壮士。 谢晋元率部进入四行仓库后,迅速加强了四周防御工事,并在四行仓库内部署兵力,构筑强固工事。四行仓库内有大量的大豆、小麦,这些包装粮食的麻包成了理想的构筑工事的材料。他们用麻包堵住了仓库的大门,封闭了所有的窗户,留出了射击孔,派人分层据守。为了隐蔽部队,还把大楼的电灯全部破坏掉,同时焚烧了仓库周围的房屋,防止日军据此向大楼进攻。 27日中午,日军开始从西面的交通银行方向向四行仓库逼近,当即遭外围阵地守军顽强抗击。日军扔下数具尸体,抱头回窜。随后,日军纠集兵力再次扑向外围阵地,外围守军进行英勇抵抗后,退入仓库。日军占领外围阵地后,立即猛攻仓库大门。日军兵力几倍于守军,但八百壮士沉着应战,全楼火力一齐射击。三连连长面部受伤,血流满面,仍不下火线,一面以毛巾捂住伤口,一面继续指挥战斗。是日,日军遗尸80余具,四行仓库丝毫无损。 随后两日,日军动用飞机、坦克,连续向四行仓库发动猛烈进攻。八百壮士赁借坚固工事,顽强抵抗。谢晋元亲手毙敌1名。日军屡遭重创,毫无进展。四行仓库巍然屹立。 经过三昼夜浴血奋战,将士们已疲惫之极,但士气仍然十分高昂。谢晋元在阵地上赋诗一首:“勇敢杀敌八百兵,抗敌豪情以诗鸣;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倭奴气不平。”激励大家奋勇杀敌。杨瑞符召集官兵讲话,说:“望各位爱国的男儿都抱定必死的决心,和谢团副、本营长死在一块吧!大家可以简单地写遗书一封,通知家中。写好后,收集起来,等待将来设法送到邮局去,以表示大家牺牲的决心。” 30日,日军向仓库发起总攻。战斗从上午7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午夜。早已置生死于度外的勇士们,众志成城,凭坚固守,日本侵略军徒唤奈何。日军虽有飞机,但不敢投弹;虽有大炮,却不敢轰击。因为仓库附近就是公共租界,若流弹落入租界地区,就会引起国际争端,他们只好望楼兴叹。 八百壮士在四行仓库与日军血战4昼夜,歼敌200余名,自己仅伤亡30余人,基本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在完成使命后,本来就无路可退的官兵奉命撤退到公共租界,被羁押在胶州路的“孤军营”内。在“孤军营”中,谢晋元仍严格按部队要求治军,官兵每天4点起床,整理内务,然后早操、上课、训练,下午则为操练和自由活动时间。谢晋元还在“孤军营”内办了袜厂、肥皂厂、藤器厂等3个小厂,以自食其力。日军要求租界当局引渡谢晋元未果,便密谋进行劫持。汪精卫也想拉谢晋元下水。面对威胁利诱,谢晋元做好了随时殉国的准备。他写下遗嘱,寄给父母,表示:“如敌劫持之日,即男成仁之时。人生必有一死,此时此境而死,实人生之快事也!”24日晨,部队开始早操,谢晋元巡视营房后,又到伙房检查。他发现上等兵郝鼎诚、张文清、张文顺、尤耀亮藏在伙房不出操,便上前询问原因。郝鼎诚等已受汪氏收买,操铁镐、匕首一拥而上,将谢晋元刺成重伤。凶手当即被擒。谢晋元因流血过多,经抢救无效,于下午6点死去。 此后,孤军营其余将士又落入日本人之手。从此辗转飘零,有的后来被抽调到南京孝陵卫做工,万连卿等8人成功逃脱,在得到新四军的帮助后回到安全区。万连卿等日后参加了中国远征军,远赴滇缅。 有的被派往安徽裕溪口装卸煤炭,29人成功逃脱,回到重庆的陈日升等人,要求重新入伍恢复建制遭到拒绝,于是20多人解甲归田回到家乡。 1943年初,在南京孝陵卫的28名壮士胜利出逃,部分在茅山参加了当地的新四军游击队。孤军团副上官志标,在无锡就医时成功脱逃,随后担任了当地的游击队队长。 1946年3月,36名赴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孤军战士,在经历了三年多的海外苦役后,回到上海。 这当然是后话了。 这其中当然也出过一个著名的女童子军,叫做杨惠敏。10月28日夜间,杨惠敏将一面12尺长的*国旗裹在身上所穿着的童军服底下,冒着战火危险自公共租界出发成功泳渡苏州河,并获得谢晋元的接见将国旗送至四行仓库。因此也就顺利成为国军抗战的“形象大使”。 “破坏”了杨惠敏前程的,是艳冠群芳的影星胡蝶。杨惠敏后由国民政府赈济委员会派到香港做接运爱国抗日人士到大后方去的工作,与胡蝶夫妇颇有交往。胡蝶在香港的时候,被日军盯上无奈只有离开香港。出行前,胡蝶将历年积存的财物打包成30个大箱子,托当时正在香港负责秘密接送工作的杨惠敏代运回国。不料,当胡蝶夫妇爬山过西贡,步行至淡水,然后抵达广东曲江(韶关)时,却得到30箱财物在东江被劫的消息。 起因是一天,胡蝶漫步在桂林街头,猛然发现一家拍卖行内挂着一件自己的银狐皮大衣。在这家拍卖行中,她又发现了她上年拍摄《孔雀东南飞》时的戏装,以及其他贵重衣物,这些衣物可都是装了箱托付给杨惠敏了呀,怎么会出现在桂林街头的拍卖行中?胡蝶急忙向店主询问这些服装的来历,店主答道是从香港购回的。胡蝶马上意识到,她的行李出了问题,顿时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赶回家里。30 余个箱子中装的是胡蝶前半生的几乎所有的积蓄,其中包括胡蝶精心积攒的各种首饰和宝物,她一生的影集和剧照,以及鎏金溢彩的莫斯科国际电影节纪念奖杯等。胡蝶一贯省俭,才置起如此家当,其中的高档服装一来是为了交际穿用,二来是拍电影时扮演富家小姐太太时穿用的,当年拍电影时角色的服装大多由饰演者自备。情况尚未十分明朗,胡蝶夫妇都心存侥幸,希望丢失的只是 30 余件中的一小部分。潘有声通过各种渠道很快查明,交由杨惠敏运送的全部行李均已丢失。这个消息对于胡蝶不啻为晴天霹雳,令她痛心疾首。事后胡蝶曾私下对朋友谈起当时的心情:“过去我虽有过一些心酸事儿,如和第一个丈夫(应是未婚夫――引者注)林雪怀的感情破裂,以及九?一八之夜,有人造谣说我和张学良将军在北平六国饭店跳舞等人身攻击,也没有这次伤心得厉害。” 胡蝶丢失大量财物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重庆的报纸也报道了这一消息,并多为胡蝶惋惜和鸣不平。此时已先期抵达重庆的杨惠敏感到名誉攸关,事态严重,乃向新闻界发表声明:“我于香港沦陷后,曾秘密来往港八次,营救了二百多位要人和青年回国。代胡蝶运送的三十多件行李,要过东江时,因兵荒马乱,全部被劫,并非我拐骗私吞。”尽管杨惠敏坚称自身清白,但究竟是劫是骗,因无对证,终究无法说清。 觊觎胡蝶美貌的戴雨农插手侦破胡蝶财产被劫案,杨惠敏和其男友被带回重庆拷问并关押长达四年,直到戴雨农坠机身亡后才开释,但是到底怎么丢失的,到后来也没有确切定论。 杨惠敏后来在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时,感慨万分地说:“我是天天以泪洗面。流不尽的眼泪!我痛哭,我呼天,我祷告神明,因为,胡蝶把我毁了,她毁了我一生灿烂的前程!她杀死了一颗赤忱火热的爱国心,她侮辱了我冒险献旗给八百壮士的壮举,她以小人之心伤害了正人君子的自尊……我恨死这无知的演戏的女人!”(说实话,看到这样的话,笔者第一反应是鸡皮疙瘩掉满地,忒煽情,终于知道文艺腔是怎么来了。后来笔者看到相关于杨惠敏的视频,看到垂垂老矣的她谈到四行仓库献旗时卖力的说:“是我杨惠敏……”第一反应是关掉视频。有些事不需要自己诉说,正人君子不必自己封,赤忱火热的爱国心有时效性。笔者自然不怀疑献旗那一刻的赤胆忠心,但笔者更相信人性的复杂。)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宝珠醒来的时候,正是八百壮士退入租界的时候,因此,她是事后才在一张旧报纸上看到杨惠敏裹着国旗的行为秀。彼时,她正处于孕期的烦躁不安,报纸上这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气的女孩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感动,让她懊恼的是国军从淞沪战场的撤退,这就意味着,她所在的上海真正成了孤岛,都中岌岌可危!心火随之一起,随手一扔,就把那报纸扔到了废纸堆里。 题外话:黄慕兰关于杨惠敏的回忆 黄慕兰,原名黄彰定,又名黄淑仪、黄定慧,出身于湘中名门,1926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于北伐前夕在武汉投奔革命,担任了汉口妇女部的部长。国共分流后不久,黄慕兰赴上海任*中央书记处秘书,兼机要交通员,并成为中央特科成员。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时,曾营救过周恩来、关向应等中央领导人。2011年7月9日,黄慕兰在杭州度过了105岁生日。 太平洋战争爆发当天,*中央分别致电周恩来、廖承志、潘汉年、刘少文等,指示与英、美等国建立广泛的真诚的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撤退在香港的文化界人士和党的工作人员。周恩来两次致电廖承志,对撤退在港人员提出意见。在廖承志的主持下,研究决定,让刘少文留港负责转移工作。据统计,从当年12月至次年5月,分别从香港4个出口撤离的进步文化人士和*人士有800人之多,还接应了2000多名爱国青年回国参加抗日工作。 这时,杨惠敏也在香港从事秘密营救接运困滞香港的各界爱国人士的工作,把一批又一批的人员和物资从香港护送回大后方。10月间,志皋怕她在香港活动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暴露被捕的危险,就打电报秘密通知她即速回来,打算另行派遣工作队去接替她。可她却抱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态度,坚持要在香港冒险继续工作,要护送著名的“电影皇后”胡蝶夫妇一行及随身携带的大量行李,从香港到曲江再另行转道去重庆。11月的时候,胡蝶和她的丈夫潘有声已安全到达曲江。有一天,她突然前来找我们,说是她托交杨惠敏代为护运的大批“行李”在途中不见了,要陈志皋负责赔偿。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胡蝶交付杨惠敏护运的“行李”,竟有21件大箱大包。他们夫妻二人在逃难途中,哪会带这么多的行李呢?其实这些“行李”之中,只有几件是真正的行李,绝大部分都是帮会头子的阔太太们和国民党高官的小老婆托胡蝶捎带的高级走私物资,诸如后方紧缺昂贵的进口西药、化妆品等,这些东西在香港购买并不贵,如能运到重庆出售,是很受欢迎的畅销货,可以从中大获暴利。杨惠敏见要护运的行李太多,为了保证人员和货物的安全,决定把人与行李分开来走,结果人员虽然平安到达,但这批“行李”却因为太招人注意,被一帮土匪抢去了。当时,港九和珠江三角洲已经沦陷,就在沦陷区与广东后方地区交界的三岔路口,日军经常前来侵扰,也有我们党领导的东江游击队在活动,更有形形色色的土匪歹徒专门在这一带抢劫难民们的钱财。这批“行李”就是在这三岔路口被劫的。在胡蝶来访之前,我们已听取了护送的工作人员汇报,志皋早已发出电报,要有关人员在沿途设法追查。胡蝶可能因为别人托她捎带的货物在途中丢失,无法向对方交待,情急之下,说话很不客气,一口咬定要志皋负责赔偿。志皋也就不客气地回答她说:“我们振委会的工作人员冒着生命危险,是尽义务接运护送你们从沦陷区到大后方去的,又不是开保险公司的。你们的人员都已安全护送到了,行李在路上被土匪抢了去,怎么能叫我们赔偿呢?从法律责任上讲,我们也只有代为追查的责任,要我们赔偿是根本不可能的。”两个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地吵了起来,当场就搞僵了。胡蝶见未能遂愿,就悻悻而去。过了一些日子,抢劫行李车的歹徒把这批货物运到桂林脱手,在市场上公开出卖。那些走私的西药等货物,是无法从中辨认其物主的。可是其中有一件是胡蝶自己穿的貂皮大衣,被辨认出是胡蝶的衣物,知道是赃物,但销赃的歹徒拿到钱后,早就溜了。被抢去的那批走私货物哪里还追得回来?社会上广为流传,她因代人捎带的货物被劫,在那些阔太太们面前大大地丢了脸,竟迁怒到我们头上。胡蝶到重庆后向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告了状,说是我们包庇杨惠敏,“私通共产党的东江游击队”,抢劫了她的“行李”。于是,杨惠敏被捕入狱。这真是飞来横祸,天大的冤枉,而由此又“追查”到志皋和我,更是意外之灾。但是事后仔细分析,却也并不奇怪,想必是我和志皋在曲江以振委会的名义做了许多有利于加强国共两党团结抗日的工作,早就引起了国民党*顽固派、特别是军统特务们的注意和忌恨。我的重庆曾家岩之行,自然更加深了他们的猜疑,只是在第二次国共合作的政治气候下,他们找不到借口,抓不住把柄,而苦于无法下手。如今正好借着胡蝶的告状,就可以“师出有名”地对我们下手了。所以,表面上看,我们是受到了杨惠敏的牵连,其实是军统方面“醉翁之意不在酒”,打击我们,中伤*,破坏团结抗日。杨惠敏这场冤枉官司,或因胡蝶诬告了她,也说不定还是因为我们的事而牵连了她,真是冤而又冤了!至于我们这场牢狱之灾,就军统特务方面而言,正所谓是恶毒诽谤嫁祸,藉此发作,挑拨国共合作发生矛盾的故技。 摘自《黄慕兰自传》 作者题外话: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真相总只有一个。笔者这里的摘录不具倾向性。但通常情况下,笔者不喜欢看传记,那里面的人物伟大,光辉,不食人间烟火,只有优点,没有缺点,像仙子,唯独不像人。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这依赖如何是好 宝珠醒来以后,对嵯峨弘树的态度明显变了。这一点别说是嵯峨弘树,连宝珠自己都感觉到了。比如说下楼,从前,也就是没有发生白闯事件之前,宝珠每天会自己下楼,在院子里走一走。可是白闯事件之后,只有嵯峨弘树回来,陪着宝珠,宝珠才会离开自己的卧室。其余时间,连中饭也在卧室里解决,顶多开开窗,透透气,站在窗边往远处望一望。比如说愈发的沉默寡言,跟香子几乎不对话,有什么吩咐,写纸条。只有嵯峨弘树回来,她才肯开口跟他说说话。又比如说,入睡,自从白闯事件后,宝珠变得惊惧不安,入睡的过程对于她来说慢慢的变得困难,她开始害怕黑暗。直到有一天,嵯峨弘树推门而入,搬过椅子,坐在宝珠身边,拉着她的手,跟她絮叨些和战争无关的闲话,她才沉沉睡去。后来,不管宝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这成为她和嵯峨弘树之间的约定俗成。有时候,嵯峨晚归,总以为宝珠已经睡了,可是推开门一看,宝珠床边的灯还亮着,人呢,还醒着。于是,叹口气,搬过椅子,拉着宝珠的手,东拉西扯,直到听到床上的人发出匀净的呼吸。 嵯峨睡到宝珠的床上是几天以后的事。这事缘自于那夜的雷雨。宝珠入睡后,嵯峨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里。还没*服,就听到宝珠房里有响动。原来是一个炸雷将宝珠又打醒,四周的黑暗让她尖叫起来。他二话不说就冲到宝珠房里,连灯也没开,就抢到床前,搂住宝珠的肩膀,哪知宝珠这边竟不由分说抱住了嵯峨的腰。这是宝珠第一次主动的抱嵯峨,那男子不由得心中一动,其实宝珠这个时候,又惊又怕,哪里还分得清是谁。嵯峨强健的属于青年男子的怀抱给了她安全的感觉,她不由自主的向温暖靠去。等到第二天醒来,竟然发现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嵯峨的怀里。其姿势之缱绻,真是让宝珠恨不得立刻撞死。 但是到了夜晚,当嵯峨再一次的来到她的床上,用怀抱温暖着她的时候,她竟――不忍拒绝。就这样默认他的拥抱。好在,毕竟无性事,嵯峨倒不强迫她,这一点上,他竟表现的很――骄傲。 第二百九十四章 如此种种,真是… 却说白重琦,正如宝珠所想的那样,此时正在撤退回都中的路上。自从知道宝珠失踪以后,他便向上海市区秘密派去心腹打听宝珠的下落。先确定的是,宝珠的失踪上海派遣军司令部方面竟然一无所知,可见并不是军方行为。那么,嵯峨弘树就显得非常可疑。这使白重琦想起了小娘姨之前的话,虽是胡说八道,但要论日军方面谁和宝珠最熟最有可能发生交集就只能是嵯峨弘树了。那么嵯峨弘树为什么要劫掠宝珠呢?不是说嵯峨弘树实际上好男风,看上的是荣四吗?为什么放了荣四,倒要掳了宝珠呢?不过此刻,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是怎么把宝珠救出来。并且最让他悬心的,是宝珠怀孕了。那么这个孩子是谁的呢?是不是他白重琦的呢?一想到,宝珠有可能怀着他的孩子却呆在魔鬼的身边,他都觉得他快要疯了,要爆炸了!可是参谋长的身份,又必须让他在溃退的部下面前表现出镇定来,如此种种,真是让白重琦有苦难言,思念,担忧,当然还有战败撤退的无奈愤懑,这些情绪在他身上发酵,搅拌着,将他折磨的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他本来是极美的男子,年龄感恰恰是他成熟美的注脚,可是此时的焦虑使他的嘴唇起了水泡,使他显出从来没有过的苍郁来。他的沉默寡言自然引起陈至攸的关注,但是除了安慰几句又能怎样呢。做为军政大员,他们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溃兵千里是他们此时最头疼的事。 撤退本来是可以从容不迫的,但由于多种原因,事实上不能再迟延的退却时机却是给,丢掉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未及时撤退的原… 撤退本来是可以从容不迫的,但由于多种原因,事实上不能再迟延的退却时机却是给,丢掉了。 10月31日,日军第3师团在炮兵掩护下,开始强渡苏州河。这时,已经代替朱绍良兼任第9集团总司令的张发奎,再次建议及时撤退。这一点,获得了陈至攸的赞同,却不被蒋介石认可。11月1日,日军第9师团也开始强渡苏州河。迟迟未决的蒋介石,终于同意开始撤退。然而,撤退命令刚刚下达,外交部传来消息,说是九国公约会议将在11月3日开会,讨论对日制裁问题。蒋介石又连忙下令,取消撤退命令。 在南京的白崇禧和作战部第一组组长刘斐表示反对,因为部队已开始行动,如要再返回原阵地,势必引起混乱。但蒋介石不听,并决定亲自去前线,进行说服动员。 这一天晚上的10左右,蒋介石突然乘专车来到南翔附近的一个小学校里,随来的有白崇禧、顾祝同等人。随即召集师长以上的将领会议以约半小时的时间,听取了几个高级指挥官的战况报告。接着蒋介石讲话,主要内容分为前后两部分,而尤重于后者。 前一部分他概括了“八一三”以来,敌我双方作战的经过、概括和国际间的一段反映,并对前线官兵的英勇斗争,进行了表扬和鼓励。后一部分则是他此行的目的,他说:“九国公约会议,将于11月3日,在比利时首都开会。这次会议,对国家命运关系甚大。我要求你们作更大的努力,在上海战场再支持一个时期,至少十天到两个星期,以便在国际上获得有力的同情和支援”同时他又说:“上海是一个很重要的经济基地,如果过早地放弃,也会使政府的财政和物质受到很大的影响。”蒋说这些话,语气很坚定说完他就走了。 在场将领面面相觑之余,作声不得,只好回到前线,努力掌握住已有些混乱的部队。然而,仅仅四天之后,日军第10军在杭州湾金山卫登陆,蒋介石再不想退,也非退不可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未及时撤退的原… 早在九月下旬,当日军派出三个师团增援上海,而进展缓慢的时候,日本参谋本部开始深入研究,究竟把华北方面的作战扩大,还是把兵力调到上海方面?也就是说,战场的重心究竟放在哪里?研究的结果,是再次向上海大规模增兵,把主战场由华北转移到上海的意见占了上风。10月初,计划被天皇批准。第10军也开始着手组建。 日本陆军一直想要北进对付苏联的,这次为什么下了大决心要把主要兵力用于上海呢? 那是因为日军几个主力师团的伤亡,震惊了东京。首先,因为日军在淞沪战场上遭到中国军队强有力的持续不断的抗击,以致其速战速决的计划迟迟未能顺利实现。日本参谋本部在七七事变前制订的1937年度对华作战计划,设想以2个师团的兵力与海军协同,一举击败上海中国守军、解决上海问题。八一三事变爆发后,日本陆军未及到达上海,中国军队先发制敌,对驻沪日本海军陆战队发动围攻战,这为日本统帅部意料所不及。至8月下旬,日军派出2个师团登陆宝山至吴淞一带,又遭到中国军队的猛烈阻击,进展缓慢,如日本方面所说的:“因中国军队的军事设施极为坚固而且集中了大量兵力,所以陷入了苦战状态。”④为迅速推进战局,日本统帅机关又于9月下半月派出3个师团兵力,第二次大规模增兵淞沪。与此同时,中国统帅机关在九十月间的40天上下时间里,也调动了四五十个师的部队进入淞沪战场。9月至10月间,中国军队进行阵地抗击战,其规模之巨大、战斗之激烈、持续时间之长,都是空前的,再次出于日本军部之意料,而不能不受到极大的震动。 日本军部根据淞沪战场日军伤亡情况,认为上海战局不容乐观。8月份,华北战场的伤亡人数约为淞沪战场的3倍。9月份,淞沪战场日军的伤亡人数急剧上升,共达12334名,而华北战场少于前者,为8562名。到10月23日,淞沪战场日军伤亡数累计已达25323名,远远超过了华北战场的伤亡数。以几个主力师团的伤亡情况来看,也确实使东京军部震惊。号称精锐的第九师团,到10月18日伤亡已达6000余人,占师团原有人数的一半以上。第一○一师团的伤亡更大,已接近9000人。战至大场作战结束、越过苏州河之前,第九师团伤亡总数已上升到9500余人。 同时,日本军部认为淞沪战场的进展不如华北战场,“一方面,关东军、察哈尔派遣兵团与第五师团作战积极性很高,华北方面军也是如此,颇有超越规定作战线之势;另一方面,上海方面战斗则处于胶着状态。”此时华北方面军已占领了保定、石家庄、沧县、德州等地,而上海派遣军却对一个大场镇还久攻不下。因此,东京参谋本部认为“为了打开这种局面,有必要采取新的措施。”下村定在参谋本部的会议上强调:如果“上海方面就那样让它下去,(那就)无法取得结束战局的结果。”他力主“在这方面积极地行动,(以)获得所期的战果。”而这其中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担心苏联如果趁此机会进攻,日本将非常被动。当时参谋本部判断,苏联要发动对日攻势的话,大概在11、12月的晚秋初冬时期,担心在这对苏关系最危险的时期,出现(上海)战线胶着状态,将给苏联对日攻势的好机会,所以企图在这之前打开(上海)战局。” 正是根据对苏关系之形势的这种判断,日本参谋总长在10月6日上奏天皇裕仁的今后作战计划书中明确提出:“如果在上海完全被我方控制之前北方有变(指发生对苏战事),将发生令人极为忧虑之结果。因此,目前刻不容缓的紧急任务,是迅速结束上海战局。” 再其次,日本的此种要求迅速解决上海战局的主张,也是与《九国公约》签字国会议召开在即有关。日本当局深知上海战局如何发展为世界各国所高度关注,“已成为国内外注目之的”。如果能在布鲁塞尔会议开幕之前攻占上海,将会对日本在国际舞台的较量中造成有利的形势,也更有利于通过德国向中国施压,逼迫中国政府接受其提出的条件。日本海军军令部次长岛田繁太郎10月17日在一份写给海军省部的备忘录里说道:“上海战事的早一日成功,不但可以加速(中国)事变的结束,还可以对英、美、俄等国的向背,起良好的引导作用。”他提出“为了支援打开目前陆军的苦战,以保全本事变的成果,海军应尽全力协助本作战,海陆一体,来达此目的。” 最后,日本参谋本部之所以要转换作战重心,在战略上的着眼点,是在于要歼灭中国军队的主力,并企图在经济上致中国当局于死地,从而迫使中国政府屈服。下村定在解释其转移作战重心于华东的主张时,说出了其中的意图:“上海方面作战的着眼点不是救援上海(日军)的危急,而是出于和上海派遣军面前多达七十五个师的敌军主力交战将其击破这样的积极想法。也是因为要迫使中国方面在经济上屈服,就要迅速切断上海和周围的联系。”(11)显然,在军事上,是企图一举击灭集中于淞沪战场的中国70多个师的部队;在经济上,是要通过夺占经济中心的上海,从经济上打压中国当局,迫使其停止抵抗。总之,“其意图就是把上海方面作为日军的主作战,攻击敌主力,谋求结束战争。” 在上述各项意图被日本参谋本部所确认后,10月12日拟定了《关于今后的作战事项》。其中规定了“迅速在上海方面获得所期的战果”的作战方针,为此提出确保上项方针实现的2项主要措施:“一、上海派遣军继续执行现在的任务,二、以第十军在杭州湾北岸登陆,以利于上海派遣军完成任务。”此前不久,组建第十军的各项事项已经在秘密地进行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未及时撤退的原… 日本参谋本部从10月上旬开始,即着手为第三次大规模向淞沪增兵进行准备。首先是组建新的兵团。10月4日,发出临命第555号命令,指令在中国东北待机的第十八师团,为准备在杭州湾方面登陆进行训练。次日,参谋本部命令华北方面军,在石家庄附近会战结束后,约以2个师团兵力集结于平津地区,准备转用于其他战场。这就是准备将第六、第十六师团转用于华东战场。10月23日,又命令华北方面军以1个师团的兵力在平津地区集结,准备转用于其他方面。 10月20日,参谋本部发出临参命第119号命令,正式下达组建第十军,在杭州湾北岸登陆,会同上海派遣军攻略上海的命令。同时,以临参命第120号发布关于第十军战斗序列的命令。第十军以柳川平助为司令官、田边盛武为参谋长。下辖第六师团(14)、第十八师团(15)、第一一四师团(16)、和国崎支队(17),以及独立山炮兵第二联队、野战重炮兵第六旅团(18),第一、第二后备步兵团等部队。10月30日,临参命第134令,又将第十六师团(19)编入上海派遣军的战斗序列。至此,使用在华东战场的日军共有2个军9个师团又2个独立旅团,在华北战场的为2个军7个师团;前者的总兵力大大地超过了后者。海军方面,军令部于10月20日新编成第四舰队(20),与第三舰队共同编成中国方面舰队,由长谷川清任司令长官,仍兼第三舰队司令。同时,决定以第四舰队担任连云港以南中国沿海的作战,并协助第十军实施登陆战。日本军部显然已将主战场转移到华东。这时,日本军国主义的军事力量已是倾巢而出,留在国内的地面部队,只剩下近卫师团和第七师团这2个常设师团的兵力了。 10月20日,日本参谋本部以临命第575号命令,下达第十军和上海派遣军,规定杭州湾北岸作战中陆军与海军、空军之间的协同事项,并命令“上海派遣军司令官为了援助第十军的登陆,须在登陆前进行必要的侦察,以航空部队在登陆时进行登陆掩护”(21)。同日,参谋本部制定了《第十军作战要领方案》,其中规定的作战方针是:“第十军须与海军协同在杭州湾北岸登陆,尽速前进到上海市西南地区,同上海派遣军一起消灭上海周围的敌人。”作战部署是以第十八师团、第六师团和国崎支队为第一线部队,在金山卫东西两侧地区实施登陆,随后第一一四师团和第一、第二后备步兵团等第二线部队接连登陆。要求以急袭式的作战推进至黄浦江一线,然后越过黄浦江,向上海市区南面和西面前进,截断沪杭铁路,与从上海市区北面南下的上海派遣军合力围歼淞沪地区的中国军队。 日本统帅机关孤注一掷出动第十军,视其为打开久拖不决的上海战局的一个决定性的行动。参谋次长多田骏在《第十军作战要领方案》颁发后,与第十军参谋长田边盛武的谈话,透露了统帅部的真实意图。多田骏“明确地表示了中央对该军的期待和该军的性质”,认为出动该军“是为了打开目前时局,在上海附近夺取一个大的战果乃是迫切而绝对必要的”,要求该军“在全世界注视的战场上发扬我军武威。”(23)多田骏特别强调,第十军虽然须与上海派遣军密切协同,但它是由统帅机关直接指挥的一支独立部队;即使尔后两军组为华中方面军,第十军“在很大程度上……仍具有属于天皇直接统率之性质”。(24)作为日本又一次投入淞沪战场的一个主力兵团,第十军是奉着日本天皇裕仁这个侵华军队最高统帅的命令,走上这血腥的自掘坟墓的侵略战争之路的。 以善于打迂回战而称著于日本军界的柳川平助,野心勃勃,侵略劲头十足。第十军制订的作战计划,超越参谋本部原先下达的计划。在10月22日至24日之间拟定的《第十军作战计划》,比之于参谋本部的《第十军作战要领方案》,在作战进程和进占的地域这两点上,要求速度更快和前进的方向更远。“不同处在于前者将渡黄浦江作为第二期作战,第十军(作战计划)则作为第一期作战;还有,在第二期作战中,参谋本部的意图为使(第十)军主力向上海南面和西面前进,而第十军则企图进入苏州河以北大规模地包围敌军主力。”(25)尽管第十军的作战计划把参谋本部的计划置于被修正的地位,因为它在更大的程度上满足了日本统帅部从速解决上海战局的意图,仍然获得参谋本部的默认。 根据参谋本部和第十军的作战计划,原定的各个师团的进攻方向,大体上是:第十八师团在金山卫东侧地区登陆,随后以主力直插松江西南方向,越过黄浦江,占领松江,切断沪杭路,前出青浦至苏州河一线;第六师团在金山卫西侧地区登陆,以国崎支队袭占金山卫,以师团主力攻占金山城,经松江西南,越沪杭路,前出淀山湖以东一带;第一一四师团尾随十八师团登陆,以主力一部前出闵行黄浦江渡口,另一部主力向浦东地区前进,策应上海派遣军进行浦东作战。 这时,大场地区的会战正处于关键时刻,参谋本部万分焦急,要求第十军迅速出动,但由于部队集结、运输和气候等等条件的限制,登陆时间一再被延后,至10月25日才最后决定从11月5日起,开始进行登陆作战。正在这时,淞沪战场形势突变,10月25日傍晚,日军攻入大场;接着于30日开始,日军向上海市区苏州河南岸发动进攻。战局的这个重大变化,使跃跃欲试的第十军利令智昏,当即修改其作战计划,把进攻的目标从淀山湖东面这一带延伸到常州附近。“11月2日改变第二期作战指导要领为:‘军进入松江附近后,乘敌准备未完,先进入平望镇-嘉兴一线,尔后在太湖及其以西地区水陆并进杀到常州附近,深入到较远的距离切断敌的退路,一举围歼上海方面的敌主力军。’” 和调动第十军准备向杭州湾北岸登陆的同时,日本参谋本部又加紧从华北战场抽调第十六师团转用于淞沪战场。这个师团列入上海派遣军序列,企图从淞沪北线策应从南线上陆的第十军,从南北两翼包抄淞沪战场的中国军队。为此,第十六师团计划在江苏常熟东北方向的长江白茆口实行登陆,与先期上陆的台湾旅团一起,向常熟、无锡攻击前进,切断沿沪宁线南北西撤的中国军队的退路。这个师团10月下旬集结于石家庄东南地区。10月30日按东京参谋本部的命令调往上海,先由铁路输送至辽宁大连。11月9日起,由大连港分批起运,至11月12日其先头部队已抵达吴淞口。 第二百九十八章 未及时撤退的原… 日军第十军在杭州湾北岸的登陆,迅速打开了淞沪战场中国军队南线的大门,不但使淞沪战场上的形势急转直下,而且其影响所及,直接危及到苏州、嘉兴、杭州、无锡、常州和南京的安全。 杭州湾北岸的金山卫地区,不但适宜于战役登陆兵团上岸,而且在陆上有通往上海的三条公路,并有通往杭州的水陆交通;同时,有穿越苏、皖边境通向芜湖、南京的便利通道。在金山卫上陆的日军,不但在战役上直接对上海中国军队的侧背形成严重威胁,而且也使南京陷入日军的战略迂回之中。日军登陆金山卫,不仅是为了从右后方迂回淞沪战场,包围中国军队,而且又有从太湖南面直插苏皖边境,迂回和包抄南京的战略企图。显然,日军是要沿着当年明朝倭寇从杭州湾登陆,进而骚扰苏皖的路线进军。中国军队如果不能阻挡,至少是滞迟、延缓日军登陆部队的进攻,那么,淞沪会战的失败就在眼前;而且,南京也就会过早地陷入于日军迂回之中,影响十分重大。 这时,淞沪战场已出现日军两大集团实行南北合围之势。与第十军从杭州湾沿岸南下的同时,上海派遣军主力在南翔以东一线已陆续渡过苏州河,与南下的日军相呼应。南北两支日军,企图打通北自浏河、嘉定、昆山,经青浦、松江、金山、嘉善、平湖,直至金山卫这一线阵地,把中国军队围歼于淀山湖以东地区。面对这一严峻态势,中国军队唯一可以选择的正确方针,一方面是迅速调集足够的兵力,阻击杭州湾方向的日军,滞迟其南下;另一方面是立即组织在南翔以东、京沪线南北的部队,主动向西转移,后撤吴福线和苏嘉线,准备抗击来犯之敌。当时,第三战区司令部的处置,基本上是从这两方面进行的,但迅速组织西撤这一项却未获蒋介石批准。据陈至攸后来的回忆,蒋介石获悉日军在杭州湾登陆,即以电话问陈至攸如何处置,陈答以须调整战线,意即主动后撤既设国防线,蒋命令陈“再支持三日”。这是因为,《九国公约》国家布鲁塞尔会议刚于11月3日揭开帷幕,蒋介石依然想在上海再坚持几天,以利于争取会议有一好结果。 对于阻击杭州湾上陆之敌,顾祝同、陈至攸作了以下一些部署:第六十三师和第六十二师分别从乍浦、南桥两个方面对登陆之敌实行夹击;以守备浦东的独立第四十五旅向杭州湾方向攻击前进;以集结于青浦的第六十二师余部进占松江;以集结于青浦、白鹤港之间的第六十七军,速经松江向金山方向前进,迎头堵击日军;以第六十一师占领闵行,警戒黄浦江之左岸;命令原拟开往苏州河前线的第七十九师,中途在嘉兴下车,开往平湖广陈镇,增援新棣、新仓之线。 第三战区的这些部署可谓尚属得当,但在实际上却收效甚微,无力挽救淞沪南线的危局。首先是上述部队大都战斗力薄弱,其中第六十二师和六十一师以前作战伤亡甚大,部队武器和兵员均为严重不足。其次,部队大都系仓促上阵,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临时被调往担任阻击任务。第七十九师系湖北部队,甫由河南新乡南调,经沪杭线增援沪西,中途被改用于平湖方面。吴克仁统率的东北军第六十七军的2个师,不久前刚从豫北调来,在前赴上海途中临时被转用于松江方面。在匆忙中上阵的各部,行动失序、指挥紊乱、情况不明,无法组织有效的阻击战。第三,各部“行动迂缓”,大都“未能如期实施攻击”,难以阻挡快速南下的敌第十军的凌厉攻势。第四,部队士气趋于低落,已远远不如前几个月那样高昂,这对战斗力的影响甚大。凡此种种,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南线阻击战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归于失败。 日军第六师团于11月5日夜进至金山城、松隐镇、亭林镇以南一线。当时,这一线全无守备部队。从奉贤赶来阻敌的六十二师三六七团进抵亭林镇附近,与敌展开遭遇战。6日中午,日军袭占米市渡,至傍晚小股敌军已渡过黄浦江。同时,另一部日军进占广陈镇。6日晚,第八集团军副总司令黄琪翔到青浦指挥,命令第七十九师、第十一预备师、第六十七军、第二十六师、第六十一师等部,在新棣镇、孙家角、闵行之线,固守各渡口,拒止日军越过黄浦江。但是,黄浦江一线既未有工事,又无险可守,更缺炮兵的支援,又何言拒敌渡河,更不必说浦东的奉贤、南汇、川沙等地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上海的陷落(1) 11月5日至9日,淞沪南线各县在短短的四、五天里纷纷陷于敌手。 金山县。11月5日拂晓,守卫金山卫的第六十二师的不足1个营的官兵,虽兵力单薄,仍奋力抗击,大部壮烈牺牲。上午日军攻入金山县境,金山县内虽无一正规部队可资抗击来犯之敌,但全县保安队、义勇壮丁队、警察队等武装,在张堰、廊下、亭林、松隐、朱泾等地进行了分散的小规模的节节抵抗。金山县政府在朱泾集合义勇壮丁队,会同保安警察,准备死守县城,同时向松江专员公署和驻奉贤、嘉兴的部队求援。6日上午4时,第七十九师一部抵达金山县城,未及布防即接第十集团军总司令部来电,着该部迅即开往平湖广陈镇,增援新棣、新仓之线。虽经县长电话恳求留县免调未果。未几,日军袭占张堰镇。县府下令保安队反攻。冲入张堰的保安队60名被敌包围,生还者不足10人。敌军另一股在6日晨攻占离县城(朱径)仅9里的松隐镇。县政府率保安队和警察退出朱泾,焚毁黄浦江公路桥,扼河防御。当夜,日军渡过黄浦江,地方武装退往兴塔。7日上午,金山城陷落。随即,日军分3路进犯枫泾。在松(江)枫(泾)公路上,一○八师之1个连与日军展开血战,全部战死。下午15时,枫泾陷于敌手。同日晚,六十三师一部反攻亭林,夜半攻入亭林镇东街,日军纵火焚镇,六十三师一部撤退。至此,金山全境遂告沦陷。 奉贤县。11月3日至5日,日军从海上和空中轰击奉城、拓林、钱桥、南桥等地。5日早晨,日军一部在胡桥朱家村登陆。6日下午19时,驻军第六十二师一部撤离县城南桥镇。当晚,该师师长陶柳率余部撤往黄浦江北面上海县境。7日凌晨4时,独立第四十五旅由川沙开到南桥,六十二师亦奉紧急命令返防奉贤。但至下午19时,陶柳六十二师和四十五旅两部撤离县境。第六十二师为浦东地区最后掩护退却的军队,该部既去,浦东境内已无中国正规部队。同日,日军一部由柘林入侵奉贤内陆。11月8日,县政府及保安队退往上海县北桥镇,敌军占领南桥镇。12日,全县沦陷。 南汇县。11月6日中午,独立第四十五旅之一部开抵县内祝桥镇,但未加布防即自动向南开拔,向奉贤南桥撤退。原驻南汇周浦一带的第五十五师李松山部,未经任何战斗,也于当日下午21时西渡黄浦江,撤向南市。至此,南汇境内已无任何正规部队。11月8日,敌军占领南汇县城(惠南镇)。 川沙县。11月5日晚,原驻川沙的独立第四十五旅向南汇方向撤退。次日上午10时,该旅之1个营为掩护撤退复返回川沙,未作任何布防,即于当晚18时撤离。自此川沙境内已无驻军。11月10日,日军一○一师团佐藤支队从浦西渡过黄浦江,占领浦东地区。同日,川沙全境陷落。 松江县。11月6日晨,日军由金山松隐南犯,指向米市渡和松江。这时,守卫松江的只有郭汝栋的第四十三军残部和松江专区以及县的保安队,形势岌岌可危。代理张发奎指挥右翼作战的黄琪翔,急调已到达青浦的第六十七军迅速增援松江;同时下令郭汝栋与松江专署专员王公屿,协同六十七军“死守松江县城三日”。当晚,六十七军军长吴克仁率一○七师和一○八师进入松江城内外。吴克仁当即以一○七师出东门,向北阻击南犯之敌,重点指向米市渡,一○八师守卫城防及至李塔汇沿江一线。7日,一○七师在米市渡痛击日军,迫敌后退。7日下午,增援日军进行反扑,战况激烈。吴克仁亲自到前线指挥部队,在南门外与日军展开血战。8日,日军攻势更猛,直扑松江城下。吴克仁再次走出指挥所,率部冲入敌阵,将敌击退。同时,一○八师在松江城西阻击另一股日军,在李塔汇一带,双方拼杀竟日,阵地三失三复。8日傍晚,日军逼近松江西门,六十七军下令向青浦撤退。这时,松江城之东、南、西三门均被日军封锁,仅剩北门尚可通行。吴克仁率一○七师等部在日军的猛烈炮火和空袭下,从北门撤退。9日凌晨,松江陷于日军铁蹄之下。沪杭铁路遂被截断。 接着,敌第六师团一部直扑青浦,企图拊苏州河南岸中国右翼军之侧背,遮断中国右翼作战集团向平嘉线的退路。吴克仁率部在佘山附近与追击之敌交战,并向青浦境内转移。11月9日傍晚,六十七军主力进至白鹤港附近。吴克仁在指挥部队渡河时,被南来的一股日军便衣队偷袭,不幸中弹牺牲。(33)吴克仁将军是在淞沪战场上为国捐躯的唯一的一位军长。 在苏州河战线,这时战局已呈崩溃之势。右翼作战集团总司令张发奎临危受命,已接替朱绍良负责指挥整个淞沪南线的作战。30年后,他回忆当时的情形,“心灵上的焦虑”似乎仍未完全抹去:“11月2日,我的指挥所,由南桥移到龙华西侧的北干山,是极接近火线的位置。当我到达这里的时候,情况又变化了,第一线的部队已陷入混乱状态,其渡河的敌人,给我们侧背的威胁,益形扩大,我已没有可以抽调的预备部队来应战,而后续的兵团则迟迟未能到达,我除竭力而镇静地鼓励士气以期稳定其局面外,别无他途了。”(34) 事实上,近一周来的苏州河南岸阻击战完全是在非常艰难的状况下,勉力维持着的,到这时已难以为继了。自11月2日敌军在姚家宅、厅头村、吴家库南渡占领阵地后,从5日以来,日军不断向池圈和张港一带发动猛攻,渡河南下,与金山卫方向登陆之敌相呼应。次日,日军在强大炮兵与轰炸机的掩护下,对苏州河以南第三十六师和教导总队防卫的池圈一带进攻。守军伤亡甚重,经一○二师、五十八师和税警总团各一部增援反击未果,敌军又在河南岸建立了1个新的桥头堡。张港守军第六十七师在5日晚与突入之敌发生激战,遭到严重伤亡,被后调整理。教导总队前来接防,继续与敌反复夺争该地。7日晨,敌再次在姚家渡强渡苏州河,守军第一○五师虽奋力阻击,未能遏制敌军的进攻。至此,从中山路桥、北新泾、刘家宅、吴家库等处渡河的日军,与在屈家桥、姚家渡等处渡河的敌军,已在南岸建立联系,而把前进的目标指向虹桥地区。 第三百章 上海的陷落(2) 淞沪南线的崩溃,浦东川沙、南汇的陷落,以及苏州河南岸中国军队主力的全线西撤,上海市区的南市成为抗击日军的最后一个城市堡垒。南市位于上海市区东南部,东濒黄浦江,北与法租界毗邻,西达日晖港两岸。从沪西和浦东中国军队撤退起,南市即为日军在上海市区进攻的最后目标。南市的最后防线,是从日晖港,沿法租界南首,直到黄浦江沿岸。防守南市的部队,为由浦东转移而来的第五十五师的1个旅、上海市警察总队等部,由上海市警察局长蔡劲军负责指挥。 如果从战场作战的观点而言,当时黄浦江、高昌庙一带江面已被日海军舰艇控制,沪西苏州河南岸中国守军阵地已濒于崩溃,孤悬于上海市区东南角的南市,在军事上已丧失死守的价值。南京统帅部出于政治上和外交战略上的考虑,要求死守南市,似乎期待出现第二个“四行孤军”之战。第三战区和右翼军总司令部,“乃指派第五十五师第一六五旅旅长张彬率我团(第三三○团)和第三二八团(缺一营)协同蔡劲军所部……固守南市”。 日军对南市的进攻,首先是从空袭开始的。从沪战以来,日本空军先后19次对南市进行轰炸和扫射。11月7日起,日军狂轰滥炸空前猛烈,南市连日遭到毁灭性的空袭,高昌庙、南码头、外马路、制造局路以及日晖港一带,黑烟冲天,大火数日不停。8日凌晨,沪西苏州河南中国军队放弃丰田纱厂和周家桥2处据点,退至光华大学以西,沿东西杜宅,迄北新泾、南马沟桥一线。接着,朱家桥一线亦沿庇亚斯路(今北翟路)向南后退。当天下午17时,退至龙华、虹桥一带。南市守军与右翼集团之间的联系线,从此被日军截断,形势迅速恶化。11月9日,日军又出动飞机实行滥炸,南市惨遭空前的浩劫,高昌庙江南造船厂附近即投弹22枚,弹落火起,至晚未熄。制造局路的特利医院中弹,损毁严重。火车南站再次被炸,夷为一片废墟。日晖港、斜土路一线,大批民房被炸,大火冲天,从上午延烧至下午未熄。南市为原上海县城厢所在地,街道建筑鳞次栉比,居民密集,加之从八一三开战以来,从市区苏州河以北战区逃难来南市的人为数不少,日机连日轰炸,居民一片恐慌,数万人纷纷向租界逃避,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在方浜桥一带,途为之塞。 防守南市的部队和警察,在主力西撤、强敌压境的险恶态势下,毫无畏惧,准备决一死战。蔡劲军在8日向报界发表谈话,表达守军的决心:“奉令固守南市,正督率所属,拼死抗御,决保此淞沪最后一块土地,与整个上海共存亡。”日军从两个方面围攻南市。由苏州河南岸绕道沪西的日军,进犯日晖港一线,从西线进攻南市,为攻击的重点;从黄浦江沿岸登陆的日军,从东线进攻,作为牵制。9日上午,中国军队西线的前哨在谨记路一带警戒,敌军步兵300余人,坦克5辆,在火炮掩护下发起进攻。五十五师前哨部队当即进行还击,将进犯之敌打退。午后,日军增援部队进至日晖港西岸,与守军隔河对峙。当晚,敌军在徐家汇土山湾、枫林桥、谨记路及斜土路一带,向东发动进攻,但均遭守军阻击,越日晖港之企图未能得逞。 11月10日晨,日军出动飞机30余架,向南市投弹百余枚。在浦东东昌路至周家渡沿江地段的日军火炮四五十门,隔江向南市射击。黄浦江上的日军舰炮亦齐向南市轰击,落弹千余发,十六铺至董家渡一带之南市繁华地区顿成一片火海,大批商店和民居被毁,到处都是断墙残壁。当日中午,日军施放烟幕,掩护步兵进攻,袭击平阴桥、康衢桥两阵地,守军工事被毁,阵地被敌突破,遂退守第二道防线。日军在坦克掩护下,沿龙华路、斜土路和斜徐路攻击前进,分3路强渡日晖港,向南市发动总攻。中国军队和警察在局门路各街道展开巷战,奋勇阻敌前进。 11月11日,是敌我双方在南市进行交战的最后一天。中国军队在后退中继续战斗,从早晨至中午,战斗转移至南市核心地带和与法租界交界边沿地区。同日,日军一部进攻高昌庙中国海军驻沪机关,海军警卫营进行了英勇的抗击,除少数人突围外,大部壮烈牺牲。同时,日军一部由浦东渡黄浦江,在十六铺上岸,企图配合西线日军进入南市城厢,当即遭到南市外滩守军的猛烈反击,过江日军被迫退回浦东。在南市巷战中,第一六五旅旅长张彬在作战中阵亡。三三○团在团长焦长富的率领下,步步为营,逐街争夺,且战且退,只剩40余人,仍坚持不屈,与敌人展开血战。战斗至傍晚,团长负伤,大部壮烈牺牲。“当夜幕初降时,尚闻枪声,后来渐趋稀落,下半夜枪声全部停止。”11 日午夜,南市抗战终止。守卫南市的最后一批中国军队,在征得法租界当局同意后,于11月12日下午14时半,卸去武装退入法租界。同日16时半,日军占领南市。至此,上海市全境(除租界外)完全沦落在日军的铁蹄之下。淞沪会战到这里基本上是终结了。 上海市长俞鸿钧于11月11日上海陷落的当天发表《告上海市民书》,热烈赞扬3个月来的上海抗战,指出“在此九十日中,予敌人以巨大之损耗,博友邦真诚之赞扬”。以上海抗战的精神而共勉:“沪市民众抗战之精神,足以为全民族抗战之精神,……沪市民众抗战之经验,足以为全民族抗战之经验。” 第三百零一章 本可避免的大溃退… 然而使人难堪与难以言说的,是上海陷落后的大溃退。 当日本的两路大军从上海这个半岛的根部左右对进迅速合拢的时候,中国70万大军惟一的选择就是撤退,而且只能是撤退。而且越早撤,越从容,后面还有号称“东方马其诺”的苏福线和锡澄线作为依托,可以有条不紊地设防阻击。 但要命的是,蒋介石和中国最高统帅部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敌人从杭州湾登陆的可能,等到日军登陆消息传来时还弄不清敌人的战略意图,兵力部署和实力情况。弄清楚之后却又迟迟不肯果断下撤退决心,还幻想在上海市挽回“面子”,甚至还指望国际社会的调停。蒋介石至此还没有认识到日本已经不以南京政府为谈判对象,他们的目标就是打倒他和他的南京政府,吞并整个中国。 淞沪战场前敌司令官陈诚在日军登陆的第二天就得知了消息,但是他判断敌人兵力不过1个半旅团,急调右翼集团的第67军前往增援,这时右翼军总司令张发奎也派62师一部、张銮基独立第45旅、陈安宝第79师和胡达预备第11师火速夹击登陆日军,但一切为时已晚。67军虽然及时赶到金山、松江,但是这支刚上战场不久的东北杂牌军又岂是日军对手,乍浦、金山相继失守,日军第6师团兵临松江城下,敌我力量相差悬殊,吴克仁军长国恨家仇齐涌心头,他下定必死决心:“我决心率部死战,誓与城池共存亡!”松江保卫战打了3天3夜,日军炮火几乎将城夷为平地,守军非常英勇,死伤大部,尸积如山,67军已无险可守,无力进行有效抗击,吴克仁被包围在松江西门,仍奋力与敌激战,最后壮烈殉国,时年43岁。吴为淞沪会战中国军队牺牲之军衔职务最高者。在后方被软禁的张学良将军闻听67军死守松江乃致全军覆没之讯,仰天浩叹,半晌不发一语,一天未曾进食。 11月9日,日军占领枫泾,并西指嘉兴、平望。至此,沪杭铁路已被切断。 北面日军也突破中国军队的苏州河防线,淞沪地区中国军队陷于两面受敌,退路完全被切断的危险境地。 直到9日晨,中国最高统帅部和第三战区才迟迟下达了全线总撤退的命令。 如果在下达命令时组织交替掩护,本可以避免许多不该有的损失。因为第一线部队还在受到当面日军的强大压力。但是,可惜又是一个笼统的全线大撤退的命令。也就是说,南京统帅部已经惊慌失措,放弃了对部队的指挥责任。此时的中国军队有的还在防守江海岸防线的浦东地区,他们还要渡过黄浦江,没有掩护怎么能赶在敌人合拢前逃出包围圈呢? 日军在杭州湾等地登陆的消息已传出4天多了,每个军人都知道在军事上其意味着什么。不赶快逃出包围圈,那不是要当日军的俘虏吗?3个月来浴血奋战的结局却最后当俘虏,那算什么名堂,俘虏就意味着苦难,这是每个将士都清楚的。 于是,大撤退不可避免地演变成了大溃退、大溃逃。每个人、每个部队都争先恐后地向惟一的缺口--沪宁线涌去,一下子秩序大乱。 张发奎后来回忆说:“部队已处于极度紊乱状态,各级司令部已很难掌握部队,因而演变成一幕本可避免而终于不可避免的大悲剧。” 宋希濂说:“9日这一夜的退却,简直是紊乱极了。因为自沪西经青浦、南翔至昆山一带地区,完全是河汊纵横,没有一处可以徒涉,只有一条公路可走。所有部队全沿着这条公路西去。大家争先恐后,拥挤不堪。” 所有的部队都拥挤在沪宁公路上,你推我搡,互相践踏,完全失去了指挥,根本没有队形。伤兵被弃置一旁呻吟,只要求路过士兵补一枪以结束痛苦。 工兵排将炸药埋在了桥上,未等中国军队撤退即将桥炸掉,结果,大河挡住了中国人,把河东的中国人丢给了追击的日本人。尤其是,从德国进口的惟一的重炮团不能过河,只有将重炮炸掉或推到河中淹掉。 惟一的几条船被士兵拥挤着翻沉河底。地雷兵不等我军过完即公事化地按时埋设地雷,结果炸死了不少自己人。 天上日本飞机轰炸,地上有日本追兵追击,前方有日本军队围堵,似乎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第19集团军司令官薛岳的车子被打翻,薛岳被摔到沟里,半天没有缓过气来,后在卫兵的搀扶下,方才逃走。第17军团司令兼第1军军长胡宗南在南翔西南角的苏州河畔,遭受敌人的偷渡袭击,司令部及警卫连被打死甚多,胡只身狼狈逃出。第2军军长兼第9师师长李延年本乘车西逃,但因路塞难行,天空中又有敌机扫射,专炸小车,于是换上百姓长衫,溜之大吉。 天空中的日本飞机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低飞俯冲,狂轰滥炸,疯狂扫射,中国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血肉横飞,哀鸿遍野。路边水沟中随处可见肿胀发臭的尸体。 日军分成小股或明目张胆或化装潜行,混在中国大军中到处制造恐慌,尽兴地开枪射击中国军人,竟然无人加以制止,加以还击,从而使混乱更为严重。 本来按预定计划,上海我军撤到苏福线和锡澄线要依托这两道屏障阻击日军,配合以南部的乍浦至嘉善的乍嘉线、海盐至嘉兴的海嘉线70公里防线阻击日军,这就是不惜花费巨资,请德国顾问设计,从 1934~1937年苦心经营3年才修成的“东方马其诺”防线。但是军队仓促撤退,建制被打乱,群龙无首,大军已成惊弓之鸟,加上防守看管这些工事的地方官员和民团率先逃跑,无人指引或找不到开门钥匙,或虽打开门,但内中积水过多,不能作战,或虽有一些可以作战,但不能形成有力防御体系,“东方马其诺”防线形同虚设,一点作用也没起到。 许多没有来得及撤离的中国军人大批被枪杀或被迫当了俘虏。 被日军炮火赶出家园的城乡居民,涌入租界避难。 很多参加过淞沪会战的老人回忆起这段不堪回首的旧事,无不痛心疾首:没想到3个多月我们都坚持下来了,尽管伤亡巨大,但大家都觉得值,没人感到后悔,最后却偏偏弄成了虎头蛇尾,无谓地造成了很大的牺牲,真是太令人伤心哪! 老人们唏嘘感叹,流泪,一个劲摇头:太惨啦!太惨啦!淞沪抗战,以这样的情形收尾,我们不甘心! 这当然是后话了。 第三百零二章 静生回来,让他到… 白重琦的撤退也一波三折,和薛岳也有得一拼,不过所幸有惊无险,辗转还是回到了都中。 看到丈夫虽然容颜疲惫,可是却平安回来,白太太喜色溢于言表,忙端茶递水,拿拖鞋,放洗澡水,照顾个不停。直到白重琦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坐在沙发上小憩,她才依偎着丈夫坐下,轻轻的啜泣起来。 “不是回来了吗?哭什么呢?”白重琦拍拍妻子的手,妻子的手是柔白柔白的,圆滚滚仿佛糯米团子。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早就让他忘记了妻子清倌人的身份,和白太太,他自有自己的相处之道,比如说,他从不跟妻子多言,以免跟她解释不清,她也理解不了。 “宝珠妹妹……” 这就是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白重琦脸色一沉。可他不愿意跟白太太多说什么,心隐隐的作痛,他不愿意白太太看出点什么来。于是,话题岔开去:“静生呢?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你也不看着?” 白太太面色有点尴尬:“他――又跑去他姑姑家了呗。” 接下去,白重琦就在白太太的描述中知道了白静生的一些传闻。于是,面色铁青。吩咐警卫员进来,到宝珠家去把静生找回来。一边不免对白太太有些埋怨:“他也叫你一声娘,你怎的也不管好他!” 白太太嘟嘴:“这么大个大小伙子,你叫我怎么管他?没在我肚子里呆过这还不去管他,也不是我养大的。我要是管他,倒让人怪我这个大娘容不下他!” “哪里那么多弯弯绕。该管还是要管。你管别人怎么说。” “我管他也要听我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连你的话都未必肯定,倒是宝珠的话他还肯听几分。”又是宝珠!此时的白重琦有些不耐烦了,于是站起身来,撂下一句:“静生回来,让他到书房来找我!” 第三百零三章 宝珠用的书签子 然而就算回到书房,空气中氤氲的还是宝珠的气息。写字台上,有宝珠的小照,规规矩矩的穿着旗袍披着绒线开衫依在一棵梧桐树下,笑的矜持又――性感。沙发扶手边是她上回来没有看完的书,那书签子还插在那书页里,翻开来,是一篇志怪小说,触目所及的就是这样几个字:“‘幻由人生’,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这些佛教世道轮回的理论他原就不信,他知宝珠亦不信,只是这女子素来看书芜杂,偏就喜欢看这些机巧奇异的。让他此时心中一动的,倒是宝珠用的书签子,他记得这批书签子还是他闲暇时和她一起制的,她的涂鸦,他的字,清清俊俊一笔瘦金体,上面是他和她都喜欢的一句经文:“喜乐的心乃是良药;忧伤的灵,使骨枯干。” 甚至连书柜都是她的习惯放置的,最高的两排放着的是他的书,军事书籍和一些汉文,英文专业书籍。下面的几排是她喜欢读的书,闭上眼睛还能够听到她无赖兮兮的解释:“十一哥,你个子高,书放的高,你一伸手就能拿到。”就是那样的振振有辞。 记得那时候,他忍不住从后面环住她,把头搭在她的发间,嗅她的发香。这一刻,时间静止,他知道他在拼命忍耐对这个女子的渴望,而她在等待着他的渴望过去。 再看她的那两排书,无一不散发着女子的灵性,弥漫着女子的跳脱,从流行的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到一本正经的经史子集,从罕见的曲本,到她手制的打谱。就这么井然有序的放在他的书柜里,就这样执拗的展示着她的存在,叫他一刻都不能忘了她。 打开抽屉,零散的放着她的一些照片,各种各样的都有,他最喜欢的是她穿泳装的一帧。这还是他替她摄的,平脚的款式,裸着肩膀,显出*姣好的身材来。那份风姿绰约……看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了,猛的关上抽屉,泪水大颗大颗的砸在桌子上。他胡乱的一抹,一手的冰凉。 第三百零四章 你爹在书房 白静生进门的时候,客厅只剩了白太太一个人坐着发愣。对这位继母,他天生的有着一种抵触的情绪,若论出身,他的生母虽则贫寒,倒还比这位出身烟花的继母更高贵些,却落得个被冷落郁郁而终的结局,他心里未必不恨。恨谁呢?自然是恨这位在他眼里鸠占鹊巢的继母。因此,他抬起眼皮看了看白太太,没做声,就绕过她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听到继母在他身后说:“你爹在书房,他让你回来就过去见他。” “哦。”他应了一声。也没回头,照旧上楼。过了一会儿,又下来,这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长衫。他的样貌身材本来就长得像白重琦,一穿长衫就更像白重琦骑马倚斜桥,寻访清倌人的时候了。这让白太太看得有些发晕,不由自主的想要跟白静生说些什么。哪知道,这位少爷连看都不朝她看一眼,就从她面前走过,一直走进他父亲的书房里去了。 第三百零五章 我把她睡了! “爹。”白静生进门的时候,白重琦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并且点燃了一支烟,现在烟雾在白重琦的身边缭绕,烟头在白重琦的指间明明灭灭。看到儿子进来,白重琦有些疲倦的按了按太阳穴。 “去哪儿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些。 “我在姑姑家。”静生有点拿捏不住重琦这次找他谈话的基调,可是还是尽量解释:“姑姑要我多照应着她那边。” “哦?那你照应的怎么样了,说说看。” 静生垂手而立:“姑姑家里,人口也简单。姑父还在伤兵医院里住着,司棋姨在照顾着他。偏院里住着姑姑的远亲,这一家人倒也安分。只是上个月有一帮戏子,说是云昌叔的师兄弟,投奔了来。我给打发安置在一处大杂院里。哦,云昌婶子新添了一个儿子,如今还没满月。姑姑从前吩咐过,要帮着安排医院的,因此这事,儿子办的倒也不坏。” 他一气儿说了那么多。忽然停下来,好像在思忖着什么。这时候,只听得重琦说道:“怎么不说了?不是还有个小丫头蕙兰吗?” 他沉默,抬起头来看了看父亲,父亲的脸上积聚着怒气。 “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照顾的蕙兰?” “我,我,我,”白静生嗫嚅的,忽然把心一横,“我把她睡了!” 白重琦想不到静生竟然这样满不在乎的就说出来了,不由得无名火起,拿起一个镇纸就扔过来,静生一躲,那镇纸落在了他身边的地毯上,居然没碎。 “你还有没有廉耻心!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竟然就这么把人糟蹋了!” 白静生看了看那镇纸,这时候倒也不慌了,他梗着脖子对着他父亲道:“这有什么?我这不都是跟您学的吗?想当初您和我娘――” “放屁!”白重琦怒不可遏的,“我和你娘,是你奶奶同意了的通房,你呢?你和蕙兰谁同意了?” “我姑姑同意了。”白静生脸不红心不跳的。“爹,你不会说我姑姑做不了主吧?” “你――” “我姑姑已经把蕙兰给我了,你不信去问我姑姑。”静生此时哪里知道宝珠行踪未卜,也就无从知道白重琦此时一次一次听到静生提起宝珠那个心如刀绞。 “好,真好。”白重琦一下子冲到白静生的面前,一个耳光就把白静生打翻在地,跟着一脚就踹了过去,他在怒气中,自然没有什么保留,一时之间,白静生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想反抗的时候,白重琦劈头盖脸的训斥就如狂风暴雨:“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命都不要了,和你一般年纪的士兵,甚至是比你还小的士兵,在前线,一颗炮弹砸下来说没就没有了,血窟窿,,你倒好!真给我长脸!在后方偷自己姑姑家的丫头,睡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还振振有词,你小子*操的很爽是吧?可你知不知道,我们很多士兵,”白重琦一闭上眼睛,就想起躺倒在路边的伤兵呻吟的样子,“这辈子*再也不能爽了,再也不能睡女人了!这可都是你的同龄人啊!所以,你小子也配说上军校吗?你还要脸不要脸?他妈的,你还,要不要脸” 越说越气,干脆摘下墙上的马鞭来,没头没脑的就朝白静生身上抽去,那种失望横亘了他的胸臆。而这时候,白静生居然乖乖的伏在地上任父亲抽打,并没反抗,直到白重琦自己也疑惑起来,住了手,看着一动不动的白静生,心里一阵狂跳,难道把孩子给打坏了?他怎么不反抗呢?平时不是挺喜欢跟自己抗着的吗? “静生,静生!”一阵慌乱,到底是自己骨肉。忙扔了马鞭,去碰儿子的背部。这时候,只听白静生闷哼了一声,自己翻过身来。 这让白重琦略略的有些尴尬,他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仰躺着的儿子。 渐渐的,他被儿子的表情迷惑了,那种从未见过的凝重,沮丧,羞愧呈现在他这个倔强的儿子脸上。过了一会儿,静生自己爬起来,跪在白重琦面前:“爹,您教训的对,是儿子的错。” 这一认错,算是给白重琦找了台阶了。他没好气的,可是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你是真明白过来了,还是敷衍敷衍我?” “儿子是真明白过来了。不过,爹,蕙兰她,已经怀孕了,爹,我不能对不起她。” “怀孕了?”白重琦对这个消息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没满四十,就要当爷爷了? “是的,爹,儿子想给她一个名分。儿子不能白睡了她。” “这事,”白重琦到底是军人,这种果断是有的,他把手一挥,“你跟你大娘去说,选个日子,接了进门吧。不过先说好,只是妾侍。” “那个自然,有个名分就好。”白静生高兴的,顿觉这顿打没有白挨。不过,他还有话要说,这是刚才决定的:“爹,儿子想来想去,还是想去从军。” “不准。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白重琦马上回绝了他。白静生有些激动起来:“爹,不是你说的,儿子的同龄人正在浴血奋战,儿子跟他们比起来,实在有愧于国家!所以,儿子――” “这是两码事!” “不,爹,您这是双重标准!” “老子就双重标准了怎么了!”白重琦一掌击在桌子上,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出来。“老子拢共就这么几个亲人!难道要老子家破人亡吗?” “国不在,家何在?父亲!我――” “老子再说一遍,老子拢共就这么几个亲人!你姑姑她现在生死未卜,你难道也想在老子心口拉上一刀吗?!” “姑姑?!”白静生的心一抽,“我姑姑她怎么了?” 白重琦顾左右而言他:“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打仗由你老子去,牺牲由你老子去,老子现在连孙子都有了,老子这辈子,赚了!!” 白静生不依不饶的,甚至膝行几步:“不,爹,不是,爹,你告诉我,我姑姑怎么了?” 白重琦捂住胸口,刚想回答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出口竟是:“去问你姑姑那个好上司去!他会告诉你姑姑怎么了!” 白静生迟疑了一下:“您是说荣淳熙,荣四公子?” 白重琦不置可否。 白静生霍的站起来:“我找他去!” “你,你,你,回来!”白重琦没料到儿子真会去,刚要阻止,这愣小子已经打开门冲了出去。等到白重琦追出门外,儿子已经坐上了吉普车,一路冲出院子。 “来人!”白重琦这时候一叠声的叫,有几个侍卫应声而来:“快去,快去,你们都去,跟着少爷!” 第三百零六章 荣叔,我想上航校 白静生气势汹汹杀向荣四的时候,这位公子,正呆在唐生智的司令部军情研究室里。毫无疑问,这是个闲差。闲得荣四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追查宝珠的下落。在经过最初的恐慌后,在安抚了娇儿美妾以及家人以后,荣四派出去的耳目一个个把消息传回了荣四这里。因此白静生到来之前,他正对着一堆调查报告压抑着怒火。 嵯峨弘树怪不得那么大方的就把自己放了回来!原来,是擒了宝珠有恃无恐! 然而更让他懊恼的是,跟着这堆报告回来的,几张照片:一张是,嵯峨弘树一身和服的拥着同样一身和服的宝珠,在庭院里赏花,无论从哪种角度上去看,都是一对漂亮人儿。但是令人愤怒的不是这对人儿的漂亮,而是宝珠的眼神,这,这,这,这算什么?难道不知道旁边站着敌人吗?那种闲闲桂花落的神态――你当你是在你们家的沁园啊? 一张是,宝珠紧紧依偎在嵯峨弘树怀里的样子,彼时,嵯峨弘树坐在一张藤椅上,宝珠坐在他的腿上…… 一张是,宝珠扶着后腰站在那里,嵯峨弘树蹲着好像是在――种花?不,关键不是这一点,关键是他们之间流露出来的气氛,那种家常的,亲密的――荣四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这时候,卫兵进来:“报告!” 荣四打开抽屉,顺手将照片扫进去,然后不露声色的:“什么事?” “门口有个人要见您,说是白长官家的。” “让他进来。” 荣四吩咐道。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来的是谁。 白静生进去的时候,一点都没料到,荣四穿上军装会是这样――漂亮的一个人物!很年轻,比自己的父亲年轻的多,领口上的将星已经显示是中将了。脸色虽然阴郁,可是自有一股气势迫人,就在他进去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压力朝他迫过来。可是,静生哪肯示弱,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股气势回瞪过去,一时之间,眼神的交战刚好打了个平手。 “你是?”荣四有些心不在焉的。 白静生看了看四周,这屋子收拾的很干净雅致,桌子上摆着一杯茶,一看那茶杯,静生便认出是钧窑的瓷器,这人的品味呼之欲出。可是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品茗,静生一想到自己的姑姑,就有点气不忿起来。 “我们见过的。荣长官,在我姑姑家,一面之缘。我叫白静生。我的姑姑是齐宝珠。我来是想问一问荣长官,我姑姑的下落。” “你姑姑?”荣四戏谑的,上下打量着白静生,眉目里有宝珠的影子,天生的让人有几分好感。“我记得宝珠姓齐!” 白静生的脸涨红了:“怎么,荣长官怀疑我和宝珠姑姑的关系吗?我爸爸白重琦是宝珠姑姑的表哥!” “哦,表侄啊。”荣四拉开一张椅子:“坐。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不坐了,我只想知道我姑姑的下落。” 荣四简短的:“失踪了。” 白静生着急的:“怎么会失踪了呢?她不是军医吗?怎么就会失踪了呢?” “战场上天天都在死人,齐――军医,为国尽忠,是好样的。”不知道为什么,荣四现在挺想看到白静生着急。 “只是失踪,为什么不去找?”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找?” “荣长官,我姑姑是你带出去的,你得负责她的安全。” “笑话,我这么多部下,我难道负责他们每个人的生死?”荣四轻蔑的看着白静生,“你多大了?还要找你姑姑给你吃奶?” 白静生被惹怒了,这时候,他踢开椅子,冲到荣四面前,抓住荣四的领子就喊:“荣老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看见了,那天是你亲自到我姑姑家接走我姑姑的!你跟她――你们――谁都看出来!现在她生死未卜,你就好意思在这里喝茶?你对我姑姑怎的这般无情?你这混蛋!”说着,一拳就招呼到荣四脸上去了,刹那间,那漂亮的脸蛋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嘴角当时就流出血来。 只见荣四也不还手,只是看着白静生,过了一会儿,忽然抓住白静生如钵的拳头,拽向自己的心口:“打啊,你打啊,朝这里,狠狠的打!替你姑姑狠狠的打!”说着,他惨惨的一笑:“我不会还手。小子诶,你还真说对了――你姑姑是我带出去的,我得负责她的安全,现在,她不见了。你打我是,应该的。” 这么一说,白静生第二拳无论如何挥不出去了,他的拳头松懈下来,气鼓鼓的:“反正,反正你得负责把姑姑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荣四拍拍额头,重复的:“完好无损的带回来……”想起那几张照片,心痛的要碎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和气的拍拍白静生的肩:“静生,是叫静生吧。” “唔。” “你姑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会不管她的。”荣四这几句话说得很慢很慢,但却斩钉截铁,“你先回去吧。你姑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她那个家吗?你就好好照顾着,一有什么消息,我就会通知你的。” “真的?”静生看着荣四,心里其实已经信任了,可嘴里还是来这么一句。 “静生,我比你痴长几岁,不过我和姑姑是一辈。若是不嫌弃,不妨叫我一声荣叔叔,我们都是爷们,裤裆里有鸟的货,吐口唾沫砸个坑。你还不信你姑姑的眼光?” “好,那好吧。” 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却被荣四这么四两拨千斤的将干戈消弭于无形,终是有点不甘心,静生看着荣四,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荣叔。有件事求你行不?” “什么事?说吧,只要我办得到。” “我想参军。” 荣四眉毛一扬:“这事你为什么跟我说呢?你爹那儿――” “我爹不让。可荣叔,今天我见了你,知道跟你说,准成。” 荣四低头一想,再抬头的时候忽然笑了:“静生你是个聪明的小子。凡是和你爹做对的事我都愿意去尝试。”比如说就不告诉白重琦宝珠的下落,就让你白重琦想宝珠想得挠心。 “那,荣叔,我参军的事?” “先去上军校吧。我可不要啥都不懂的兵。” “诶,谢谢荣叔了!”这下,静生高兴了!可他还有个想法:“荣叔,我想上航校。” 荣四拍一下静生的头:“得寸进尺啊你!”说来也奇怪,他不喜欢白重琦,因为白重琦有一张和宝珠酷似的脸,可他喜欢这小子,因为这小子有张和宝珠酷似的脸。现在这张脸一脸期待的看着荣四,荣四想了想,还是给了这小子答复:“你要是上航校,你姑姑知道会扒了我的皮。上中央军校吧,学指挥。” 白静生还想说什么。 荣四一句话就把他顶了回去:“要不就什么都别上,要不就是中央军校。你选哪个?” “中央军校!” 这一下,白静生爽快了!“那荣叔,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好。”荣四颔首,白静生满意的去了。 第三百零七章 怀孕后身体更加敏感 正在荣四担心能不能把宝珠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的那天夜里,宝珠和嵯峨弘树的关系还是有了――突破。 前面已经说道,这两人夜间已经睡在一起。只是并未发生性事。 只是这两人,俱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夜间肌肤的碰触,身体不免生出些渴望来。嵯峨倨傲,并不曾对宝珠主动。因此,那事起初,真不是嵯峨主动的。原来那宝珠自怀孕后,身体不免有了很多变化。比如说比从前敏感――宝珠自己是大夫,也大略知道是怎么回事,怀孕后由于性激素的作用,她的生殖器官血流更加丰富,血管*而粗大,容易受伤和出血。*变得湿润而容易进入,生殖器和乳房更加敏感――嵯峨醒着还好,睡着了,总会无意之中的碰触到她,而这碰触,总是让她战栗不已。而她醒着的时候,总是刻意的在他们中间留着距离,可是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有一次,她醒来,竟然发现自己的手握着他的下身,而他,偏着头,目光澄澈的看着自己。那一刹那,她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敌人哪,怎可这样*?然而,触手的温暖和坚硬竟让她渴望不已,舍不得――竟然是舍不得放手,直到他哑了嗓子问:“宝珠,你很想要吗?” 她触电一样丢开手,无语的把整张脸都埋到枕头里去,实在是太丢脸了。自己的身体竟然这样*裸的背叛了自己。 这时候,只听他为难的:“怎么办?宝珠,我很难受。”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背脊直到臀尖,所到之处,收获一片颤栗。 “关我什么事……” 她恨恨的说,身体这样,言语中愈发要拉开距离。可是他的滚烫贴住了她,撒娇一样*的声音:“怎么不关你的事,人家刚才是,是软的,是被你……” “那怎么办?”她一听他的投诉,愈发的惶惑起来,只好心怀歉疚的问。 他拽过她的手,仍然放在他的坚硬上,环住它:“快,心疼心疼它。它快受不了了……”宝珠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事儿宝珠还真干过,那是白重琦。她一犹豫,他竟然在她手里磨蹭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呻吟越来越密集,直到――他起床去清理,再回来被窝的时候,带着沐浴后的清冷,仍旧抱住她,却感觉到她的不自然,轻轻的笑了起来,往她脸上摸了上去,竟摸到眼泪,原来,她那里竟然委屈的哭了,他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遂把她再往怀里紧了紧,一只手向她身下探去,原来已是潮湿一片。“对不起,我光顾着自己舒服了,忘了我的宝珠,在想我……想要吗?宝珠?”他逗弄着花蕊花珠,甚至大胆的伸了一只手指到她体内。 宝珠的声音软软的,头枕着他的手臂动弹不得:“我,怀着孩子呢。” “我会注意的,轻一点,好不好?” 宝珠不作声,手却抓住了他的臂膊。他仿似得到了鼓励,将宝珠翻转过去,背对着他,一边一手抓了她因怀孕愈发肥硕的乳房,一边掰了宝珠的臀儿,找到他口中娇美的她的阴@道,然后将自己的*对准了那泪水涟涟的幽谷,腰部一挺,就那样滑入了宝珠的体内,然后一刻都没有迟疑的克制的却绝不含糊的律动起来,宝珠起初还是细碎的隐忍的呻吟,矜持着,到后来,实在受不住了,嵯峨,就是个妖物,他那种温柔而不失坚定的撞击让她畅快的已经迷失自己,因此便索性放任了自己的呻吟。这时候只听嵯峨一点点的逼问:“宝珠,我是谁?是谁在你里面?” 宝珠起初不肯说,可是禁不住嵯峨几下惩罚式的抽动,只好告饶的娇嗔连连:“你是弘树,你是嵯峨弘树。啊呀,你――”原来那手也不闲着,律动的同时,揉搓着她的蕊儿,肆意的,那属于青年男子的修长的手指肆意的拨弄着花瓣儿,她哪里经受得住,遂绷紧了身子,哪知这一绷紧,身后倒呻吟出声,只听嵯峨咬牙切齿的:“你竟然这样,你想叫我发疯吗?”只觉体内律动愈来愈迅速,快意层层叠叠的袭来,一波强似一波,直到――嵯峨低吼了一声,一句日语脱口而出:“宝珠,你这个妖精,你想要我的命吗?” 而此时的宝珠哪里有心思去分辨什么日文中文,她早已淹没在强烈的*之中,如同一片叶子般在嵯峨怀里悸动,高潮,云端! 第三百零八章 骨子里只是个柔弱… 然后才是平静,等理智在宝珠身上复苏以后,她已经身无寸缕的被沉睡的嵯峨以纠缠的方式搂在怀里良久了。空气里弥漫着欢好后的味道,既真实又虚幻。这个时候,宝珠才觉得――后怕。全国都在抗日,自己在干什么?竟然躺在敌人的怀里欲仙欲死。就算抛开国仇家恨不谈,自己一有夫之妇,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快乐这又算什么?而问题的关键是――她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别的,而是自己,将来会不会被当成汉奸招人唾骂?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浑身都像被抽去骨头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恐惧就是这样抓着她的心哪。而这事的始作俑者嵯峨弘树却满足的在她身边熟睡,发出匀净的毫不设防的呼吸来。甚至,在睡梦之中,也不忘摸了摸她的身体,看她有没有盖好,然后,把她紧紧的保护在怀里。 于是,她心里刚刚起来的一点点萌芽也被打消了,她想她是下不了手的,嵯峨没错是敌军的大官,取他首级向南京邀功她便是深陷魔窟不忘复仇的女英雄,而事实是,她根本没有女英雄的潜质,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本领,更缺乏心狠手辣。她随遇而安,贪生怕死,骨子里只是个柔弱的小女人。这事,她想想都觉罪过。尽管嵯峨是敌人,尽管嵯峨掳掠了她,可至少到目前,他对她是十分好的。 嗨,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所以还是不想吧,过一天算一天,为今之计,还是把腹中孩子顺利的产下来要紧。说不定,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有转机,哥哥和荣四总不会放着她不管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有人来救她了,想着想着,她终是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的睡去。 三百零九章 随军夫人(1) 第二日醒来,自是又一番厮磨,男女之间就是这样,要不就没有那回事,有了那回事后,彼此的气场便会产生变化,那份默契不必言说。比如,从前,嵯峨什么时候起床,宝珠是不知道的,就算迷迷糊糊看到他起床穿衣,也多半是看一眼,翻个身再继续睡。可是现在就不同了,她会起身给嵯峨挤好牙膏,她会伺候嵯峨穿衣,而当她熟练的为嵯峨扣好扣子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她从前做着张世谨的妻子的时候每天早晨的功课吗?该死的诡异的气氛,为什么跟嵯峨在一起的感觉倒像是跟自己的丈夫在一起时,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妥帖,那么的安静。 嵯峨哪里知道宝珠这一番心理变化,他只觉得高兴,宝珠的表现实在是超过他的预期。于荣四那里受到的创伤却在荣四恋慕的女人身上找了回来,这不由得使他信心大增,再加上昨夜在宝珠体内的那番淋漓,愈发觉得这女子是件宝物,是他沉闷军旅不可或缺的伴侣。于是,他坚定了他当初的决定,那就是,时刻把她带在身边。他当然知道,接下去,他们要攻陷的是她的祖国的首都,他也预料到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是怎么办呢?把她一个人留在这租界里,他实在是不放心,不放心。回头一个不看住,又被人抢了去。这妖精,且有人觊觎呢。 于是,这么想着,他扶住宝珠的肩膀说道:“你也准备准备,随身的行李不在多,拣要紧的带。” 宝珠的心一沉。他看着她的脸色,低下头,吻住她的唇,然后放开来,说道:“我也是没法子,放不下你。” 放不下就那么残忍吗?就这样要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祖国的首都陷落吗?宝珠心头气血一滞,身子一僵,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死死攫住:“你必须跟我走。”没有更多的解释,自然知道越解释越错,可是那狂热而炽烈的目光却能把她融化。她软化下来,他顺势把她揽入怀中,依旧无言。 第三百一十章 尽可能去他乡避难 从嵯峨弘树决定走到终于成行大约又过去了七八天左右。事实上,这七八天里,交战双方都没闲着。先说中国军队,自11月3日开始从淞沪战场撤退以后,到了11月15日才全部撤出淞沪战场。但是日本空军在天上追击,日本陆军在后面分三路追击,战事的发展较之抗战初期开始失去控制,坏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首都,南京城里一片紊乱。 空袭是越来越厉害了,日机狂轰乱炸,目标从袭击军事设施发展到是地方就扔炸弹,无数平民百姓被炸死,各大医院里挤满了受伤的伤员。开战初期的那种兴高采烈已经看不见了,一种失败的情绪渐渐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国民政府开始号召人们尽可能去他乡避难。有机会离开南京的人,此时也纷纷不辞而别,往日的繁华再也看不见了,随着达官贵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宽敞的大马路上,已经很少见到驾驶座边上端坐着卫兵的小汽车。店铺相继关门,到处可以见到被轰炸过的痕迹,一般平民无事也不愿意上街,因此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能见到的只有警察和宪兵,还有即将开往前线的新兵。作战部队从街面上开过的时候,伴随着轰隆的机器声,人们见到的是视死如归的平静。 荣府的老太爷在国民政府正式宣布迁都之前,已被当局作为军界*,安排先行一步去汉口,在汉口稍作休整,然后去重庆。与老太爷同行的,自然是他的诸多妻妾及子女后辈,再加上新近准许进门的荣四的两个小妾并初生的婴儿,这一次可以说举家搬迁,老宅里的人几乎都*了,能打发的佣人也都打发,不能打发的便带着走。可以说是浩浩汤汤,在南京实际上就留下荣四一人。他是现役军人,当然要一切行动听从命令。大家都舍不得,尤其是刚刚做了母亲不久的春月,刚和丈夫团聚了没几天又要分别自然是万分的不舍,码头上送别自是哭个不休,连带那婴儿也哭闹起来,伏在父亲怀里哭得抽抽噎噎,小手拽住父亲的军装不肯松手,五姨太太则扶着荣老太爷的胳膊忧伤的看着儿子,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什么。便是那素来清冷的小婵,也远远的看着荣四掉眼泪。荣四偏过头去看了,便走过去,抱紧了小婵,一边在她耳边说道:“昨夜里怎么跟你说的,又不是见不到了,好好照顾自己,照顾我娘。我可全靠你照顾我娘了。”说着,摩挲了她的耳间亲昵的:“你肚子也争气些,看这回能不能给我生个女儿……”纵使再散淡的女子,这时候也被荣四哄得抿嘴笑起来,这时候不由得说些小话:“凭什么人家生儿子,我的就是女儿。”可是神色却分明较之刚才明朗起来。安抚了家眷。荣四才走到爹娘面前:“爹,娘,你们保重。” 这时候,荣老太爷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将那从不离手的文明棍夹在腋下,抚摸着儿子的肩膀,呜咽的:“老四,爹老了,你千万看在老爹老娘的份上平安些。” “是,不孝儿记住了。” 正说着,忽然响起了空袭警报,码头上顿时一片混乱。船上的雇员连声喊没上船的赶快上船,是送客的赶快离船,因为轮船与其停在码头边挨炸,还不如快一些开船为好。时间紧急,匆匆上船的和匆匆下船的乱成一片,还是荣四冷静,转身就走。刚下船,甲板就被撤掉了,汽笛长鸣,那船离开码头仓皇离去。荣四对着船上的亲人挥手,船上的亲人也对她频频挥手。荣老太爷示意荣四赶快离开,赶快躲到防空洞里去。警报声还在刺耳地响着,大家都在替对方担心。荣四站在码头上不肯离去,一直等到那轮船慢腾腾地在远处消失了,才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开。 白家的家眷则是11月10日离开的,白家人口本来不多,白重琦自然是军务在身走不得的,所以要走的是白太太,白静生和怀孕的蕙兰。白重琦虽则不喜欢辅臣,但如今辅臣到底算是他的妹夫,因此专门打发人去伤病医院接辅臣和司棋,哪知道辅臣竟是个犟种,再加上他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条伤腿虽然快步走起来仍有疼痛,却也在他日复一日的锻炼中看上去行走如常。他要求归建。因为是现役军人,这也无可厚非,因此白重琦默许了他的归队。所以跟着白家走的只有司棋,宝珠素日积攒的细软也都由这忠于职守的侍女掌管着,她已经把长辫子改成了髻子,并在髻子上带了白花,这是为未婚夫守孝的意思。而云昌一家,白重琦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竟然就当不存在一样。那云昌也傲气,当知道白家并无带着他们一起避难的心思,也就更不愿求着人家。也亏得司棋有良心,临走之前去辞了行,并提示他要尽快带着一家人离开南京,还问他盘缠够不够,并把素日积攒的一根金条也给了云昌。 因此上,到了11月15日,荣家,白家除了军人之外都离开了南京。当然,这一切,宝珠都不知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 沿途生灵涂炭 宝珠和嵯峨弘树差不多是在11月20日出发的,这一天国民政府决定迁都南京。而在此之前,经过淞沪会战三个月鏖战,日军也损失甚巨。日本参谋本部原计划让上海日军“凯旋归国”,并没有进攻南京的计划。11月7日,日本参谋本部给上海派遣军和第十军的命令是:“扫荡上海附近之敌,追击的战线为苏州、嘉兴以东”。 然而日军中下级军官不愿就此罢休,11月15日的第十军军团扩大会议达成决议:“全军独断敢行,全力向南京方向追击。”自11月12日日军攻陷上海后,松井石根遂全面部署和实施了占领常熟、苏州、嘉兴一线的侵略行动,侵华日军分为北、中、南三路向苏州地区大举进犯。北路日军沿长江一线水陆并进,于13日在常熟白茆口附近登陆。第十六师团主力于14日从浒浦口一带登陆。14日,太仓首遭沦陷。 15日,昆山沦陷。 16日,吴江陷落。 11月18日晚,苏州城内外约4万中国守军慌乱向无锡方向溃退。19日黎明,日军先头部队进抵苏州城东郊,在平门桥东侧遇第八十八师之一部阻击,击毙日军五六十人。上午9时,日军第九师团一部由平门进城。侵占吴江之日军第十军一部也同时北上,合攻苏州,19日下午2时由娄门入城,国民党散兵约2000人成为日军俘虏。古城苏州由此陷入敌手。 11月19日,常熟沦陷。 因此,当宝珠和嵯峨弘树乘坐军用卡车抵达苏州的时候,沿途已经没有国军的抵抗了。只有,只有――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宝珠自己是再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自己的故乡――姑苏!如果说她看到被烧毁的村庄,冒着烟的断壁残垣,尚能以战争难免毁坏建筑物来安慰自己,而当她看到沿途死状凄惨的平民尸体要求停车查看,近距离看到小孩子断头的尸体,妇女们被*后杀害赤身露体的尸身时,再是隐忍的性格也愤怒了!那一腔怒火让她几乎失去理智,正好嵯峨弘树站在她边上,她顺手一个耳光打在嵯峨弘树的脸上,一边大声的用日语说道:“禽兽!畜生!”这一个耳光积聚着怒火,打得干脆利落,打得嵯峨嫩白的脸上立刻肿了半边,打得嵯峨的部下都愣了神。 “嗨,你这女人!”现在崇拜嵯峨崇拜的要死的阿部森本来就看不惯姐夫对宝珠的娇宠,这时候,立刻冲上来阻止,并且和松井纯一一起抓住宝珠的手。“竟敢殴打大佐阁下!” “放开她!”嵯峨弘树示意两人放了宝珠,然后半搂半抱的无视宝珠反抗的又把宝珠塞进车里,关紧车门,才给愣在那里现在是他传令兵的阿部森下令:“命令车队继续出发!天黑前必须赶到苏州。”他是军需官,必须及时给占领苏州的日军补充弹药给养。 “大佐阁下,你的脸――”阿部森忍不住的说。 嵯峨弘树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无其事的:“阿森你有过女人吗?” 阿部森没有料到嵯峨弘树会问这个问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道:“有过。” “被女人打过吗?” “在我们日本,哪个女人敢打男人――”说着,阿部森瞥了一眼在车里还在颤抖着的宝珠,要不是嵯峨弘树不准他透露宝珠的身份,他早就一刀砍了这*女人了。 “因此,你不能体会到这种粉拳添香的滋味啊。” “啊?”阿部森嘴巴成O字形,还是松井纯一有经验,对嵯峨弘树这种举动见怪不怪了,他面无表情的上来拉拉阿部森的衣袖:“阿部君,上车哪。” 嵯峨弘树挥一挥手,转身打开车门,然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用命令的口气道:“上等兵,服从命令!”接着抱住宝珠的身体,吩咐司机:“开车!” 第三百一十二章 孩子是宝珠的七寸 “放开我!”宝珠愤怒的挣扎,无奈嵯峨弘树看似玉树临风一书生,实则乃武艺高超的兰陵王,对付宝珠绰绰有余,宝珠无论如何挣扎都在嵯峨弘树怀里。除了之前一掌嵯峨猝不及防以外,她的愤怒,她的拳头都像打在了海绵上,力量被吸得无影无踪。这让她郁闷的几乎呕血。这时候只听嵯峨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你再这样,我也护不了你了。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打蛇打七寸,孩子这时候就是宝珠的七寸。一听孩子,宝珠的身子一僵,嵯峨弘树嘴角一动,遂把手盖住宝珠的腹部:“乖,听话,闭上眼睛。睡一觉,我们就到苏州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没见过这么漂亮… 说着,嵯峨举起另一只手,化掌为刀,在宝珠颈后不轻不重的一记,宝珠就昏过去了。软软的瘫在了嵯峨的怀里。 这一切都是在司机的眼皮底下进行的。这时候只听司机说道:“早该这样了,嵯峨君,女人哪,就得这样对付哪,不然她们可没完没了。”显然这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司机是嵯峨的亲信,肩膀上大尉的军衔不低。 “可不是吗?”嵯峨爱宠的将宝珠换了姿势抱着,让她睡得舒服一点。然后看向窗外,车队正在缓缓的通过京沪线上的一个村落,河边的柳树光秃秃的,十分荒凉。开阔平坦的旱田长着大片的棉花。白色的棉桃在古铜色的枯茎上闪闪发光。地面的弹坑显示出前几天激战的痕迹,可以想见当时迫击炮弹是怎样带着讨厌的尖啸落在棉田里,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新坑。当经过明显带着虐杀痕迹的老百姓的尸体时,他好看的眉头皱了皱:“这帮家伙,可真是缺乏教养哪。” “听说是高岛的部队,还有一些是东京大学的学生哪。”战前是东京某家照相馆老板的平尾大尉说道。 嵯峨弘树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下巴:“因为互相威胁着生命,所以所谓教养也就成了奢侈的东西。” “要在战争中保持教养现在看来真是不可能的事啊。”平尾大尉熟练的操作着方向盘,一边说道。“教养,是一个人的精神需求。而战争则是国家的事业,不应当把满足一个人的精神需求当成一件正事。” “颇有哲理啊。这么看来,平尾君你还是一个哲学家哪。”嵯峨低头看着宝珠昏睡下的沉静的脸。忽然说了一句:“杀戮不可避免,可是吓着心爱的女人总是一件不好的事。” 平尾大尉斜斜觑了一眼宝珠:“那就不该把她带到战场上来。真不明白嵯峨君你,把她留在后方不好吗?” “正因为思前想后没有把她放在后方的理由啊。”嵯峨惆怅的。 平尾再仔细看了看宝珠的脸:“不过,这真是一张*的脸啊。自从在金山卫登陆,一路过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哪!这么一来,我倒有点理解嵯峨君你啦。” 第三百一十四章 白重琦为司令部… 这边日军在步步紧逼南京。那边,南京,军事作战会议正在进行,怎么守南京成了高级将官们的迫切议题。 话说白重琦回都中以后,休息了一天,便跟先期赶回的陈至攸碰了面。这对师生以及搭档一致觉得:南京不应守。 白重琦更是进一步表达要求将南京设为不设防城市,理由有三,一是南京位于长江弯曲部,地形上背水,敌人可以由江面用海军封锁和炮击南京;从陆上也可以从芜湖截断我后方交通线,然后海、陆、空协同攻击,则南京将处于立体包围形势下,不易防守;二是淞沪会战的参战部队都很大,如果不经过相当时期的补充整训,也难以恢复战斗力。为贯彻持久抗战方针,应避免在南京进行决战。三是,为保护市民及都中文物计,应尽快宣布南京为不设防城市,因为根据1907年的《海牙公约》规定,对不设防城市、村庄等不能袭击。 总之一句话,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听了这话,陈至攸沉吟了片刻,忽然有些踌躇的:“首都为国际观瞻所系,从政治角度看,还是要守一守的吧?” 白重琦坚持的:“至公!狂奔了三百公里回到都中的部队,都是疲劳之师哪!现在也只有徐源泉的部队还算完整。其他,王敬久,孙元良他们,哪个不是伤筋动骨,建制不全。” 想了一想,陈至攸用拳头敲敲桌子:“重琦,不做无谓的牺牲,这个我同意你。我会向委员长陈情。” 翌日,蒋介石召见陈至攸,他果然把白重琦的意见加上自己的一些看法告诉了蒋。并且补充说:“倭寇就算等到南京,与我整个抗战大局无关宏旨。抗战是长期之抗战,我军之任务应该继续贯彻持久抗战之方针,以机动灵活的运动战为主,争取时间,壮大国力,不应以过多的部队争一城一地的得失。” 对于陈至攸,蒋介石素来是器重的。这时候其实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倾向于不守的,然而蒋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一枪不发就把首都拱手让人,这不抵抗的骂名他还真承担不了。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九一八,他那位被舆论称为“不抵抗将军”的把兄弟张学良以及同样是这位把兄弟发动的西安事变。因此,当时,对于陈至攸的建议,蒋介石不置可否。 过了两天就是蒋介石召开的第一次最高级幕僚会议。会上,何应钦,白崇禧,徐永昌,刘斐等都表示了不同意固守南京的意见。而李宗仁更是从地形角度分析了,南京没有可守余地。他说:“我不主张守南京,我认为,从战术上讲,南京是个绝地。它和上海一样,无险可守。” 这次会议,蒋介石仍然没做什么决定,只是同意淞沪会战中损失较大的部队调后方整补。 到了11月17日,蒋介石又召开了第二次会议。参加人员增加了训练总监唐生智、南京警备司令谷正伦及第1部副部长王俊等。 陈至攸们依然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这时候,唐生智横空出世了,他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的令在座将领面面相觑。他忽然声色俱厉,大义凛然的:“我反对不设防。南京是国之首都,又是国父中山先生陵寝之地。值此大敌当前,在南京如不牺牲一两员大将,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对不起我们的最高统帅,更对不起中华四万万同胞。” 说着,外表瘦弱的唐生智还挥了挥拳头。“再说,为了掩护前方部队的休整和后方部队的集中,也应阻止和延缓敌人的进攻!所以我建议固守南京!” 满桌惊愕。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蒋介石的掌声。 随后,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这个时候蒋介石为什么会鼓掌呢?原来此时蒋介石又想到了九国公约各国正在开会讨论日军侵华问题,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代表德国政府也正在为中日战争的“和平”解决进行秘密调停;特别是在思想上受德国顾问的影响:总顾问法肯豪森早就向他提出过书面建议,认为“南京为全国首都,必应固守”,“故必华方寸土不肯轻弃……方能引起与长江流域有利害关系之列强取积极态度。中国苟不于起首时表示为生存而用全力奋斗之决心,列强断不起而干涉”。这么一来,蒋介石的思想又朝固守转变。而此时此刻唐生智的建议正符合蒋介石的思想,于是他带头鼓起掌来。 这时候李宗仁还是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意见:“那么,能不能这样,组织8至12个团的兵力守卫南京。” 何应钦马上附和道:“我同意。既然南京作为首都、总理陵寝所在地不能不守,就做象征性防守,抵抗后主动撤退。十个团的左右的兵力应当是适中的,多了将不便于机动。” 白崇禧向来和李宗仁穿一条裤子:“我同意。说实话,桂系的六个师在上海一天就被打得几乎伤亡殆尽,使我猛然醒悟,硬拼是不行的,血肉之躯是拼不过钢铁的。我们要保存有生力量,扬长避短,不能再在这三角地带与日寇胶着了。” 陈至攸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这时候,唐生智又激动起来:“要守就守,要撤就撤!打仗不是游戏,怎么可以是象征性的?如果国父有知,我们在首都南京只做了象征性的防守,让他老人家作何感想?我们平时常说抗战抗战,现在日本人打到首都了,如果不去保卫,难道让他随随便便的从我们手里拿走?” 这时候蒋介石频频点头。 唐生智像得到了鼓励似的:“我认为,应该派大军坚守南京,誓与南京共存亡。” 蒋介石随后说道:“好,我同意孟潇的意见。” 这时候包括李宗仁在内大家都不说话了。 只听蒋介石又接着说:“诸位,由谁负责南京的为好?” 众人都不语。蒋介石扫一眼四周:“诸位都议一议,可以举荐。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吗。” 仍然没有人作声。 这时候,唐生智再一次站起:“委员长,我愿意勉为其难,坚守南京,与城池共存亡。” 蒋介石:“好,很好。就由孟潇负责。”转对何应钦,“就这么定了,有什么要准备的,马上办,可让孟潇先行视事,安排守城事宜,命令随即发表。” 何应钦:“是。” 于是,11月24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正式任命唐生智为南京卫戍司令长官,罗卓英、刘兴为副司令长官。下辖13个师,至此拉开了南京守卫战帷幕。” 白重琦为司令部副总参谋长。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丈夫情难自禁… 命令下达之后,白重琦的意见很大,他在陈至攸那里甚至拍了桌子:“唐生智这个老匹夫!为了邀功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我看他怎么守!” 陈至攸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么,你是不接受任命了?” “这是两码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要我守,我豁出一条命来,认了!” 陈至攸:“那从现在起,什么都不要想了。我给你的命令是:全身而退。还有突围的时候,保持有生力量!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是!” 陈至攸看了看白重琦,仍然气鼓鼓的样子,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然后问道:“宝珠有消息没?” 这么一问,白重琦当下眼圈一红,有点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也别太担心,宝珠一向机灵。” “还怀着孩子呢。”白重琦难过的。 陈至攸心中一动:“是你的?” 白重琦的脸红到了耳根。下意识的说了句:“说不准。”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应该这么说,这时却看到陈至攸似笑非笑的表情。 “至公,我,我――” “英雄难过美人关,大丈夫情难自禁总是有的。”陈至攸遂即转换话题:“卫戍南京的作战会议什么时候开?” “下午三点。” “好,你来看……”因为之前不主张守南京,因此陈至攸也就没有参与到制定卫戍计划中去。不过和部下先推演一番还是可以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难道女人也是你… 宝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晕黄的灯光撒了一室,嵯峨弘树躺在她身边看战报。见她醒来,便笑着问她饿不饿。宝珠不理他,挣扎着坐起,恍惚想起晕倒之前的事,心又隐隐的作痛起来,怔忡了一会儿,才冷冷的问:“这里是哪里?”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宝珠吸了一口气,果然空气有香火蜡烛的味道。她自小闻不得这种味道,当下眉头都皱起来,捂住胸口。嵯峨见了,忙搂住她,一叠声的问:“这是怎么了?又犯恶心了?” 宝珠强自忍住胃中的翻腾,一把推开嵯峨:“我不要住在寺院里。” “这又是为何?”嵯峨奇道。 “香烛味熏得脑仁儿疼。”宝珠没好气的。 “那也等明日,明日我再另去寻一处屋子。”嵯峨弘树想了想,解释道:“派遣军司令部已将此地征为仓库和马厩。” “呸。什么征用,明明是强占!强盗!一群强盗!”宝珠咬牙切齿的,翻身下床,可刚站在地上,又因血糖不够而摇摇欲坠,那嵯峨不由分说把她又抱回床上。 “好好好,我是强盗。不过宝珠,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军用物质总要有个地方存放。不是这里,就是别处。” “谁也没有让你们来啊。不过,强盗总有强盗的逻辑。”宝珠冷笑道。她踢了一脚嵯峨弘树:“滚开!我不和强盗睡在一起。”对于宝珠的别扭,嵯峨弘树是有准备的。他赖皮的抱住宝珠的腰:“你不和我睡在一起,你想和谁睡在一起?楼下那些士兵吗?”话音刚落,寂静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子的哭喊,仿佛在为嵯峨的话做注脚。 果然,宝珠僵住了:“那是什么声音?” “*的女人,连哭声都跟日本女人不一样啊,她们的悲哀表现得非常坦率,哭声充满感情将悲伤表达得淋漓尽致。”嵯峨弘树把下巴搭在宝珠的肩上顾左右而言他。 “难道女人也是你们的军用物质?”宝珠语含尖刻的,讽刺道。 “可不是吗?还真让你猜对了。帝国的军人需要抚慰。”说着,嵯峨的手放肆的伸到宝珠的衣服里去,抓住宝珠日益*起来的乳房,揪着那*逗弄起来。那肥美的触感让他骚动 以至于语气更加的温和起来,“宝珠别闹了,这里是军营,粗鲁的军人潜入独宿的女子的房间不是不可能的。你难道不怕吗?” 宝珠郁闷的几欲吐血。连带着恨着嵯峨在她身上肆虐的手。于是用力的在那手上打了一下,没好气的:“我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嵯峨正在兴头上,他分明感觉到了宝珠的*在发硬,可是他也照顾着此时宝珠的情绪,于是他深呼吸一口,从宝珠的乳房上撤回手来。一边亲昵的甚至带点孩子气的:“好吧,我去叫他们弄点吃的。伙夫那儿仿佛还有点白糖。” 第三百一十七章 慰安妇 是的,伙夫那儿仿佛还有点白糖。嵯峨弘树这么想着,便披上军大衣,走下楼来。他没有立即去伙房,而是皱了皱眉,转身朝大殿走去。夜风很冷。山寺更冷。 大殿门口守着两个士兵,他们在殿门口升起火来。看到官长过来,便按照步兵操典跳起来给嵯峨弘树行礼。 “这火升的还真不坏。”眼尖的嵯峨弘树还发现了几个已经烤熟了的红薯。这时候,一等兵内山一郎马上把红薯拿起来递给嵯峨。嵯峨也就不客气的接了过来。然后揣进大衣兜里。 又一声女子的哭喊,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叫骂和士兵的浪荡的日语。嵯峨阴沉着脸示意士兵们打开门。 然后跨进门去,不假思索的踢在了一个光裸着屁股正在女人身上干的起劲的士兵身上,一边叫骂着:“杀猪啊你!” 士兵被踢的趴在了女人的身上,屁股被嵯峨的马靴踢出青紫来,可马上意识到是长官来了,按照规定,一旦看到长官,要立刻立正。这时便龇牙咧嘴的拐着一条腿脚跟一靠立正,下身光裸着,那还没得到释放的生殖器滑稽的撅在那里。 “长官!” “为什么没有按规定采取措施?卫生条例都忘记了吗?”嵯峨弘树厉声问道。 士兵嗫嚅的:“忘记戴了……” “如果有下一次,就自己去高岛联队报道吧!那里会提醒你的记性!”嵯峨弘树冷冷的,然后把目光投向还在地上哭泣的女子。大殿里的烛光微弱,那女子又披头散发,于是看不清长什么样。 “把她嘴堵上。”嵯峨弘树好像是在指点着士兵。那士兵马上欢快的:“是!”马上行动,过了一会儿,那女子的呜咽就被布条消弭于无形。 嵯峨弘树这才看了看四周,大殿的一角,蜷缩着几十个沿途掳来的女人,她们都惊恐的看着他。于是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女子,然后拔出枪来,晃了晃:“你们谁如果发出声音来,立刻――啪!” 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一股邪气来,有一个胆小的姑娘吓得张嘴就要哭出来,忙被身边的女子捂住了嘴。嵯峨对着那姑娘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转身缓缓离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都是些可怜的女… 喝了嵯峨拿过来的鸡肉粥还有红薯,宝珠的胃才舒服点。 这时候忽然感觉到万籁俱寂。连刚才一直时断时续的女子的哭喊声都没有了。宝珠看了一眼嵯峨,忽然不寒而栗的:“你,你是不是杀人了?” 嵯峨一口咬住宝珠伸过来的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用唇尖舔着,然后松开宝珠,说道:“我不杀非战斗人员。” 宝珠忽然抱住嵯峨,流下泪来:“都是些可怜的女人哪,你放了她们吧!” 嵯峨不回答,只是拥了宝珠,躺下,将他们两人身上盖的被子盖好。 “嵯峨……” “善良的宝珠――可我要是放了她们,我会被……到时候谁来护着我的宝珠呢?再说了,现在的时局,放了她们,她们也活不了。” “……” “睡吧,我困了。明天还要给你找房子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我原有一处房产 宝珠还想说什么,谁知道身边这位却已经鼾声大作,显然是真的累了。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生灵涂炭的场面,怕到不行,也恨到不行,却什么办法都没有。如此到了拂晓才睡去。 第二日又早早的醒来。再看嵯峨弘树,显然睡的很好。熟睡中的正太脸显得更加无害。宝珠别过脸去不看他,顾自穿起衣服来。这时候,晨光已进来,照亮了这间屋子,原来是间禅房,看陈设用度应是寺中地位显赫者住的。已是十一月中旬,秋末冬初,推开窗户,已是吹面颇寒的风,宝珠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衣服是格子毛呢裙搭配着绒线衣外罩着貂皮大氅,可还是坚持着往窗外看,这是二楼,因此可以俯瞰,可以望远。俯瞰可以看到寺院中的成群的日本士兵在走来走去,望远,却被树木挡住了视线。 这时候,忽然听到嵯峨说道:“不怕冷吗?站在窗边。还不快关了窗户到床上来暖暖。” “哦。”她想了想还是关了窗,仍旧脱了衣服躺进被窝里去。这时候嵯峨狠命的抱住她,一边说道:“你看看,身上都冰了。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今天没有公务,陪我再多睡一会儿。” 宝珠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 “昨天你答应我什么了?” 嵯峨拍了一下宝珠的屁股,说道:“不就是另找间房子嘛。我一会儿起床后就去找。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住这里。” “我不信佛。住这儿我心慌。”宝珠简短的解释。 “哦,哦,哦。宝珠你不会是,不会是信西洋基督教的吧?” “我中学念的是教会女校。” “怪不得呢。”嵯峨在宝珠的唇上啄一口。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宝珠你的故乡就是这里对吧?” “嗯。”宝珠低头想一想,“你也不用去强占别人的房子。在这镇上,我原有一处房产。因宅子小,卖不出什么价钱,所以从前搬到南京时,一直只是赁给别人住着,每年收着租金。只不知道,你们这些强盗胚有没有把这房子炸塌了。” “真的吗?” “是真的,枫桥是我奶奶的故乡,那宅子是我奶奶的陪嫁。” “这就好了,炸塌了也没关系,修呗。宝珠,我只问你,这宅子你曾经在里面住过吗?” “自然是住过的,我奶奶回娘家省亲,我亦跟着来。”何止是我自己住过,我的哥哥白重琦也是陪着我一起来的。想到白重琦,宝珠那个惆怅。可是这话能对嵯峨说吗? “如此甚好,想不到,还能住在宝珠你小时候住过的屋子里。”嵯峨弘树高兴的。 宝珠面无表情的:“你要住那边可以,可是不许在那边办你的公事,我不耐烦见你那些缺德事儿。” “那个自然。”嵯峨弘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也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于是把手一摊:“我也是没办法。我倒宁愿去前线带兵。不过到时候你又要怨我杀戮你同袍战友。” “我怨?我怨有个屁用!”宝珠冷笑道。“你杀了我们多少战友你自己知道。迟早会受天谴。” “你怎么可以咒我?”嵯峨弘树一副撒娇的样子,手在宝珠腿间摩挲,一下子摸着那花心就揪一下。宝珠吃痛的踹他一脚。没好气的说:“且等着吧。那轮得到我来咒。有日月朝暮悬!” “你不心疼我――” “我哪还有心,你还真别抬举我。”宝珠一下子就把嵯峨的手拂开。“我要有心,不学那费贞娥?” 嵯峨弘树笑起来,亲着宝珠的脸颊:“亲亲宝珠儿,就知道你舍不得。” “嵯峨弘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宝珠终于忍无可忍了。 第三百二十章 战火肆虐后的旧庭院 然而,这没有杀伤力的愤怒又怎能奈何得了嵯峨弘树呢?他反倒觉得此时的宝珠就像偶尔露出爪牙的性感的小猫,他翻身压住她,又马上小心翼翼的撑起来,这时候欲望已经不堪一击,他哑着嗓子慵懒的:“这样的早晨,若是浪费了,也实在是可惜是不是,宝珠?” 然后,便不由分说的进入了她,温和的,怜惜的,不失刚毅的,身体与身体的对话…… “专心点,宝珠。”他不怀好意的吻她的唇,下身还在律动,摩擦。“在想什么?” 那细密的雪白贝齿里发出呻吟来,却:“我在想,在想,我和那些女人有什么两样?”一样的被侵略者占有,一样的慰安着侵略者的身体,零售和批发吗? “怎么会一样呢?区别就是――”他的腰一挺,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并且抓住了他的臂膊,他的日语就像充满诱惑的诗篇:“充满恋慕的给予,胜过暴风骤雨的掠夺。” “充满恋慕?”还没等宝珠琢磨出什么来,这妖艳男子的蓄意加快速度的便让她理智全无。 事后又相拥着睡回笼觉,因此一直到近午时分,他们才起来,各自梳洗。然后,嵯峨找来一辆汽车,和宝珠一起去寻她的旧宅。 此时枫桥镇自然已经陷入敌手。惨烈的巷战痕迹比比皆是。断壁残垣,已经冒着烟的木料……街上几乎没什么中国人,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在走来走去。汽车开得很缓慢,宝珠的旧宅离寒山寺不近,前后隔着几条街巷,所以大约一个时辰后,嵯峨才看到了宝珠口中的“小”宅子。 “你确定这是你所说的小宅子?” 嵯峨眉毛一样,手搭在宝珠的肩膀上。宝珠甩一甩,平静的:“你们日本人的房子长得都跟鸡笼似的,哪里知道什么大小?我家从前在苏州城内的宅子占了半条街。”这是实话,比起宝珠家苏州旧宅,这所祖母的陪嫁宅子实在不能算大。但是,在一般人的眼里已经很气派了。宝珠的言下之意,你嵯峨自己猜去,你小小弹丸之地的日本,怎么能知道中华的博大? 不知是不是离镇中心远的缘故,或者是并非进出镇子的要道,这宅子损毁的倒不严重。古色古香的院门是破坏的最严重的,几乎就是没门。步入院子,门内的腊梅花刚刚开放。石子路在花木间弯弯曲曲,直通到中式房屋的门口,雕木镶刻的房门大开着。 嵯峨扶着宝珠走上台阶: “打搅了!屋里有人吗?”嵯峨问道。 当然没有人。走廊里扔着一条条撕碎的窗帘布,盘盘碟碟扔得到处都是。每个房间都被翻腾得乱七八糟,看来已经遭到了日本士兵的洗劫。带大穿衣镜的紫檀木衣柜倒在地上,抽屉都被拉了出来。 四处看了看,厢房里都是一派凌乱,最后,嵯峨弘树和宝珠上了二楼一间客厅的大房间,这间房间的豪华和幽静,使嵯峨情不自禁低对宝珠开起玩笑来:“你祖母是贵族吗?” 宝珠白了嵯峨一眼。检查着屋内的陈设,紫檀木椅子,红漆的大案桌,镶着大理石的暖炉,带框架的镜子,天花板上的古式吊灯,这些都是原来就有的。只是墙上挂着的几幅色彩淡雅的山水画,并不是原来的,应是宝珠的房客――镇上的医生许锦荣的情趣,其中有两幅直垂到地板上。窗外是茂盛的江南竹,随风发出飒飒的响声,室内竹影摇曳。 嵯峨也不闲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忽然走到暖炉前就不动了。在石板的炉台上他发现了一件稀奇的东西。宽两寸,长五寸的木制品,上面画着一个大圆圈,圆圈上标有子丑寅卯等天干地支,同时还标着东西南北,圆圈中间有一磁针。 “宝珠,你家还有日规啊?”嵯峨高兴的。 “这有什么稀奇。”宝珠都不朝他那里看,只是推开窗,去看后园。看来炮弹在院子里降落过。因此太湖石是倾倒的,连葡萄架都倒了半架,总之一片狼藉。宝珠看了,目光便黯淡了。回头看着嵯峨又要发火,却见嵯峨的注意力现在根本不在她身上,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嵯峨把日规平放在桌面上,将盘面的正南对准磁针指向,再看中央生锈的黎针,果然,在日光下一条清晰的细影映在未和申的刻度之间。 “真是件好东西。”嵯峨叫起来。 宝珠瞥一眼:“那是我小时候的玩具。”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你能救多少人? 被抢白的嵯峨弘树并不介意宝珠语气中的揶揄。他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这边摸一下,那边摸一下。这时候,只听宝珠说道:“我需要工匠来修复我的园子。” “好。” “我需要侍女。” “好。” “我需要厨娘……我需要园丁,我需要车夫,我需要……”嵯峨久久凝视着宝珠,宝珠看了他一眼,泄气的:“就知道你办不到。” “你怎知道我办不到?”嵯峨笑得邪门。“我连你在动什么心思我都知道。只是。宝珠。”他叹了口气:“你能救多少人?” 宝珠一副既然被你看穿了也无所谓的样子:“自然是能救多少就是多少?” 嵯峨眉毛一挑:“这里有你奶奶家的族人吗?” 宝珠:“这镇子里大部分都和我奶奶家沾亲带故。”说着激动起来,抓住嵯峨的衣服:“你们,杀我的乡亲,奸淫我的姊妹,烧毁我们的房子,你,你们!魔鬼!” “好好好,魔鬼。”嵯峨无奈的制止住宝珠阵发性怨恨,“累了不?先歇歇,我叫人来收拾屋子,晚上就可以搬过来。” “给他们工钱。”宝珠没好气的。 “好吧。”嵯峨在宝珠脸上亲一口。宝珠恨恨的别过脸去,就是这样,每次就是这样,自己的愤怒,自己的锋芒,遇到嵯峨,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力,也打不到他!那个恨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怎么救这国军伤… 然而宝珠的无能为力感,很快在第二天得到了略略释怀。国军伤兵李家栋是这样闯进她的生活的:宝珠你不是要侍女要园丁要花匠要厨娘吗?好,嵯峨弘树隔一天就找来数十个人让她挑选。衣衫那个褴褛,神情那个瑟缩,还有不屑和愤怒? 显然,这群人里有人认识她,也确实其中有几个她也认识的,三叔公,五家嫂的,她清楚,这个时候,若不是嵯峨带着兵弹压着,他们中间的人就敢朝她吐唾沫,指天画地,教训她数典忘祖,汉奸――是的,是的,这些她都能想到。可是现在,他们只敢这样看着她。没有钱也没有机会或者因为故土难离不幸陷落敌手的人们,这个时候,她是救命稻草,日本人杀人不眨眼啊。 李家栋就混在那堆人里。宝珠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判断出他和她从来没见过。见第二眼,就看出他身上有一种――有一种玉辅臣那样的气质,尽管他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尽管他胡子拉碴,头发长的堪比乞丐,第三眼,也就是当他发现宝珠在看着他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动作,那是掏枪的动作,这更证实了宝珠的判断并且使宝珠的心狂跳不止,是的,这是一名国军士兵,这是她的战友。因此,她很快的,不动声色的在人群里点了几名,其中就包括李家栋。她还嗫嚅的跟嵯峨弘树说道:“我在这里还有几百亩田产,不能没人侍弄。” 好吧,反正嵯峨弘树也要筹措军粮,就让她拿这些田产跟嵯峨弘树换,换这些人的命。 嵯峨弘树当然知道她的用意,一想,这不是赔本的买卖。做为军需官,他知道他正面临怎样的军需危机,在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的会议上,他就已经向松井石根提出部队粮食的短缺,弹药的短缺,然而这些狂热的乡巴佬们被激情冲昏了头脑,坚持要杀向南京。甚至说:“没有弹药,那就白刃战,没有粮草,抢!”因此,才会造成他们一路行来沿途的哀鸿遍野。现在他们占领了苏州,苏州,鱼米之乡,田野广袤,有了田还怕没有粮吗?但自然是要有人收割耕种的,可他抽不出作战部队来做这些事。因此,宝珠的建议虽有小私心,可也不是完全的没有道理。如果这些人能用,那么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 “好吧,这些人留下,其他的人,跟我走!”嵯峨弘树点头同意了宝珠的意见,而那些要被带走的人恐慌起来,这些天来,他们不断的看到亲人被杀,不断的笼罩在自己也可能被杀的阴影里,已经怕了,于是有人跪下来,恳求的:“大娘娘,你救救我,救救我们啊。” 按照辈分,他们中的有些人是要称她做大娘娘的。那跪下来的是个精瘦的青年。 宝珠柔声的:“你们放心,你们都去我的田庄,都有饭吃,都不用担心,我向你们保证,我以我祖母的名义向你们保证,你们不会,受伤害。你是,福才吧。我记得你,你是个账房先生,以后在我的田庄你还是帐房。好不好,过一段时间,我就去看你们。” 这时候,这些人才期期艾艾的跟在嵯峨弘树身后走了。 留下的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姑娘嫂子,小伙子。这是宝珠特意挑选的,长得顺眼的都留下,在她眼皮底下,她得看着,好防着那些日本兵。分派了任务后,宝珠的面前剩下一个姑娘,和那个有着辅臣气质的男孩。那姑娘就站在男孩身边,看起来好像互相认识。 “你们俩跟我来。” 她目光凌厉的看着他们,她早跟嵯峨弘树说好,这宅子二门以内不许驻兵,因此,她领着这两个人进入内宅的时候,没有人跟进来。一进门,宝珠就对着那姑娘说道:“瓢儿,你是瓢妹妹吧?” “是的,宝姐姐,真是你啊,宝姐姐。”姑娘的脸上还有锅灰,这是千百年来传下来的据说能预防兽兵觊觎的招数,可是面对那海上来的强盗日本兵无效。姑娘叫郭瓢,是宝珠祖母的侄孙女,算起来,也是近亲,她爹是秀才,是镇上的小学教师。 “瓢儿,你爹呢?” 宝珠开门见山的。瓢儿眼圈一红,抽抽噎噎的:“爹爹,死啦。被日本兵一枪就――” “你阿母呢?” “阿母,阿母护着我,也被打死了。” “这群天杀的日本人!”宝珠低声的,这时候只听那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却满脸鄙夷的青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宝珠看了他一眼。忽然上前,拨开他的乱发,果然,他的额头,有长年戴着军帽的痕迹。这么一看,那男子果然慌了神,用手抓住她的手腕,威胁道:“你想干什么?” 苏北口音。 “我不想干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李家栋。” “你要逃出去,你是作战人员。被他们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 “你胡说,我,我是来投奔亲戚的。” 这时候瓢儿也说道:“宝姐姐,他是我表哥。” 第三百二十三章 瞒谁呢?家栋? “瞒谁呢?家栋?”她温和的声音像是在安抚焦躁不安的这对小儿女。“我也是军人。家栋,我们是战友。” “你?” 宝珠报出自己的部队番号,然后再补充道:“我是卫生连上校连长。我是军医官。” “那,那你怎么会?” “一言难尽,过程很复杂。总之,你要逃出去,你在这里,尽量在后园呆着,做园丁,没事不要离开后园,饭菜什么的我会让瓢儿送给你。我找机会,送你走。” “长官!”李家栋眼圈有些红了自从部队被打散后,他像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成天东躲西藏,想跟敌人拼,可是已经没了武器弹药。他觉得这时候,有必要向宝珠陈述一下,他隐身为民的用意以免被看作怕死鬼,“我是因为……” “什么都不用说。杀身成仁固然留取丹心照汗青。但是保存实力,日后复仇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谢谢长官,我知道你也是。”李家栋诚恳的。宝珠面上一红,心里羞惭不已。自己显然是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的。可是这时候也不便否认。而且,这孩子看上去,像个学生兵。 “叫我宝姐姐吧,没人的时候。你是教导总队的?” “是的,宝姐姐,你怎么知道?” “你们的任务本来是学习啊。国家培养你们,本意是一个人就要抵上一个排。”宝珠黯然的。 李家栋被说得伤心起来,这个中央军校的大男孩,天之骄子,就在几个月前,还在中央军校修得漂亮的篮球场上打篮球呢,顺便收获一大票姑娘的芳心,他是英俊的,年轻的。就跟他的同伴们一样。可是几个月后,什么都变了,意气风发的奔向淞沪战场后,由于缺乏实战经验,他们这些学生兵损失惨重,教导总队的参战成绩并不理想,且战且退到苏州后,他们奉命修整,还没等喘过气来,日本兵的追兵就到了,他们这个营负责断后,结果自然是,虽有报国雄心,奈何无力回天!而他,是仗着这枫桥镇是他姑姑家,才来躲避的,那瓢儿自然是他表妹。 “好了,好孩子,别难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姐姐这儿住着。另外,”宝珠上下打量着李家栋,总感觉这孩子行动不便,“你好像受伤了。” 李家栋脸一红。支吾着。宝珠看了看瓢儿,知道是为什么了。 “瓢儿,你去厨房烧盆热水来。”她吩咐道。瓢儿自然是知道这宅子厨房是在哪儿的。 “进里屋,我先看看。”等瓢儿去后,宝珠果断的吩咐道。 那李家栋还要推辞,哪里知道宝珠一记厉害的眼锋发过去,他便缴械投降。只好乖乖的跟着宝珠进厢房,只见,宝珠熟练的掀开屋里一副古画,不知道哪里一摸,竟然露出一扇门来。 门里面就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四周无窗,但不知为何光线充足。李家栋左右一看,看到一颗夜明珠。 “脱下裤子来。”宝珠吩咐道。 “姐姐。”那李家栋忸怩的。 “脸红什么,我是大夫!”宝珠说道。“你跟我侄子差不多大,医者父母心。”这时候,宝珠已经从壁橱里找出医疗用具,原来这房子,早年她曾用来当实验室。后来租给许医生,也做了药品库,显然许医生逃走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搬走这里的药物。所以,这里,酒精啊,棉签啊,镊子啊等等基本的药物都有。 李家栋这才褪下裤子来。里面是一条平脚短裤。宝珠检查了下,原来伤的是大腿内侧,伤口已经化脓了,显然李家栋是不好意思让瓢儿知道伤情,才一直隐忍到现在的。 “家栋,你得忍忍。”宝珠找出一块软木来。又拿出一把手术刀,“我得去了腐肉,看来还有弹片在里面,幸好这里有生肌止血的药膏。” “嗯,姐姐,你来吧!”这时候李家栋已经完全相信宝珠。倒是宝珠自己不忍心起来。她把软木塞进家栋的嘴里。拿着刀犹豫的:“家栋,你受不受得了?” “姐姐,你放心吧!我受得了!” 宝珠这才狠一狠心,动作起来。一刀下去,家栋痛的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可这倔强的孩子,就这么生生的抗着,忍着这剧痛,宝珠忍住心疼动作着,终于――腐肉被切除,一颗弹片被取了出来,然后清创包扎。再看那家栋,几乎要痛晕过去。见宝珠看他,勉强的笑了起来:“姐姐,姐姐,你别哭啊,没事……” 宝珠这时候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这么多天来的积郁,这么多天面对同胞被屠戮,祖国被蹂躏的痛楚,就在面对着年轻的战友时都倾倒了出来。 那家栋有些惊慌失措,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紧紧的抱住了宝珠:“姐姐,姐姐,你一定受苦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是你们男人没… 等到瓢儿烧好水端到后堂的时候,宝珠已经扶着家栋出来了。“走,我们到后园去。”宝珠说道。 后园角门旁有一带平房,从前就是给花匠住的。宝珠进去,一应设施还全。她指挥着瓢儿给家栋洗脸,刮胡子,又洗头。 当温软的水连同柔软的毛巾碰触到家栋的肌肤时,这个大男孩呜呜的哭了。瓢儿显然并不习惯伺候男人刮胡子,笨手笨脚的让宝珠直叹气。最后,宝珠忍不住了,在瓢儿又要给李家栋添上新伤之前,将剃刀拿了过来。过了一会儿,李家栋清秀的眉目露了出来。宝珠笑了一声:“哦,原来是个帅小伙儿啊。难怪我们瓢儿喜欢你。” 说得两个孩子都羞红了脸。 宝珠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支药膏来,这是她刚才在那屋子里发现的。她先为家栋剃头发,瓢儿在旁边由衷的赞叹:“宝姐姐你的手真巧。” “你要是嫁了人啊,也会这些的。”其实嫁了人也不一定会这些,宝珠会这些当初纯粹是和世谨之间的闺房意趣。一边说,宝珠一边在家栋的额头涂上一层药膏,原来这药膏去痕迹最灵的,一会儿功夫,标志着家栋戎马身份的军帽痕迹就不见了。 “姐姐,真神奇啊。”家栋捧着镜子叫。 宝珠慈爱的看着他。 “宝姐姐,姐夫呢?”这时候,瓢儿问道。宝珠一愣,开口解释道:“你先头的姐夫阵亡了。现在的姐夫也是咱部队上的,受伤了,现在在南京伤病医院。也不知恢复的怎么样了。不瞒你们说,我这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所以……” “宝姐姐,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你――真是对不住,宝姐姐,我们都冤枉你了。”瓢儿果然是单纯的孩子,而家栋虽年纪稍大些,也明白男人的种对军人的重要性。这时候,这两个孩子完全当宝珠是忍辱偷生的奇女子了。家栋更是钦佩的:“姐姐,我明白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好了,”宝珠脸稍稍一红,转了个话题:“我也有事交待你们,那嵯峨弘树,别看他现在对我百依百顺,论心眼鬼着呢。你们俩,我对他说,就是未婚夫妻。你们小心着,别露出破绽来才好。” 这时候,轮到瓢儿脸红了。只见她低头娇羞的不语。倒是家栋,大方的:“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了,我和瓢儿本是有婚约的。” “这就再好不过了。有这婚约在,就不怕人说闲话。” 这时候,忽然听得瓢儿娇羞的神色变成愁苦,嘤嘤的哭起来,宝珠便问:“这是怎么了?” “她。”李家栋看了一眼瓢儿。忽然粗声粗气的对着瓢儿说道:“我说了,我不介意的!”宝珠一听,就明白了,说道:“瓢儿,这事,不要放在心上。” “不!宝姐姐,他嘴上不说,心里可介意呢!”瓢儿委屈的。宝珠这下子和瓢儿同仇敌忾,瞪了李家栋一眼:“不会好好说话啊?!看吓着我瓢儿妹妹!” 李家栋面对两个女人,束手无策的,脸涨得通红:“好好好,我不说话总可以了吧?” “宝姐姐,我其实,其实没有!”瓢儿说着,撩起了自己衣服的下摆,宝珠看了看,那裤腰带勒得死紧的,“他们还没动我,我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宝珠心中一动:“你昨晚,昨晚在哪里?” “在寒山寺!” 真是个幸运儿啊。宝珠不由得感叹。这时候斜觑了李家栋一眼:“看见了没?瓢儿妹妹她守身如玉!”这话说得是没好气的了。不过不管怎样,瓢儿完璧之身还是值得庆祝的。宝珠自己这方面糊涂,但不嫉妒坚贞的女子,反倒有几分钦佩的、这下,李家栋高兴了,惴惴了很久的心平静下来。宝珠恨得直掐李家栋的脸蛋:“你们男人啊,甭管老的小的,长全了毛和毛都没长齐,都稀罕女人家的这层东西!可要是丢了这东西就不是好女人了吗?叫日本人祸害的,应该心疼还来不及!要不是你们这些男人这么没用!咱中国的女人怎么会叫日本人祸害!” 第三百二十五章 并请嵯峨迅速赶… 这话说到瓢儿心坎里了,她泪雨涟涟的瞪了李家栋一眼,李家栋待要辩白什么,又发现其实没什么好辩白的,可不是吗?仗打成这样,连女人都保护不了,这不是没用是什么?这时候却听宝珠又缓和下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国家积贫羸弱,咱的男人们都拿血肉之躯跟敌人拼了,也不能说不英勇。我们武器不如人,制海权,制空权不是没争,而是打不过人家――所以,大家都相互体谅些吧。” 这么一说,李家栋心里也舒服了。一时之间,两人真觉宝珠是艰难时世里难得的温暖。那家栋更是在中央军校的时候就受校长夫人也就是蒋宋美龄的影响皈依了基督的,宝珠这不入调的姊妹的暖心话暖心事真让他觉得神是确确实实又真又活的存在。当然,这一心理变化是宝珠所不知道的。安顿了家栋,宝珠又惦记着前院,便招呼了瓢儿往前院行来。 宝珠自然是算着嵯峨快回来了,田庄离镇子不近,但也不远,如此一折腾,宝珠只怕嵯峨已经回来了。哪知到了前院,却还没回来。前面已经说过,嵯峨答应过二门里不许驻兵,那么二门外,正门里的一个跨院,正驻着嵯峨一个小队的兵。对这些兵,宝珠自然是敬而远之。嵯峨既然没回来,宝珠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呆在前院,于是带着瓢儿一起,到厨房去看看。 远庖厨,宝珠在都中的时候,很少去厨房。但是到了这里,就想吃家乡菜,于是不免去厨房灵灵市面,了解一下那个看上去还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的前小嫂子现厨娘手艺如何。 却说嵯峨弘树,一路将宝珠的那些“亲戚”们都带到了田庄,所谓田庄,其实也就是一处村子,这些田产自然也是宝珠祖母的陪嫁,这村子被荼毒的还不算厉害,村人虽然都死的死,逃的逃,村舍倒毁坏的不多,修整一下基本还可以住。嵯峨弘树留下阿部做监工,再留下日军一个小队做为警戒,便准备返回宝珠的宅子。 谁知道半路上,驶过来一辆三轮摩托,下来一个传令兵,见面就给嵯峨行礼,并请嵯峨迅速赶往市内司令部。 岂料嵯峨这么一去,遇上个超级大祸害,险些危及宝珠,到后来恨得他破了不杀女人的戒。那么此人是谁呢?还需从三个月前说起。 第三百二十六章 间谍之花――岛… 三个月前,正是蒋氏筹备淞沪战事的时候,为此,召开了多次的军事会议,1937年7月28日,蒋介石在南京中山陵孝庐主持最高国防会议,决定采用“以快制快”、“制胜机先”的对策,抢在敌人大部队向长江流域发动大规模进攻之前,选定长江下游江面最狭窄的江阴水域,在江中沉船,堵塞航道,再利用海军舰艇和两岸炮火,将长江航路截断。会议属高层机密,由侍从室秘书陈布雷和行政院主任秘书黄浚担任记录。 但是会后,这个情报却泄露了!结果,日本海军陆战队抢先一步,连夜东行。封锁江阴要塞的军事计划就这样破产了! 此后,连续几次最高军事会议都有泄密的事情发生,这使蒋介石意识到有日本间谍打入了中枢部门。因此,他密令宪兵司令谷正伦秘密调查内部,限期破案。 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开始了,蒋介石将手中能调动的嫡系部队几乎全数投入,他决意亲自到前线阵地去视察。但在日军已掌握了江浙一带制空权的情况下,此行显然很不安。时任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也参与对日作战计划制定的白崇禧,知道英国驻华大使许阁森不日将去上海,这轿车上悬挂有英国国旗,他建议委员长同车前往,可以避免遭日军飞机的袭击。蒋介石未置可否,在场的人以为事情就这么办了。 1937年8月26日下午2时左右,许阁森的车子已接近上海的嘉定路段。忽然,两架零式战机从高空中俯冲下来,机头直对着大使的轿车……许阁森大使遭到敌机袭击、身负重伤的消息传到了南京,蒋介石暗自庆幸,多亏军务缠身,临时变局,才免去一死,却也明白,此事系冲己而来。白崇禧提供了当初他出此建议时,六七个在场人员的名字。范围一下缩小了,两次泄密案里,除白崇禧,共同的在场者只有姚琮、黄浚,而前者的嫌疑很快得以排除,只剩下黄浚。 黄浚平时生活*,与日本人素有来往,被破案小组列为重点嫌疑对象。谷正伦派员策反了黄浚家的女仆莲花,令她监视黄浚的行动。经过特工的盯梢,以及莲花的密报,1937年9月16日晚,黄浚被秘密逮捕。间谍终于被抓住了。那个这个间谍是谁呢?此人叫做南造云子。 如果只是报出南造云子的名号,嵯峨弘树一定一头雾水。可是当嵯峨在司令部里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的时候,嵯峨便愣住了。 松井石根见嵯峨来了,马上眉开眼笑,做为一名军人,他向来对于土肥原领导的特务机关又仰仗,又戒备。顺带着对面前这位九死一生从南京逃回来的间谍之花头疼不已,正想不好把她往哪里安置呢,可巧就想起嵯峨弘树来。原来,这位间谍之花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少爷大佐的表妹。岛津家的女公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南造云子粉墨登场 “嵯峨君,你来的正好,岛津美智子,你不会陌生吧?” 嵯峨弘树再一次看向蜷缩在沙发上几乎跟个鬼似的女子,穿着*衣服,头发上粘着稻草之类,鞋子跑掉了一只,那个狼狈样,但是没错,这女子确实是美智子。 “是的。阁下。” “那你把她领回去吧,美智子小姐为大日本帝国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敌营。需要休养。同时我们也觉得,亲人的照顾有助于美智子小姐迅速康复。”松井石根又是下命令又是说好话的。 嵯峨皱皱眉头:“美智子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说来话长,她跟她父亲在南京做生意。*人把他们绑票了。现在她父亲没有下落,逃出来的只有她一个人。”松井石根决定隐瞒岛津美智子就是南造云子的身份,以免影响这只烫手山芋被送出,所以嵯峨弘树尽管猜出了什么,比如岛津美智子是间谍,但绝想不到这还是一朵不可小觑的间谍之花。少年时候对美智子的印象是天真可爱,因此到现在,印象也坏不到哪里去。再说了,美智子是岛津祖母娘家的人。于情于理,接收她回家养伤,都是应该的。 这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是引狼入室,也完全没有想到现在这个蜷缩着的瘦弱女子有多少的能量。他,说到底自视甚高已成习惯。对待女人的能力总不是太看得起。因此,老奸巨滑的松井石根才能顺利的把美智子打发给了他,而在心里偷笑不已。 “好吧,先到我这里休养一下,伤好了就送你回日本去。美智子,可以吗?”嵯峨弘树对着美智子温和的。 “哈伊。麻烦您了。弘树哥。”美智子柔顺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美智子脱@光了… 所以,到了傍晚时分,回到宝珠宅子的嵯峨弘树,后面就跟着了美智子。这让宝珠很是意外。但是嵯峨弘树一句表妹胜过千言万语。美智子柔弱的狼狈相多少引起了宝珠的一点同情。 但宝珠这几个月以来也养成了不少戒心,所以同情归同情,坚持不让美智子住得离她们太近,所以,只允许美智子住在连接前跨院和二门的厢房里。这一点,嵯峨弘树也不反对,他不喜欢被人窥探到他的私生活,连亲戚也不可以。再说厢房收拾的很干净,设施不差。美智子自己也没有反对意见,服从安排。 为了谨慎起见,宝珠派瓢儿去服侍她沐浴更衣,瓢儿这孩子此时已被宝珠收服,又兼知道是美智子是日本女子,自然有戒心,因此去服侍沐浴更衣再好不过。 这一些,嵯峨弘树都同意了,只要宝珠肯收留美智子,他就没什么可说的。如果宝珠坚持不肯美智子住进来,他就把美智子带到寒山寺去住着。 却说,瓢儿服侍美智子洗澡,当美智子*了衣服时,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匆匆的离开,不一会儿,叫来了宝珠。宝珠一看就“呀”的叫了一声:“怎么那么多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一般叫道:“瓢儿你去门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是。” “刑讯。这是*绑架者刑讯的伤口。” 只听美智子柔柔的,充满痛楚的介绍着自己的伤口:她指着自己的一双@乳@房:“这是他们用乳@夹夹的,是用两根木棍贯穿绳索,夹在我的奶@子上然后收紧绳索……夹了奶@子还不够,还夹奶@头……” 她指着自己屁股上的鞭痕:“鞭子抽这里,屁股都打烂了。” 又分开大腿,露出被鞭笞过的下阴:“这里,也不放过。” …… 直说得宝珠毛骨悚然,差一点同情心泛滥。不过前面已经说过,宝珠基本不是一个按正常思维思考的人,比如现在,她忽然问:“他们为什么要刑讯你?你一个小姑娘,被绑架了拿钱赎就可以。就算再厉害点,也就是强暴,为何会这样对待你?”是怎样的仇恨,让人专门对这女孩子的女性部位刑讯。 一席话说下来,噎得美智子直翻白眼,看来这个看似糊里糊涂的女子并不好对付啊。于是,改变策略,做失忆状:“我都不记得了。”现在轮到宝珠翻白眼,那你刚才对受刑部位的回忆咋那么清楚? 不过,宝珠终是善良的,她知道此时不好再为难这女孩子,便叫瓢儿进来,仍旧伺候美智子梳洗。自己自去找嵯峨说话。 这时候已经开饭了,嵯峨见宝珠过来,高兴的:“宝珠,今天这桌菜是你特意准备的,苏――苏州菜吗?” 宝珠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嵯峨:“是,是啊。好不好吃啊?” “好吃。就是甜了点。”这倒是实话,苏菜就是一个甜字。放起糖来不要命。 “嵯峨,你那表妹不简单。”宝珠说道。 “哦?”嵯峨弘树装白痴。 “她的中国话怎么说得那么好?” “她的母亲是中国人。她的父亲是岛津家族的私生子。后来虽然认祖归宗,不过他们一家在岛津的地位不高。她十三岁就跟随她父亲到中国来了。” “哦。”宝珠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她好久不曾想到她了,那是木村雪子。看来,这个岛津美智子有可能和木村雪子是一样的人,只是各为其主。 “宝珠,你不喜欢她,就不要多理她就是。她养好伤我就把她送走。”嵯峨弘树讨好的在宝珠碗里夹一筷菜,识趣的转换话题:“宝珠你最近总喜欢是酸酸甜甜的食物,肚子里的是不是个男孩子啊?” 这一句话,说得宝珠高兴起来。酸儿辣女,难得嵯峨弘树也懂得这些。她不由得好奇道:“你们日本人也懂得这些?”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 “其实日本和中国,很多习俗都是相近的。比如,你们中国过春节,端午节,我们日本也过。比如和服,在几千年前,是中国的吴服东渡到日本……比如,你们中国女人会生孩子,我们日本女人也会生孩子。” “呸,越说越没个正形。” 嵯峨弘树放下筷子,把宝珠拉到膝上坐着,然后告诉宝珠说道:“我这可不是胡说。告诉你吧,差不多就在你生孩子的时候,我的孩子也会诞生。” 宝珠不解的看着嵯峨弘树,后者喝了一口酒,然后说:“是啊,我在日本的妻子,也怀孕了。” 宝珠“哦”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嵯峨弘树见她脸色多少有点变化,便笑道:“你个坏宝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只许你有丈夫,就不许我有妻子啊?” “吃着锅里想着碗里,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宝珠挣扎欲起,哪知嵯峨弘树拉得紧:“宝珠,宝珠吃醋了。是在为我吃醋吗?”笑得那个腹黑啊,一边用手划着宝珠的肚皮说,“这个生下来,就为我生一个吧。我和宝珠的孩子,一定比谁都好看。” “嵯峨君的想象力真是不错啊。”宝珠腹诽ing。 第三百三十章 她的裸@体,是效… “做大事之前都要先具备想象力。” 宝珠冷笑一声:“是啊,是要有想象力,先想象拥有整个中国,资源,宝藏,奴役中国的人民,然后就进一步实施。这就是想象力,你们日本人的想象力。” 哪里知道,嵯峨弘树根本不为这些话生气,反倒厚着脸皮承认宝珠说的话很有道理,又不动声色的岔开话去,两人饭后上楼睡觉不提。 转眼已到11月底,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寒冷了,岛津美智子倒是一日比一日的健康起来。宝珠虽提防她,但到底怜她年轻女孩子,因此吃穿用度并不曾少了她。又加上宝珠本来就是医生,中西医皆通,又对她的症开了几副药吃着,就这么脸色也好起来了,身上的肉也多了起来,皮肤上的伤痕也淡了许多。调养过来后,岛津美智子还真是个混血美人。似乎比木村雪子还要美上三分。宝珠这么想着,便想起雪子来,不由得有些伤感。她想念她了,在她心里,雪子还真是一个朋友。 见到岛津的变化,嵯峨嘴上不说,心里很高兴。他并没有看错宝珠,人又美,心又善,偶尔刀子嘴,却从不说不得体的话。比起阿部千代来,自然不知要好多少倍。说实在的,现在他都有点记不清阿部千代的样子来了。虽然她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也不大记得荣四的样子来,好像那个从前要死要活的他和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似的,或许只是得不到就觉得好罢了。他只知道,现在白天到寒山寺管理军需,晚上回“家”的感觉真好。 然而岛津美智子怎么想,他们就不知道了。就像他们并不知道,岛津美智子就是那个差点让蒋介石命丧京沪公路的南造云子。 其实十三岁之前,岛津美智子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不受重视,也不受慢待,待遇有点和嵯峨弘树一样。因此每次去嵯峨弘树家,都愿意跟着嵯峨。嵯峨闲下来的时候也愿意逗逗这个寡言少语的小妹妹。可是十三岁以后,嵯峨弘树发现岛津美智子失踪了,后来问了岛津家的长辈才知道,那是岛津美智子全家都迁到了中国去做生意。这也不奇怪,听说在中国能赚到钱,很多在本国发展不好的日本人都到那边去,更何况岛津美智子的母亲本来就是中国人哪。 其实十三岁以后,岛津美智子就被送到了日本一所特工学校。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的父亲岛津次郎已经是一名特工了。由不得她选择,主要她后来自己也喜欢上了这个危险又刺激又能获得――尊重和存在感的工作。 在神户,她学习了汉语、英语、射击、爆破、化装、投毒等特工技术,又学习了骑马、歌舞等艺能。其间,她受到了土肥原贤二的赏识,并且受到了专门的训练,包括取悦男人的心身。她知道,她从此是什么,一名色@情间谍,日本的“玛塔。哈里”。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的裸@体,是效忠帝国的武器。 第三百三十一章 岛津美智子的赫… 17岁,昭和元年(1926年),岛津美智子跟着父亲远涉重洋,来到了中国。1929年,她到了上海,不久奉调南京。她化名廖雅权,佯称失学东北流亡青年,因生活困顿,进入了汤山温泉会所做女招待,寻找契机搜集中国高层军事机密。 汤山在南京以南30公里处,蒋介石、宋美龄伉俪亦曾多次光临汤山温泉,南京军政大员们亦趋之若鹜。 因此,有了下列戏剧化的“邂逅”。身材高挑,举止优雅绝不同于一般粗鄙的女招待的廖雅权与考试院长戴季陶在林荫道上相遇,雅权的谈吐赢得了戴的好感。说起这个戴季陶,在日本的时候就有恋上下女的先例,更何况雅权是个如此不同的下女呢。 中国的文人最讲究红袖添香的意趣,而善解人意,乖巧可爱,身世“可怜”的东北流亡学生雅权更是激起了中年男子的保护欲。年纪越大的男人总要在青春的肉体上寻找到自己青春的影子。 此后,戴成为会所的常客,廖雅权有意无意间,从戴的嘴里得到她所需要的东西。1934年,廖进了考试院院长室,被跟踪的军统特务也就是戴笠口中的政治侦探盯上,他们不敢贸然进去盘查。遂返总部向戴笠汇报。戴笠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隐瞒蒋介石。蒋知道后指示,以后凡涉及军事机密的高层会议,暂不通知戴季陶参加,也不予阅看相关文件。 至此,戴季陶在廖雅权这里失去情报价值。不甘心的廖雅权疏淡了戴季陶,在沉寂中寻找新的目标。这个目标是谁呢?就是行政院主任秘书黄浚。 说起这个黄浚,乃福建名士,民国初年就读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须磨是他的同班同学。回国后在北京军阀政府中任职。北京政府垮台后,他又混入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任职。不久得到了院长汪精卫的信任,被汪精卫任命为行政院机要秘书。1937年夏,他的儿子黄晟留学日本回国后,他又通过各种关系,将黄晟安排在外交部工作。两黄俱为亲日派,又自命*,出手阔绰,花天酒地――这一切正中日本特务机关下怀,以金钱为诱饵,以美女也就是廖雅权为花红,两黄迅速投入了日本特务机关的怀抱。形成了卖国小集团,替日本侵略者服务,出卖情报,而廖雅权就是黄浚和须磨之间的重要联络人。 两黄和廖雅权联手,其对中国早期抗战形成了飓风般的破坏力,廖雅权也就是岛津美智子以及后世传说的“南造云子”可谓“战功”赫赫!她的战绩包括:1937年8月11日,蒋介石召集了一次最高国防会议,研究和决定对日作战的国策和战略。参加这次会议的除了国防委员会副主席汪精卫,军委会正、副参谋长――何应钦、白崇禧外,还有各大战区的负责人及军委会委员。会议决定对日本实行“以快制快”和“制胜机先”的策略,即趁日军主力集中于华北之时,我军则率先歼灭其在上海的海军陆战队。同时封锁江阴要塞一带最狭窄的长江江面。目的是:一方面阻止日本军舰由上海沿江西上进攻我国首都南京;一方面截获当时正在长江中下游南京、九江、武汉、宜昌等各口岸的日本军舰与商船,收先声夺人之效。 当时这是最重要的国防军事机密,除蒋、汪、白、何以及国防委员和担任会议记录的机要秘书黄浚外,任何人都不知情。但就在蒋介石的命令还未下达到有关部队时,在宜昌、汉口、九江、南京等长江各口岸的日本军舰和商船却都沿江顺流而下,向长江下游逃跑,有的冲过了江阴要塞。 蒋介石得知此情报后,震怒之余,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即在13日晚,打电话给驻军扬州的空军第五大队,命令他们14日凌晨起飞追击日本向黄浦江方向逃跑的舰船。空军按命令执行了,但是已经晚了:除俘获了日本商船“岳阳号”和“大贞号”外,其他日本舰船均已逃入黄浦江中,按有关条约规定,是不能轰炸打击的。 中国海军眼睁睁的看着敌舰逃离,而错失了战争的先机。 再说冯玉祥,这位著名的基督将军在“九。一八”事变后,曾组织和领导察哈尔抗战。“八。一三”淞沪抗战后,任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而张治中在“一。二八”事变时,曾奉命率国民党第五军在上海抗战。“八。一三”事变前任国民党京沪警备司令兼前敌总指挥,后期任第九集团军总司令。日本侵略者认为冯、张二将军是坚决抗日的,必须杀之。 因此岛津美智子的视线紧紧盯住了这两位坚定的主战派。 淞沪抗战之初,冯玉祥的司令长官部先驻无锡,后移苏州。他决定赴南翔前线视察和鼓舞士气。8月16日,冯与随行人员乘车刚出司令部,敌机即来袭击。他们只好分避树下。敌机飞离后,再驱车前进。甫出街,敌机又至,冯等被迫避在一所茅屋里。敌机在附近投弹十余枚,认为已达目的后始飞去。冯等趁硝烟弥漫之际,命司机驾车冒险前进。但行不多远,敌机又“光临”,他们急忙下车到瓜田里暂避。下午返苏州途中又有六架敌机来袭,他们再避于树下。但敌机久久盘旋不去,似有所察觉。 8月24日,张治中由南翔司令部去河湾最前线的地区视察和指挥。他的汽车刚开出司令部,就飞来敌机数架,在汽车上空来往扫射轰炸。他与随从只好下车隐蔽。敌机走后,他命司机开足马力迅速朝江湾前进。但车子跑了二里多路,敌机又来“光顾”。他认为乘车目标太大,决定弃车步行,不要随从。当时他穿着马靴,行路很不方便,幸好途中遇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传令兵,他来不及与传令兵说什么,骑上自行车就走。张治中到江湾第八十七师师部后,下属均认为这是汉奸向日军提供了情报的结果。 此后,白崇禧是中国军委会的副总参谋长,日本人认为他也是其侵略中国的巨大障碍之一,因此也必杀之而后快。1937年8月23日,白奉蒋介石之命去上海公干,住在先施公司二楼东亚饭店中。当天中午,上海的有关代表人物刚要举行宴会为他接风时,突然几架日机飞临先施公司上空扫射轰炸,一时浓烟四起,弹片横飞,炸弹巨响,声闻数里,附近一带的商店门窗玻璃被震得粉碎,南京路、浙江路的行人和在商店购物者死伤近千人。汉奸们认为白崇禧一定“命归西天”了,但他仍然活着,因为事先他已得到了情报,说有人要趁宴会之际杀害他。所以宴会前十几分钟,他便匆匆地从先施公司后门溜走了。白崇禧回到南京后立即向蒋介石作了汇报,并下令各部队长官严防汉奸捣乱。 蒋介石和宋美龄当然是日本人早欲除掉的人物了。1937年8月22日,宋美龄在其外籍顾问端纳的陪同下,由南京乘车去上海前线慰劳抗战官兵,行至苏州郊外,突遭日本飞机扫射和炮击。司机为了逃避日军炮火,把车子速度提高到每小时60英里。因路面大都被破坏,在一个急转弯的时候正巧又有一只轮胎损坏,汽车冲进了一条水沟中。宋美龄摔断了几根肋骨,端纳也受了重伤,被送往苏州医院。 蒋介石得知宋美龄在苏州受伤后非常着急。正值淞沪前线战事吃紧,各参战部队请求他去视察和指挥。他便在8月25日,由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祝同和侍卫长钱大钧等陪同,乘车由南京到了南翔前线。一路平安无事,所以当夜返回时,他便有点麻痹大意,还想乘来时的车到苏州看望宋美龄。部下建议改乘火车比较安全,他接受了这个建议。当火车快到苏州站时,突然来了十几架飞机向火车轰炸。 第二天,他在淞沪前线指挥官的请求下,还要去上海。“小诸葛”白崇禧为他的安全起见,建议他乘坐英国驻华大使许阁森的车去。蒋介石起初同意白崇禧的意见,但第二天许阁森将要开车时,他又临时变卦不乘许阁森的车了。幸亏他没乘许阁森的车!因为许阁森的车从南京开出不远,上空就来了日本飞机。许阁森赶紧命随从将一面英国国旗覆盖在车上。但日本飞机并不管它,仍然向车轰炸扫射,汽车被炸翻,许阁森受了伤。 中央军校也是岛津美智子关注的焦点,它的前身就是黄埔军校,蒋介石亲自兼任校长。军校一般每星期举行一次“总理纪念周”,蒋介石向该校师生和中央及南京市的军政大员训话。1937年9月4日,又是“总理纪念周”,这天蒋介石必来。 当日上午8时,与会人员列队静候蒋介石“光临”,半小时过去了,仍不见蒋的踪影。忽然,学校负责人登上主席台,向与会人员宣布:现在发现一辆汽车混入学校,内有两名嫌疑人员,宪兵正在进行搜查,请大家原地不动,听候新的通知不一刻,有人向会议主持人报告两名嫌疑人员已乘其汽车逃出校门,有关军警正在追捕中。据此,会议主持人宣布大会停止进行,学生和教师到自己的教室听令。与会的中央和南京市的军政大员到校门口值勤宪兵处登记车号和乘坐人员姓名职务后回原单位。 不久,宪兵带队官向学校负责人报告:进出校门的各单位主官乘坐的车号及人员姓名职务均相符,只有行政院一辆小汽车不是主官乘来参加“纪念周”的,而是自行闯入,强行出校门时,打倒值勤人员、迅速驾车逃跑。 而这辆车正是行政院机要秘书黄浚的! 从江阴要塞泄密案开始,接二连三的大案要案发生,国民党高层潜伏有汉奸无疑。蒋介石决定要挖出这个卖国贼。国民党宪兵司令兼南京警备司令谷正伦的“特警二队”接受了任务。 不久,黄浚黄晟父子间谍案告破。特务们顺藤摸瓜找出了潜伏在南京多时的日本女间谍岛津美智子。 第三百三十二章 视线对准嵯峨弘… 当然,国民政府并不敢动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须磨。那么岛津美智子就承受了中国人的怒火。 其实从暴露的那一天起,岛津美智子在土肥原特务机关那里已经失去了“利器”的价值。这是间谍的悲哀,他们就像一颗棋子,总会成为一颗弃子。因此,当岛津美智子九死一生逃出禁锢,她并没有受到她的日本同胞的欢迎,反而前途未卜。因此,岛津美智子在嵯峨弘树这里一边调养着身体,一边思忖的出路。她想了好几天,觉得,她只有重新让土肥原特务机关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才能重拾间谍之花的辉煌。可是,她能够为土肥原特务机关提供什么样的情报呢? 想来想去,视线对准嵯峨弘树的宠姬宝珠,也就是弘树介绍宝珠时称呼的竹内千惠。首先,她觉得宝珠有点面熟。但是一时半会儿,她想不起来宝珠是谁。 原来,虽然她早已在黄浚父子的床上爬上爬下,名义上是黄浚的姨太太。可是也没有资格出席国民党要员参加的正式社交舞会。因此,宝珠和荣四唯一一次一起出席的国防部舞会,岛津无缘,也就排除了她们俩曾在南京社交场合碰面的可能。 至于后来登载着荣四和宝珠还有郑苹如绯闻的花边新闻,她关注的也是荣四这个人物,而不是在他身边“争风吃醋”的两个女人。荣四曾是她想接近的目标,无奈,荣四出现的周围常常有名媛淑女伴随,且貌美如花的比比皆是,对于这种花花公子,岛津一点优势都没有。人家不是黄浚父子,不是酸臭文人,岛津那点汉学水平还勾引不到荣四。因此,虽在都中多年,岛津和荣四没有交集。 其次,她早已看出这位竹内千惠并不是日本女人,尽管,日语说得很流利,也穿和服,但是举手投足都显示出一种中国上层妇女的气派来。这就不得不引起岛津的好奇。她是谁?为何会跟嵯峨弘树在一起?而嵯峨弘树为什么会那么宠爱她? 第三百三十三章 岛津的淫@欲 这一切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清楚的,得慢慢的来。可是有一件事,却不能慢慢的来。是什么事呢?就是与男子*。通常情况下,经过人事的女子对于性事总有渴望。食色性也。但也不至于有岛津那般急迫。原来早在正式成为特工之初,岛津就被下了*。这种*平时没事,但发作起来,却浑身有如虫噬,到时候就非要与男子*才能解。这也是防止女特工临阵倒戈之举。因此,在南京禁中,*药性强烈的时候,她甚至故意惹怒刑讯人员,直到如愿以偿被…… 如今在这宅子中,她就又动了心思啦。 私心里,自然是想跟嵯峨弘树春风一度的。这位嵯峨家的哥哥,自幼是京都各家贵族的谈资,他的美貌不知让多少出身高贵的女子黯然神伤。可是看嵯峨弘树一回家就和那个女人昵在一起的样子,自己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如果硬来的话,可能会立即被嵯峨弘树赶出去。这时局,一个暴露的女间谍,命运可想而知。因此她自然不能弄巧成拙,小不忍则乱大谋,傻事儿她绝不能干。 那么目标就是住在前院的那队日本军人了。可是,这些粗鲁的男人,岛津打心眼里不喜欢哪。 更何况如今依傍着嵯峨弘树,而这群日本军人都是嵯峨的部下…… 那么最好的目标就是这宅子中的男佣人了――可是,岛津观察了几天,这些*男人不是面有菜色,就是唯唯诺诺,他们的语言更是软的好像棉花糖,令人怀疑他们的*能不能够坚硬起来(其实这个岛津大小姐大可不用担心,语言这东西跟*无关),倒是,倒是,后园的那个花匠,有那么几分意思…… 第三百三十四章 花匠,自然就是… 花匠,自然就是李家栋了。这几天岛津在调养,家栋也在养伤。他体质本就不错,只是伤的地方隐秘了点,伤口虽然处理不及时,但是宝珠有补救,瓢儿又精心的照顾他,因此不久就行走如常。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伤口一好,就帮助其他人收拾后园。虽然他出身不低,父母亲都是高知,自己是少爷。可他个子高,腿长,体力好,人又聪明,因此,不久就被同伴认为是个干活的好手。劳动着的帅小子是俊美的。这一切都被有心人岛津美智子看在了眼里。 岛津美智子还侦察到,这帅小子似乎和竹内千惠也就是宝珠的侍女瓢儿是一对。不过,看样子,看瓢儿走路的样子,似乎还没到那一步。支@那女人很矜持,她是听说过的。这就是个机会。她就不相信,这么精壮的小伙子,会没有那方面的需要。只要有需要,她岛津美智子就有得手的机会。 既然锁定了目标,岛津美智子就开始寻找接近那小伙子的机会。干活的时候当然是不能出现的,那么就只有夜晚。可是后园通着嵯峨弘树和宝珠住的院子,而夜间,那院子是岛津美智子无法进入的。她观察了几天,终于发现,其实通往后园的还有一条路,那就是隐藏在太湖石山子后的一条夹弄,那是专门给下人走的通道,一直连到厨房。 美智子住的厢房后窗离厨房很近,这一点难度自然难不住美智子。 因此,这天夜里,美智子开始行动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李家栋是中央军… 李家栋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这一天夜里,瓢儿照例来送饭,照例陪他说了一阵子话,照例拒绝了他的若干要求,照例很是淑女的到了晚上七点就走了。总之一句话,如果不结婚,那就绝不让他碰她。连亲一口也不行。 一次,李家栋还觉得这小镇的姑娘冰清玉洁的可爱。两次三次,家栋就觉得无奈,到了这几天,实在觉得瓢儿很不可爱!李家栋是什么,李家栋是中央军校的校草级美男子好不好。军服一穿,军靴一蹬,不知多少小姑娘投怀送抱。当然,炮弹面前,什么校草都有成为炮灰的可能,可是现在,不是,暂时安全了吗?俗话说,饱暖思*,就想起在南京的生活来啦。 南京的业余生活,是充斥着华尔兹舞曲,和巴黎香水味道的,“白金龙”纸烟,安乐酒家,新街口的大华戏院,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首都生活啊。尤其是那大华戏院,那是首都最好的一家戏院,美丽、幽雅、气魄雄大,有贵族风度。四根深红色的柱子,使人仿佛走进了神话里的宫殿。以蓝、绿两色为全色的图案画满了天花板,人走在地面,有一种走在春天的树林那样的舒适感。地磨得光华,蜂蜜的颜色,像大理石铺成的,镶嵌着细致的金属线条。休息室里,低碳柔软得春草一样,十分钟的静坐,靠在长沙发上吸一枝纸烟;四面是暗紫色的高贵的织物静静的垂挂着,隔绝了尘俗的车马。七种颜色的灯光不但不伤害眼睛,反而调和瞳孔的收缩和放大,有一种梦的神秘味。有冷气和水汀的设备,使空间永远属于春天。 阔绰的少爷背景,使他常常带着女伴到这里来,消磨一个晚上,欣赏*的桃乐丝德里娥、娴静的安娜丝坦、英俊的弗里特区、油腔滑调的希佛莱……也在那里欣赏梅兰芳,牡丹亭,长生殿,琵琶记……然后,趁着浓浓的颜色,到大行宫附近的某个旅馆去共度良宵――唉,想到这里,真觉得恍若隔世,都中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 这么想着,愈发觉得瓢儿不懂情趣。若是肯颠鸾倒凤,也不失为这逃亡日子里一点亮色,可是如今这么别扭,愈发觉得长夜难熬啦。 岛津美智子就是这个时候潜入后园的。这后园尚未修葺好,所以也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可是这又怎么难得倒岛津呢?再说了,后园的小屋灯还亮着呢,此时正是撩拨得岛津火烧火燎。 敲门声就在李家栋辗转反侧的时候响起,他以为是瓢儿去而复返,因此没好气的说了声:进来,门又没锁。 这可真中岛津下怀呢。 前面已经说过,岛津最擅长扮演的就是女学生,现在年纪渐长,女学生是扮不成了,那就扮成文艺女青年,这点对几乎是半个南京人的岛津来说,实在不难,她甚至能说一口流利的南京白话。她的手里端着一盘点心。 于是,她以最娴静的姿态,推开李家栋的房门,然后俏生生的倚在门框上,看着李家栋。 家栋看得有点头晕,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女人的童子鸡。 “请问你是?”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我是被下了蛊 “好,那我就叫你美芝姐。” “那么,你叫什么?” “我叫,我叫阿冬。” “哦,阿冬。”岛津熟络的,“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哦,我是看园子的,你看这院墙不高,又有角门,恐怕人潜入,所以夫人让我在此守园。”戒心家栋是有的,他知道不可以和不熟悉的人说太多。 “原来是这样啊。”岛津不动声色的,其实已经把家栋观察了个遍,身材挺拔是早就知道,坐姿――是的,坐姿挺拔,为什么看起来像个――军人?难道? “美芝姐现在在府里做什么事啊?” “哦,我在厨房帮厨。”岛津顺口胡诌。 “啊?你,帮厨?”家栋有点不相信,看岛津的样子,十指不沾阳春水。 “是啊。”岛津点点头,“我得谢谢夫人收留了我。要不,我早就……”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这下家栋明白了,其实他自己看上去也不像园丁不是吗?看来这位美芝姐也是虎落平阳之人。于是遂不再问来历,免得自己被盘问来历。 一下子有些冷场。这时候,岛津在盘里拿了块点心在嘴里吃着,很文艺,很南京白话的:“还是我们南京的点心好吃,这个太甜了。” 灯光下,岛津白皙的手指像雨后的春笋,吃完后,拍拍手,饼屑纷纷落下,好不美态。这一刻,家栋的喉结一动。 岛津忽然看着他,手伸向他,快要到他唇边的时候,被他伸手抓住手腕,征询的目光,宛如秋水。 “你吃点心吃到脸上去啦。”像是解释,又像是戏谑。他往自己的脸上一摸,然后笑了。果真是饼屑,他放开她,没想到她反手擒住他。眸子里有一种火辣辣的渴望。 不,不,不会吧? “美芝姐,你怎么啦?”面前的女人额头忽然渗出细密的汗珠,坐姿也有些不稳,双颊绯红,眼中竟是跟之前的清澈完全迥异的迷离!家栋觉得很不对劲。 岛津此时只觉有股奇特的燥热在她体内不安分地蹿动,让她无法静下心来,这也难怪,平时好歹抑住这股心火,但今日,既然美色当前,便也不去约束住自己心头的渴望,这个时候,可怜兮兮的跟家栋哭诉:“阿冬,我,我是被下了蛊。” “啊?” 家栋正在发呆,岛津的唇却已经凑近他的耳朵:“阿冬,我被日本人捉去,下了*,好不容易,逃,逃出来……可是这药,药引子……” 家栋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听过,据说非与异*媾而不能解,但真没见过,现下见到了,便明白过来,这女子是要自己与她――被下了*的女子……怎么会那么诱人!家栋到底是血肉之躯,这个时候,胯下好似火烧,欲望一下子就被唤醒了。这时候,岛津在他的耳边叹息了一声:“阿冬,你帮帮我好不好……没有,没有……我会死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这女子太会撩拨 然后家栋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哪里会这样严重?” 还想再说一句什么,灯就灭了,而自己就被温软红艳的唇堵住唇齿……索取太明显,就那样急不可待起来……看着好可怜,不被下药前也是端庄的女子呢……是真的很难受吧,话说自己当然也不是什么柳下惠――那么,就,来吧! 狠狠的抱起那女子,扔到床上,然后解开自己所有的束缚,坚硬的器官一下子显露出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女子就一跃而起,反客为主,将他按倒在床上,等等,这女子会擒拿?此时无暇考虑这些,因为那女子实在的浪的可以,与他从前认识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完全不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灵巧的舌头便吮吸住了他的*……于是等到他真正进入到她的身体里时,已是疯狂到极致,这女子太会撩拨,晓得怎样调动起他全部的激情,别看瘦的腰肢不盈一握,却完全受得住他狂暴的抽@插,起初还怜香惜玉,后来发觉根本不用,这根本是一披着良家外衣的荡@妇儿,只看他进入的那一刻她那如愿以偿的反应便知,好比久旱逢了甘霖,下面那张口紧紧的钳住他,好像是只小手在握紧,那个舒坦劲儿……两人频繁的交换着体位,直做得床板都快散架,畅快淋漓,棋逢对手,谁都不让着谁,只盼谁先折服在谁的手段下,率先求饶起来,那女子的吟哦,男子的喘息在后园里忽隐忽现……此时若是有一个下人出来起夜,一定以为那是后园闹鬼…… 第三百三十八章 以为后园闹鬼的… 然而竟无人发现,到了早晨,以为后园闹鬼的只有――李家栋自己。首先,醒过来的他跟往常一样好端端的躺在锦被里,因为他向来有裸睡的习惯,因而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其次,桌上并无盘子,连饼屑都没有,最后,自己的身边,并无那女子踪影,只是浑身倦懒,两腿隐隐酸痛,显示着昨夜那搏斗的真实。还没等他想明白,瓢儿就推门而入,这是伺候他洗漱来了。家栋私下,还是大少爷脾气,接受瓢儿的伺候觉得顺理成章。他光裸着身体掀被而起,瓢儿照例呀的一声背过脸去,直到他穿好衣服才转过脸来,眨巴着羞涩的眼睛,唤他:“表哥。”家栋胡乱的应了一声,便开始刷牙齿,口角上像被刺破的浆果一样涌出白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在脚边的和地上花砖的暗红色混合着的半阴影里。他的脸色在柔和的室内光线里那样不调和的严峻而阴沉,他的腰优美的微弯着,身上的对襟白棉布褂仿佛吹在微风里那样颤动着。瓢儿走过他的面前,开了窗,新鲜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立刻充满于室中。刷完了牙,家栋又接过瓢儿递过来的手巾揩了揩脸,这才问道:“瓢儿,昨晚的点心好不好吃?” “点心?昨晚没什么点心啊。”瓢儿纳闷的。 家栋又问:“这几天府里来什么新的下人没有?” 瓢儿摇摇头:“没有啊。” 家栋便不再问,心里却打起了鼓:难道真出了艳鬼?这后花园中不干净?而自己这儿成了聊斋?可昨夜那女子的牝户之中,分明是温暖的…… 这时候,只听瓢儿说道:“表哥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来了清粥小菜和馒头。” 这么一说,还真觉腹中饥饿,遂把探究之心暂且抛开,专心对付早饭是也。 第三百三十九章 看来,得让你们… 吃完早饭,瓢儿自是收拾了碗筷去,她还要侍奉宝珠起床。家栋便加了件黑白两色的羊毛衣,外面照例套上不起眼的夹衣,自去帮着拾掇园子不提。 却说那岛津美智子,与那俊美的后生纠缠一夜,浑身上下滋润通泰,畅美的不用说。她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家栋兀自在她身边熟睡着,一双大手揽在她的腰际。她不由得握住那手,轻轻的摩挲着,那手骨骼长大,但让她感兴趣的不是这个,而是,手心里的老茧,根据那老茧的分布,岛津的判断呼之欲出――这分明是一双拿惯枪支经常扣动扳机的手,中国军人?岛津吃了一惊,再借着晨光仔细的观察家栋,额头光洁,并没有军帽勒出的痕迹。难道,又不是?带着这样的疑问,岛津悄悄的起了身,她必须在瓢儿到来之前离开,以免被人发现什么。盘子和饼屑自然也要带走。至于这些疑问,慢慢的,回到厢房再想。 这一天已进入十二月,宝珠的肚子开始显怀,身子愈发的倦怠。连嵯峨早上起来都是迷迷糊糊听到的,等她睡饱睡醒,已是近午时分。瓢儿前头已经进来看了她两次,听到她房中有声音,便跑进来看,见宝珠醒了,便动手为宝珠卷上帘钩。一边嘟着嘴说道:“真正是奇怪,我们厨房里进了耗子了,三嫂昨夜做的一盘点心,今天竟成了一只空盘子。” 宝珠是有点起床气的,不过今天睡得透,脑子也清醒。这时候听到瓢儿告状,隐隐有小儿女态,不由得好笑,不以为意的:“许是厨娘自己吃了,也未可知。” “不,三嫂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啦,就一盘点心,厨子偷嘴难道还会自己说出去的?必想法掩饰了去,再做出一盘来就是。既然三嫂如此说了,那么肯定另有其人。”、宝珠听了也觉奇怪,一边被瓢儿服侍着起床,一边说道:“或者是哪个下人饿了夜里去了厨房吧。就一盘点心而已,本来吃了也就吃了,可是这手脚不干净总归是不好,今日偷了点心,明日说不定偷到我房里来……这事想起来就毛骨悚然。要不,再看一看,看看是偶尔为之,还是经常。夜里再吩咐三嫂做一盘点心放着。” “是。宝珠姐。” “说起点心,我还真饿了。” “早就为你准备好了。放在饭捂桶里捂着呢。” 说着,瓢儿便走出去,一会儿,就端着食盒进来,这时候,宝珠已经洗漱及简单修饰,看着瓢儿布在自己面前的鸡丝米粥,不由得食指大动:“瓢儿,还是回到苏州好。在上海的时候,每天吃的那叫什么……” “宝珠姐在上海一定吃了不少苦。” “生活上还好,就是四周都是日本人,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说话间,宝珠已经喝完一碗,正打算喝第二碗。 “难为姐姐了。不过,姐姐真好福气,遇着个日本鬼子,竟是那样疼你的。”瓢儿有点好奇。 “说起来,他也算是我师弟。教过我雅部的师父后来到了日本也教过他。” “姐姐会雅部?”瓢儿惊喜的。 嗯。宝珠点点头:“怎么瓢儿也会?”明代的时候,是雅部极盛时期,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哪怕是个脚夫,都能唱上几句的。但到了近代,尤其是瓢儿这一辈,雅部已成小众艺术,年轻的一代已经想象不出雅部的辉煌。 “是啊。我会一点。镇上婚丧嫁娶还是会请堂名担的。” “是呀,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我记得,枫桥镇上,小孩子的满月酒,都要请堂名担来助助兴的。”说到这里,宝珠心痒起来,“不知道,现在,那些堂名担还找不找得到。” 说得瓢儿也黯然神伤起来。好在宝珠迅速岔开话题,问及李家栋情况,哪知道这竟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瓢儿的脸更忧郁了三分。 “这是怎么了?”宝珠已经吃完了第二碗,正准备再喝,这时候,放下筷子。 瓢儿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在宝珠的追问下,又是羞涩又是气恼的诉苦的,把李家栋近来对她的做为都复述了一遍。 哪里知道宝珠听完,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这是为何?”瓢儿在宝珠面前还会撒撒娇,“人家在火里,姐姐在水里。” “好了啦。”宝珠亲热的推了推瓢儿的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说明,家栋他稀罕你。”瓢儿还要说什么,却被宝珠一句话堵了嘴:“少男少女,干柴烈火,也亏了家栋一直忍着。看来,还算个正人君子。” 什么呀,早上裸着身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还是正人君子。瓢儿一想起家栋胯下荡来荡去好生雄壮的物件就脸红得一直蔓延到脖子。 “看来,得让你们成亲了。要不然,可会憋坏了我们亲亲的表妹夫!”宝珠说到了重点。这一下,瓢儿飞红了脸:“姐姐,你好不正经。” “这又有什么不正经的?我只是疏忽了,你们朝夕相对,我没有想到这一层。也好,这一段时间以来,没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你们成亲,一方面添点喜气,再一个,也叫日本人看看,咱中国人,不会垮。” “姐姐……” “好啦,放心吧,你就安心当新娘子吧。等嵯峨回来,我就同他讲。唉,这时候要是有堂名担就好了。” 第三百四十章 瓢儿和家栋的婚事… 宝珠于是感叹了一天的堂名担,到了嵯峨回来的时候,便迫不及待的对他说了。嵯峨一听就感兴趣了,马上问什么是堂名担? 宝珠马上就来精神了,连笔带划的告诉他:“堂名担就是一种小屋子。” “哦,小屋子?” “是的小屋子,堂名是民间艺人在普及雅部中形成的一种坐唱演出形式,由音乐演奏和雅部清唱组成,一人身兼多职,既要唱又要演奏 。 名担就是堂名演奏时临时搭起的乐舆,可以拆卸、组合。拆散后装在箱内,方便肩挑,所以就叫做“堂名担”了。考究的堂名担,还装有各色玻璃彩灯,称为“堂名灯担”。 用紫檀木和黄杨木镂雕而成,双层飞檐、白玉栏杆,三面挑出莲茎形铜梗,配以玻璃莲花彩灯,数以百计的构件、饰物雕工十分精细。” “原来和雅部有关啊。”嵯峨喜欢看宝珠侃侃而谈的样子,又自信,又知性,又――撩拨着自己的心绪。他忽然想到什么,打岔道:“宝珠,你还欠我一场杜丽娘。” 宝珠愕然。 “上一次我要和你唱惊梦,还没唱,就被人抢了褶子去。” 宝珠一听,明白了,这小日本还真记仇啊。当下没好气的瞪了嵯峨一眼,嵯峨也不以为意,继续往下问:“那么,堂名具体是怎么表演的呢?” “堂名艺人以八人组台为常规,少则四人称半堂,或六人、十人,十二人称一堂半,最多不超过十四人。使用笙箫弦笛等乐器,八人分坐两边。主唱者、副唱者和乐队按戏情需要再随时调整座位。” 宝珠的眼睛里有流光溢彩:“总之,若是谁家嫁娶,有堂名担助兴,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也是一件有面子的事呢。” “哦,那么宝珠家从前也经常请堂名担?” “那倒不是,我家里自己有戏台,养着戏班子……”宝珠正说到兴头上,脱口而出的。嵯峨却突然沉默了。 “怎,怎么了?” “宝珠想不想回你原先的家,看看?我是说姑苏的?” 宝珠听了,忽然心头一酸,眼泪不听话的流了出来:“说实话,做梦都想过回到沁园……”忽然想到什么:“我那宅子是已经卖了的,你不许巧取豪夺!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 “这话说的可不对了。比如那宅子已经征用了,与其被哪个联队占着,还不如我出面去要回来。”嵯峨有些认真的。忽然亲了亲宝珠的脸:“还不是心疼你,夜里有一次哭着喊着要回沁园……” 宝珠心头一热,眼圈又红啦。不过,她亦有自己的原则:“回去看看就好,住,我还是住这里。自己的产业,住着踏实。” “好。”嵯峨点头,“我也喜欢这里,像个家。你和我的家。” 宝珠别过脸去,不理他这一茬,终于把话绕回到瓢儿和家栋的婚事上:“瓢儿和家栋的婚事你怎么看?” “这事你办就好,婚娶总是一件喜事。我还没见过你们中国人的婚礼呢。趁机热闹热闹也好。” “兵荒马乱的,哪里热闹得起来?还是低调点好。别惊动太多人。” “你看着办吧。”嵯峨没什么意见,忽然,他想到一件事:“你这么着急给他们成亲,莫非他们已经人约黄昏后了?” “那倒没有。只不过啊。”宝珠没好气的在嵯峨的正太脸上揪一把:“你们男人,都是急色鬼,我怕再耽搁下去,真的要成西厢记了。” 于是两人计议定,上床睡觉不提。 第三百四十一章 想要杀他我舍呀… 此时此刻,将要做新郎的李家栋却浑然不知。晚饭的时候,瓢儿蜻蜓点水的来了又走了,临走前的欲语还休他也不曾注意――其实瓢儿是害羞着呢――他想的是什么呢?他想得是,他是不是真遇到什么花精树精狐狸精了? 按说他是信基督的,这些歪门邪道的如何能信。可是要说他的信基督啊,属于初级阶段,并不曾受洗,是最易走偏的时候。比如说现在,哦,确切的说是白天,趁干活的时候,他问了好几个人,都说这府里的下人里并没有一个叫美芝的,也一致否认这府里最近这几天来过新的下人。 那么,莫非他做的是春梦?见的是花精树精狐狸精? 正琢磨着呢,门吱呀一声开了,家栋抬头一看,狐狸精自己来了。 “阿冬。”狐狸精笑语盈盈的。 家栋拉拉自己的耳朵,是疼的。又看狐狸精走到灯下,有影子。那么,看来是人不是鬼。那么到底是谁。这么想着,家栋便出口问道:“美芝姐你到底是谁?” 岛津眉毛一挑:“是鬼。” 家栋愣了一下,不说话。 岛津便凑到家栋身边去,紧贴着,一边把头靠在家栋肩上,一边细着嗓子唱起来:“闷坐香闺洪月娥, 想起罗章小哥哥。 从那日对松关前打了一仗, 将他拿下马征驮。 刀压脖子问亲事, 想要杀他我舍呀舍也舍不得。 一爱他国公之子将门后, 二爱他十七八岁枪法多, 三爱他眉清目秀长得好, 未从说话笑呵呵一笑两个酒窝。 二人订下婚姻事, 回家没敢对我妈说……” 竟是一曲浓郁东北味儿的二人转,这一下,李家栋更不解了,谁知道岛津这曲刚落,那曲又起,这一回竟是原汁原味的苏州评弹:“丝纶阁下静文章,钟鼓楼中刻漏长。 檐铃响,响丁当,崔莺莺莺语来唤红娘。 红娘啦,你看那,月明明明月当空照,我与你,去张张张相公可得在书房。 切思思思切情深重,俏双双双美出兰房。 深夜夜夜深花街立,草青青青草隐池塘。 你看那,密层层层密僧房屋,曲弯弯弯曲绕回廊。 一步步步入亭中去,再添添添满一炉香。 莺莺拜,拜月光,甜蜜蜜蜜语告穹苍。 香飘飘飘入书房去,愿他早早早步蟾宫香。 俏伶俐伶俐红娘婢,口轻轻轻口来唤红妆。 小姐啦,稍停停停刻被夫人晓, 岂不要怒冲冲冲打奴小梅香。 露微微微露当心滑,月移移移月上花墙。 小姐连连连称是,步忙忙忙步返兰房,未知何日配成双。” 第三百四十二章 枕头边堆一朵乌云 “你到底是谁?”缠缠绵绵的曲调就像小虫儿钻进了家栋的心里,他一把把女人拉入了怀中,手不由自主的伸进她的衣服里去揉捏她的乳房。乳房是温热的,家栋定一定心。 “借居府中的可怜人罢了。何必问得那样清楚呢?”狐狸精一边说,一边往床头柜上努一努嘴,“饿不饿,先吃点点心?” “这点心哪里来的?”家栋问道。 “我特意做给你吃的。不过你要是不领情,那就不吃好了。”岛津太懂这年轻男子的心理,娇嗔道,果然,那家栋反过来安慰她。一边伸手把盘子拿过来,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我吃,我吃就是,你不生气,好不?” “嗯。”岛津晓得自己美,美的勾人。这时候便自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拉开锦被钻进去。缎子般的长发铺了一枕。娇娇弱弱等待着他“临幸”的样子。 家栋见了哪里还忍得住,饼也不吃了,就这么掀开被子,压了上去。这正是: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 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 将朱唇紧帖,把粉面斜偎。 罗袜高挑,肩膊上露一弯新月; 金钗倒溜,枕头边堆一朵乌云。 誓海山盟,搏弄得千般旖旎; 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 恰恰莺声,不离耳畔; 津津甜唾,笑吐舌尖。 杨柳腰脉脉春浓, 樱桃口呀呀气喘。 星眼朦胧, 细细汗流香玉颗; 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 直饶匹配眷姻偕,真实偷期滋味美。 第三百四十三章 果然不是日本人 直做得天昏地暗,岛津方才倚在家栋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阿冬。” “唔。” “你这个,”手还摸着人家的下@体呢,“真好。” “那可不。”家栋骄傲的,“金枪不倒,勇冠三军。” “哦。”岛津转着心思,“这么说,你当过兵?” “没有。”还好,还没有彻底糊涂。 “夫人的心,真好。” “那是。”家栋诚恳的附和着。 “没她收留,我可能早就死了。” “我也是。” “哦?”岛津意味深长的,家栋哪里知道她转着什么心思呢。“听说夫人不是这里人?” “谁说的?夫人祖母的娘家就在这个镇上。这宅子还是她奶奶送给她的呢。” 果然,不是日本人,是个支@那人。岛津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黑暗中,家栋根本看不到。 “夫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那通身的气派……” “……”没有回答,岛津的耳边传来欢愉过后满足的鼾声。 第三百四十四章 后面跟着的瓢儿… 这天宝珠因心里记挂着瓢儿的亲事,所以不敢贪睡。嵯峨走后没多久就起来了。瓢儿一边打水伺候她洗漱,一边说道:“昨天夜里,厨房的点心又少了呢。” “竟有这等事?”点心事小,手脚不干净事大,宝珠想起小时候母亲管理下人的诸般手段来。便命瓢儿过来,在她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听得瓢儿频频点头。当下,用过早饭,宝珠便向后园行去,她要亲自给瓢儿说亲。 家栋这一天起的颇晚,瓢儿又来去匆匆,因此宝珠进得屋来,家栋还在吃早饭呢。这时候看到宝珠,不由得放下筷子,站起来,跟宝珠打招呼。 宝珠见扰了人家吃饭,便不好意思的:“家栋,你先吃吧。” 家栋见宝珠随和,便仍旧坐下来吃饭,只是吃饭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很快,他就把早饭消灭干净了。宝珠这才对他说,想在这几天为他和瓢儿举行婚礼。 这让家栋很是意外,想要说什么,但见宝珠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便把话吞进了肚里。点头同意,做高兴状。并且听凭宝珠的安排。宝珠见家栋这样听话也就松了一口气,她来之前还是怕家栋不同意的,这样一来让瓢儿伤心就不好了。 当下计议定,因家栋还要帮助修葺园子,宝珠便告辞出来。等不及的把好消息告诉瓢儿,姊妹俩打趣商量不提。 如果说是几天前,宝珠让家栋和瓢儿结婚,那家栋是十万个愿意的,可是这几天,这愿意便打了折扣了。为啥?当然是为了美芝。 原来这美芝啊,身子好像化骨酥一样,家栋一沾着她,就觉浑身畅美的不得了,这一跟瓢儿成了亲,瓢儿势必顺理成章的跟他住到一起,这么一来,跟美芝便幽会不成。这是多么令人扫兴的一件事。这么一来,就觉得瓢儿这人的不可爱又添了一层。竟然搬出宝珠来,对于宝珠,家栋是尊敬的,感激的,也正因为是宝珠,便让此时的家栋有苦说不出。 这一憋闷,一直憋到晚上。直到美芝出现也不见情绪好转。 却说,美芝这天,照样是爬窗经过厨房,顺手拿走一盘点心,却不知道,暗地里已经有人注意她的行动。这人是谁呢?正是瓢儿,原来早晨宝珠是叫瓢儿晚上到厨房守株待兔。 是美智子拿的点心?瓢儿疑惑了,按说以美智子――表小姐的身份,大可正大光明到厨房要一份点心,何必不拿自取呢。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要把这点心拿到哪里去。这么想着,瓢儿的好奇心大起,就悄悄的跟着美智子了。 美智子这时候哪里想得到有人会跟踪她呢?从来都是她跟踪别人,这会子,一步三摇的,熟门熟路的,就走进了后园,穿过花径,就到了家栋住着的屋子,一会儿就推门而入了――哪里知道后面跟着的瓢儿晴天霹雳! 第三百四十五章 心上人就是哥哥你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自然熟的躺下住。这美智子进得门来,便撒娇一般的坐到家栋身上去,一边低声问:“阿冬,今天有没有想我?” 家栋看着灯下她妖娆的脸蛋,忍不住就亲上一口,可是接下去却忍不住唉声叹气。 “这是怎么了?”美智子娇娇的,一面去抚摸家栋的胸口:“谁给我们阿冬气受了?” “没什么。”家栋一想还是不要让美智子知道好,否则岂不辜负这良宵?这么说着,一下子又把美智子压到床上去啦。接着――窗外的瓢儿就听到哼哼唧唧的声音,那个美智子叫的一个浪啊。就像鞭子一下一下的打在了瓢儿的心上。 这一刻,瓢儿真想破门而入,可是――最后,还是机械的,一步一步,离开了后园…… 这边,鬼混的男女正入港,一个是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一个是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于是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那个疯啊,那个狂啊,最后,终于露滴牡丹开。 这还是第一回合,休息了一会儿,家栋又硬了,便又直直戳入美芝体内,两个人一个不顾天神法教,一个难遵佛祖遗言。一个色胆歪斜,管甚妻子厉害;一个淫心荡漾,从他长老埋冤。这个气喘声嘶,却似牛?柳影;那一个言娇语涩,浑如茑啭花间。一个耳边诉雨意云情,一个枕上说山盟海誓。花工房里,翻为快活道场;后花园中,反作极乐世界。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这么气喘吁吁大战之后,才相拥着假寐起来。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唱歌,声音若隐若现,煞是好听:“圆圆的月亮空中挂, 妹在房中剪窗花, 剪窗花―― 剪一朵白云飘天外, 剪一幅瓜牵藤藤缠瓜, 春风摆动杨柳青, 杨柳青青寄心声, 声声呼唤心上人, 心上人就是哥哥你。 哥呀~~~~~ 哥呀~~~~~” “是哪个女孩儿在思春吧?”美芝好奇的。可是家栋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他已经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好在黑夜里,美芝看不出他的脸色。过了一会儿,两人兴致又来,又滚到了一处。 宝珠房中,嵯峨正换了睡袍在灯下看书,宝珠正拿着一块布,左看右看,看样子是想要做点针线。这时候,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两人都是通音律的,不由得都放下手中的事凝神而听。 过了一会儿,宝珠笑道:“嵯峨你看,瓢儿有一副好嗓子。” “这歌真好听。”嵯峨的手在膝上打着拍子,回忆着,过了一会儿竟然也唱道:“圆圆的月亮空中挂, 妹在房中剪窗花, 剪窗花―― 剪一朵白云飘天外, 剪一幅瓜牵藤藤缠瓜, 春风摆动杨柳青, 杨柳青青寄心声, 声声呼唤心上人, 心上人就是哥哥你。 哥呀~~~~~ 哥呀~~~~~” 一曲终了,宝珠咯咯咯咯的笑倒在床上,原来嵯峨的嗓子本来就有点天赋,声音偏清越,又用小腔唱起来,竟把一个闺中思慕恋人的小姑娘模仿得惟妙惟肖。嵯峨便过来侧着身子搂住宝珠,一边狠狠的亲一个:“我唱的不好吗?你笑成这样。你就唱得好吗?” 宝珠最经不住激,这时候听嵯峨这么一说,不由好胜心起,想了一想,便轻轻的吟唱起来:“圆圆的月亮空中挂, 妹在房中剪窗花, 剪窗花―― 剪一朵白云飘天外, 剪一幅瓜牵藤藤缠瓜, 春风摆动杨柳青, 杨柳青青寄心声, 声声呼唤心上人, 心上人就是哥哥你。 哥呀~~~~~ 哥呀~~~~~” 竟比嵯峨更肖似三分,唱完了便得意的看着嵯峨,意思是怎么样?哪里知道,嵯峨想了一想,开口道:“若论驾驭声音的能力,宝珠你堪称上乘,可是若论这韵味,你和瓢儿却大大的不同,瓢儿的是豆蔻梢头二月初,唱的不带一丝烟火气。宝珠你的,却是闺中少妇,语带缠绵,思念的枕边人。” “嗯,有几分道理。”宝珠低头一想,嵯峨说的很有道理。抬头看到嵯峨笑盈盈的双眼掠过一丝狡狯,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枕边人指的是……遂啐了他一口,脸颊飞红,嵯峨看得心动,便轻吻她不提。那宝珠一边半推半拒,一边说道:“呸,明明是我师弟,偏要拣这便宜。” “宝珠你难道不知道吗?男人再小也是哥哥,女人再大也是妹妹。”好吧,一语双关,此处省略二千八百字。 却不知此时房中的瓢儿已经泣不成声。她抚摸着她白天剪的窗花,泪水吧嗒吧嗒的落下…… 这章只是插播特别制作视频《心上… 上一章反复吟唱的,是这一首《心上人就是哥哥你》,这里特别制作了这个视频,画面用的是一部抗日影片的片段镜头。有点跟上一章内容不搭。就算瓢儿的梦境好了o(∩_∩)o 哈哈请特别注意第二段,那个声音是处理过的,姑且认为是嵯峨的好了,哈哈~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视频在哪里呢?在本人微博里。 作者题外话:那么第一段是谁唱的呢?就是本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瓢儿死了 天麻麻亮,美芝起身回房。家栋照例熟睡着。当然,回房之前,美芝要先去厨房。可是等她放好了盘子,一转身,正好撞到一个人――任她再是胆大,也吓了一大跳。那人背光站着,是个女的。 “作死啊,这么站着,悄没声息的,想吓谁呀?” 美芝没好气的,一边想绕过她,没想到她动,那女子也动。这下美芝火了,一把推开她,一边去开厨房的灯。 灯一亮,看清了,原来是瓢儿,睁着一双哭红了的眼瞪着美芝。 美芝被她瞪得有点心里发毛:“看什么看!不就是拿了盘点心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表小姐,你为什么会在家栋哥的房间里?”家栋?美芝马上意识到这就是阿冬的真名。 “和他相好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美芝不耐烦的白了瓢儿一眼,正要走开,忽然看着瓢儿的泪眼,研究着,啧啧出声:“哟哟哟哟,瞧瞧,瞧瞧,这哭成什么样儿,家栋哥,家栋哥,叫的那个亲热劲儿,吃醋啦?他是你什么人呀?!” “他是我表哥,我俩定了亲的!” 美芝心里咯噔,上下打量了瓢儿一番,冷笑道:“哦,原来是没过门的媳妇呀。真是奇怪,他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货色?” 说着,她动作配上语言,眼神一丢,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这一下,再是温顺的绵羊也火了,可是瓢儿是什么,是小家碧玉啊,她哪里会骂什么粗话,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你不要脸!” “我还就不要脸了怎么着了吧。谁让你这小雏儿要奶@子没奶@子,要屁股没屁股,勾不走你哥的魂儿呢?” “你,你,你――告诉你,我们马上要成亲了!你,不许你再缠着他?!” 这下美芝不爽了,这种女人,有一个特点,她未必真心喜欢一个男人吧,可是这个男人要是被人抢走了那可就像要了她命似的。更何况,家栋这个男人,操弄得她那么爽快,她还没玩够呢。怎么着就结婚了呢?而且是跟瓢儿――说实在的,瓢儿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而最让美芝嫉妒的就是瓢儿浑身散发出来的处女的光泽。那紧密的眉毛,那走起来的屁股紧紧的步态――实在是太刺眼了! “就你?还想跟家栋结婚?做梦去吧!”美芝一边说,一边逼近瓢儿,炫耀的,恶狠狠的:“小丫头片子,哪里凉快往哪儿去,家栋是我的!他喜欢我的身子,我的奶@子,我的每一分,每一寸……” “可他已经答应了太太,过几天就娶我!我知道,你们这些女人,男人甩不脱,可是我从没听说过婊子院里的女人能坐八抬大轿!”瓢儿涨红了脸,其实论吵架,瓢儿和美芝真不是一个级别,但是瓢儿笨人有笨法子,这句话一下子就踩住了美芝的七寸,终于使她的不爽达到了极点:“婊子院?你说婊子院?你敢说我是*?”美芝一下子抓住瓢儿的肩膀,摇晃着。瓢儿呸了一声,不回答,一副“难道不是吗”的样子。 美芝一时气急,一个巴掌打过去,打得瓢儿眼冒金星,这平素柔弱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劲儿,低头就像美芝怀里撞去,直撞得美芝胸口一阵钝痛,怒从心起,一把拖过瓢儿,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起先瓢儿还能反抗,可美芝是受过训练的,手里哪有轻重,狠狠的一推,瓢儿不由得向后倒去――这一倒不打紧,关键是看什么地方,她正好站在灶台边,这一倒,不偏不倚,后脑勺正好磕在那灶台边上,又好巧不巧撞到要害,当下,连喊都没来及喊一声,就――不动了!那美芝正在气头上,见瓢儿倒下,也不以为意,只是掸掸身上的灰,忽然觉出什么异样,迟疑的弯腰,伸手去试美芝的鼻息,这一试不打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瓢儿竟――死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三嫂都看到了 “支@那女人,这么不经打。”过了好一会儿,她喃喃的用日语说了一句。然后,站起来,转身走了。走的时候,也不忘记把灯关了。这时候,天愈发的亮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把这场冲突看到尾,却因为美智子流露出来的凶悍不敢出头,这个人是谁呢?就是奉命和瓢儿一起守株待兔起床却晚了一步的厨娘三嫂。三嫂三十多岁,正是贪睡的时候,当然瓢儿本来比她更贪睡,只是这夜瓢儿根本没合眼,所以等三嫂打扮停当后,蹑手蹑脚到厨房,美智子和瓢儿已经吵起来了。 这个时候,要是寻常人家讨相骂,三嫂是要上去劝一劝的。可是美智子不是,美智子是表小姐,是小姐那个便宜“姑爷”的表小姐,“姑爷”是谁,是日本人的大官,那么美智子也是日本人了――想到这里,三嫂胆怯了。日本人的凶狠她是见识到的,她的男人,她的公公婆婆都是死在日本人手里,日本人杀人哪里需要理由的,手无寸铁的也杀,拼命的也杀,自己好不容易逃出命来,这时候自然是万万不能送上门去。再说了,这个时候,三嫂也根本没有意识到美智子会把瓢儿打死,瓢儿再怎么说,也是小姐没出五服的表妹呢,再说了,女孩子讨相骂,顶多是抓抓头发,撕撕脸什么的,顶不济也是当众扒衣服,所以瓢儿猛的被美智子打死的一刹那,三嫂的脑子嗡的一声,不听使唤了。表小姐看上去好斯文标致的人呢,哪里好那样凶狠的? 等她回过神来,美智子已经走了。就这样,连杀人现场都不屑掩盖一下的走了。三嫂战战兢兢的扒着门框朝里看了一下,只见瓢儿孤伶伶的躺在地上,无声无息。清冷的晨光打在她的身上,阴恻恻的。三嫂胆子本来就小,这时候再不敢看下去。拔腿就要去找宝珠――走到半路,又停下来。人哪,这个时候自私是正常,无私也正常,三嫂平时就不是个大方人儿,这时候,更是难免打起小算盘,美智子是表小姐,和“姑爷”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己是个下人,若是美智子矢口否认,过后又杀她灭口怎么办?可瓢儿死得好可怜哪,瓢儿平时跟自己关系很好呢,常在一起绣花做针线活,瓢儿……如今是地府阴司里的人了,若是知道自己什么都看到了却不替她申冤,到列祖列宗那里告她一状怎么办?要知道三嫂平时是很迷信的。可美智子的眼神,那种吃人的狼一样的眼神,就这么越想越怕,三嫂走近楼梯的脚步迟疑了下来,上前几步,又后退几步,终于,坚定的逃回了自己的下人房。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客串验尸官 因此早上瓢儿的尸体是宝珠亲自发现的。为什么说亲自呢,那是因为,这天早上,宝珠又醒早了。而这天,嵯峨却起晚了。因此宝珠到厨房去找瓢儿的时候,嵯峨还在床上半梦半醒呢。 是宝珠一声尖叫将嵯峨活生生的拉回人间!他一跃而起,是宝珠吗?怎么不在屋里?他胡乱的披了件睡衣,又拿了枪,循声而去――一到厨房,嵯峨也傻眼了! 昨晚上缠缠绵绵的唱着情歌等着做新嫁娘的瓢儿怎么就――死了?――这嵯峨战火里来去杀人不眨眼,可这家里出了人命是两回事。 再看他的宝珠,吓住了,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就站那儿摇摇欲坠呢,这还等什么,嵯峨一把把宝珠抱起,一边大声的:“纯一,纯一!” 那纯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进来一看,也愣住了。这时候,嵯峨差点在他屁股后头踢一脚:“纯一,赶快处理一下,人不能这么躺着。” 这时候,宝珠忽然仰天嚎了一声,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她咬牙切齿的:“不准动她!不准动她!你们不准动她!” “好好好,不动她,不动她!”嵯峨这时候还不是什么都依着宝珠呗,他给纯一递了个眼色。这时候只听宝珠又说:“放我下来!” 嵯峨便小心翼翼的把宝珠放下。 “去,去找个仵作来!找个仵作!” 这下子,轮到嵯峨傻眼了,他哪里知道什么是仵作。这时候只听宝珠一连串流利的日语,噼里啪啦朝嵯峨砸过来:“验尸官,我要验尸官!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死了呢?我要知道她怎么死的?” 嵯峨沉默,过了一会儿: “宝珠,你让我现在到哪里去给你弄个验尸官来?”偌大的军队当然不可能没有验尸官,但是验尸官不属于嵯峨的部下。验尸官真的来了,事情会失控。可是这些,不能当着纯一给宝珠说明白。 宝珠一下子呆住了。可接下去的动作却让嵯峨吃惊,只见她用袖子,一抹眼泪:“行,那我自己来。” “不,宝珠,你不能……” “纯一,去我房里拿医药箱。” “少爷?” “去,听她的,去拿!”嵯峨压抑住心中的震撼,朝纯一点了点头。纯一腹诽加无语:还真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自己的少爷平时古怪倒也罢了,这高丽杂种不能以大和民族的思维去衡量,可这看上去娇滴滴的*美人儿平时很正常啊,怎么现在比少爷还古怪,刚才看到尸体还吓得面无人色,下一刻就要客串验尸官。 想是这么想,医药箱还是要拿过来。这时候只听宝珠说道:“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 “这是为什么?”嵯峨问道,宝珠叹口气,抱住他的脖子,说了句:“我要给她验身啊,看她还是不是……”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三嫂在哪里? 嵯峨面上一红。招呼着纯一一起出去,然后关上门,在门口守着。 宝珠这才套上手套开始工作: 解剖尸体医大的时候是学过的。 做为全科医生验处女膜这种事也是不在话下。 事实上也不需要怎么解剖。瓢儿脑后的伤口很说明问题。 处女膜完整,排除奸杀…… 脸上有掌印,像是被尖利的指甲划过……而一般男子的指甲没那么长吧? 头发散乱……像是被抓散的。 指甲里攥着一撮头发,长的。 难道,难道凶手是个女的? 宝珠的心咚咚的跳,再看四周,一只空盘子放在灶台上,盘子还有饼屑。难道,难道跟那个偷饼贼有关? 慢着,昨天布置潜伏任务的时候,说好了是让瓢儿和厨娘一起――对了!关键人物是三嫂!而应该在现场的三嫂在哪里??? 哗啦,宝珠打开了门。 “怎么样啦?”嵯峨关切的问。宝珠一边把手套脱下来扔到垃圾堆里,一边说道:“纯一,把厨娘给我找来。” “好。”这回纯一不用嵯峨首肯就去了。宝珠泪痕未干的,可是情绪却已经趋于稳定,她这才跟嵯峨说:“把你的手枪给我。” “好。”嵯峨把手枪递给她,一边叮嘱了一句:“小心走火。” “嗯。”宝珠接过枪,摸了摸嵯峨的身上,只穿了睡衣,再看脚下,连袜子都没穿。有点感动的,柔声的:“去楼上穿好衣服再下来。哦,不,先别下来。我要单独问三嫂。你在那里杵着,会吓着她。” “嗯。” 第三百五十章 是表小姐把瓢儿打… 嵯峨答应着,一边有点担心的:“你一个人,行?” 宝珠摆摆手:“要是连几个下人我都镇不住,我还是宝珠吗?” 说话间,纯一就从下人房里把三嫂给找了出来,带到客堂间里。只听宝珠说道:“纯一,你上楼去伺候少爷梳洗。” “是。” 宝珠这才面对着三嫂:“三嫂,你坐。” 三嫂嗫嚅的:“不,我站着就行。” “坐吧,论辈分,你是我远房嫂子,未必我这里放不下你坐的一张椅子。” 三嫂这才哆哆嗦嗦的坐下。这边,宝珠拿起手枪,把玩着,三嫂偷眼看着,一阵的虚汗,只觉得这时候的宝珠,泪痕未干,目光凌厉,嘴角含着冷笑,说不出的痞气,还有杀气,三嫂那个慌啊,她对宝珠知之甚少,但是有一点是知道的,这位齐家的唯一的骨血,自小被宠得没了边,传说是个厉害角色。 “三嫂,你的钗钿怎么掉在厨房门口了?” 宝珠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冷不丁的用这种闲话家常的口气问道。看似漫不经心,却抓住了三嫂的心,果然,三嫂马上用手去摸发髻,一摸,钗钿还好好的在头上。 “没,没掉啊。” 宝珠眯起了眼睛,忽然,把枪在桌子上一拍:“说,老实说!瓢儿是不是你杀的?” “不,不,不,大小姐,不是,不是我。” “哦,你知道瓢儿被杀了?” “不,这,我,大小姐,我,不……”好吧,扑通一声,三嫂就跪了下来,果然名不虚传,三嫂脑子绝对没有宝珠转的快,三两下工夫,三嫂就露馅了。 “那,那是谁干的?” “我,我不敢说。会,会没命的。” “你不说,我现在就叫你没命。”宝珠拿起那把枪,猛的指住三嫂:“三嫂子,你看,如今大佐阁下也宠着我,我要是杀了你,可不是跟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宝珠太知道她这种人,典型的欺软怕硬,说好话根本没用,只能够横得她心里发颤。因此,宝珠缓缓的用小拇指做着扣动扳机的动作…… “不,不,不,不,我说,我说!”三嫂早已吓得软瘫,“是,是表小姐!是表小姐把瓢儿打死的!” “表小姐?”宝珠有点意外,“你是说美智子小姐?” “对,对,对,对,对,是,是,是,美智子,我亲眼看到的!美智子就这么一推――瓢儿磕在灶台上,就,就死了!” “真是笑话了,美智子为什么要打死瓢儿,无缘无故的。”宝珠的脸逼近三嫂,拍拍三嫂的脸:“三嫂子,你不会是在编瞎话吧?” “没,没有,大小姐你要相信你三嫂啊,你看三嫂我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再说了,我跟瓢儿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 “那么,表小姐就和瓢儿有仇有冤喽?” “嗯,对!”三嫂忙不迭的点头。 “哦?”宝珠探究的,忽然大声的:“那你倒说说看,是什么仇,什么冤?你要是有半句谎话。我就揭了你的皮!” “是,表小姐偷人,偷瓢儿的男人,被瓢儿抓到了!” “你是说,阿冬?”宝珠吃了一惊,这时候,三嫂再也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的把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难道让我给个支… 宝珠很长时间没有说出话来,就这么看着三嫂,看得三嫂心里发毛,又不敢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宝珠平静的说道:“去叫几个人,找一口棺材来。你,替瓢儿擦洗一下,换件新衣服。” “是,大小姐。”三嫂终于松了口气。答应着,连滚带爬的走了。 她当然没有看到,宝珠的手攥成拳头,又松开,又紧紧的攥起来。这一次没有松开。 岛津美智子回到房里的时候,心已经平静了下来。一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死了就死了。昨夜欢好的疲倦还在,于是倒在床上她就睡着。这一觉睡的好舒坦。直到松井纯一来请她,请她到宝珠那边去一下。 终于来了,她想。这个*女人终于沉不住气了。也好,是个机会,趁机可以撕破她的脸皮,看看她究竟是谁。或许呈报给土肥原还是功劳一件。 因此,她慢条斯理的打扮了一番,才跟着松井纯一来到了正厅。一进正厅,她愣了一下,只见正厅里一片素缟,正前方放着牌位,牌位后素帐,素帐后想必是具棺材。宝珠和嵯峨弘树一左一右的坐着。宝珠的身边站着三嫂。见到她进来,便示意松井纯一出去,并顺手把门从外面锁了。听到落锁的声音,岛津美智子不由得心一沉。可马上她就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来。 “怎么,这是谁死了?” 嵯峨弘树看着她,面色不豫,也不答话。 这时只听宝珠说:“美智子,装蒜是没有用的。瓢儿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笑话,我怎么会知道。”美智子说着,便毫无惭色的找了张椅子坐下。 “好吧,三嫂,提醒一下表小姐的记忆。” “是。”三嫂看了宝珠,又看了看嵯峨弘树,再看了看美智子。这时候只听嵯峨弘树说道:“说出来,我,保证你的安全。” 于是三嫂大着胆子把看到的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指天画地表示自己所说的是真的。这时候,美智子有一点点的慌乱,不过马上镇定下来:“是啊,人是我杀的。承认也没关系。一个*丫环,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实在小题大做,为了个下人。 “打狗要看主人,美智子,你杀了瓢儿,是跟我过不去。”这时候,嵯峨弘树很明确的说。这让美智子很是惊愕。因为嵯峨弘树这么一说,事态就不仅仅是她打死了一个下人那么简单,而是侵犯了他人的私人财产。嵯峨弘树就是这么个意思。 “弘树哥!” “所以,冒犯了我的尊严的你,必须受到惩罚。” 嵯峨弘树平静的说。 该死的*女人,这下子,美智子淡定不起来了。看她不声不响在一边坐着喝茶的样子,真是让人气愤啊,并且竟让嵯峨出头,太可恨了! “哼,那么弘树哥想要怎么办吧。难道让我给个支@那女人抵命吗?”美智子暴戾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间谍之花凋落 “抵命倒是不至于。不过,美智子,你不能在这宅子里呆啦。”嵯峨弘树用手指按按太阳穴,缓慢的说出自己的决定,这个决定也是他想了很久,既能安抚宝珠,又能教训美智子,“另外,你必须到慰安所服务一个月。” “慰安所?”美智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定是这女人想出来的,一定,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给瓢儿出气!慰安所,要她当慰安妇!她堂堂的间谍之花,为帝国立下不朽功勋的女谍,居然要她去当慰安妇。真是恶毒的妇人啊。 嵯峨弘树别过脸去不再理她。主要是他也觉得美智子这次过分了。不过外面怎么样,家里有家里的秩序,有了秩序,嵯峨弘树才能感觉到家的温暖。而美智子打破了这个平衡。 只听这个时候,宝珠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其实美智子你不必太惊讶,这对你来说也根本不算个惩罚。不过是投你所好罢了。你不是,中了*吗?你不是,没男人不行吗?你不是,非要跟男人合欢才能做药引子吗?这下正好了,那里,会有很多药引子的,且都是军官,而你,在那里,也正好能为帝国再立功勋,抚慰为帝国浴血奋战的战士。” 话音刚落,只见美智子冲到宝珠面前,就朝那张她恨不得在其上用刀子划几道的脸掴了一掌,一边用日语骂道:“臭婊子!你才该去慰安所!” 这边宝珠还没动静,那边嵯峨弘树腾的一下就站起来,猛的一推,就把美智子推倒在地,男人手劲大,美智子一下子跌出好远。只听嵯峨弘树接着训斥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看来要把你的服务时间加长才好!” 美智子才委屈呢,这是小时候对她和颜悦色的弘树哥吗?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把自己的妹妹送去给粗鲁的军人们蹂躏呢?所以,一定是被这只*狐狸精给迷了心窍,这么想着,越发的生气,嘴巴就再也没有把门的了! “嵯峨君,你既然这样无情,也别怪我无义了!这个婊子是个*女人吧?看来身价不菲外加地位显赫,说不定还是哪个高官的情妇!我要把这事报告给东京!还有,后园的那个阿冬,是*军人吧?他有一双握枪的手!我一摸就知道。臭婊子在大日本帝国军官的眼皮底下私藏*军人,这一条,东京也不会熟视无睹吧?!”一股脑儿说完,然后重重的吸一口气,阴恻恻的看看宝珠,又看看嵯峨弘树,再加了一句:“到时候,这臭婊子会被送进宪兵队!咔嚓!而你,嵯峨君,会被送到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服役,总之,你们俩,都没好日子过!” 话音刚落,只听到嵯峨弘树子弹上膛的声音,一根黑黑的枪管指向了美智子的脑袋。而宝珠照样是不慌不忙饮茶的样子。美智子此时骇极,可是嘴还是硬:“嵯峨弘树,你敢杀我?” “我只是执行命令。美智子,我从司令部领回你的那天,司令官阁下就告诉我,要尽快的处置你。美智子,你也知道,你是个失手的间谍,在日本和中国的对弈的棋盘上,你已是个弃子。对土肥原来说,你毫无用处,且只会坏事。是我不忍心,本来想等你伤愈了就送你回日本。可是,现在看来,留你下来,你只会坏事。”嵯峨弘树的语调里没有起伏,也没有愤怒,只有悲悯。“美智子,留你不得了。” 说着,就要扣动扳机。美智子此时命悬一线,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她下意识的抓住嵯峨弘树的裤脚:“不,弘树哥,你不能杀我,我是你妹妹!” “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不会让你死的太痛苦。来,闭上眼睛,一下子就好了。” “嵯峨弘树――!” 砰的一声!还没等美智子骂出下一句话,嵯峨便果断的开枪了! 一下子,美智子就瘫软下去,太阳穴上炸出一朵血花,果然,死的利落!并不是太痛苦! 间谍之花瞬间凋落! 第三百五十三章 嵯峨伤心了 嵯峨开枪的时候,宝珠心里是漏跳了半拍的。别看她这么镇定,其实她的心里正打着鼓呢,阿冬的军人身份居然被美智子看破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但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嵯峨知道后会怎么做。果然,再开口的时候,嵯峨弘树就是一句:“宝珠,你瞒得好!”一抬头,就对上嵯峨弘树的目光,宝珠知道,他生气了,不,不仅是生气,眸子里还有着被欺骗的伤心。 这时候,宝珠忽然对着帐幔后说了一声:“出来吧。” 第三百五十四章 那就先打死我! 嵯峨开枪的时候,宝珠心里是漏跳了半拍的。别看她这么镇定,其实她的心里正打着鼓呢,阿冬的军人身份居然被美智子看破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但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嵯峨知道后会怎么做。果然,再开口的时候,嵯峨弘树就是一句:“宝珠,你瞒得好!”一抬头,就对上嵯峨弘树的目光,宝珠知道,他生气了,不,不仅是生气,眸子里还有着被欺骗的伤心。 这时候,宝珠忽然对着帐幔后说了一声:“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帐幔后有了响动,出来的正是面无人色的阿冬――李家栋。他颓然的跪在了宝珠的面前。 “都听到了?”宝珠问。 李家栋点点头。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美智子,死去的美智子安静,恬美。可是李家栋却不寒而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是昨晚跟她缠绵的女人吗?如果说瓢儿死在她的手里,他还觉得情有可原的话,最最不可饶恕的竟然是揭穿他的身份,想不到这几天他身边睡着的竟是条美女蛇!想到这里,他恨不得上前去踹她一脚!不过,他的目光跟在一旁一直观察着他的嵯峨弘树一碰,马上败下阵来,这日本鬼子有太凌厉的眼神。 “打算怎么办?” “全凭,全凭大小姐做主。”李家栋的心狂跳着,他晓得这个时候,他的救命稻草只有宝珠。 “那么……”宝珠正要往下说,可是嵯峨弘树在一旁打断了她:“宝珠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杀非战斗人员。可战斗人员,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扬起枪也要给李家栋一枪。 “那就先打死我!”宝珠这个时候不知道多勇敢呢,也不知道这勇敢是哪里来的。她看着嵯峨弘树,一字一顿的:“我也是战斗人员。是国军的上校军医官,现役军人。” “你是军人?”嵯峨弘树反问了一句,知道宝珠是一个水平低劣的间谍,但是军衔居然是上校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所以,嵯峨君要打死他之前,先打死我。” “为什么护着他?” “军人应该死在战场!在这里,太窝囊!”宝珠掷地有声的,李家栋的心脏被重重的敲击了一下。 “那么,就这么便宜了他吗?”嵯峨弘树冷笑的,忽然一指瓢儿的灵牌,“瓢儿的在天之灵能答应吗?” “除此之外,请嵯峨君替我教训他!只要别把他打死。”宝珠说道。这时候李家栋的身躯在颤抖了。 “家栋,瓢儿唱了一夜的心上人就是哥哥你,可是,还是无法感动你。你真是忒硬心,所以,我必须让你知道什么是羞愧。你,服不服?” 李家栋此时,又是恐惧,又是臣服,他低下头去:“我,我服。” 宝珠这时候站起来,跟嵯峨弘树行了个日本礼节:“那么一切,拜托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裸笞 李家栋从剧痛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后园小屋的床上。身上的伤痕显然是被处理过了。可是一想到刚才所受到的羞辱,这个一向顺风顺水的大男孩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他果然被嵯峨弘树带走,赤身*的被鞭打,这些都还可以忍受,这次,自己真的是错了!这顿打是他为了瓢儿挨的,是还她的情。但是,最最不可忍受的是最后一鞭,竟然,竟然,狠狠的打在了他的下@体上。他当即嗷叫起来!耳边却传来嵯峨弘树的声音:“男人可以风@流,却不可以下流!” “放心,你的命根子没有废,只是皮外伤!打你这里,是叫你记住:什么事都有底线!” “你的眼睛里没有情分两个字,你只想到自己,所以,这一鞭是替瓢儿打你,也是替美智子打你!这是在教你:要怎样对待女人,尤其是和你上过床的女人!” 想到这里,李家栋不由得伸手,向自己的胯下摸去。忍着痛,摩挲了一阵,还好,有反应,吁出一口长气,确实如嵯峨弘树所说,只是皮外伤,而这番话,他事后想想,还真有道理。他这才想起,他活过来了,没有死。刚才美智子揭露他身份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宝珠还是救了他,虽然,她默许了嵯峨弘树对自己的鞭笞。宝珠,宝珠,这是怎样一个女人?为什么自己想到她,竟然没有恨。而是担心,担心从此,再也, 她再也不肯理自己,发生了这样的事,宝珠一定对自己太失望了吧。想到这儿,家栋呜呜的哭了起来。他头一次这样在意自己在一个女人心里的位置和看法。他头一次,就女人这个问题,想了很多很多。 第三百五十六章 南京卫戍司令部… 美智子当夜即被火化,嵯峨弘树亲自为她捡骨,并将骨灰收敛在一个白瓷坛里,日后好托人带回日本去。 这是嵯峨弘树和宝珠第一次冷战。那一夜,嵯峨弘树没有宿在宝珠房里,而是另叫松井纯一收拾了一间客房。宝珠知道,这是他心里难受,想想自己对瓢儿的感情就知道了,更何况嵯峨和美智子的血缘比宝珠和瓢儿还要近,从后来嵯峨小心翼翼擦净美智子太阳穴的举动中,宝珠读到了悲伤。可这是宝珠自从和嵯峨弘树同床以来第一次落单哦,事实上已经习惯嵯峨弘树夜里绵密的拥抱的宝珠,身边空了,心里也空了,因此这是无眠的夜。第二天早晨起来,嵯峨已经出去了。宝珠也只好打起精神,带着下人们先将瓢儿安葬了。 却说,嵯峨弘树和宝珠这边冷战,日军进攻南京的战斗却是真刀真枪的热战。时间已经是十二月四日,这一天,日军右中两路攻陷句容、秣陵关,并开始向南京外围阵地猛攻。不过,为了更全面的叙述南京卫戍战的惨烈,我们还是把目光拉回到陈至攸和白重琦见面的那天下午,三点的军事作战会议。 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前面已经说到,前一日,唐生智已经就职南京卫戍司令部司令,并且组织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而白重琦是副总参谋长,荣四是军情研究室主任,均列席作战会议。 第三百五十七章 荣四的军情报告 这天上午,陈至攸和白重琦又推演了一遍南京保卫战的态势,吃了饭,白重琦的公务车便朝中山路行来。卫戍司令部就设在中山路旁,这是一幢西式的办公大楼。外边灰色的围墙不到一人高,大门和围墙一般高低。漆着绿色的铁制空心花格子的大门敞开着,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门内那一片开阔的广场。那一排赭色的三层办公大楼上覆盖着蓝色的琉璃瓦,给参天大树一衬,非常突出,显得很幽静。这是南京国民政府建筑典型的风格。在办公大楼的二楼,向右边一转,有一间宽敞华丽的大客厅,铺着厚厚的大红色的地毯,深黄色丝绒沙发,摆成马蹄形。对面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油画,呈现出玄武湖夏天的景色,满湖荷花盛开,碧水荡漾,远方台城在云雾中音乐可见。这儿原来是铁道部部长的客厅,政府决定西迁后,部长已经到武汉去了。因此,这里是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的客厅。 高级将领来的还不多。白重琦看了看表,二点二十,还没到开会时间。于是,他决定在客厅里先等等,到点了再去会议室。坐下来才看到,荣四已经来了。正坐在他的斜对面。两人目光一碰,谁都没有先打招呼。按理,荣四这个少将应该给他这个中将行礼,可架不住人家是皇亲国戚,上将军先给荣四打招呼的都有,何况白重琦。可白重琦不打算理会荣四,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宝珠呢。为了宝珠,白重琦心里憋着气呢,自己好端端一个妹妹,如今生死不知。白重琦没有上门向荣四讨要宝珠是他的风度。要他折节向荣四谄媚,白重琦做不到。 于是,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便各自别过脸去,可谁都知道,那一眼,似有火花瞬间交织。 过了不久,唐生智就来了,将领们便鱼贯进入会议室。三点,作战会议准时开始。此时的作战会议已经远远没有三个月前布置淞沪会战的踌躇满志了。罗卓英,刘兴,周斓等依次而坐,再接下去就是白重琦,荣四及其他卫戍南京的高级将官。会议由唐生智主持,开门见山就分析目前战况制定作战方案。 目前战况通报是军情观察室的事,做为主任的荣四当然是首当其冲的发言者,自从淞沪一役,荣四身先士卒之后,军官们对这个纨绔子弟有了新的看法。因此由他来做开场白式的描述可谓众望所归。荣四也不含糊,言简意赅的就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日军所在的位置,兵力等,他说:“根据目前形势来看,日军对我首都将分三路进攻:右路敌主力沿沪宁路西进;中路由宜兴经溧阳、句容攻南京;左路由太湖南侧西进,先攻广德、宣城,趋芜湖,企图截断我守军退路,再向南京合围……” 他边说,边在地图上点着,会场里鸦雀无声,显然这个态势是大家都能预料到的,但是预料到的和直观的说出来,终归是有点不同,直观的说出来,就好像能看到敌军逼近南京的场面。意识到这一点,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因此,当荣四说完之后,出现了小小的冷场。 第三百五十八章 校长决心已定 唐生智见情绪不对,忙提高了声音活跃气氛,他再次强调南京是首都,是必须守的,否则堂堂大国随便放弃首都,是要贻笑万邦的。 “只要给我足够兵力,附近战场大力配合,再加上我佛保佑,管他什么左路,中路,右路,我想是可以守住的。再说了,敌人是否要拿下南京,估计还在犹豫,如果占领了中国的首都,还有什么和谈?这个仗就非打下去不可了。所以我想,估计敌人可能是想订城下之盟,并非真想攻占南京。” 话音刚落,只听荣四一阵冷笑。白重琦也觉这个时候唐生智还说什么城下之盟,还说什么我佛保佑实在渺茫可笑,只不过没有荣四那样敢当场表现出好恶,重琦到底要给唐生智几分面子。 唐生智素来拿荣四没有办法,这时候只好装不听见:“下面我来谈谈具体作战部署。” 先是把第七十八军宋希濂部由第三战区预备序列调归卫戍军序列,并准备调六十六军叶肇部也参加防守南京。此外参加防守的还有原在南京的教导总队、宪兵团等。防守计划大体分作两限配备。即一部占领自京芜路上的大胜关起,至淳化镇,汤水镇(汤山)、龙潭这一弧形线的前进阵地。主力占领复廓阵地,就原有永久工事增强成为闭锁式或半闭锁式阵地。在防卫方针下改为固守性防御。 最后,唐生智总结道:“诸位同仁,守卫南京必定是要有一些曲折的,在敌人强大的攻势之下,可能要打点败仗,沦陷一点城镇,但是不要紧,南京一定可以守住。” 说着,唐生智端起茶杯,故作优雅的喝了一大口茶,粗壮的大拇指划过杯沿,一副自得的表情。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都明白自己的职责了吗?” “我,我有话说。”这时候,确实也只有荣四敢说。 “淳熙不妨说来听听。”唐生智其实真的很烦这位国舅爷,可架不住人家是夫人的心肝宝贝弟弟,因此他马上做出一番虚心受教的表情来,其实心里已经骂了荣四不知多少回。 “不知道唐长官你为什么这么自信,日本人会结城下之盟。” “这――” “是因为:‘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路路通,南北东西无组个,直上九霄乐无穷’吗?’”荣四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时候已经有人忍不住笑意了。唐生智的脸色略略有变,但还是很有礼貌的:“这是天意。” “唔,这是神签。长官,听说栖霞寺的神签一向很灵。”这一下,唐生智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他看了一眼其他的部下,有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人明明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有的人,比如,荣四,讥讽之色溢于言表,咄咄逼人之态简直能把唐生智呕死。这是为什么呢?这跟一桩传说有关,传说就任南京卫戍司令之前,笃信佛教的唐生智就到栖霞寺去抽了签,正好抽中的是这支上上签,这才在最高军事幕僚会议上拍胸脯自告奋勇守南京的。这本是私底下的一段逸闻,却无论如何上不了台面,否则如此迷信如何御下?而荣四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在这里嚷了出来,这不明显指着和尚骂秃驴,指责他唐生智是草包司令吗? 想到这里,唐生智不由得生起气来:“荣主任你在这里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眼看两个人就要掐起来,在座的人都很紧张,但是没有一个人插言去缓和一下。都抱着看看荣四怎么回答的心态。哪里知道,荣四并没有直接回答唐生智,而是对着刘兴:“刘副司令,守备计划的概要是不是也在这里具体的宣读一下?” 刘兴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想法,这时候见问到自己,便利落的回答:“可以。”他看了一眼唐生智,觉得唐此时被气得七窍冒烟的样子也挺可怜,于是打圆场似的:“唐司令,您看?” “既然荣主任认为有必要,那你就宣读好了。”不管怎样,唐生智还是不敢开罪荣四的,他知道荣四代表着什么。 “好。那么我现在就向各位同仁宣读一下守备计划的概要:以第十军军长徐源泉所部在栖霞山、乌龙山地方占领阵地,联系乌龙山要塞炮台,严密封锁长江,并竭力阻击沿铁道西进之敌。” “这一路是十分重要的。”唐生智在一旁补充道。 “桂永清总队长率领教导总队在紫金山、麒麟门、中山门一带占领阵地,拒击由京杭公路来犯之敌……” “请等一下。”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白重琦忽然说道。白是副总长,又是陈至攸的高足,这时候,他的意见是举足轻重的。 “不知白副总长对此有什么意见?”发问的是刘兴。 “意见谈不上。我是在想,以教导总队编入守卫南京的序列,是不是太浪费了?”说着,他的眉头一皱:“大家都知道,教导总队是校长接受德国军事总顾问福根霍森的建议,按照德国步兵团的编制,把原来的中央军官学校的教导总队扩编,作为德国式的团、营、连战术示范部队。步、骑、炮、工、榴等方面共有十三个德国顾问担任学术科指导,全部按照德国典范令进行严格的训练,装备都是德国的。堪称*的铁卫队。”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派这样一支我们花了大价钱训练起来的示范教学用部队卫戍南京,会不会大材小用?”他斟酌着字句,实际上担心已经溢于言表,教导总队都是些学生兵,没有实际参战经验,在刚刚结束的淞沪战役中,参战成绩并不理想,他担心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会折损更多。 “重琦你这就多虑了。我以为派教导总队参战更说明校长的决心嘛。”唐生智随手拎来蒋介石当令箭,好堵住白重琦的嘴。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南京要守,但不必派那么多部队,只要达到我们在国联面前誓不投降的目的就行。这个姿态,我认为,不用教导总队就能达到。” 白重琦今天很是固执。事实上,这也是陈至攸的想法,他和陈至攸都很心疼这一支来之不易训练出来的部队。在会议上予以坚持,这也是他和陈至攸商量出来的结果。 “白副总长,”这时候,转为冷眼旁观的荣四开口了,他看向白重琦的目光很是澄澈,“我很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校长决心已定。” 荣白两人之间的火药味 唐生智见情绪不对,忙提高了声音活跃气氛,他再次强调南京是首都,是必须守的,否则堂堂大国随便放弃首都,是要贻笑万邦的。 “只要给我足够兵力,附近战场大力配合,再加上我佛保佑,管他什么左路,中路,右路,我想是可以守住的。再说了,敌人是否要拿下南京,估计还在犹豫,如果占领了中国的首都,还有什么和谈?这个仗就非打下去不可了。所以我想,估计敌人可能是想订城下之盟,并非真想攻占南京。” 话音刚落,只听荣四一阵冷笑。白重琦也觉这个时候唐生智还说什么城下之盟,还说什么我佛保佑实在渺茫可笑,只不过没有荣四那样敢当场表现出好恶,重琦到底要给唐生智几分面子。 唐生智素来拿荣四没有办法,这时候只好装不听见:“下面我来谈谈具体作战部署。” 先是把第七十八军宋希濂部由第三战区预备序列调归卫戍军序列,并准备调六十六军叶肇部也参加防守南京。此外参加防守的还有原在南京的教导总队、宪兵团等。防守计划大体分作两限配备。即一部占领自京芜路上的大胜关起,至淳化镇,汤水镇(汤山)、龙潭这一弧形线的前进阵地。主力占领复廓阵地,就原有永久工事增强成为闭锁式或半闭锁式阵地。在防卫方针下改为固守性防御。 最后,唐生智总结道:“诸位同仁,守卫南京必定是要有一些曲折的,在敌人强大的攻势之下,可能要打点败仗,沦陷一点城镇,但是不要紧,南京一定可以守住。” 说着,唐生智端起茶杯,故作优雅的喝了一大口茶,粗壮的大拇指划过杯沿,一副自得的表情。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都明白自己的职责了吗?” “我,我有话说。”这时候,确实也只有荣四敢说。 “四公子不妨说来听听。”唐生智其实真的很烦这位国舅爷,可架不住人家是夫人的心肝宝贝弟弟,因此他马上做出一番虚心受教的表情来,其实心里已经骂了荣四不知多少回。 “不知道唐长官你为什么这么自信,日本人会结城下之盟。” “这――” “是因为:‘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路路通,南北东西无组个,直上九霄乐无穷’吗?’”荣四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时候已经有人忍不住笑意了。唐生智的脸色略略有变,但还是很有礼貌的:“这是天意。” “唔,这是神签。长官,听说栖霞寺的神签一向很灵。”这一下,唐生智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他看了一眼其他的部下,有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人明明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有的人,比如,荣四,讥讽之色溢于言表,咄咄逼人之态简直能把唐生智呕死。这是为什么呢?这跟一桩传说有关,传说就任南京卫戍司令之前,笃信佛教的唐生智就到栖霞寺去抽了签,正好抽中的是这支上上签,这才在最高军事幕僚会议上拍胸脯自告奋勇守南京的。这本是私底下的一段逸闻,却无论如何上不了台面,否则如此迷信如何御下?而荣四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在这里嚷了出来,这不明显指着和尚骂秃驴,指责他唐生智是草包司令吗? 想到这里,唐生智不由得生起气来:“荣主任你在这里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眼看两个人就要掐起来,在座的人都很紧张,但是没有一个人插言去缓和一下。都抱着看看荣四怎么回答的心态。哪里知道,荣四并没有直接回答唐生智,而是对着刘兴:“刘副司令,守备计划的概要是不是也在这里具体的宣读一下?” 刘兴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想法,这时候见问到自己,便利落的回答:“可以。”他看了一眼唐生智,觉得唐此时被气得七窍冒烟的样子也挺可怜,于是打圆场似的:“唐司令,您看?” “既然荣主任认为有必要,那你就宣读好了。”不管怎样,唐生智还是不敢开罪荣四的,他知道荣四代表着什么。 “好。那么我现在就向各位同仁宣读一下守备计划的概要:以第十军军长徐源泉所部在栖霞山、乌龙山地方占领阵地,联系乌龙山要塞炮台,严密封锁长江,并竭力阻击沿铁道西进之敌。” “这一路是十分重要的。”唐生智在一旁补充道。 “桂永清总队长率领教导总队在紫金山、麒麟门、中山门一带占领阵地,拒击由京杭公路来犯之敌……” “请等一下。”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白重琦忽然说道。白是副总长,又是陈至攸的高足,这时候,他的意见是举足轻重的。 “不知白副总长对此有什么意见?”发问的是刘兴。 “意见谈不上。我是在想,以教导总队编入守卫南京的序列,是不是太浪费了?”说着,他的眉头一皱:“大家都知道,教导总队是校长接受德国军事总顾问福根霍森的建议,按照德国步兵团的编制,把原来的中央军官学校的教导总队扩编,作为德国式的团、营、连战术示范部队。步、骑、炮、工、榴等方面共有十三个德国顾问担任学术科指导,全部按照德国典范令进行严格的训练,装备都是德国的。堪称*的铁卫队。”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派这样一支我们花了大价钱训练起来的示范教学用部队卫戍南京,会不会大材小用?”他斟酌着字句,实际上担心已经溢于言表,教导总队都是些学生兵,没有实际参战经验,在刚刚结束的淞沪战役中,参战成绩并不理想,他担心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会折损更多。 “汉琛你这就多虑了。我以为派教导总队参战更说明校长的决心嘛。”唐生智叫的亲热随手拎来蒋介石当令箭,好堵住白重琦的嘴。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南京要守,但不必派那么多部队,只要达到我们在国联面前誓不投降的目的就行。这个姿态,我认为,不用教导总队就能达到。” 白重琦今天很是固执。事实上,这也是陈至攸的想法,他和陈至攸都很心疼这一支来之不易训练出来的部队。在会议上予以坚持,这也是他和陈至攸商量出来的结果。 “白副总长,”这时候,转为冷眼旁观的荣四开口了,他看向白重琦的目光很是澄澈,“我很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校长决心已定。” “可我以为,尚有争取的必要。”说着,白重琦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摔。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荣四淡淡的。 “可这是作战会议!倘若荣主任觉得不需要讨论也不允许有不同意见,那我认为,这会议也没有什么召开的必要。” 现在,包括唐生智在内都听出荣白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了。私心里,唐生智倒是愿意白重琦这样顶撞荣四,可是场面上倒是不愿意闹得太过分了,于是,他出来打太极道:“汉琛,教导总队在京中训练日久,也正好有个检验其实力的机会嘛。俗话说,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我看这个问题我们就先不要讨论了。” “可紫金山地理位置是守卫南京的最高的制高点,如若敌军攻占紫金山,整个首都都如探囊取物。我建议,守紫金山的部队要重新选择。”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是说的很白了,怕教导总队守不住紫金山。可是这个时候,唐生智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直觉上,他已经把白重琦和荣四归为一类,那就是都是故意给他找麻烦的,偏偏又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因此,这个时候,他使出杀手锏:“好,这个建议,我会汇报给校长,由校长做决定。”一锤定音,既然你说要争取,好,那我汇报给蒋介石,现在你总没话说了吧。那么:“刘副司令,请您继续宣读以下的守备计划。” 刘兴看了看白重琦,不动声色的用眼神宽慰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另外,长官部派八十七师守备光华门、鸿毛衫和通济门营房一带。派七十二军军长孙元良率八十八师守备雨花台中华门一带,宋希濂的三十六师……”这时候,唐生智做了个手势,示意刘兴暂时停下,然后转向坐在孙元良下首的宋希濂,他的同乡,亲切的:“荫国!” “到!”宋希濂的脸有点红,显然是因为唐生智的重视有点自得。 “你的三十六师在江山、幕府山、下关和挹江门附近占领阵地,联系狮子山要塞,阻击来攻之敌!” “是!保证完成任务。”宋希濂脚后跟一靠,把右手举到帽檐,向唐生智敬礼。 “好,有这个士气就好!”唐生智若有多指的赞了一句。其他将领也就不好说什么,陆陆续续表示了决心。这时候,白重琦和荣四都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不久,唐生智宣布会议结束。 第三百六十章 格斗不分胜负 不约而同的,白重琦和荣四都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里聊天不合适。”白重琦到底大几岁,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荣四扬一扬眉毛:“行,你挑地方吧。” 十多分钟后,两人先后来到中央军校的格斗场。各自的侍卫分立两旁。 “想打架?你打得过我吗?”荣四漫不经心的穿着护甲,一边说道。 白重琦同样是护甲在身,他不客气的还击:“你未必打得过我。” 荣四针锋相对的:“不过,我很欣赏你解决问题的方式。”言下之意,纯血男人以拳头解决问题,只有软骨头才娘们唧唧的口舌之争。 “那么,来吧。”白重琦说话就摆好姿势。荣四负手而立,潇洒的:“格斗场上,白副总长也算是前辈。我就礼让前辈三招。” 白重琦也不废话,当即一拳向荣四挥去,凌厉的拳风让荣四猛的一震,侧身的貌似轻松的刚避了开去,耳边便传来一阵劲风,原来,重琦腿脚上的功夫也不含糊,那种速度和力量一点都不像四十来岁的年纪,三招过后,荣四便不得不小心应付,只见两人腾挪间你来我往,进攻,防守,偷袭……一时间竟战得不相上下。 前面已经说过,这是中央军校,此时尚有师生在校,这时见到两位青年将军在较量,不由得都围了上来,青年人热血,青年军人更是尚武,平时有事没事还斗殴呢,更何况这里有免费的格斗看,便开始有人加油,里面有荣四的学生,也有白重琦的学生――好了,这下子是在学生面前了,输了可就更不好看了,于是,两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从体形上来讲,荣四和白重琦都是修长精壮的体形,个子差不多,就战术而言,白重琦更为刚猛(这点是令人想不到的,因为白重琦素来给人以儒将的印象,风度翩翩,但是只要想到白重琦幼年练过金刚拳这类刚猛一路的拳法也就不难想象他的格斗套路了),而荣四呢,则是以柔克刚一路,他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如白重琦,但胜在灵巧,胜在格斗术中参杂了太极的意味,因此,两人缠斗多时,竟然还是不分胜负!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辆车从校外开来,一直开到操场才停下,下来的是陈至攸。便立刻有人给他让路,直到他顺利的站到打斗中的两人身边,一声大吼:“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还不赶快住手!”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南京是肯定要守的 下一刻,两个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的人各自站在了自己的长官或长辈面前。 “小四啊小四,你说你这都是多大的人了,你怎么还跟人打架?”一看到荣四的样子,宋美龄就气不打一处来,围着她的宝贝弟弟转了好几圈,直到荣四受不了的搂住宋美龄的肩膀:“好啦,姐,别转啦,转的我头都晕啦。” “那你跟人打架的时候,怎么不头晕?” “士可杀不可辱。姐,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可你们为的是一个女人!丢脸不丢脸啊,一个是参谋长,一个是军情观察室主任,在中央军校的操场上,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女人打个死去活来!大战在即,你们还在为这些小事大动干戈,传出去,你叫我和委员长的脸往哪搁?” “姐,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为女人打架。作战会议上,我和老白意见相左是有目共睹的事。”荣四解释道。 宋美龄越说越生气:“最关键的是,打也就打了!你居然,还打不过一个半老头!你军校白上了吗?德国我们白送你去了吗?” 荣四顿时满脸黑线:“可我也没输啊。要,要不是陈至攸拦着,我非把他打趴下不可。” “说大话吧,白汉琛是陈至攸麾下一名骁将,别看他斯斯文文的,手上功夫可不弱。” “我也不差啊,姐,你怎么老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这时候宋美龄还要说什么,只见客厅的门开了,蒋介石走了进来:“达令,年轻人动动筋骨也是好的,别再说小四了。” 荣四想不到蒋介石会帮他:“表姐夫。我……”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不过,小四,我还是要提醒你,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上策嘛。”蒋还是很溺爱荣四的,见宋美龄还要发火,马上递了个颜色给荣四:“好了,我和你表姐还有话要谈,你去医务室,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是!” “唉,你……”宋美龄还要说什么,便见荣四飞快的溜走了。“达令,你怎么可以那么宠着他!”她埋怨的。 “你也别怪我宠着他,你那些兄弟姐妹侄子侄女的,有哪个像他这样肯豁出命去打仗的?亏得有他在军中给我长点脸,让我说话有点底气。” 说到这里,宋美龄忽然一阵心惊肉跳:“达令,你不会真叫小四留下来守城吧?”说着眼圈都有点红了,这边蒋介石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守是肯定要守的,不过我向你保证,小四不会有事的。” 这边白重琦当然是跟着陈至攸回了陈的办公室。至攸对这个部下有如父兄,这时候干脆利落就踢了白重琦一脚,恨铁不成钢的:“国难当头,你们居然打架斗殴!” “至公,我,我错了……” 冷静下来,白重琦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此事欠妥,于身份不符。 “意见不合那就不合了,何至于要动手?传出去会变成怎样的流言知道吗?” “我们不是因为意见不合而动手。” “那是为了什么?为了你那个表妹吗?”陈至攸犀利的目光射过来,白重琦低下头去:“至公,我心里憋闷。宝珠你也见过的。” 这时候陈至攸沉默了,他想起那日庐山和宝珠的见面来。基本上他是一个感情内敛的人,看上去洁身自好,也没有什么*韵事,但是如若看到一个美貌女子心中没有荡漾一下也就不算是有*的男人吧。就那么一面,淡妆素素,说实话,他是真的很理解白重琦。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这时,语气柔和多了:“去上点药,给医生看一看。” “是。” 抬头看白重琦一眼,忽然一拳打在白重琦肩上:“好小子,没给我丢脸!他可是比你年轻那么多呢!不过,荣四那公子哥儿,还真没看出来,身上不弱。” 白重琦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中肯的:“本来以为是绣花枕头,没想到要赢他还很棘手,幸亏你来了,不然,要真输了,我这脸不知道往哪搁。” 第三百六十二章 逃难还是不逃?… 荣四和白重琦打了一架,这边,宝珠都中的家里,云昌和妻子素云也不太平。为了逃难吵了起来。 前面已经说到,白家撤退的时候,把宝珠家的两个丫头也带走了。因此现在宝珠的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偏院里住着的云昌一家。云昌现在加上宝珠之前赠的和司棋给的一共有四根金条。因为之前有饿肚子的经历,因此,这四根金条犹如云昌一家的救命稻草,轻易不肯用的,被素云里三层外三层的用油布包好,塞到枕头里,夜夜枕着才安心。前面还说到,素云刚生了儿子,还没有满月,还在坐月子呢。 “我知道他们是你的师兄弟,可这兵荒马乱的,大家都自顾不暇,你又如何能管得了他们一大帮子呢?” “可他们是我的师兄弟,是从小一起苦过来的!再说了,你现在还没出月子呢,大家在一起逃难也好有个照应。” 原来,云昌的意思是,要跟着附近大杂院里住着的师兄弟们一起逃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殷实人家出身的素云实在是逃难逃怕了,又生怕他人睥睨他们的四根金条,又实在舍不得这偏院的温暖。她不想再挨饿了,也不想她的孩子们,她的丈夫再挨饿了。因此,她的意思是等等再看,要是万不得已,也是他们一家单独逃难,总之不能跟着那一大帮子在一起。 “等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10号开始汽车交通已经中断,现在政府也宣布迁都重庆了,船票又贵的要死,日本人眼看就要打过来了,我们再不逃,难道在这城里等死?再说了,日本人飞机三天两头的来,你难道不怕?”云昌对妻子的妇人之见颇不以为然,木屐巷是闹市区,空袭也曾被波及,前几天就有一枚炸弹落在后园的水池里,炸死了一池的鱼,太湖石山子也炸得东倒西歪。好在正房和偏院损失都不大。 “那能不能不走呢?我就不相信,日本人来了真能吃人。当初我们要是一直呆在上海不走,也不用像这样寄人篱下。”素云一直对当初离开上海跟云昌避到苏州乡下耿耿于怀。 “你,你是真糊涂!大师兄来家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日本人杀人不眨眼啊,你怎么还敢留在这里?” “那我们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靠两条腿走么?” “去重庆,总有办法的,路上搭车,到了安徽再看看有没有火车,总有办法的,总比在这里强。” “这里有什么不好?这么好的房子。”素云喃喃的。 “这是宝珠的房子!”云昌没好气的。提起宝珠他那个痛啊。现在几乎每天,他都要去宝珠那间人去楼空的卧室里坐坐。当然,这一切是瞒着素云的。不过,被女儿蕊珍撞见过,好在素云知道了,也没有多问。 “可她现在不在。” “不在,也不是咱们的!”云昌想这真是商人的女儿啊,这时候能不能把占便宜的心稍微收敛一点。“你别忘了,我们只是借住。人家给我们一个栖身之处,是情分,我们自己怎么能不识相。素云,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只求你再别这样想。” “我也没说是咱们的呀。”素云悻悻的。 云昌还要说什么,这个时候,躺在摇篮里的婴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正是吃奶的时间到了。于是小夫妻俩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新生的婴儿上。做娘亲的立刻抱起婴儿,解开衣襟,露出肥白的乳来,将*熟练的塞进那粉雕玉琢的婴儿的嘴里,一边说道:“淖尔还这样的小。外面,又一天比一天冷了。这小囝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 “嗨。你这样固执,以后真是有你苦头吃。”这时候,云昌见说服不了素云,便恼起来。转身就要出门。这时候,素云叫住他:“你又要上哪里去?” “上街喝两盅酒,灵灵市面去。”云昌没好气的,走到门口,刚好在外面玩耍的蕊珍跑进来,跟云昌撞了个满怀:“爹,你去哪儿?” “上街去。” “我也要去。爹给我买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蕊珍饮食规律,小脸儿愈发的绝色,这时候扬起一脸娇嗔跟云昌发嗲。 “现在奇芳阁哪还开啊,早关门了。”素云在一旁说道,“家里难道还没喂饱你,馋嘴的小囡!” “行,跟爹走!”要在平时,云昌会站在素云这边哄蕊珍,可现在,两口子不正在拌嘴吗?云昌一气,偏跟素云反着来。赌气拉着蕊珍的手,推门而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空袭下的南京,… 出得门来,才觉得北风呼啸,冷得入骨,而这时候,市面上,已经萧条的很了,许多店铺已经关门,就算开门营业的,价钱也高得吓人。到处可以看见未填平的炮坑。从九月五日的轰炸开始,他就不断不断的看到断头缺足的尸体。在八府塘,他看到一个穿着银色高跟鞋的女子给炸断的树枝贯穿着脖颈,像疯狗一样在秋风中嗷叫着,挣扎着直到死去。因此,他也不敢带着蕊珍在外面多加逗留,反而,拐过一条巷子,他要穿过一条街,到大杂院去。至少,在那边还能和师兄弟们在一起商议商议去向。 这边蕊珍见云昌走的方向不是去奇芳阁,便闹将起来,嚷着爹爹说话不算话。云昌便索性抱起小女儿哄着,在街口买了红薯塞给她,这才止住蕊珍的哭声。 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呜!……呜,呜,呜!……呜,呜……”的声音,那正是电笛――空袭警报的声音,云昌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抱着蕊珍就往回跑去。那凄厉的电笛的声音,仿佛是风雪冬夜里觅食的饿狼的呼叫:它低抑的从遥远的地方起来,忽然高亢起来,变作狂风粗暴的驰骤在天空,诉说它的贪婪和残酷,然后扫过空旷的原野,低沉下去,低沉下去,只留下一种凄凉而绝望的余音,一种垂死呻吟的鼻音,漫长而软弱。但是下一刻,它又咆哮起来,带着威胁,叱责着生命,叱责着一切,使人类战栗起来,散布着不安――偏院里,云昌靠着大师兄帮忙是挖了一个小型的防空棚的,但是他怕只怕女人家事到临头,没了主意,不晓得怎么躲。因此他必须立刻回去,护住妻儿。――这时候,街上已经全乱了。车辆、人、落叶、风和尘土交杂着在每一条马路上纷乱的奔走着。还在冒险开着的商店忙乱的关了门,一块门板“拍”的发出大声,倒在行人路上,险些压到云昌和怀中的蕊珍。一个小孩子给粗鲁的父亲拉着向东走去,小孩子哭叫着,用颠踬的碎琐的步子跟随着,跌倒了一次,又几乎跌倒两次。一个女人手中的铜币忽然落在地上,她弯着腰去拾,才拾起几个又落了几个,清脆地发出“当啷”的声音,有一个还滚得远远的;女人追了过去,忽然给背后的人撞了一下,于是两个人红着脸彼此大骂。黑衣的警察和兰一黄臂章的防护团员立刻布满街头巷尾,宪兵们乘坐着涂了黄泥和插着树枝之类作为伪装的大汽车来了,他们有的立在十字路口,有的躲在沙包垒成的掩蔽物里,有的在水泥的工事边指挥着行人,很快,行人们挤塞住了道路,眼看着木屐巷近在咫尺,可是云昌和蕊珍就是挤不过去,反而被人潮挤着向相反方向涌去,那里是水西门的城门,他急得大叫,可是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各种哗噪慌乱的声音中,额上渗出薄汗,蹙着愤怒的双眉挥舞着手中的棍子的警察,把嘶哑的大声向人们头上抛去。云昌被挤到城门边,他还想着尽快回到木屐巷去,一个宪兵挺着发白光的刺刀逼住云昌,因为他抱着孩子才忍耐着没有打他,这时已经严禁任何人有什么行动了,人们蠢动拥挤在城门的黑影里,胆战心惊。远远的,天空中又传来马达声,那是一个二十七架重爆击机组成的轰炸机群,它们掠过鳞纹云出现在东南角的天空,发出恐怖的咆哮,使得平静的日光发抖,使凝重的群山发抖,使爱好和平的城市发抖,使古旧的土地发抖,使空气搅乱而成为一片不安的疾风。 这时候,有高射炮的轰隆声传来,那是五台山及紫金山的炮群在怒吼!此时此刻,忐忑不安的云昌紧紧搂住蕊珍的身子蜷缩在城门洞的一侧,听着各种轰隆隆的声音,他几乎要崩溃,心里实在懊悔刚才和妻子的口角,以及赌气出门。酒什么时候不好喝,事情什么时候不好商量,这样大白天的尤其是晴天应该在家里陪着妻子才是,因为日本佬的飞机专挑天气晴朗的时候来。淖尔还这样的小。他们,他们,现在只有但愿各路神仙显灵,让素云和儿子躲过这场空袭去。他暗暗祈祷,妻子能够准确的带着儿子逃到防空棚里去。然而他听到的还是一声比一声紧的爆炸声和炮的轰鸣。 第三百六十四章 玉辅臣守卫钟山… 做为军人的玉辅臣也同样在一声比一声紧的爆炸声和炮的轰鸣中,他已经回到部队,并且被擢拔为中校团长,隶属于教导总队,守卫钟山。他在炮声中为自己手下那些少经战事的部下犯愁。不过有一件事让他感到一丝愉快,那就是他的老伙计――温汗又跟他搭档在了一起。也升了一级,现在是团副。两人一见面,都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温汗恢复的挺好,只是比从前瘦了些。问及他家属的情况,温汗告诉他自己已经把怀孕的妻子送走了,现在正在安庆,只是也不太放心,因为听说安庆挨炸也挨的厉害。温汗说完了自己的情况,便问玉辅臣宝珠怎么样了。玉辅臣苦笑的,把宝珠怀孕了的好消息以及仍在上海的事告诉了温汗。不过在玉辅臣的心里,又略略得着些安慰,因为上海沦陷了,意味着不再打仗。那么宝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如今的苦楚就是见不上面。温汗听了也不好说什么,兄弟俩抱着枪躲在防空洞里各怀心事,一边听着巨大的轰鸣将防空洞上的土层震得山石乱飞、“听说了吗?明天委员长要来视察咱们的阵地。”温汗转移话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从队部回来,听周副总队长说的。” 第三百六十五章 玉辅臣守卫钟山… 玉辅臣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拿起钢盔,温汗一把抓住他:“警报还未解除,你上哪里去?” “我得去看看,这新修的工事别到时候给我出岔子!”不知经过刚才一轮空袭,那些工事是不是有损毁。玉辅臣素来爱兵如子,自然不希望,到时候上头来视察的时候,士兵们不受嘉奖反受批评。 “现在去有什么用。要我说,就算有损毁也不打紧。大不了重新挖。再说了,这么多阵地。上头也未必真会来我们这儿。” “话不能这么说。温汗。归根到底,这工事不是应付上面检查而挖的。堑壕挖的标准。受益的还是我们官兵。” “行行行,服了你。可也不急在一时。我有个主意,明天拂晓之前,把队伍都开到阵地,一面做工事,一面教新兵射击,等候上级视察。” “也只好这样了。”玉辅臣想了想,“这件事你落实。” “是!” 第三百六十六章 素云被炸死了(… 警报乍起的时候,素云拍抚着婴儿襁褓的手忽然凝滞了。巨大的恐慌攫住她的心。连带着她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坐起来,连衣服扣子也不扣,也不穿袜子,光着脚就抱着孩子向门外冲,到了前面回廊上又猛的止住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发了疯的往屋里跑。左手抱着婴儿,右手再抱起了枕头。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已经迷乱了,情急之下不知道往哪里躲,莽莽撞撞的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实际上,她已经被这警报声困在了这个院子之中。 这一次,木屐巷在空袭中就没那么幸运了。一阵疾风袭来,瑟瑟瑟瑟的。轰炸声忽然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土地近于跳跃的震动,门板一次一次“吱”的荡开,“砰”的一声碰回,天空中黑烟急速的掩盖了远处的白云。忽然一声巨大的爆响落在附近,霹雳一样粗野。素云怀中的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个时候,素云下意识的抱紧了枕头和孩子,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恐的缩成一团,接着是砖瓦崩塌的繁杂的声音。这一切,很震慑了她,她闭上眼睛不可自抑的狂叫了起来,这时候,一根房梁打在了她的身上,确切的说是头上,她哼都没哼一声的就趴在了枕头和孩子身上。 刹那间,人事不知,阴阳流转。 第三百六十七章 素云,素云,你… 因此等空袭警报解除,云昌抱着蕊珍跌跌撞撞的回到木屐巷,发现逃难还是不逃难已经不是个问题了,因为和他争论的人已经――没了。他跌跪在地上,看着一片废墟的偏院的惨状,惊的说不出话来。连蕊珍的哭叫声都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蕊珍呢,哪里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她娘在一片废墟里,她爹看上去――不正常了,她弟弟,对了,她弟弟!不知道是不是姐弟连心,一声猫叫一样的婴儿的啼哭被她捕捉到了,于是,四五岁的孩子,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竟然死命的摇晃着她的爹,要把她的爹摇回到现实世界来:“爹!爹!弟弟!弟弟!” 这时候,得知木屐巷出了事的云昌的师兄弟们安顿好了自己的家人赶过来了,城内到处起火,崩塌的屋宇不计其数,救火洋龙顾得上这里顾不上那里,年纪最长的大师兄是唱武生的名叫杜云天看到云昌一副痴不痴呆不呆的样子,急了。大步上前,一巴掌就打在了云昌的脸上,云昌这才惊天动地的哇的一声哭出来!二师兄是唱花脸的朱云豹,这时候搓着手:“醒过来了,醒过来就好。” “哭什么?还不快看看弟妹!”云天大声的呵斥道。 有人早把蕊珍抱了起来,曼声儿哄着,云昌则一边哭一边扒开瓦砾,循着婴儿的哭声找到被梁柱压着的素云:这可怜的妇人,上午还鲜活的妇人,静静的俯趴在那里,脸枕着一只脏污的枕头,身上地上全是血,枕头是红的,衣服也是红的,晒在日光里灿烂得像国旗。她的胳肢窝下,睡着那还未满月的婴儿,小手不知何时挣脱了襁褓的束缚,在空气中舞动着,脸上有哭后的污痕。 梁柱很重,幸亏有杜云天等一众师兄弟在,大家一起用力,终于把梁柱搬开了。素云被翻过来,她的脸由于大量失血变得青黄,口半开着,眼睛蹬得大大的,好像有许多未竟的话,便有人嘤嘤的哭起来,连男人们也沉沉的叹息起来。 唯有那不懂事的小婴儿,因为被人抱起而舒适的笑出声,旋而立即转过头到那人――云豹胸前寻找*,显是饿的狠了,须臾又转笑为啼。杜云天听不过去,目光逡巡了一圈在场的人,落在也刚生了孩子的唱丑角的云?的女人身上:“云?娘子。麻烦你喂喂。”那女人爽快的答应了,忙从云豹怀里接过婴儿来,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传来婴儿吮吸的声音,那哭声止住了。 “素云,素云!”云昌几乎软倒在素云面前,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紧了已经失去生命的妻子,口里一个劲的叫道:“这是招谁惹谁了?这是招谁惹谁了?她没干什么坏事,跟着我,吃了那许多的苦,天啊天,为什么要带走她?为什么要带走我的素云” 这妇人哪里还听得到云昌的呼喊,她光着脚丫,静静的躺在丈夫的怀里。胸前的衣服混着血腥味也混着乳香。 “云昌,抹一把弟妹的眼睛。”杜云天哑着嗓子提醒着。 云昌哆嗦着手捂住素云的眼睛,往下一抹,那妇人的眼睛还是执着的睁着。 “是,是有什么放不下吧?”有人怯生生的说。 “有,有什么放不下?”云昌的眼泪滴在素云的脸上,一点一点的氤氲开来。倘若不是因为这悲怆,几乎要有人赞叹起他的俊美来,然而,这时,悲怆是唯一的色彩。 “爹!娘的枕头!娘的枕头!”蕊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在――云天老婆的怀里扭动着,挣扎着要下地。 枕头?云昌下意识的摸住枕头,触手所及,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捧着妻子的脸泣不成声的:“素云,素云,你怎么这样傻?命岂不是最宝贵的吗?” 说来也奇怪,当云昌的手碰到枕头的时候,那死去的妇人的眼睛吧嗒――合上了。并且从那干涸的眼睛流下两道眼泪来,与云昌的眼泪混在了一起,一起融到了那血迹里。 第三百六十八章 马上就要打硬仗… 空袭警报解除后,荣四便从防空洞里走出来,又到中山陵两排平房的扈从室里逗留了一会儿,拿了车钥匙又走出来,这时候宋美龄看到了,便问:“你这是又要到哪里去?” 荣四自不敢说不放心宝珠的宅子,便回答说要去市区看看。 “一会儿我跟委员长也要到市区去巡视,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荣四迟疑了一会儿:“不了,我自己去。你们排场大。我可受不住。” “那也好。”宋美龄略带忧郁的看着荣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住到平房的缘故,她的装束也渐渐脱尽华丽的一面,转于清淡,倒比华丽时多了几分韵致。 荣四一直把车开到近木屐巷的街道,才停下,因为街上纷乱着,地上瓦砾成堆,车开不过去。风把落叶扫过来又扫过去,远处,天边的颜色是灰黄的,一辆六轮的载重汽车装载着一些血肉模糊的尸体,被堵塞在街道上动弹不得;救火车十分急迫的敲打着铜铃,也不得而过。倒是一副担架抬着一个白布缠头只露着一只深黑眼睛的人踉踉跄跄的过去了,也不知道要把伤员抬到哪里去。荣四踩着瓦砾行走着,终于走到那木屐巷口。巷子已经不成样子,仿佛是破旧的垃圾筒,有人在巷口挖掘;一个炸弹把马路炸了一个巨洞,露出地下的水管;一根电杆折为两段,横在巷口,搭在断垣上,仿佛方天画戟坠入了尘埃。乱七八糟的电线摊满一地。 然而,这并不是最令人伤心的。最令人伤心的,是木屐巷深处宝珠的宅子。怎么说呢?推门进院,荣四的心里忽然飘过这么几句:看纸破窗?,纱裂帘幔。裹残罗帕,戴过花钿,旧笙箫无一件。红鸳衾尽卷,翠菱花放扁,锁寒烟,好花枝不照丽人眠。 正当伤心之际,耳边又传来悲戚的哭声。听起来像是偏院――荣四循声寻去,却见偏院一片凄惨景象。宝珠的那门穷亲戚仿佛叫做云昌的,坐在瓦砾堆上抱着个死去的妇人哭得毫无男人样,周围围了好些人,看穿着,都是些和云昌差不多的人。他皱了皱眉。仿佛,那人的哭声间断了他的某种情思,又不能不为这凄恻的景象生出些恻隐来。他大步的走上前去。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见是一位长官,便自动的让开了一条路,这个时候,荣四的军服不管怎么说都给人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 只有云昌依旧扯着嗓子哭着。这让荣四有点心烦,他不由得用穿着长靴的脚踢了一脚云昌,粗声粗气的:“哭起来没完了是吧?!还不快想想以后!”云昌的哭声戛然而止。 蕊珍见父亲被踢,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童子是不知畏惧的,跳下抱她的人的身子,便用小拳头捶打着荣四的身体。“叫你打我爹!不许打我爹!” 荣四叹口气。看了一眼围观的人,便有人抢上前再次把蕊珍抱起来,抱到远处去了。这时候,有人怯生生的问:“长官,我们该怎么办?”这是大师兄杜云天。 “什么怎么办?能走都快走吧,出城!去武汉,去重庆都好!就是不要留在南京!马上就要打硬仗了!你们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被炸弹炸死吗?!” 如果说在平时,人们对留在首都还有那么一点侥幸,不管是故土难离也好,还是害怕再次颠簸也罢,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盼望,可是现在,素云的惨状摆在那里,再加上,荣四这个当官的也这么说,几乎算是权威了,刹那间,逃难的想法在人群中蔓延开来,终是汇聚成一股坚不可摧的意念。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荣四,且有话对着云昌说呢。 只见荣四又踢一脚云昌:“人都已经死了,哭还有用吗?我问你,你怎么还在这里?白家不管你吗?” 云昌抬头看看荣四,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个出口,总算是认得荣四的,也知道,荣四,是宝珠的上司和亲密的,亲密的人。这时候,沮丧,悲痛,委屈等种种心绪涌上心头,以至于他别过脸去,并不回答荣四的话。 “白重琦这个混蛋!”荣四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事其实要搁在平时,荣四说不定跟白重琦一样哪里会去管云昌一家的死活,但是也正好凑巧,荣四不是刚和白重琦有过一次冲突吗?这两人一较上劲,那便是你白重琦不管的我偏要管,你白重琦管的我还是要管。 “哭有用吗?先安葬好你的,”荣四看了一眼素云,约摸猜出身份,“你的妻子。再拿着我的片子来找我,我看看能不等帮你们找条船。” 说着,荣四从怀里摸出张名片来,弹到云昌身上,倨傲的:“可要收好了!尽快来找我,过时不候哦。” 这边厢杜云天一拨人正在为逃难发愁呢,哪里知道从天而降一个福星,那云天忙替云昌接了名片,扯了云昌,一叠声的感谢。 荣四哪里稀罕这些人的感谢,这时候,他从怀里摸出表来,看看时辰不早:“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走了。你们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看在宝珠的面子上。” 这宝珠二字一出口,云昌就像吃了枪药似的,正要挣扎着站起,说出几句不敬的话来,那云天见势头不对忙摁住云昌。荣四也不多说,瞥了一眼云昌,便告辞而去。 “师哥!你干嘛拦着我!宝珠,宝珠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当兵的有家不能归!”其实,云昌哪里知道宝珠在哪里,这是他无意之中说出的一句话,却歪打正着的说中了宝珠的处境。当然,这是他此时不能明白的。 这时候的杜云天显示出大师兄的魄力来:“云昌,你少说几句!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逃难!想想你的一双儿女吧,想想我们这一大群的难兄难弟吧!托你的福,这眼看逃难有了指望和方向,看着这长官的样子,是个能办事的。我看,我们还是听他的,尽快安葬素云,早点离开南京吧。” 那云昌还要说什么,云天直跺脚:“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收起你那不值钱的面子!我们这一大帮子的人,就像溺了水,好不容易有人肯撑一条船来,哪有梗着脖子不坐的道理?一切等逃出南京再说!云昌!就算哥儿几个求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昌还能说什么?只能长叹一声,自去跟师兄弟们收殓素云不提。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中央医院炸成了… 却说荣四出得木屐巷来,一时间心中凄苦,无处排解。在街口怔忡了一会儿,才收拾起心情,取了车,慢慢的向大行宫开去。但是到了大行宫前,他又不得不下车。因为这轰炸后的废墟实在不能令汽车再前行。若在平时,这太平路是最热闹的街道,流线型的汽车,瘦马拉的马车、太太们。一面走一面咬花红吃的小学生、褴褛而瑟缩的乞丐,什么人都那样自由的走来走去。这条路,他也是伴着宝珠走过的呀。到了晚上,霓虹灯广告的点缀使这条路更像一个春天的花圃,红男绿女,软红十丈。德复兴的鸭肫肝、巧克力糖、芒果,国泰的口红、檀香粉、领带、羊毛衣、毛巾被、不锈刀,安乐屋的早茶和点心诸如此类是他对于这条路的全部记忆,那是组成他南京生活的最日常的元素。可是,现在,这条街道竟变成了地狱,这样的恐怖和痛苦,死人、血、碎板、瓦砾、弯曲的铁柱子、变形的铁门、瑟缩的被炸伤了的小动物,电线,粉碎了房屋,烧成暗黑的灰和铁骨的汽车,碎裂的路面,不住冒烟的烧残的木头。 他一路行去,直到来到中央医院。中央医院炸成了一个瓦砾的荒丘,炸死了几十个病人和伤兵。卫生署给烧得只剩一副空壳。有一个人被消防队员们抬了出来,他完全昏迷,身体柔软,头无力的下垂着,额上涂满泥浆。救护人员把他平放在行人路上。这时候,荣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吃了一惊! 是一个女看护,跪在那昏迷的人的身边,握住他的手,缓慢的给他做人工呼吸,在荣四眼里,这简直不该是出现在这里的人!因为她不是旁人,正是骠骑计划时,基地的女副官,他的随从娇媛。 昏迷的人渐渐的苏醒,那女看护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到了荣四。她愣了一下,很快的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跪的太久了,因此腿脚一时血流不畅还踉跄了一下,幸好旁边的人扶了一把。她站稳了,然后手掠过头发,整了整装束,走向荣四。 “长官!”她立正,行了个军礼。 荣四皱了皱眉:“不是让你随基地撤往重庆了吗?你怎么还会在这里?” 娇媛的脸有点红,不知是不是因为乍看到荣四高兴的,她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有了美丽的热烈的神采:“重庆,重庆没有你。” 荣四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女子,有些生气也有些不忍:“真是胡闹!我不是托薛医官照顾你的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听我的命令!” “……” “媛媛,你必须马上撤离!我来安排!”荣四果断的,不由分说的。 “长官!请让我留在你身边!” “这倒是奇了,你这叫留在我身边吗?你既然留下,为什么不来见我?如果不是正好碰上,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长官,在一座城市里,离你这样的近,我就心满意足了。” “胡闹!这马上要进行保卫战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父亲交待?不行,你必须走!现在,跟我来!”说着,荣四拽起娇媛的胳膊。这时候一个小胡子的医生跑到他们跟前:“长官!您这是干什么?这是我的兵?” 荣四没好气的看看这个胆子看上去有点大的青年医生:“你说什么?你说这是你的兵?”他的目光瞥向娇媛:“媛媛,你跟他说,你的长官是谁?” 娇媛看着荣四,又看看那青年医生:“卢医官,这是荣长官,他是――他是――”一时之间,娇媛不知如何介绍荣四。荣四接过她的话头:“本人是卫戍司令部军情观察室主任,人,我先带走了,你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到司令部来找我。” 说着,也不等青年医生再表示什么,抓住还在不停挣扎的娇媛的手就大步的离开了。 “长官,我不去重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娇媛的脚步有点跟不上荣四的大步子。 “闭嘴!”荣四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这平时乖顺的娇媛竟然“忤逆”他! “可是长官……” “我说闭嘴!”荣四的大力气扯得娇媛像一片风中飞舞的叶子。 “好疼,长官!”娇媛呼痛。这时候,荣四才缓下脚步,松开娇媛。他冷笑的:“乖乖的跟上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只说一次,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他虽不爱这女孩子,到底知道这女孩平日里对他的几分心思,因此,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这一下,娇媛彻底老实了。 第三百七十章 阵地上(1) 夜幕低垂,白昼和黑夜更替,转眼就是第二天早晨。在阳光的照射下,钟山泛着紫金色的光芒,仿佛蕴藏着什么矿石,叫人看得眼花缭乱。沿着山脊耸立的悬崖峭壁,使得山势十分雄伟险峻。三个耸入云霄的山峰,东西并列,有如巨大的笔架、其中最高的制高点就是其中的一个山峰叫做北高峰的。在北高峰的下面,就着城墙般蜿蜒的山势,许多士兵在挖工事,一铲一铲的泥土从战壕里甩出来,垒在边上做为掩体。 天刚亮不久,玉辅臣和温汗就和战士们一起在熹微的晨光下冒着阵阵的北风在做工事了。 “团座,这里我盯着!你抓紧时间在各个连的阵地上看一下。”温汗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对着玉辅臣说。 “好!” 玉辅臣说着就跳出战壕,开始了各个连阵地的巡视,只见阵地上一片尘土,象一层黄色的绸子似的在空中浮动,战士们挥动胳膊,在挖土。等到玉辅臣巡视了一圈回来,温汗手头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拄着铲子在战壕边吸烟。 “团座,校长应该不会到我们这里来吧。” “我猜也是,不过唐司令长官说不定会出现。” 正说着,山下忽然传来一连串的汽车喇叭声,二十多辆小汽车蜿蜒排开,向山上开来了。温汗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叫道:“你看,你看,是校长!” 尽管从他们站立的这个位置看上去,山路犹如白线一般的细长,可是还是可以看到蒋介石右手拿着手杖,一起一落,缓缓走来,身上披着件防弹的黑色大衣,衣袂在山风中飘,露出里面穿着的绿黄色厚呢军装和腰间悬挂的柄上镶着蓝色宝石的佩剑。和他并排走着的是唐生智,也是一身戎装,只不过大衣的颜色是绿黄色与军装同系。脚上是乌黑发亮的长统马靴,显得格外精神。他们的身后跟着司令部其他的军官。玉辅臣看到里面有白重琦,也有荣四。看到这两个人,他的心里忽然就翻腾起来了!宝珠!是的,宝珠!他总要问一问,而这两个人都应该是知道宝珠近况的。宝珠现在怎么样了?怀着身孕呢,安全不安全?尽管他知道,这两个人对他怀有敌意,可是为了宝珠,他豁出去啦。他在想,也许,他们会到他的阵地上来,那么他要问一问。不,就算他们不到他的阵地上来,他也要想办法见他们一面。太揪心了,自从那个电话以后,他的妻子就没有音讯,算来肚子都应该显怀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死死盯住白重琦和荣四的动向。温汗在旁边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便问:“团座,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烟吗?抽一根!” 第三百七十一章 阵地上(2) 不知是不是感动了上天,还是福至心灵,天可怜见,蒋介石命令军官们兵分几路巡视,白重琦分管的正是玉辅臣的部队。 看到玉辅臣,白重琦有点错愕。他的目光看向玉辅臣的腿:“你的腿全好了?” “是的,长官!”玉辅臣摁灭烟头,然后丢掉。脚后跟一靠,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阵地上的官兵们跟着也立正敬礼,战壕里,战壕外,土堆上,等候视察。白重琦举起手还礼,然后问道:“弟兄们怎么样?夜里有没有冻着,被服都够吗?” 玉辅臣准备了一肚子的军事布置,等待白重琦提问,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是这么一句,有点意外,可还是答道:“报告长官,弟兄们被服物资充足,没冻着!” “好!要把非战斗减员降到最低。这几天,你们一定要休息好。” “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白重琦的目光才转向战壕,他跳下战壕,用脚跺了跺坑底,又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试了试掩体的牢固度:“嗯,不错!”他言简意赅的评价着,朝玉辅臣点了点头。 “谢谢白副总长夸奖!”玉辅臣一面回答,一面伸出手去把白重琦拉上来。接着,白重琦又命侍从摊开一张军用地图来,问了玉辅臣各营兵力部署情况:“白副总长请看。”玉辅臣从容的,“我部防御阵地为:由陵园南端之林森公馆起,向北沿中山陵东侧,灵谷寺高地至老虎洞一带地区。我部以第一营为左翼队,占领中山陵东侧一带地区,包括灵谷寺至老虎洞南端阵地,左与第三旅第五团联结。第二营为右翼队,占领陵园新村至中山陵东南高地阵地,右与第一旅第一团联结。还有第三营为预备队,在吴王坟、明孝陵东侧一带地区占领阵地。我团指挥所设在朱元璋墓前隧道内。” 白重琦很认真的听着,不时的提问,玉辅臣对答如流。 过了一会儿,白重琦才结束了提问。他拍了拍玉辅臣的肩膀:“辅臣,我很满意你的回答。” “谢谢白副总长。”玉辅臣又敬了个礼,欲言又止的。 “用不着这样拘束。”白重琦笑了笑,“有话想问我?” “是的,我想问一问宝珠的情况。” “宝珠……”白重琦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 “宝珠怎么了?”玉辅臣着急的。 白重琦话到嘴边,又变成:“宝珠你不要担心,她还是在上海租界,虽然是孤岛时期,但是大战之际,那边要比这里安全的多。”遂即露出一丝笑容。 玉辅臣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真诚的:“谢谢。”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六朝旧事随流水 白重琦点点头,心说你是轻松了,我这里的愁闷可是又增了一分了。但是这时候能说吗?一团之长,前线指挥员,心不能乱。宝珠,只能但愿吉人天相了。 却说,荣四那里,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蒋介石,这时候,他听到唐生智在说:“委员长,是不是让桂永清队长说几句?” “好,我正有话要问他。” 于是,唐生智便传话让走在一批高级将领――罗卓英、周斓和王敬久、孙元良、宋希濂等人后面的桂永清走上前来。 “率真,教导总队是怎么布置的?”等桂永清行过礼后,蒋介石问。 “报告委员长,教导总队奉唐司令长官的命令,守卫岔路口,紫金山、孝陵卫到工兵学校一线。我们判断敌人主力部队是由京杭国道向南京前进,估计敌人攻击重点是紫金山和雨花台,因此,教导总队兵力布置重点是保卫紫金山。大概如下,副总队长兼步兵第一旅旅长周振强率本旅步兵第一二三团、军士营、士兵一营为右翼,担任紫金山老虎洞、西山到工兵学校之线防守。步兵第三旅旅长马威率本旅第七、八团为左翼,担任紫金山老虎洞左侧到岔路口之线的防守,骑兵团在汤山、青龙山之间组织警戒阵地,阻碍敌人前进。炮兵团在富贵山一带占领阵地。步兵第二旅旅长胡启儒率领本旅第四、五两团和工兵团为总预备队,集结在太平门和中山门附近……” 桂永清侃侃而谈,蒋介石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回头看了看荣四,忽然问道:“小四,这样的兵力部署你有什么意见?” 此言一出,在场的各位将领都觉得蒋介石宠这位国舅爷真是宠得没边了。当下有人不屑,有人无所谓,也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看这位公子哥儿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 “那我就想问一问桂总队长,步兵第六第九两个团的兵力做什么?”荣四看似闲闲的,这一句话一出口,桂永清竟吓出一身冷汗来,原来他漏报了兵力,这在别人那里比如唐生智可以糊弄过去,但是轮到蒋介石那可是要生气了。果然,蒋介石被提醒的瞪了桂永清一眼:“是啊,那两个团呢?” “报,报告委员长了,步兵第六和第九两个团开往江西去了,补充新兵还没有回来。” “那刚才为什么不说?”蒋介石严厉的。 “是,是学生刚才一时记不清。” “你――”蒋介石还要说什么,荣四插嘴道:“以后记住也就是了。校长,您累不累,我们到南坡上去坐一坐。” 蒋介石没有吭声,身子却随着荣四一同向前走去。桂永清退到钱大均的后面,跟着一同走着,眼光不免朝荣四的背影上瞧。他初始看到荣四的时候,只以为是个漂亮的少爷,即使听说他的学历有军校,有德国留学的背景,他也并不承认这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可是刚才淡淡的一句话,却显示出这个军情观察室主任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他又想起这个人在淞沪战场的表现来,据说是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与普通将帅不算稀奇,但对于皇亲国戚来有这份英勇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难得的是,见好就收,并不十分难为下去,这份手段,让他想起一个人来,还真不愧是国舅爷。 桂永清这边唏嘘,唐生智那边也不闲着,他给蒋介石搬来了一把椅子。蒋介石坐下来才知道荣四选的这个地方好,视野开阔,不仅可以看到玄武湖,整个南京城都尽收眼底。正是清晨时分,炊烟袅袅,云蒸霞蔚。用上望远镜还能看到中央党部、励志社和国民政府的位置,不免怔怔的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他带着宁波乡音的官白显出一种类似于戏台上人物的凄楚。砸在周围将领们的心上,都分外的不好受。六朝旧事随流水,蒋费心经营南京日久,收拢了地方势力,只是希望南京能够长治久安,现在这美梦竟被抗战击的粉碎。国民政府西迁重庆,日军一天天的向南京逼近,南京命运岌岌可危,内心的悲苦实在无法释怀。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这时候唐生智说道:“南京三面环山一面江,山川形势,确实险要,只要我们守住紫金山与雨花台,敌人要占领南京是不可能的。我军一定能够守住南京!” 一边说,一边转过脸去,望着钱大钧、罗卓英、周斓他们,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是!一定守住南京!”这是表决心的时候,因此谁也不甘示弱,都给予肯定的响亮的回答。荣四却不置可否的牵动了一下嘴唇。他的脸部表情并没有瞒过蒋介石。只听蒋介石缓缓的:“小四,你说说,他们守不守得住?” “现在守卫南京,不是守得住守不住的问题,而是固守时间问题。在敌军优势火力进攻之下,敌舰游客在长江自由航行,欲期守住南京,颇不容易。故建议,只做较短时间之防守的打算。教导总队的兵力要不要全用上,还望校长三思。我的意见是:既然给短时间守城之希望,则不必将全部基干部队进入阵地,避免全部牺牲,要预备作撤退之掩护。”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俱是一惊。这个当口说这样的话,哪怕蒋介石再是维护这个公子哥儿,也会动怒的吧。这分明是在坚持守南京的蒋介石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众人鸦雀无声。等待蒋介石的反应。哪里知道,蒋介石并未动怒,反而肯定了荣四的想法:“小四说得有理。”还意犹未尽的:“这也是我的想法。” 这时候,桂永清只觉得身上的冷汗没有停过,他打算把教导队的兵力都用上,以表示服从蒋介石命令死守南京的决心。因此才有方才报告的部署。那么现在看来,部署错了?可是话已出口,已经没法收回了。这不禁使他焦躁不安起来。孙元良在一边听了,倒觉得荣四是对的。从守卫考虑到撤退,以保持有生力量,是对的。 “小四,你说话不要说一半藏一半,还有什么想法,一股脑儿说出来。”这时候,只听蒋介石又说。于是荣四又说道:“我军应以主力占领溧水、秣陵关。丹阳、采石矶、当涂、芜湖附近地区,牵制向南京进攻之敌军,同事掩护南京城防守军之侧背。若不得已弃城,各防守部队撤退,得有掩护……” 这些话听在唐生智耳朵里,真是越听越泄气,想要出言反驳,可是蒋介石在前,他不敢造次。他想要出言提醒蒋介石,别忘记亲自在高级将领会议桑所讲死守南京的话,可是蒋介石仿佛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我认为可行。”蒋介石赞许的拍拍荣四的肩膀,然后用命令语气说道:“预计敌军十日左右方能到达南京,再固守两周以上,约有月余时间。我全军各部队,应设法迅速补充和训练。桂总队长,到江西补充新兵的那两个团,应电令他们迅速返防。” “是!今天就发电报给他们。”桂永清高声应道。 唐生智说不出的郁闷,蒋介石突然改口,由死守变成预备撤退,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情报?而他现在十分的想收回前几天那句“誓与南京共存亡“的口号,可是那口号已经掷地有声,就像泼出去的水,再改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么?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埋怨的看了一眼荣四,不过他很快发现,后者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幽怨的目光,而是站了开去,望着山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他听到蒋介石在叫他的名字:“孟潇,具体指挥部署还是要靠你了!” “是,一定完成任务!”这时候他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合好 却说南京这边将士们积极备战,姑苏枫桥镇上,宝珠和嵯峨弘树的冷战却已经持续了三天了。三天里,嵯峨弘树早出晚归,连饭都不回家吃,夜里回来,与宝珠也不打照面,直接回房休息。起初,宝珠也犟,你不理我是么?我也不理你。可时间长了,宝珠终于不安起来,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该拿乔下去,嵯峨是宠自己,那是自己幸运,把自己当个人看,但自己的身份,终是嵯峨的俘虏,嵯峨不是荣四,荣四再是翻脸也奈何不了自己,总不会要了自己性命去,若是嵯峨翻了脸,一切都很难说。如今生逢乱世,命运脆弱不堪,日本人杀人真是不眨眼,一条命前一秒钟活蹦乱跳,下一秒钟变成冰冷尸体,一下子过去还是好的,最可怕的是虐杀。自己若是一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如今腹中骨肉,她的在前线九死一生的辅臣的骨肉叫她怎么舍得?!如此思前想后,得出结论,此时断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是时候服个软了。只是这个台阶怎么下,丢了份儿可不行。宝珠要脸面。 还没等宝珠想好,第四天,嵯峨主动来修好了。那天清晨,宝珠还在睡。因夜里思谋如何重修旧好颇费心思,到了早晨掌不住,虽则有意识,但懒懒的还是不肯起来。朦胧间,就感觉一个修长的身子挤进了她的被窝,带来了一丝凉气也带来了熟悉的味道。偏过头昏昏一看,竟是嵯峨那张无害的正太脸。当即眼圈一红,别过头去没好气的:“你还晓得回来。”说到后来,哽咽起来。 嵯峨这几天实在是又气又恨又爱又怜,气的是宝珠竟然这样欺瞒他,恨的是宝珠耍心机。因此这几天故意冷落她,想要她好好反省反省。哪知这女子,此时竟然一副不知错的样子。当即掀开被子,就要离去。这边宝珠见他来了又要走,委屈的大声抽泣起来,一边转过身来,抢住嵯峨要离去的身子,搂住腰:“不要走……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嵯峨低头一看,那雪白的藕臂纤纤的十指交错,好像也在流泪,心就软了:“你先放开我。我有话问你。” “不,我不放。你有话就问。”身后的人儿不但不放,倒是变本加厉把身子偎上来,温软的身体紧紧的贴住他的后腰。 他叹了口气,回过身来,重新上了床:“现在放不放?” 宝珠这才松了手,可是身子还是贴着嵯峨,一副小鸟依人的可怜样儿。嵯峨又好气又好笑:“早知道这样,那时怎么胆子那样大?” 说着,一只手搂着宝珠,一只手伸到宝珠身后去,褪了那裤儿,就朝那白馥馥的臀儿上不轻不重的打了几下:“叫你窝藏!叫你耍心眼!叫你人在曹营心在汉!” “你才窝藏!”宝珠一边半真半假的呼痛,一边辩解的。嵯峨看得心动,手下变成了揉搓,一路上来,攫住了宝珠丰满的乳房,“是啊,我才窝藏,我窝藏了你这个敌军的女军官!宝珠!你真坏!你故意激怒美智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她死,你借刀杀人啊!宝珠,就只有你有妹妹吗?美智子她再坏也是我妹妹啊,你怎么这样坏!可是,我怎么就放不下你呢?你这个坏女人,坏女人……宝珠,宝珠……” “对,对不起……轻点,轻一点,嵯峨,轻一点……” 细碎的吟哦被封堵在了那修长精壮身子的长驱直入里。 第三百七十四章 敌军军官随军夫人 “宝珠,你想回南京吗?”将自己的热情悉数泼洒进宝珠的身体里,小心翼翼的避开宝珠显怀的肚子,然后妥妥贴贴的从后面拥住宝珠,一边抚摸着宝珠的乳房,一边问。宝珠经了性事,有点倦懒,也有点迷糊,昏昏欲睡,这时候,嵯峨这么问,但凡她细想一下就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可这时候,宝珠昏着呢,只是唔了一声,就发出了鼾声。嵯峨叹口气,用日语,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宝珠听:“毕竟是进攻你的祖国的首都,我知道那样对你太残忍,不过宝珠,怎么办,我一天都不想离开你。那么只能带上你。” 熟睡的宝珠哪里知道,她将会以敌军军官随军夫人的身份回到南京,她祖国的首都。而她的男人们已经枕戈待旦,不是韩世忠就是岳武穆,可是她,却不是梁红玉也不是李孝娥。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朝香宫亲王 宝珠尚在梦中,日军的北路军已经越过锡澄线继续西进。这一天,也就是1937年的12月1日。日本大本营下达了《大陆命令第八号》:“命令:华中方面军司令官须与海军协同,攻克敌国首都南京。” 早在前一天,嵯峨弘树就接到了进攻命令,然而有一点,他没有告诉宝珠,同时下达的是对他最新的任命。他被任命为联队长,原西山联队的联队长西山大佐阵亡,部队归他指挥,改称嵯峨联队,并入日军进攻南京的战斗序列。虽不是先头部队,但与国军作战是不可避免的。 他也没有告诉宝珠,他的远房表叔日本亲王天皇驸马朝香宫鸠彦王和表弟朝香宫孚彦王中佐已经在奔赴南京前线的途中,明日,将会有鸠彦王中将代替因肺病影响指挥的松井石根大将出任上海派遣军司令官的命令发布。在日本的时候,鸠彦王就和他交好,他的儿子孚彦王更是他的好朋友。 这些事慢慢的告诉宝珠也不迟。这么想着,他披衣而起,部队交接工作还在进行。这次他将要指挥的是3800人的大单位,跟以往指挥的1100人的大队不同,人更多,光指挥部成员就有54人,关键就是并非亲信,因此要及时把旧部亲信安插进去;配属的小单位也更多,有一个121人的运输队(大车和骡马),士兵成分复杂,有高丽兵,有台湾兵,携带团部和直属各连一日份的给养以及野战厨房;有一个81人的弹药排携带一日份的弹药。有三个步兵大队;一个122人的炮兵中队,包括一个25人的连部,一个观察班,一个31人的弹药排,三个31人的炮排(各有2个15人的炮班,装备1门70mm九二步兵炮)。极少数联队有一个364人的炮兵大队,编两个170人的中队,各4门炮。联队属反坦克中队有122人:20人的连部,21人的弹药排,3个33人的炮排(各有两门37mm反坦克炮)。通信中队有一个电话排(4到6个电话班,每班3部电话,一个交换机),一个无线电排(5到8台电台),在战斗中电话和电台配属到各大队和各直属队。还有2名医生和2名卫生员,下属大队有3名医生和四个卫生员,中队有四个卫生员。 尽快熟悉部队,是当务之急。 第三百七十六章 嵯峨家的二公子…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次他都不想把阿部千代的弟弟阿部森带去南京。就让他留在农庄里吧。他想。这是他能为远在横须贺的怀孕的妻子阿部千代做的。最近千代又有信来,腹部隆起的更明显了,在照片里很娴淑可爱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流露出笑意来,用手指抚摸了一下照片上千代的肚子。但是他并没有把温情持续太久,转瞬,就把照片塞进了他办公室的抽屉里。他清楚他要的是什么。 他是带着松井纯一去巡视他的部队的。这是一支从中国北方的大沽口登陆的部队,沿着子牙河追击了*军人近两个月,然后在寒霜染白士兵双肩的深秋时分,在宁晋县某村集结待命修整了十天,又坐着火车沿着京汉线北上,经过正定、定州、保定、涿州到了北平,在京绥线上兜兜转转,,貌似要开往苏满边境,却最终开向大连。到了大连,这支部队还以为班师回国呢,满大街的购买特产,又喝酒又唱歌,哪知道第二天早晨,全体集合。一水儿的都请上事先准备好的小船,开展敌前登陆训练。士兵们这才知道,还要奔赴新的战场。起初,这新的战场在哪连师团部队长也不知道。直到登上军用船三小时后,才知道那张标志着目的地的军用机密地图上,绘着从上海到南京一带的长江水系。河流纵横交错,象网眼一样,每一条河流上都详细地标着河流的宽度、深度、河底的泥沙情况、涉渡场,道路宽度,甚至详细到雨后的泥泞地段,当时在场的西山联队长并没有想到这错综复杂的水乡会成为他丧身之地。登陆后,牺牲很惨烈。因此现在交接到嵯峨手中的是经过整编也经过补充兵员后的部队。 军营里,渡边少尉正坐在宿营地里的高坡上,一边抽烟,一边把握着一枚银戒指。随军僧寺本婉雅走过来看到,笑着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已故老婆的纪念品。”渡边玩世不恭的笑着。寺本僧皱了皱眉,忽然舒展开来,“是昨晚那个女战士吗?可惜了,多漂亮的女人啊。”而且是多么坚强不屈的女战士啊,因为反抗的太厉害了,参与*的清水下士不得不把一把匕首插进那雪白的胸房。 “和尚也动春心?”二十七岁的渡边少尉调侃着十九岁的随军僧人。 寺本僧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高桥连长等几个军官簇拥着一位风神俊逸但看上去有点眼熟的大佐走进宿营地。 “怎么是他?”他喃喃的。 “谁?”渡边少尉顺着他的目光,扔掉烟头,站了起来。 “嵯峨家的二公子殿下。” “嵯峨家,那可是公卿家啊。不是该在东京好好享福吗?”战前是个兽医的渡边少尉毫不掩饰对贵族的不屑。他看了寺本僧一眼,觉得僧人的表情有点古怪:“怎么了?寺本?难道还是旧相识?”忽然想到了什么,“跟高桥在一起的话,难道是新任的联队长?” 这时候,只听高桥连长一声:“全体集合!” 第三百七十七章 嗜血的随军僧人 士兵们于是从宿营的民房里走出来列队。这是一个刚补充了兵员的中队,差不多有180个人。其中包括54个高丽人组成的小队,10个台湾民夫。嵯峨弘树的美丽很令他们意外,甚至晃花了个别几个士兵的眼,但是别在嵯峨弘树胸前的金鹰勋章却镇定了他们的情绪,接下去简短的冷静的但是充满军人铁血气质的训话更让人感觉到嵯峨的不可小觑。 “还有三天,我们将要进攻*的首都南京!所以,抖擞起你们的精神来!诸君,我要看到帝国军人之风范!”最后,嵯峨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训示。然后宣布解散。 这个时候,高桥连长请求嵯峨弘树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并且欢快的告诉嵯峨弘树来的很巧,部队里刚好有刚刚从附近村庄里劫掠的大米,蔬菜和肉食。嵯峨听了,面上一红,原来军粮方面,军需一直跟不上,这也是他一直头疼的问题,很多部队进入长江时,储存的粮食肉类和蔬菜仅仅够发给士兵三天携带口粮,其余都是就地解决。这也是苏嘉一带十室九空的原因。于是,他很高兴的接受了高桥的提议。说话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有一道目光在他斜前方注视着他,循着目光找去,见是一个中等个子身材精壮的士兵远远的站着。看上去有点面熟。 “那是谁?” 高桥看了看,说道: “哦,那是随军的僧人,寺本婉雅。”说着,手一招,“寺本,你过来!” 寺本僧于是便走到嵯峨弘树跟前来,行了个军礼。 嵯峨弘树有些不确定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寺本僧笑起来,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是的!二公子殿下,在观海寺的时候,正是我伺候的您哪。真高兴您还记得。” “这么说我就记起来啦。”嵯峨弘树拍了拍寺本僧的肩膀,“怎么,你也参军了?” “是的。” 这时候高桥在一旁称赞的:“寺本可是我们部队的勇士啊。虽然每个部队都配有随军僧。但像他那样勇敢杀敌的僧人,在部队中也再找不到第二个!” 一旁的田村中尉接口道:“而且寺本真是个特别的人哪。他的身边不带手枪,也不佩短剑,随手抄起一件东西就可以当武器。我们在华北的时候,这么被他杀死的人可不下二十个!” “哦,这些都是你干的?”嵯峨弘树惊讶的问道。“和尚,不是应该做些超度什么。对了,对敌军的阵亡者是不是也可以给他超度一下?” “不,有的随军僧这么干,可是我却不干。” “对活着的敌人当然要杀掉他,但对战死的士兵,为他作一下祈祷不是也很好吗?” “是,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这种心情。只要一想到他们还是战友的仇人,我就憎恨他们。” “这也许是人之常情。”高桥说道。 “这是人之常情。”嵯峨弘树点头道,“但是,这样的话,把你的宗教置于何处?” 寺本沉默了。 嵯峨弘树自言自语的道:“这么说来,所谓佛教没有国境的说法是无稽之谈??”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回答他什么。他分明感受到了有一种高于佛教的东西使它无法超越国界。战场,似乎有一股强大的魔力,它可以使一切战斗人员鬼使神差地变成另一种性格,另一种思维,正如此时的他,失去了*倜傥的世家公子身份而到战场上来做一名指挥官一样,无论怎样用昆曲,用宝珠来唤起自己曾经的浪漫的公子哥儿情愫那指挥官的身份都是不可避免的。而此时的寺本,似乎也失去了他的宗教,留在他身上的只是宗教家的虚名,他知道的只不过是经文,晓得的只不过是葬礼的仪式而已。当他脱掉僧衣而换上军人制服时,僧人的心也同化为士兵的心了。 这边的寺本见嵯峨沉默的样子,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他害怕嵯峨责备他。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是绝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的。只是嵯峨的忧郁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疏远。正是这疏远让他不知所措。好在,嵯峨很快就结束了沉默的状态,他又拍了拍寺本的肩膀:“忘了今天的谈话吧,现在你是个士兵。”又对着高桥他们:“好像闻到了稻米的香味,还真是饿了呢。” “那就快请。这稻米可香,只是要把稻谷碾压脱壳后才能吃。这一带地方的大米比华北的大米要香得多。”高桥一边领着嵯峨弘树走向连部一边说道。 “女人嘛,也比华北的漂亮的多,哈哈哈哈。”田村中尉笑着说。 嵯峨弘树点着头,一边想起什么,回过头,对着寺本说道:“一起来,寺本。” 第三百七十八章 侵华日军中的高… 高桥连长的会客厅里传来的喧嚣声隐隐的传到了高丽小队所在的营房里。少尉崔虎巴,日本名字武藏少雄面色阴沉的坐在一口大铁锅旁的椅子上,铁锅里面盛着将燃尽的木柴,武藏少雄一边伸手烤着火,一边开始饮起水壶里的冷酒来,准尉姜泰翰日本名字佐藤一郎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饭团,一边说道:“亲娘养的不一样啊。”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崔虎巴一边大口吞咽着饭团,一边说道。准尉有些不服气的:“俺们打仗可不比他们差,你看,岩崎一等兵的衣服上还挂着幌子哪。来,过来,岩崎!” 岩崎一等兵自然也是高丽人,名叫权成林,他有点喝醉了,脚步不稳的,看着自己右胳膊上和腰部等处的斑斑血迹回答道,“昨天洗了一下,今天又洗,还是洗不掉啊。” “砍了多少人?”准尉好奇的。 “砍了多少人不知道。反正堑壕里横七竖八地倒下了一片。”他圆盘一样的脸蛋,在小眼睛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红扑扑鼓囔囔。他昂然挺胸,谦虚的说。并且回忆前几天的战斗说:“很久以来没这么痛痛快快地干过啦……既然来到战场就要高高兴兴地去打仗!” “这话说得没错啊。”少尉的眼睛在一等兵的脑袋上停留,那上面没有日籍士兵常用的钢盔。这是最令他觉得耻辱的。想到这儿,他的眉头皱紧了。 “武藏君,听说新来的联队长一半是俺们高丽人?”准尉凑近少尉的脸,借着酒劲问道。 “听说是。” “那能不能把钢盔的事跟他提一提?” 少尉看了准尉一眼,不作声了,准尉等了一会儿,见少尉没有什么反应,便悻悻的说道:“当然,联队长怎么有闲工夫接见俺们哪。” “不,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去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着,少尉把剩下的饭团狠狠的塞进嘴里。然后站起来,走到室外去。 他的皮靴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踩到冻硬的土地上。开始几步走的很慢,渐渐的,走的很快。一直走到了高桥连长的会客厅门口。 “报告!” 屋里的声音有了一丝停滞,高桥说了一声:“进来!”抬眼一看,见是自己部队里的朝鲜少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有点担心的看了看嵯峨弘树。后者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桌上摆着的小盅清酒。 朝鲜少尉敬了个军礼。目光灼灼的看着嵯峨弘树。 高桥有些粗鲁的:“什么事?” “我有话想对大佐阁下说,请大佐阁下答应。” “你这人!真是无理!”自己才是朝鲜少尉的顶头上司,却敢当着自己的面越级向联队长报告,这时候高桥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等一等。”嵯峨弘树笑着拍了拍高桥的手。然后看向朝鲜少尉:“能先说说你是谁吗?” 朝鲜少尉向嵯峨行了个礼:“报告大佐阁下,卑职是高桥中队鲜人小队少尉队长武藏少雄!” 嵯峨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他朝武藏点点头:“说吧,有什么事。” “大佐阁下!卑职要求单独跟你面谈!” “八嘎!你竟敢破坏正在进行的招待大佐阁下的宴会!我要――”真是得寸进尺的人哪!高桥上尉此时对朝鲜少尉充满了厌恶,他不由得再次发声怒斥。嵯峨弘树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他站起来:“好吧,我给你十分钟时间!” 第三百七十九章 侵华日军中的高… 说着,嵯峨弘树就走到门外去,武藏紧紧的跟上。 “好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了。你可以说了。”嵯峨弘树比武藏高半个头,但他亲切的眼神并没有给武藏带来太大的压力。 “请求大佐阁下给我们鲜人小队配发钢盔!”武藏的眼圈有点红,声音里流露出不满。 嵯峨沉默了,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前线物资短缺,一切先供给日本本土籍士兵。但对同样作战英勇的鲜人部队来说确实有点难以慰抚。要不要开这个口子呢? “武藏君出生在哪里呢?”嵯峨想了想,主动说起了朝鲜语。 “是忠清南道的唐津郡。”武藏的眼神柔和起来。 “离汉城有多远?”嵯峨的目光看向远处。 “大约一百公里左右。” “嗯。想必武藏君也知道,我的母亲是汉城人哪。”嵯峨潇潇洒洒的说,他顿了一顿,好看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下巴,果断的做了决定:“好吧,我答应你。” 武藏激动起来:“誓死效忠天@皇!为天@皇而战!为大佐阁下而战!” “嗯。”嵯峨弘树点点头,“一会儿我给你开张条子,你去军需那边领。” “是!谢谢大佐阁下!” 嵯峨弘树拍拍武藏的肩膀:“真想念酱汤的味道啊。”说着,他不等武藏表示出感动来,便看了看表:“刚好十分钟。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没有了!”武藏迟疑的,过了一会儿,“殿下以后有事尽管吩咐,武藏和鲜人小队在所不辞。” “嗯,知道啦。”嵯峨颔首,伸出手去为武藏正了正军帽。这一刻他在这个高丽士兵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 第三百八十章 私人宴请(1) 嵯峨弘树回来的时候,日已黄昏了。因为跟嵯峨合好了,宝珠的心情也明媚了起来。竟然亲自下厨,等嵯峨弘树换了便服坐到桌前的时候,桌上已经有了三菜一汤,简简单单,看上去却很好吃好看的样子。嵯峨很高兴宝珠肯为他洗手作羹汤。这一顿饭自然吃得两人都很高兴。 趁着宝珠的高兴劲儿,嵯峨忽然说道:“宝珠,朝香宫鸠彦王殿下到苏州了。” 宝珠“哦”了一声,她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嵯峨,好像在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亲王殿下的公子孚彦王殿下是我的好友。明天晚上,我想在苏州城里宴请他。宝珠你跟我一起去好吗?” 宝珠下意识一句“我不去”就要出口,可触目所及的是嵯峨温柔的目光,“宝珠,这只是私人宴请,人不多,我,很想让我的好朋友看看你哪。” 宝珠沉默着。嵯峨欺上来耳鬓厮磨的:“我的宝珠这样好,我忍不住想要显摆一下嘛。”无害的正太脸又摆出来,宝珠真是没办法,于是只好在嵯峨的温柔攻势下答应了嵯峨的要求。此时,她当然不知道在这场私人晚宴对她意味着什么,自然,连嵯峨也不知道。 第三百八十一章 私人宴请(2) 一个小时后,宝珠才打扮停当。典雅的素色大襟长袖棉袍子,下面是玄色织锦棉裤,脚下一双羊皮短靴,安静的躲在裤腿里。外面本来也是挑了银色绵羊皮大衣,嵯峨说道太素了,要她换做狐狸皮的。宝珠却嫌太热闹,两人商量了半天,遂折中,换了一件看上去富贵荣华的貂皮大氅,。发髻自然是宝珠自己梳的,一边梳着髻子,一边想起从前在荣四身边,打扮方面何曾要宝珠费过心,心中一痛,差点掉下泪来,可是又忍住。到底还是不敢坏了嵯峨兴致。嵯峨不管如何宠爱她,毕竟不是荣四,也不是白重琦,更不是玉辅臣。 嵯峨自然不知道她这番心理变化的,只道她是害怕见孚彦王多生事端,忙紧搂了宝珠肩膀软语相慰,哄得宝珠脸上有了点笑模样,这才带着宝珠乘车往苏州城里行去。 这是苏州被占领后宝珠第一次进城。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沿途到处都是断壁颓垣和未及清理的被日军杀害的尸体的惨状时,宝珠还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嵯峨的手伸过来,搂她入怀,一边捂住宝珠的眼睛:“宝贝,别看。” 宝珠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看不到就不存在吗?但此时,她到底不敢跟嵯峨太过龃龉。于是也不反抗,趴在嵯峨怀里,心却随着动荡的车厢一抽一抽的疼。嵯峨搂着她,在她头发上一遍一遍的亲着。他自然不敢告诉宝珠先头部队入侵苏州后,苏州城厢内外、大街小巷变成一片血泊火海。护龙街上,横满死人。葑门望星桥、娄门张香桥、胥门万年桥、金门南新桥、阊门上塘街等地带,到处都横满平民百姓尸体,城楼上还挂满了被害者的头颅。也就这几天稍平静了些,这也是他敢带着宝珠进城的原因。他当然感受到宝珠闷声不响背后的痛楚愤怒,说实话,当他看到这屠杀平民的痕迹时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同僚们表现出来的痛快,相反的只觉得心里不好受,都是些非战斗人员,他想。然而,他的准则又能起多少作用呢?那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因此虽然很想出言安慰宝珠,但又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遂闷闷行了一路。 到了沧浪亭门口,嵯峨的心才放下来。这原是美专的校舍,占领后保存的还算完好。此时苏州民生凋敝,商店都没恢复营业,饭店之类的也自然是不开的。孚彦王下榻拙政园,沧浪亭离拙政园不远。嵯峨在沧浪亭内明道堂里设下宴席,饭菜并不考究,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像样的厨子。这次仅在会面,叙旧。 宴席的冷菜已经摆好,客人过了一会儿才到。一共两人,一男一女。宝珠站在嵯峨身边迎出去:男的身材中等,和嵯峨的年纪差不多,面容清秀,衣着举止都十分高雅,手臂里挽着一位身材适中的和服妙龄女子,宝珠一看到那女子就愣了:这张脸应该是从来没见过的,可是整体的感觉尤其眼睛怎么那么熟悉?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两姝相逢(1) 好在这一愣神也不过俄顷,因为很快的嵯峨就跟孚彦王寒暄起来,拉着宝珠给孚彦王介绍:“阿孚,这就是宝珠。” 显然提前报备过,因此这日本的亲王看向她的目光虽然*但不意外。 “宝珠,这是孚王子殿下。” 宝珠微微欠身打招呼行礼。 “这位是……”嵯峨的目光对着那和服女子,正要介绍,只见那女子从孚彦王的胳膊弯里抽出手来伸向宝珠:“宫本绫乃。”这声音!下一刻,宝珠就颇为激动的握住了那只手,只见那女子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促狭,又看似不经意的摇了摇头。于是,宝珠努力沉静下来:“很高兴认识您,绫乃小姐。”这种真诚是绝对的真诚,连孚彦王都听出来了,他看看绫乃,又看看宝珠。 “看来宝珠夫人和我的绫乃一见如故啊!” “那是因为我们喜欢同一款耳环。”宝珠不动声色的回答道。惹得嵯峨和孚彦王都朝她的耳朵看,宝珠肌肤白嫩,耳朵更是长得细巧,因而衬着绿松石的耳环很是婉约。而恰好,绫乃戴的也是那一款。 “呵呵。你把这也给她啦?”孚彦王很是调侃的口吻,这话是对嵯峨说的。嵯峨脸红了一下,“你不也一样?” 宝珠听得莫名其妙,看向绫乃,后者的表情也是一样。看来这个问题过会儿得背着两个男人和绫乃好好探讨一番。 于是,宾主入座。一时间觥筹交错。要是没有门外不远处警戒的日本士兵,几乎让人想不起这是在战争时期。男人和男人谈话,开始还是些没营养的,回忆遥远的宝珠不曾见过的东瀛,到后来,就聊起了战局。两个女人就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八卦,都是些宝珠听了一会儿就忘的话题。不过宝珠能感觉到,她比她更关心两个男人之间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绫乃向宝珠使了个眼色。 宝珠会意的,连忙站起来表示要去盥洗室,而绫乃看似顺口的:“我也去。” 于是,两个女人出门来,刚才客人没来之前,宝珠闲逛,已经知道盥洗室在哪里。这里相对偏僻,而且野静无人。 一进了门,绫乃就把门锁起来!一边转过身,又恨又怜半嗔半怒的看着宝珠,一只手指俏生生的指着宝珠好像在控诉的:“你这小贱人!你好,你真好!四哥为找你快发了疯!你倒好,在这里傍着小白脸儿*快活!”一边就恨铁不成钢的拧上了宝珠的脸。宝珠的泪珠滚了下来。那拧着她脸蛋的手迟疑了一会儿,滑过她的肩胛骨,然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宝珠,我知道,你难。”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双姝相逢(2) 这暖心的话让鸵鸟似的沉溺在嵯峨的宠爱中却不时抑制自责的宝珠很是受用,她紧紧回抱着绫乃,不,是雪子。 “雪子,你易容了?”过了好一会儿,宝珠才和绫乃各自拭干眼泪。宝珠问道。 “可以这么说。不过,是大动了干戈。”绫乃不以为意的。 “雪子,值得吗?”宝珠明白大动干戈的意义,雪子本来就美,实无必要大动干戈,如今显然有她的意义。 “值得。”绫乃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为了老四?”宝珠酸楚的。 “为了祖国。”绫乃补充的。宝珠看着她的眼神,又禁不住啜泣起来,“雪子,我真没用。”遂详详细细把被嵯峨掳后情形一一道来。 “你不会,爱上嵯峨了?”绫乃恨铁不成钢的,“不过,那妖孽是招人。可,宝珠,你这样,四哥怎么办?还有,还有……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那你说我怎么办?”宝珠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现在只想孩子能好好的生下来。” 绫乃的目光投向宝珠的肚腹,叹口气,转换话题:“想不想知道他们的消息?” “想啊。雪子你快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我哥,还有老四,他们都怎样了?”宝珠急切的。 绫乃气得直撕宝珠的嘴:“你这小贱人,你要不就是多情的过分,要不就是薄情到极致,偏偏这几个死心眼的还记着你!”可是看到宝珠泪水涟涟的样子,又心软了:“四哥,现在是南京卫戍司令部军情室的头儿,你哥,是司令部副参谋长。你孩子的爹,”绫乃从怀里拿出手绢,拭着宝珠的眼泪,“当团长了,一线部队。” “一线部队。” “是的,一线部队!宝珠,你丈夫英勇啊!”没好气的点点宝珠的鼻子,“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有咱浴血奋战的战士的骨肉,就凭你跟嵯峨那腻歪劲儿,我非军法从事了你!” 宝珠知她说得半真半假,而今她的状态,难保南京方面不认为她变节。于是只能苦笑一声,用撒娇蒙混过去:“雪子,我知道你舍不得的。”其实哪里会舍不得,雪子,到底是专业间谍,该狠心时自然是狠心的。 “对了,宝珠,你确定你那天设计杀了的嵯峨的表妹名叫岛津美智子?” “是的。我确定。”一提起美智子,宝珠就没好气的。 “傻姐姐,你知道你无意间除了个怎样的祸害吗?”绫乃有点激动。 宝珠一头雾水,绫乃于是便告诉她,岛津美智子就是南造云子,淞沪战争时利用我方窃取军事机密给我国造成极大困扰害我无数将士牺牲的女间谍,南京对她恨之入骨,逃脱后严命追杀,但如今两国交战,难度很大,想不到竟然命丧宝珠之手! 宝珠惊得合不拢嘴,半晌,诚实的:“雪子,我那是私仇,纯粹是阴差阳错!” “那也是大功一件!宝珠,我会向南京方面报告的!”绫乃肯定的。“还有,宝珠,你不要忘了你是一名中国军人。全民抗战也有你的一份。” 宝珠要说什么,绫乃掩住她的口:“你也别怕,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我不会强求你。只是有时候需要你的协助,你的掩护。你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好。”宝珠点点头,“我听你的。” “嗯。好了,宝珠姐,我们该回那边了,时间久了,恐怕他们起疑。” “哦。”宝珠称是,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雪子,你和孚彦王,你,你们……” “我这身子是不属于我自己的。”绫乃苦笑的。 “那末,你,你爱他吗?” 绫乃摇摇头:“我的心属于我自己。”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但为君故(1) 两人遂相携着仍回到明道堂里,屋子里的两个男人谈性正酣。见两个女子挽着手臂进来,都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只听那孚彦王说:“阿树,看来你的宝珠就是讨人喜欢。” 嵯峨也奇道:“你俩就那么投缘?”一边体贴的拉宝珠坐在身边,一双大手捂着宝珠的,为宝珠取暖。 “是绫乃妹妹讨人喜欢呢。” “哪里,姐姐夸奖了。”绫乃一双美目看向孚彦王,“阿孚,方才宝珠姐姐邀我去他们家住几天呢。” “是啊,只怕殿下你舍不得。”宝珠低头促狭的一笑。一边跟嵯峨眨眨眼。这时候嵯峨悄悄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是不喜欢我把外人带到家里来吗?怎么这会子又……” “还不是为了你。”宝珠一语双关的用唇语慢慢道出,但嵯峨显然只意会到另外一层,只道是宝珠为他之故笼络绫乃,当下心里感动不已。于是便对孚彦王说:“阿孚,干脆,你们今夜就随我回去住一夜,明日叫宝珠做几道家常菜,我们再一醉方休。” 孚彦王听了直道好,原来他自幼出生贵胄,论辈分是天皇的兄弟。身边人敬他,畏他。只有嵯峨亲近他。这世上能亲切的叫他一声“阿孚”的朋友也只有嵯峨而已。及至来了苏州,明知前路铁血,却也贪恋这片刻的朋友之宜,夜已深沉,本该告辞,却欲去还留恋,因此嵯峨一言,倒说到了他心坎里去。因此不仅爽快答应,心里对宝珠的好感又浓上几分。遂不愿意摆出日本亲王的架子来,倒像个寻常贵公子一样,随意的问宝珠:“那么,不知道,宝珠要拿什么好菜招待我们呢?”这时候,称呼已经从礼貌的“夫人”过渡到单纯的“宝珠”。 宝珠听了,胸有成竹的:“殿下此来,千里迢迢,渡海乘船,乘的是万吨轮,想必对海味是熟悉的。不过所谓入乡随俗,到了我们苏州水乡,河汊纵横的地方,就要改乘木舟子,尝一尝以湖鲜为主的太湖船菜了。因此上,我明日,要招待殿下和绫乃妹妹的,就是几品传统的船菜。” 这话一出,孚彦王兴趣更浓了,连嵯峨也提起不同的兴致来。 “宝珠,你说说看,都是一些什么菜?”孚彦王笑语晏晏,嵯峨的心却七上八下,一方面他高兴宝珠主动敷衍孚彦王,他带宝珠见孚彦王的自然是有私心的,说话他就要去打仗,亲临前线,这时候谁能保得宝珠安全呢?只有这个知根知底的孚彦王。不过朋友相托是一回事,宝珠能得到孚彦王认可那么保护起来力度就不一样了,因此这是令嵯峨意外高兴的地方。而另一方面,却生怕宝珠说出来的是他平日未曾吃过的,倒显得自己在宝珠心中的地位竟不如初初见面的孚彦王。这一点上,嵯峨没有意识到他实际上孩子气。他下意识的拽紧宝珠的手好像是在表示所有权。宝珠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 “如今不同往日,好多食材都寻觅不到。宝珠也是尽量张罗而已。不过好在家里有银鱼,香菇,冬笋,菜心等等,所以比如三丝银鱼羹、清炒虾仁、鸡汤湖鲜、惠山青蚕豆、冬笋菜心、香菇豆腐、荷叶粉蒸肉等等还是能让殿下吃到的。”这边嵯峨松口气,原来就是他平日里吃过的那几道啊,只不知道居然还有船菜这个名头。 孚彦王表现出食指大动的样子,被绫乃暗中掐了一把,宝珠见他回望绫乃,目光中情爱闪闪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叹。深知他们这一对,比自己这一对还要不靠谱些。 因此双方计议定,撤了宴席,便一起回枫桥不提。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但为君故(2) 因此双方计议定,撤了宴席,便一起回枫桥不提。 夜里安顿了孚彦王和绫乃,又洗漱后,嵯峨迫不及待的捉住宝珠,半嗔的问:“怎的又跑出船菜来,我怎么不知道。今日亲王来了,你倒说出口来巴结。”说着就在宝珠臀上轻轻的打了几下。又揉着宝珠的乳儿一个劲的逼问。 宝珠斜觑着他:“倒难为你,竟憋了这么久才问。” “废话,难道你想让我在阿孚面前丢脸。快说,快说,什么叫船菜,为什么叫船菜?” “我中华地大物博,你们日本鬼子不明白的才多呢。”宝珠忽的想起下午进城时看到的惨状,心里揪揪的疼,言语中不由得又讽刺起来。“可惜啊,你们亲手毁了这一切。我今日说的几品船菜不过是寻常之物,若在从前,乃是招待平常客人的。若是贵胄,原盅甲鱼、掌上明珠、清蒸太湖刀鱼、翁公鱼炖蛋;酒醉呛虾、糖醋桂鱼、奶白鲫鱼汤;梁溪脆膳、炒蟹粉、田螺酿肉、雪花斗蟹、太湖白虾、糟油白鱼;蟹粉鱼翅哪个少得了?现如今,你们吃不上,也是活该。” 嵯峨听了,一想,这话可不能接这个茬,否则就没好话了。于是装傻道:“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什么叫船菜?” 宝珠也知此时跟他较真毫无意义,遂将一分心酸收拾起,白了他一眼:“太湖船菜也叫水上筵席,用的主料就来自于太湖,讲究的是两个字,味真。这跟陆上饭馆里的菜可不同,那份精致,寻常比不上的。” “这么说,明儿既不能泛舟湖上,也只是吃到几道菜而已,少了好多意趣。” “那能怪谁?”宝珠冷笑道。潜台词无限,血染太湖,湖山哭泣,在这样的情况下泛舟吃菜,冤魂飘荡,不腻歪死你们。她算准了也许别的日本鬼子不在乎,但这两个自诩风雅的却一定在乎。 嵯峨一时无话,只好悻悻的,搂住宝珠,关掉台灯:“好吧好吧,怪我们,我们活该行了吧。时间不早了,你也累了,我们睡吧。”说罢,倒是安分,不久宝珠便听到他此起彼伏的鼾声了。宝珠先还在想着绫乃的事,想着想着,也迷糊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云昌的遭遇(1) 12月5日的清晨,南京和苏州一样清冷。一大早,云昌就起来了。偏院被炸毁之后,他在师兄弟们的帮助下,勉强埋葬了妻子。因为带着两个孩子,也就不敢一个人住,遂住到大杂院去,和师兄弟们挤在一起,这一天的清早,他准备去找荣四。隆隆的炮声由远及近,炸裂的声浪就像在城墙根,飞机是成天在不断的轰炸着,逃难是势在必行。这时候,他也想通了,什么面子不面子,逃出生天活下去才有面子。因着这几日丧妻的苦痛和恐惧,他因为借居在宝珠家里而丰盈起来的面部也塌陷下去,显出一种嶙峋来。不过出门的时候,他还是努力打扮了一下,到底底子在,虽则憔悴清俊还是有的。 这时候,市面上早就乱了,能跑的人早就跑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跑不了的人。人们像蝗虫一样无主张的跑来跑去,城东的搬到城西,城西的又搬到城东,总觉得这样总比原来的住处安全些。云昌见了,不由得心里就掠过一丝悲苦来。 到了卫戍司令部,云昌才把悲苦收了一收。司令部门口是有人站岗的,云昌走上前去说明原因。一边拿出藏在棉袍里的荣四的片子来。哪里知道当兵的并不识得字,或者是因着早起站岗的缘故心里真郁闷着呢,又或者是这几日到司令部来求见的人太多,云昌的打扮又显然不是富贵,于是当场就没给云昌什么好脸色,别说通报,就是听云昌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甚至抡起枪托子就给了云昌一下,虽不重,但那拒绝的意思是浓的。云昌慌了起来,这见不到荣四该如何是好,于是求恳的,试图激发起士兵的好心来。但却被士兵误认为是闹事的,越发的横眉怒目起来。 “官长,确实是荣长官让我来的。求你问一问他,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即使横眉怒目又怎么样,此时云昌早已不管不顾了。 士兵正要破口大骂,这时候,一个软和的声音制止了他:“这是干什么呢?住手!”说话的是个面容和气的军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士兵骂骂咧咧的住了手。云昌见那军人和气,便上前去对他求恳。 “你,是做什么的?找荣长官有什么事?” “我是,我是唱戏的。是荣长官要我来找他的。” “唱戏的?”军人上下的打量着云昌,似乎在思索一个唱戏的能和荣四这样的高官有什么交集,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大概是荣四平日的*名声,于是做恍然大悟状,说话*起来,“哦,我明白了,啧啧,想不到四公子连你也……呵呵,怎的,还没逃出城去?” 云昌先还是有点懵,马上明白了什么,一张白净面皮蓦的红了起来,当下觉得受辱,气得胸口都疼起来。可在军人眼里,却又添了一层误会,还以为云昌脸红是被自己说中了。当下半是调侃半是正色的:“时下是什么时局,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也不等云昌回答,把手一挥:“这是战时,荣主任日理万机,哪有空理会这些事?我们也没这个脸通报去,回头被?一顿,我不是自己找罪受?你还是回去吧。” “可我有荣长官的片子!是他叫我来的!”云昌还不死心,军人却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云昌手中的名片,连接过来的兴趣都没有:“梨园行的人,有长官的片子是正常的。但不足以说明是长官叫你来的。我劝你,还是别闹了。这时候还是考虑逃命要紧,什么情分啊,都是假的。诶,你是不是没钱逃难啊?喏,鼓楼那边听说成立了难民区,你不如趁早去那边想想办法,再晚,恐怕那边都进不去了。” 这时候士兵插嘴道:“周排长,还跟他废话什么,再废话就把他抓起来!”说着,把枪栓拉得哗啦啦的响。 这时候,云昌的心,已经失望透顶。他看着戒备森严的南京卫戍司令部,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对荣四的恨又添上了几分。他甚至以为荣四是故意在耍他,因此,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也不再多说什么,掉头走了。 可是走到大杂院巷口的时候,脚步却越来越沉重,想起大杂院里那一双双殷切盼望的眼睛。他实在觉得自己缺乏走回大杂院的勇气。那么,在司令部门口等荣四总行了吧?荣四又不住在司令部里,总要出来的。他想。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云昌的遭遇(2) 哪知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所喜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雨。因此日本的飞机没有出现。云昌圪蹴在司令部对面的民房屋檐下,眼睛一霎都不霎的盯着司令部的方向。此间进出了好几拨人,但都不是荣四。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辆别克轿车冒着雨呼啸而来,在司令部门前停下。云昌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心脏几乎漏掉半拍。他站起来,不顾一切的冒着雨向司令部门口跑去,淋雨就淋雨吧,不是就不是吧,天保佑――有人撑伞打开车门,下来的正是披着斗篷,全副武装的荣四! 荣四此时面色凝重,南京外围正打得激烈,日军猛烈的进攻,并将战线一点一点的逼近南京…… “四公子!”云昌被士兵拦着,但还是扯着嗓子叫。 荣四的思绪被打破,皱了皱眉,看到云昌,脑子里一会儿的空白。然后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诸事繁杂,他压根儿记不起前几天的事了,只是觉得奇怪,这个寄居宝珠家里身份不明的家伙到这儿来找他所为何事?不管什么事,这会儿可真没功夫理他。他要向唐生智当面传达蒋介石的命令。 云昌这边,看着荣四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的就要走上台阶,一时情急,便喊道:“四公子,是你前几天让我来找你的啊!” 我让他来找我的?荣四眯缝起眼睛,在记忆中搜寻,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他手一挥,士兵不太乐意的松开云昌,而门外那个值勤的军官有些暧昧的看看云昌,又看看荣四,好像是了然于胸的。这个时候,云昌可没有闲工夫计较那军官的态度。他看着向他走来的荣四。 “四公子……” “夫人已经安葬好了?” “是的。” “好,你跟我进来!”荣四比云昌略高一点,目光有点居高临下。 荣四的办公室,军情观察室。 “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荣四脱下斗篷扔给侍从,又示意侍卫们退下,暂时,屋子里就剩下荣四和云昌。听到这话,云昌一愣。刚才的对话,说明荣四记得前几天的承诺,可是这时候这么问法,就好像是云昌提出来要求见他一样。不过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荣四这是要让他求他。若在平时,云昌会使性子,要说这世上,他最不愿意求哪个人,那就是荣四。因为在他的心里,正是荣四带走了宝珠。可是,现在,不行,既然是好不容易见到他,因此云昌抽动了一下嘴唇,低下眼睑去。 “四公子,您前几天说,有办法把我们送走。” 荣四看到他屈服的样子嘴角一动,云昌觊觎宝珠的眼神他不是看不出来,因此,让这样的人开口求他,荣四心里还是受用的很。 “是的。明天吧。明天你们准备好,我派人来接你们。明天夜里有一趟运煤的船要离开南京。你们就跟着船走。行李不要带得太多。对了,你们大约有多少人?” “十多个人。” “好,我知道了。”荣四顿了一顿,“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是,谢谢四公子了。” “谢宝珠吧。”荣四心中一痛,可是还是淡淡的,一方面指出自己对他毫无交情,一方面表明这纯粹是为了宝珠。果然,云昌面色一变。 “还有事吗?”荣四笃定此时云昌要问宝珠的下落。果然,云昌问道:“四公子,我想问一下,家表姐现在何处?” 家表姐!荣四的脸上浮出讥讽的笑: “贵表姐是部队上的人,行踪属于军事机密,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一句话就把自己挡了回来,云昌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摁下心中无限愁闷,低头辞了出来。 这边荣四沉吟一会儿,叫进一个侍卫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原来,此时,客轮客车什么的都停了,可下关的运煤船还在一天一趟的行驶着,云昌他们此时要走唯一的途径也就是搭运煤的船。至于搭上船之后,命运如何,那只有生死由命了。 这边按下不表,却说宝珠那里,终于知道了嵯峨要带着她进攻南京的事。 第三百八十八章 命侍 同时知道的是,嵯峨已经不是军需官了,而是一个相当于团级单位的联队长,手下有3000多人,而且已经在近几天完成了交接,磨合的过程,并且将在12月6日出征。也就是说,这个躺在她被窝里的男人,嵯峨弘树,又是一个踌躇满志的敌军指挥官了。要命的是,他还要带着她!天下竟有这样的事!他竟然要带着她一路杀向她祖国的首都!要在她的眼皮底下,杀戮她的同胞!和她的男人们厮杀! “我是个人,嵯峨弘树,我是个人……”她怒极反而呈现出平静来,是的她是个人,就算她平日里对于祖国不那么热情,可是在她的男人们为国战斗,流血,牺牲的时候,要她裹着貂裘,跟在敌人的身边,若无其事的目睹一切?这如何能做到!这是精神上的酷刑,心理上的折磨。 “可是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你。”嵯峨弘树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坚定的告诉她。 “我就呆在这里不行吗?”她央求他。“在这里,等,等着你不行吗?你是最疼我的,你一定不忍心我受这样的煎熬。” “不行。”他用饱含爱意的目光看着她,深情款款,可是从那两片性感薄唇里吐露出来却仍然是这两个字。这一刻,她的心里凉到了极点,他,终究是个男人,不管怎么宠她,终究是个男人,而男人是自私的。 她便不再求,冷静的拉开嵯峨的手。闭上眼睛。嵯峨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死皮赖脸的哄她,只是伏在她耳边温和的坚定的说道:“你准备准备,行李不用带多。我会把你照顾的很好。” 说完,就听见他起身的声音,????穿衣,呵呵,会把你照顾的很好。她此刻竟生出一种恨意来。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拉入战局让她承受国人的耻笑亲人的愤怒这就叫照顾的很好?强盗的逻辑!好吧,这段时间以来的嵯峨的柔情让她几乎忘了嵯峨强盗的身份,那么现在,很好,她又想起来了,他终究是一个强盗。跟强盗辩解是无效的,因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过是个俘虏而已,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呢?所以,即使那恨意渐渐氤氲了她的胸腔,她的表面还是平静的,没人知道在锦缎的被子底下,她紧攥着的手,那指甲渐渐抠进她手心的肌肤里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弱弱的说道:“你别走,我怕。”是的,只能示弱。断不可在此时让他感觉到她心生罅隙来,尽管她差不多已经能够确定自己又回到从前凉薄的状态。 这娇弱的声音还是给他了满足感,他已经穿好了军装,俯下身去,摸摸她的头发:“我不走远,去一趟军营,夜里就回来。”想了一想,又补充解释道:“我打仗的时候,会让你呆在阿孚的营帐里,有绫乃陪着你。我尽量每天都回来陪你。” 原来都计划好了。一层一层的悲凉就这么无边无际的袭来。她实在心中冷极,这时候连他其中好意也不管不顾,一昧的觉得被钳制的苦楚。可是口中还是柔顺的说:“好。” 这种态度是让嵯峨满意的。当然,如果屋子的里的光线够好,他就能从宝珠的脸上看出愤懑来,但是可惜,此刻屋子里帘幔低垂,这是宝珠的习惯,他是怎么着都好,但渐渐的也习惯了宝珠的习惯,他看不清宝珠的表情,而仅从声音里判断,他感觉到了她无奈后的顺从。这就够了,只要她在身边。于是他亲了亲女人的脸颊,满足的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宝珠才从悲凉中回到人世。她得做点什么。她开始穿衣服,吩咐下人为她梳洗,然后,裹了一件雪白的貂裘,一个人慢慢的走到园子里去。自从瓢儿死后,她就没有到过这后园,到过后园那隐在树丛里的那排平房。可是这会儿,她却毫不迟疑的走上了通向平房的小径。 门虚掩着,显出死一般的寂静来。但宝珠,知道,里面一定有人。 自从受了鞭刑以后,李家栋一直沉默的,局促的生活在这个小屋里,三餐还是有人送来,但没人愿意跟他说话。肉体的疼痛与羞辱可以过去,但心灵的折磨却远比肉体来得痛楚。因此,他开始不分白天昼夜的睡觉,醒了也不愿意动弹。他甚至不去看进来送餐的人,一眼也不看。好在,那些人,进来了,把饭菜搁在桌上就会迅速离开。可是这一次,这个人呆的太久了。 以至于他有点不耐烦的调转目光朝他,不,是她看去! “宝珠姐?”他惊讶的从床上跳起。可是这一动作,还是牵动了两腿之间的伤口,龇牙咧嘴后,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心中迅速翻滚,她来干什么?来检查他被惩罚后的成果? “很痛吗?”宝珠皱了皱眉。 “嗯。”他羞愧的低下头去。 “我看看。”宝珠不假思索的,一边嘟哝了一句,“不是让他们给你最好的伤药。”这话一出,把家栋的心雷得四分五裂。她,要检查他的伤口?这怎么行! 他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裤腰。“不,不行。” 可是宝珠执意要看,哪里还容得下家栋反抗。因此,忸怩了半天,家栋还是褪下了裤子,下身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了宝珠面前。先是看身后,皮肤依然是白皙的,被成年女子尤其是那么美貌的女子注视着的轻颤,年轻人的特有的挺翘,却敷了受刑之后的鞭痕,虽则用过药,但在剂量上,宝珠有过私心,痕迹是不可能退去的,这对家栋来说也是一种惩罚。宝珠目测,看来恢复的很好,没有大碍了。 “转过来。” “不……” “我说,转过来!” “还是不要了!姐!”家栋的低呼里含着很多的东西。宝珠不理他,径自绕过他的身子,然后,目光定在他的两腿之间。 如果,目光也是一种酷刑的话――此时此刻,在李家栋的心里,真是后悔至极,如果时光重来,他一定不会惹上岛津――现在,宝珠的目光就像是在凌迟他。而最要命的是,他毕竟是个发育良好的青年男子,这样的注视,足以让他有了反应。而这反应更让他觉得羞愧。才刚因为它的不老实受过刑,却又不老实起来,简直是屡教不改。这么想着,他用手去遮挡。可是,宝珠却执拗的拉开他的手。观察着,碰触着,仿佛他就是一堆医用的器具。 还有一点点的红肿。但不影响功能。这孩子,没有废。宝珠判断道。然后,她吸了一下鼻子,像个正做完检查的医生一样:“好了,穿上吧。” 家栋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他木然穿好裤子,棉裤。然后僵僵的站在那里。 宝珠示意他坐下。 “日本人要攻打南京了。”像是在拉家常,可内容却决不家常。 到底是军人,家栋反应很快:“什么时候?” “只怕现在先头部队已经逼近南京外围了。”宝珠抚了抚眉心。 “这些日本鬼!”家栋低声骂了一句。“宝珠姐,有没有办法让我返回部队?” 宝珠一挑眉:“怎么,你想去保卫南京?” “这点血气我未必没有!好歹我还是个军人!”家栋被宝珠的蔑视激怒了。 “不,我没有办法让你返回部队。”宝珠坦诚的。 “那,难道让我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家栋一拳打在饭桌上。宝珠那边冷笑一声。家栋的脸色难看极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出了这样的事,我不配保卫祖国?”不知为什么,自从自己的*屡次被宝珠看到,家栋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复杂的情绪。此时说话也忘了顾忌。 “你的命是我的。家栋,你现在的命是我的。”宝珠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用不大的声音告诉他。 家栋的身体一下子颓然起来,是的,要不是她,自己的命早就不在了。岛津死了,另一个罪魁却活着,不管怎么说,这命都是她救的。 “所以呢?”他问道。 “所以,你得跟着我。你将是我的侍卫。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命令。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宝珠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是说,影卫?” “不,是命侍。”宝珠的眼睛缠绕住家栋的。 “你想做什么?”到底是军校骄子,头脑是聪明的。他迅速抓到重点。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或许是,逃亡。不过肯定不是现在。是在某个时间成熟的时机,”宝珠移开目光。“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不假思索的。“你,你不要这样……姐姐,不可以。” 温软的手伸进他的裤子,握住他的*,指尖逗弄着。脸上却是毫无情欲的笑。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家栋的心里掠过一丝恐惧。可身体却在她的抚弄下不堪起来。他试着去碰触宝珠的身体,可是却被宝珠凌厉的眼神瞪了回来。他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是不平等的。因此他只能在她奇怪的碰触中喘息、极致、沉沦…… “它,也是我的。”事毕,宝珠平静的宣布道。 “好,它也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家栋现在承认宝珠是一副毒药,仅凭一双眼睛,一双手就让他欲生欲死。这样的女人,注定是他甘之如饴的毒药。 宝珠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牵动了一下。真是可笑,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明确的宣布对一个男人的所有权,却是对这样一个有瑕疵的男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所有权,有效。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作战命令不容更改 未到夜里,嵯峨弘树就提早回来了。他心挂着宝珠,毕竟早晨离开时,宝珠的不快他能感觉到。可到了卧室,却发现宝珠并未异常,反而特别安静的在收拾衣物。见他回来,还问道:“这天气愈发的冷了,可这狐狸皮大氅又太重,放在皮箱里占去好大地方。”总之,让嵯峨舒一口气,竟是家常抱怨。 “你带着吧。冻着可怎么好。皮箱的事不用担心。少不了你放的地方。” “那我就带着,还有这灰鼠毛的背心,我也带着了?” “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嵯峨纵容的。伸手把宝珠抱在膝上,“宝珠,难为你。” “别说这个了。我只是怕……” “怕什么?” “我怕失去亲人。包括你。” “我,也是你的亲人?”嵯峨大感意外,有一点点的感动。“你担心我的生死?” “你再说死不死,先拿刀子捅了我,我不在了,生死由你们折腾去。”宝珠反手抱住嵯峨,搂得紧紧。 “我现在一刻也离不得你,怎么办,怎么办?”低低的啜泣。“头疼得要炸开来。你去。你去同殿下说。你不当联队长,不去打仗。你只跟我在一起,守着我。” 这下,嵯峨鼻子一酸,感动了,这女人,没白疼她,于是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你怕我战死么?放心,我命大着呢。军令如山呢,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 “我情愿我不生在这个世代呢。”宝珠痛苦的。“你们一个个军令如山!我真是不明白,你们日本人,怎么什么都要抢!跑到人家家里耀武扬威,怎么就一点没有愧疚之心!上海已经给你们拿去了,怎么还不死心?为什么一定要进攻我们的首都?战死了是活该,倒是一了百了!干嘛要来招惹我呢?” “因为抵抗没有一刻停止过。这辆战车日本已经坐上了,就停不下来。两军交战,勇者胜,不把敌人打怕了,不把敌人打残了,难道等敌人喘过气来又咬我们一口吗?那还不如之前就不打。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那么,为什么不能相安无事呢?” “那是政治家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你。我是军人,军人是挥舞在政治家手上的一柄利剑。我只能听从军令。除非我是要跟整个日本做对。宝珠,你不在日本,你不明白的。当一千张口说你卖国通敌的时候,你是百口莫辩的。即使能辩驳的清楚,那也是死了以后。还有什么意义?嵯峨家族还在日本要生存下去。宝珠,在战争机器面前,任何人的思维都是苍白无力的。就让我在你的身上保留一点点人的快活和善恶吧。你不能要求太多。好吗?”说罢,嵯峨吻了吻宝珠的唇瓣。 “快去收拾吧,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怎么会不答应你。作战的事,不要再央求了。如果你不想让我失去保护你的力量的话。” 第三百九十章 逃难(1) 云昌已经收拾好了。他把那婴儿裹上襁褓紧紧的捆在了自己的胸前,又把金条缝进了自己的裤腰带里。左手一只藤条箱,右手牵着蕊珍。师兄弟们也收拾好了,可是有女人的家庭,总是觉得破家值万贯。因此各种奇形怪状的包袱,或拿或扛在人们身上。仿佛害怕错过接他们的人,因此,人们挤在巷子口,寒风凛冽。 人们已经等了很久了,从下午就开始等。这时候,一个师弟说:“云昌哥,到底有没有人来接我们!”声音里有着惶惑,不安。 还没等云昌回答,颇具威望的大师兄就喝道:“心急什么!那位长官都答应云昌了。” “那怎么还不来?当官的心肠最坏!会不会是骗我们?” “听说南京城当官的都跑了,留下都是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穷人!”一个声音附和道。有女人小声的哭起来,夹杂着孩子的哭闹,男人低低的呵斥。 云昌望着黑黝黝的街巷,心好像在油锅里煎。一会儿他觉得是荣四骗了他,这个公子哥儿,上等人为什么要帮他呢?一会儿他又软弱的觉得这时候非相信荣四不可。因为他的命,孩子们的命还有大伙儿的命都系在荣四身上了。他不敢想象荣四骗了他,因为那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一阵汽车的轰鸣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来了,来了!来了!” 汽车到巷子口停住了。这是一辆卡车。下来一个上尉军官。他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群,皱了皱眉,可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你们谁是李云昌?”他问道。 “我,是我!”云昌上前一步。“长官,你是来接我们的吗?长官贵姓?” 上尉军官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云昌,冷淡的:“敝姓卢。你们怎么那么多人?” 云昌赔笑的:“卢长官,他们都是我的师兄弟,还有他们的家眷,长官你就行个方便吧。” “上车吧。”卢上尉想了一想:“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送你们到江边。但是这么多人能不能上得了船,我可不敢保证。荣主任没说有那么多人。” 云昌心里咯噔,可是也不敢放弃这唯一的希望:“只要让我们上车就好,其他的等到了江边再说。” 卢上尉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云昌这时候趁机招呼人们:“上车,上车!我们上车!” 人们呼啦啦就把卡车围上了,一时间爬的爬,攀的攀,拽的拽,都钻进了卡车车斗。过了一会儿,卡车掉头,向江边驶去。 此时的扬子江,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呈现出往日的宁静来,而是充斥着逃难的气氛。等到卢上尉和云昌他们到了下关码头,发现江边已经挤满了难民。而运煤的船并不敢靠岸,而远远的停在江心,要想上船,只能坐其他的木船过渡。而此时,那些木船已经被重兵把守,难民们除了花得起大价钱的,想要在这时候搭船离开,就跟做梦一般。更多的难民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江面,将恐惧无边无际的撒到黑暗中去。 卢上尉领着这群人去跟守船的士兵交涉,费了好大的口舌,士兵们也是只认船票不认人。而卢上尉只拿出了8张船票。最后无奈的只好拔出枪来,可士兵们并不是中央军乃是地方军,此时哪里肯买这位中央军上尉的账,你拔枪是吧?哗啦啦,士兵们七八支枪都拉动了栓,对准了卢上尉。 卢上尉这时候只好把手一摊,回头对着几乎要瘫软的云昌说道:“你看,不是我们不帮你,不是我们长官不帮你,实在是你们人太多,大大小小连孩子有十七八口,你叫我怎么变出船票来?” “真的,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云昌软弱的。 “有,有办法。那就是分开逃。你们先8个人上船。其余的我送你们到浦镇,你们就用两只脚逃命去吧。也只能这样了。我这是仁至义尽。本来荣主任只吩咐我送你们到江边。快点想好,你们哪几个人走水路。” 最艰难就是这种时刻!除了要选出8个上船的人之外,还要――生离死别。这时候已经有妇人忍不住失望的哭了起来,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云昌。云昌颤抖着声音说道:“大师兄,你做主。” “好。”大师兄哑着嗓子,看看了人群:“长官是云昌找来的。所以,他们一家三口得上床。其他的还有五张票,每一家都轮到一个人吧。我先说,我不走水路。”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呜呜的哭起来。但是也不能说这个方法最公道。 “不,我不上船。让孩子和女人们先走。”云昌忽然白了一张脸说道。 “云昌你!” “大师兄,你什么都别说了!大师嫂,我把孩子们托给你。”云昌忽然解开胸口襁褓的束缚,眼泪滴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的脸上。然后万分不舍的递给大师兄的妻子。大师嫂的眼泪夺眶而出:“云昌,你叫我说什么好……放心吧,我一定带好蕊珍和小囝。对了,我们逃出去了,到哪里去等你们,跟你们汇合?” “去重庆。”这时候,一直默默的看着这生离死别的卢上尉忽然说道,“这条船是去重庆的。” “听到了吧,大师嫂?你们先去重庆等我们。”云昌把蕊珍的小手递给大师嫂。 “那,那你们一定要来啊。”其实谁都知道在此一别,不知道相见还有没有希望,可是这时候,谁愿意对着亲人说些不吉利的话呢? “好,好!一定,一定!”大师兄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 这时候,大家还是商定,由大师嫂带着自家的两个孩子、云昌的两个孩子(婴儿抱在怀里可以省出一张票来),三师弟家的阿宝,四师弟的两个孩子还有身体一向不好的孤身一人的小师弟一起坐船。 哪知道,坐船的人们一步三回头的登上渡船的时候,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船上炸开:“我不要离开阿爸!我不坐船!我要我的阿爸!”大师嫂怀抱着云昌的儿子,一个没注意,蕊珍就跳下船去,奔扑到云昌怀里去,一边大哭:“阿爸,阿爸,我不离开你!” 蕊珍本来就是云昌的心头肉,这时候送蕊珍走对于云昌来说本来就犹如万箭穿心。这时候,蕊珍扑将过来,云昌哪里还忍得住。可忍不住还是要忍了,他一边用力的甩脱蕊珍的身子,一边把蕊珍向渡船上拖,并且愤怒的吼着:“你这个阿囡,怎么那么不听话!快走,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不走,不走,我不走,我不离开阿爸!阿爸,阿爸,阿母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没有阿爸了!”哪里知道这个时候,蕊珍的小身体竟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棉裤都在地上蹭破了,可是云昌还是没有成功的把蕊珍拖到渡船上去。大师兄来帮忙,刚强行抱起蕊珍,那渡船就解缆载着一群哭喊着蕊珍名字的人离开了江岸! “还有人!还有人哪!”大师兄急着要泅水过去。这时候,衣袖忽然被拉住了。回头一看,竟是云昌。只见他红着眼睛说道:“算了,大师兄,就让蕊珍和我一起吧。这是命。” 大师兄这个时候羞愧的要哭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到头来,你们一家只走了一个,我们家倒去了三个。” 云昌淡淡一笑:“一个顶一万个。只要大师嫂把小囝平安的带到重庆,我李家有后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师兄兀自叹息不休,直埋怨自己的老婆,云昌把蕊珍接过来:“走吧,我们到浦镇去。只要有两条腿。我们也能走到重庆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逃难(2) 浦镇在江北,所以还是要坐船渡江到江北去。只是不在下关码头上船。卢上尉载着云昌和其余的人沿着长江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停下车来。原来这里,藏着几条船。可以渡人到北岸去。 “压箱底的几条船了,预备弟兄几个逃命用的,现在先便宜了你们,要不是看你们可怜……”卢上尉的声音在夜风显得陡峭。云昌此时只能喏喏,哪里顾得分辨卢上尉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只有大师兄有意无意的叹了一声。那卢上尉也不以为意,一个劲的催他们上船,他好回去交差。 “长官,到了江北,我们往哪里走?” “往上江走。或者过了江,你们可以到浦镇机车厂先落落脚,看看那边有没有人一起搭伴着一起逃难。只是记住,既过了江,就不要再跑回来了。” 云昌的心一颤:“怎么,长官……” “走吧。走吧。”卢上尉不再多说什么,众人忙道了谢,相携着跌跌撞撞的上了船。 “阿爸,阿爸,弟弟啊!”船到江心,众人悬着的心才略略的放下了些,这时候,只听蕊珍呜呜的哭起来。 云昌紧紧的搂紧女儿,哽咽的:“蕊珍莫哭,我们到了上江,一定找得到淖尔。”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酸成一团。大师兄伸出手抱住云昌的肩膀:“云昌,别担心,你嫂子那个人,我知道,人可靠。” “师兄,我没有不放心。”云昌说着把眼泪忍了回去。“只是可怜蕊珍。生下来,没过几年好日子,不是挨饿,就是逃难。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碰上了日本佬进攻南京城。可怜她连亲娘都失去了。” 大师兄沉默,船身起伏。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该说些什么,其他的人坐在船尾,离他们不近,因此他低声的时候,经过水声过滤,只有云昌能听见。 “云昌,在南京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你和大小姐……” “……”云昌无言的低下头去。 “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哦!”大师兄狠狠的责备着,“住着人家的房子,你还――欺负人家!”大师兄是记得宝珠的,东家的小姐,花骨朵一样娇嫩的女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知道吗,宝珠她,她从小就跟我好。”云昌望着黑黝黝的江水,眼泪无声的滑落。 “你呀!”大师兄还想说什么,可看到云昌这副样子就又心软了。“知道大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听说在上海……租界。”一想到宝珠,云昌就觉得心里疼得喘不过气来,一想到这船载着他离宝珠越来越远,他就恨不得跳下船去,可他的胸口依偎着蕊珍,那小小的人儿,在他的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可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去。是的,他还有孩子。他是父亲。 “租界,听说安全的很。”想了半天,也只能是这样的安慰。 “嗯,我知道,大师兄。”云昌勉强的挤出一点笑来,“宝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知道就好。那就别想那么多了。兴许日后山高水长,还有见面的一天呢。” 见了面又能怎样?云昌凄楚的想,想到宝珠渐渐的冷淡,想到荣四看他的眼神。目光黯淡下去。这时候,大师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沉默席卷了整艘船,只有船桨搅动江水的声音,这时候,不知道谁开始低低的唱:“陈隋烟月恨茫茫,井带胭脂土带香;骀荡柳绵沾客鬓,叮咛莺舌恼人肠。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孽儿孙气焰张;只劝楼台追后主,不愁弓矢下残唐。蛾眉越女才承选,燕子吴俞?早擅场,力士签名搜笛步,龟年协律奉椒房。西昆词赋新温李,乌巷冠裳旧谢王;院院宫妆金翠镜,朝朝楚楚雨云床。五侯阃外空狼燧,二水洲边自雀舫;指马谁攻秦相诈,入林都畏阮生狂。春灯已错从头认,社党重钩无缝藏;借手杀仇长乐老,胁肩媚贵半间堂。龙钟阁部啼梅岭,跋扈将军噪武昌;九曲河流晴唤渡,千寻江岸夜移防。琼花劫到雕栏损,玉树歌终画殿凉;沧海迷家龙寂寞,风尘失伴凤彷徨。青衣衔璧何年返,碧血溅沙此地亡;南内汤池仍蔓草,东陵辇路又斜阳。全开锁钥淮扬泗,难整乾坤左史黄。建帝飘零烈帝惨,英宗困顿武宗荒;那知还有福王一,临去秋波泪数行。” 唱的正是秣陵旧事。乃是老生的唱段。从前听来,不过是南明旧事,无甚紧要。如今仓皇逃难,顿时觉得别有一番伤痛。先还是三师兄一个人唱,过了一会儿,大师兄也加入进来,云昌也跟上节奏…… 第三百九十二章 城下之盟? 却说荣四这时,正在四方城小平房里。蒋介石和宋美龄都已经是一副即将出行的打扮。侍卫们都在等着蒋介石下令出发。可是蒋介石却还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四周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侍卫长朝荣四看了看。荣四会意的。 “委座,您看,您是不是应该出发去机场了?” “唉。”蒋介石不置可否的长叹了一声。宋美龄的眼圈有点发红,她招了招手,让荣四走过来:“老四,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姐姐,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可是你要有什么……我怎么和姨父姨母交待?” “不会有事的。我有分寸,知进退。”荣四话音刚落,蒋介石就接上了话头:“老四,你万事见机一点。” “是。”荣四应道,一边又再问了一遍:“姐夫,那现在……” “出发吧。”蒋介石黯然的。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老四,你给我盯紧点唐孟潇。”他的眉头紧锁着。“好。”荣四会意的点头。 蒋介石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才站起身来,一旁的侍从替他披上了斗篷。过了一会儿,他带头走了出去,众人包括宋美龄在内,都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去。一忽儿功夫,四方城小平房人去楼空。 最是仓皇辞庙日,蒋介石此时的黯然是溢于言表的。坐进车里,他不由得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长长一叹,宋美龄把手放在他的上,拍了拍。轻声细语的:“陶德曼的事情还请达令不要放在心上。” 蒋介石不作声,只是反过手捏了捏宋美龄的手指。夫妻俩便不再说话,车里一片沉默。 另一辆车里,荣四和蒋介石的新从教导总队调来任侍从室组长的薛祖安并排坐着。两人本是军校高低阶同学,自然比平常人要亲近些。此时不免寒暄,谈着谈着便说起了前日蒋介石会见陶德曼的事。 “依我看,委座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侍从室好比蒋氏的军机,因此薛祖安辈个个也是精挑细选的人精。 “你坐在委座身边做事,说话还是要谨慎些。不可再像在军中一样心直口快。不要因为这个政客连累了自己才好。”荣四叮嘱道。 “是。学长教训的是。可是这个陶德曼――” 听着薛祖安的牢骚,荣四的思绪回到了前几天,蒋介石会见陶德曼前后的那段时间。 日军逼近南京,蒋介石却迟迟不走,正是为了与德国驻中国大使陶德曼会面,做最后调停的努力。陪同蒋介石会见陶德曼的还有一直负责接待陪同陶德曼从武汉赴南京的外交部次长徐谟。徐谟德文极好,因此由他担任陶德曼的翻译,而荣四曾留学德国,所以就担任蒋介石的翻译。有这两个翻译在,也就不怕这个国家最高的机密泄露出去。而在会见之前,蒋介石召见了徐谟探探陶德曼的口风。荣四自然也在座。还有白崇禧,徐永昌,顾祝同,唐生智。 “徐次长,你报告一下德国大使来京的任务。可以如实报告。” 徐谟有些惶恐的看了看四周,生怕自己谈的内容遭到与会的高级将领的强烈反对,于是尽量谦恭的:“陶德曼大使这次奉德国政府的训令,调解中日事件,希望中日双方停战议和。他带来日本政府提出的条件,亲自传达给委员长。第一条是:内蒙自治……” “这怎么行,”荣四暗想。什么叫内蒙自治?自治就是独立,也就是成立第二个“满洲国”,这无非是一种试探,看看可能性,如果答应,下一步恐怕就要成立“华北国”了,果不出荣四所料,徐谟谈的第二条就是关于华北的,日本政府要求华北不驻兵区域必须扩大,但华北政权仍全部属于中央,惟希望将来勿派仇日人物为华北之最高首领。现在能结束,便如此做法。若将来有新政权之成立,应任其存在,但截至今日止,日方尚无在华北设立新政权之意。至于目前正在谈判中之矿产开发,仍应继续办理。荣四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了,这一段用辞十分灵活,如果华北不驻军,政权仍全部属于中央就是一句空话。接着埋下伏笔,若将来有新政权之成立,应任其存在,这个新政权不就是日本政府操纵德王成立的伪华北国的傀儡政权吗?想到这里,荣四不由得暗暗捏紧了拳头。 徐谟接着往下说: “上海停战区域必须扩大,至于如何扩大,日本未曾提及,但上海行政权仍旧。” 话音刚落,荣四就忍不住的轻哼了一声。蒋介石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四,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不要藏着掖着。” “是。委座。我就只有一句话:咱们浴血奋战三个月,算是白打了。” 蒋介石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白崇禧跟顾祝同对视了一眼,好像在说,这时候,也只有这位国舅爷敢说这样的话。其实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不止一句。” “所谓停战区域扩大,也就是非武装区域扩大,把上海变成第二个华北。” 蒋介石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不置可否的拍拍一直坐在他身边的荣四的手,一边对着徐谟说道:“你继续说,他们还说了什么?” “是防共问题,日方希望对此问题有相当办法。”徐谟有些受不了这些紧张的气氛,他认为这一条正合蒋介石的心意,共同防共,加快消灭共产党是蒋介石朝思暮想的,在座的将领大概不至于反对。可是话语既出,他看了大家一眼,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脸上全看不到一丝笑容。只有蒋介石表现出了特别的注意,他问:“日方对于防共问题提出什么具体办法没有?” “德国大使没有说。”徐谟据实报告。 蒋介石略略有些失望,点点头。徐谟说道最后一条:“关税问题要改善。中国政府要尊重外国人在中国之权利……” 唐生智一直注意听徐谟多说的每一个条件,高兴自己猜中了,敌人果然是不想拿下首都,只是迫使国民政府签订城下之盟而已。照这么办,南京稳可以守卫住了。他的调子可以唱得更告一些。想到这儿,他嘴角一动。可是总觉得脸部火辣辣的,似有人盯着他瞧,他看去,果然是荣四,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种轻蔑的洞悉他内心世界的目光让他高兴的情绪又消逝了。这样丧权辱国的条件,蒋介石会接受吗?如果不接受,敌人会占领南京吗? “徐次长,我有一句话想问你。”这时候,顾祝同忽然开口了。 “您请讲。” “有无限制我国的军备?” “据德国大使说,没有限制我国军备的条件。” “不限制我国军备,事情还好办些。”顾祝同认为有了军队便有了一切。荣四又是一声冷笑。这次,他没等蒋介石发话,就开口说道:“敢问徐次长,如果只有这么几条,那么为何日本还要打仗?田中奏章里不是说吗?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现在伪满洲国已经成立,内蒙只提自治,都已成为事实,为什么还要打仗呢?” 蒋介石听了觉得甚为有道理,于是又向徐谟确认到底是否就这么几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又沉吟了片刻,才一锤子定音:“明天先见见这位大使再说。” 第二天便见了陶德曼。荣四对这个狡猾的德国人毫无好感。比如那句偷换概念的“日本政府方面已经接受德国担任调解中日纠纷的建议……” “我提醒大使阁下注意,这不是中日纠纷,而是日本侵略中国的问题。”荣四一口流利的德语,他知道条文和谈判当众遣词用句必须十分严谨。 “这是国际对中日事件的习惯用语。含义不是那么准确。中国认为日本侵略,日本以为是保卫它的正当权益,各说各有理,做为调解人,不得不选用双方可以接受的提法。德国不偏袒任何一方。主任阁下一定是知道我们德国的立场的。” 荣四立刻想反驳回去,可这时候,蒋介石接口道:“请大使先生讲下去。” 接着,陶德曼果然提到了内蒙独立等等。蒋的态度很明确:“中国方面一向主张和平,但和平停战谈判,必须建立在领土完整和主权独立之上。中国绝不能做捷克,更不能做阿尔巴尼亚。淳熙,你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翻译给大使先生听。” “是。”荣四答应着,先把蒋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觉意犹未尽,便再补充道,“承认内蒙独立,等于让中国割让领土。我们必须收复内蒙。做为主权国家。我们有权力在自己的领土驻兵,不能划出不驻兵的区域。中国能要求日本不在横须贺或者北海道驻兵吗?我们尊重日本领土完整和主权,决不提出这样的要求。至于中日在哪些领域进行合作,那要出于双方自愿。而且要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不能强加于人。” 陶德曼也不喜欢这个漂亮的过分的年轻人,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简直上天派来专门和他过不去的,因此,他撇下荣四,直接冲着蒋介石说:“委员长阁下刚才说的原则当然很对,做为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导人,这么说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们要免罪现实。现实,是最主要的。我们不能离开现实来谈判。中日的现实是,日本军队几乎占领了整个华北和上海,现在正向南京保卫,贵国首都危急之中。在南京未陷落以前,还可以找到一个不亡国的条件进行谈判,如果南京陷落,那就难说了。” 话里话外的*裸的威胁,这一刻,荣四觉得陶德曼倒好像是日本驻中国大使而非居中调停的人,简直要中国签订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他也知道陶德曼代表的德国的用意,那就是使日本政府抽出力量来对付苏联,而且可以把中国拉到反苏*的阵营里来。他欲待逐条批驳,可是蒋介石此时不开口,他也不便开口了。 最终的结果是,这次谈判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第三百九十三章 汤水镇外(1) 却说那日夜里,宝珠收拾妥当,便与嵯峨早早入睡。翌日,嵯峨果然带了她出征。因是统御作战部队,考虑到宝珠的安全,将宝珠安排在孚彦王的车队里,又派了一个排护卫宝珠,李家栋亦在其列,只穿着便服,权作宝珠小厮。嵯峨自己自然是和部队一起行进,但两人距离不过两小时的车程,也不算远。 此时已是12月7日。那时日军对南京分三路进攻,右路主力沿沪宁路西进;中路由宜兴经溧阳、句容攻南京;左路由太湖南侧西进,先攻广德、宣城,趋芜湖,截断南京守军退路,再向南京合围。12月4日,右中两路日军攻陷句容、秣陵关,向南京外围阵地猛攻。嵯峨此去便是增援进攻汤水镇的先头部队。 汤水镇距离汤山很近,汤山就方位而言是在汤水镇以西,略偏南,标高三百三十二点五工尺。北方,棘山、赤燕山、狼山、次山次第环抱。坚守这个镇的是第六十六军的五十一师。十二月五日拂晓,第六十六军的五十一师被布防在句容前沿阵地的两个团率先与日军发生接触,部队在激烈的炮火中死守阵地,经过一天一夜的血腥苦战,部队死伤大半,残部已被包围。六日拂晓,日军一个联队又开始向湖熟镇的中国军队阵地再度发动狂攻,第五十一师在经过拼死抵抗后,不得不退出阵地。但退下来的部队死不甘心,又向从土桥镇向索野镇的日军发动了攻击,紧接着又向淳化镇的日军发动攻击,一度占领了淳化镇部分阵地,日军被攻击后恼羞成怒,派大批飞机轮番轰炸,中国军队阵地淹没在火海之中。双方又血战了一天一夜。 行不多久,宝珠所在的车队停了下来。此时已是越来越临近战场,炮声隆隆,清晰可闻。 “这是怎么了?你下去看看。”宝珠吩咐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李家栋道。 “是。”李家栋答应着下车,过了一会儿,就走到宝珠的车窗前说道:“是前面正在激烈交战。孚彦王吩咐稍后再行。” “家栋,扶我下车。” “是。” 此时宝珠身孕已近四月,身子愈发的重,也就是愈发的小心。因此搭着李家栋的手下车后,也不放开,由着李家栋搀着,站在路边的土坡上向汤山方向眺望。只见那个方向硝烟弥漫。遂心头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却生生忍住,连眸子里蓄的泪水都生生的退了回去。只是低低的:“家栋,我心里痛的很。” “只恨不能为国杀敌。”李家栋的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他的声音同样是低低的。 “只能忍。家栋,现在,咱们只能忍。”宝珠拍拍李家栋。“扶我去看看绫乃。” 绫乃此时自然在孚彦王的车中。见宝珠来了,便也下车。和宝珠一起走了几步,避开人站下,一边关心的抓住宝珠的手。“你也当心着点,这时候不坐在车里出来干什么?小心动了胎气。” “倒还不至于那么柔弱。”她看了一眼李家栋,李家栋会意的走开,站在宝珠五米开外警戒。 “你这侍卫倒找得好。似乎不是日本人。”绫乃看着李家栋若有所思的。 宝珠淡淡的:“我娘家的亲戚。当过兵,这次在姑苏乡下遇到了。我身边不能没个自己人。” “这倒也是。”绫乃何许人也,见宝珠不愿多谈,便也不问。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前方战场上。“听说,守汤山的是王耀武的五十一师。倒是骁勇的部队。这一仗下来,不知道要折损多少猛士。” 宝珠听了心中一动,立刻想起玉辅臣来,此时更是心如刀绞,却是忍得可怜,面上不知刹那轮换过多少表情。 “你一定要忍。宝珠。千万要忍。”绫乃见她可怜,忙拥了她的身躯,低声的劝慰道,“情形还不是那么坏,就算首都被攻破了,也要相信他们能突围出去。” “便是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怜。”宝珠一字一顿的,又迅速的岔开话去,“不知在这里要等上多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好歹再等上一等。现在我们还在官道上,这地方我来过,前面不远有个村子。误不了宿营。”说罢,绫乃又看了一眼宝珠的脸色,“你说老实话,你这样子,可是也有一半为那日本小白脸担着心?” 宝珠低头不语。绫乃恨铁不成钢暗自捏了捏宝珠的手指。“你哪,回头拿柄刀给你,你自己分一分,这心到底分成几瓣,瞧你这副担心完这个又担心那个的样子。” “我又有什么法子。”宝珠凄楚的。 绫乃叹一声:“人人都道我狐媚,哪知我这狐媚偏生是在表面。真真你这外表三贞九烈的,狐媚到了骨子里去。叫人恨不得怨不得。好了,不说了,以防孚彦王他起疑心。” 于是良人便走回到绫乃车旁去,只见孚彦王伸出头来问:“宝珠,你可是在担心阿树?” 宝珠便点点头。 “他是联队长,又是打增援的,不会有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你还是安心等待吧。” “是。借殿下的吉言。” 第三百九十四章 汤水镇外(2) 然而事实上,是过了很久,前方才传了消息来,说是双方交战的十分激烈,嵯峨是指挥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宝珠先跟着孚彦王他们宿营。孚彦王便吩咐车队行到前方村落驻扎。 因是靠近火线,这村庄里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房子倒的倒,塌的塌,实在是残破的很。幸好那村中的祠堂还有几间可住的。绫乃顾及宝珠的身孕,便将宝珠的寝处就安排在自己和孚彦王寝处邻近好照顾。当夜便宿在那里,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晨,才传来前一日的具体战况。原来前日下午,中国军队淳化镇与东昌街之间汤水镇阵地被日军骑兵突破,五十一师守军被迫退到第二线,死守汤山和汤水镇。嵯峨带着自己的联队到达淳化镇的时候,进攻部队正在猛攻汤山和汤水。嵯峨联队一到,侵略军如虎添翼,以步兵、炮兵、协同空军向五十一师阵地猛攻,机枪阵地被击毁。部队伤亡更多。 到了下午,战报又来,日军对淳化镇阵地的进攻更加猛烈,除正面主攻外,日军还从左右包抄,左翼正是嵯峨联队,他们企图切断五十一师的退路,中国军队抵抗激烈,战死的官兵遍布阵地内外。五营官兵全部殉国。淳化镇下午4时全部失守。第二线的进攻与防守一直持续到晚上8时。到了9时,嵯峨回来了。 “好歹换件衣服,身上的血腥味呕得我想吐。”宝珠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 “好。”嵯峨进门就观察宝珠的脸色,见她拥被而坐,身上披了件貂裘,神色并无不妥,心里略略放了放心,毕竟一路杀将过去,杀的都是她的同胞。做为军人,他并不觉得杀戮有多么残酷,但是做为男人,他不愿意女人难过。 于是便出去换了军服,又洗漱了才进来。看到昏黄灯下,宝珠的脸柔媚的可爱,便想说句笑话,想来想去便是这句:“过几日带你洗温泉去。” 宝珠心里冷哼一声。口里却依然答道:“好。” 嵯峨便趁机脱了衣服钻进宝珠的被窝里:“可真是冷,让我暖暖。” “不是有句话说,小伙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吗?怎的你身上就这般冷。” “我哪还是小伙子。”嵯峨啄了一下宝珠的唇,“我都快当爹了。” “可是想你的千代了么?” “如今有你在我身边,我连千代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记得了。” “可见男子自古是薄幸的。” “……我这也是有原因,和千代拢共不过一两夜,如何能比得你我夜夜相守?”嵯峨拢了宝珠的手,亲昵的。 “还说夜夜相守,昨夜怎的把我就抛在这荒郊野外了。天气这样冷,你看看这里阴森可怖的。竟是人家的祠堂!你知道我最讨厌这种供奉偶像的地方的。上次在寒山寺也还罢了,到还有食宿周全的好处。你看看这里……”说着,宝珠半真半假的抽泣起来。 “是我不好。委屈你了。你知道我离不得你,把你一个人扔在姑苏我也不放心。” 嵯峨忙搂紧了哄着,一边问,“可是阿孚他们对你不好?” “倒也不是。绫乃夫人对我是极好的,我们也投缘。孚彦王人很绅士,又是你的至交好友,倒不曾怠慢。只是人家成双成对,我这里孤零零一个人,这里被你们杀死的冤魂不少你没听到外面的野狗叫得是那样的欢实吗?昨夜里,你知道我怎么睡着的,是念了十几遍‘十字架宝血得胜’才合的眼。” “我以后尽量夜里赶回来陪你就是。明儿咱们就宿到汤山去可好?那儿已经被攻克了。”嵯峨不说则已,说了宝珠心里更是堵得慌,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继续小声的哭泣。“照你们这样的打法,我在南京城里的宅子肯定被你们的炮弹炸没了。可怜我的家业。” 嵯峨自然是知道宝珠真正哭得是什么,可是既然她说到宅子,就顺水推舟的:“就算炸了也不打紧,照着姑苏的例,给你重修就是。你也别再哭了,你总是哭,动了胎气怎么办。你也为他想想。”说着,嵯峨抚摸了一下宝珠的肚子。“还有,我战斗了一天一夜,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受没受伤?” “你全须全尾的回来,看上去英姿飒爽的很哪,哪里像个受伤的样子?”宝珠冷冷的。嵯峨却没有立刻回答,宝珠见他沉默了很久,便侧过头去看他,见他面色有异,又联想到他身体发冷不似平常,心中一动,“莫非你真的受伤了?”伸手便朝他身上摸去,在腰部摸到一圈纱布。忽然不顾寒冷的掀开被子来看,只见腰间果然缠了绷带,白色的绷带沁出点点血来。 “一点皮外伤。你别担心。快盖上被子,小心冻着你。”嵯峨说着就用被子裹紧了宝珠和他自己。 “谁要担心你?受伤也是你们日本人自己作死。”宝珠恨恨的。 “真不担心吗?”嵯峨摆出一副无敌正太脸,“真不担心吗?”一边揉着宝珠的身子,揉着揉着忽然见宝珠把脸埋在他怀里哭了,“伤的这样,这样重,也好叫皮肉伤的么……” “谁让你们中国人的炮火也不是吃素的呢。听说打汤山的时候,你们中国军队159师的炮火差点把中岛今朝吾阁下的司令部给炸了。说句实话,我钦佩这样的对手。可是,你们中国,这样能打的军队实在太少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汤水镇外(3) “……” “军备也不怎么样,和我们交战的中国军队,有些穿得还是秋装……看来蒋介石的保卫战后勤都未有足够保证。一个礼拜,我们就可以攻入南京……怎么了,宝珠……” “……没什么。睡吧。”宝珠转过身背对着嵯峨,心已痛到无法呼吸,感觉肚子都在抽紧,宝宝,是不是,你也想爸爸了么?不知道你爸爸,身上可换了冬装了……这样冷的天……如今已升任团长,自然服装上应该是保暖的…… 嵯峨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话又触到了宝珠的痛脚,以为她还在为自己的伤情担忧,于是也就释然。从身后环抱住宝珠,就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嵯峨的勤务兵便来催他起身,自然是要立刻赶回战场去。穿衣的时候,忽然“啊呀”一声。宝珠此时已醒,只是别扭着不愿理睬嵯峨,可是嵯峨含着痛楚的一声喊,还是让她披衣而起: “这是怎么了?”一边查看伤情。一打开浸血的纱布,便皱起了眉头: “这是谁给你包的?” “卫生兵……” “你们部队的医官呢?” “受伤了。” 连医官都受伤了,可见中国军队的抵抗之激烈。宝珠此时也不多想,在屋中自己带来的几口皮箱里一通翻找,找出一个精致的医药箱来,嵯峨看着大奇:“你怎么随着带着这个……” 接下去,宝珠娴熟的处理伤口的能力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宝珠,你是……你不是特工吗?你不是荣四的……你是医生?” “我是荣四部队的军医官,上校军衔,嵯峨大佐阁下,我的军衔不比你低。不过,你休想我去医治你的士兵。你是例外。”宝珠三言两语就解了嵯峨的困惑。 “其实,说你是特工,我也不相信。”嵯峨弘树说道,“你完全没有特工该具备的素质。至于,医治我的士兵……宝珠,红十字精神难道不是跨国界的吗?” “我的医术不跨国界。” “那你拿着医药箱想救谁?你们中国军人吗?”嵯峨吃味的。 “我不是救你了吗?”宝珠沉着的应对。 “啊哟,宝珠你轻一点……”原来是宝珠故意的在包扎时手势加重。 “谁让你胡说八道……” “好好好,不乱说了。”嵯峨见宝珠恼了,便哄道,“我的宝珠是心疼我,才带的医药箱……” 宝珠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等包扎的严严实实后,才推了推他:“好了,你今日……总之小心些,回来我要检查,伤口若再崩裂――” “随你处置!”嵯峨欢快的。却见宝珠白了他一眼,又脱去衣服上床睡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 蕊珍病了(1) 许是有孕在身,很容易睡着,虽是补眠,也是一沾枕就着。到了绫乃来敲她的门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于是便梳洗了随着绫乃一起到孚彦王所谓的指挥室里用膳。大约是得了捷报,那孚彦王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看到宝珠便打趣道:“怎么样,我说阿树没事吧?”[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还说没事。自然,不是伤在亲王您的身上。”宝珠抱怨道。孚彦王见宝珠这般疼惜嵯峨的样子,心里十分的高兴,竟不计较宝珠的态度。见绫乃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吃菜,便故意问道: “绫乃,若是伤在我的身上,你会不会像宝珠心疼弘树君那样心疼我?” 绫乃自然称是。哪知孚彦王兴趣正浓,竟然揶揄道:“我看你没宝珠那么真诚。看你连想都不想一下。” 绫乃正要说什么。斥候兵进来了。原来是报告孚彦王的父亲朝香宫鸠彦王已到句容。命令孚彦王即刻起程到汤水镇驻扎。原来此时汤水镇和汤山两侧高地已经完全失守。孚彦王此时驻扎已经没有危险。 孚彦王听了自然也无心再逗绫乃。三个人草草的结束了早餐。孚彦王便令车队开拔。宝珠自然还是和李家栋一个车。只是不知怎么,孚彦王为她换了司机,那司机是个台湾籍的日本兵。 这是宝珠第一次看到台湾籍的日本兵,不由得很是多看了他几眼,只见他圆圆的脸盘,小个子,身材十分灵活,于是便开口用日语问了他几句。 哪知这人的日语十分的蹩脚,一来二去,宝珠见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一路众人无话到了汤水。却不见嵯峨。原来此时,嵯峨带着他的部队到达了鲍亭,向驻守在丁家山、鸡龙山的41师猛攻,这一去便攻了3天3夜,直到第四天,宝珠才再次见到嵯峨。这自然是后话。 却说此时,原说好到了浦镇机车厂只是暂时落脚的云昌却遇到了一件难事,原来,由于受到惊吓,蕊珍病了。那夜他们到达浦镇机车厂时已是夜半,因有卢上尉的手令,好歹在难民的窝棚里找到了一个容身之地。也就是这个时分,云昌忽然感觉到怀中沉睡的蕊珍额头是滚烫滚烫的! 第二日,大师兄便陪着云昌抱着蕊珍到镇上找医生。此时,浦镇上已经人心惶惶,哪里还能找得到大夫。好在蕊珍争气,到了下午,烧便渐渐退了,只是病去如抽丝,浑身无力。云昌只得耽搁下来。到了第三日,其他师兄弟便是等不住,纷纷的提出要尽快逃难。蕊珍病成这样,云昌自然不敢贸然上路,便只说让师兄弟们先走。谁料大师兄竟是仗义,也不走,偏要留下来护住云昌父女。其他师兄弟犹豫了半天,到了第四天上便还是拖儿带女的告辞了。 第三百七十章 蕊珍病了(2) 就这样挨了几天,风声越来越紧,鬼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事时有耳闻。再病,命总不能不要。在万般无奈之下,云昌和大师兄轮流背着蕊珍加入了当地老百姓逃难的人流。 其实这一帮老百姓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只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其实,谁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哪里才安全?云昌和大师兄此时只觉得生活在人群中是安全的,哪里还管什么方向。就这么背着蕊珍一步一挨地往前行,饿了啃煎饼,渴了喝凉水。向北走了两天,到了一个叫做“沙河集”的地方,停下来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有人传说,北面已经有了鬼子,去不得了。这时,大师兄忽然想起,从前他们昆班流浪的时候到过沙河集。还曾经收过一个爱武术的徒弟叫石乃成,因后来戏班子解散就回家了。他原是“山里娃”,老家在大顶山脚下一个叫做“蟠龙洼”的山村。大师兄以前去过,路径依稀记得。那里距铁路线远,或许安全些。于是,大师兄和云昌脱离了“大部队”,折向西面大顶山方向走去。 提起“大顶山”,大师兄记得那石乃成说起过。浦镇周围层峦叠嶂,众峰之中,以大顶山为最高。更奇怪的是,在它那高高的峰顶上,还有一座坟茔似的隆起,相传那里便是“韩信葬母”处。韩信听信风水先生之言,说那里是龙脉,有帝王之象,因此不等老母咽气,便把她埋了进去。因他做了这等有违人伦的勾当,所以不得寿永,命丧未央。 “蟠龙洼”就在这大顶山脚下,云昌父女和大师兄到了那里一看,只见周围被老山山脉环绕,村里十余户人家,靠种田捕猎为生,日子看上去过得倒也静谧安祥。便向村民租了两间草房,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茅草,暂时安顿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逃难逃难 因暂时不必颠簸,又加上大师兄跟着村民每天爬山、钻树林子,竟也猎来不少野鸡肉和獐子肉打牙祭,蕊珍的身体也就渐渐好起来。云昌愁苦的心也略略好一点。 谁知好景不长,过了几天,蟠龙洼就呆不住了!因为远处的隆隆炮声已经好像越来越近了,似闷雷般震得人心惊肉跳![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那一天夜里,在草房里猫了一个白天的云昌父女和大师兄,爬上老山山顶,在呼啸而过的松涛声中翘首望去,只见火光熊熊,染红了半边天! 战事变化得非常之快,到了第二天,仗竟在他们头顶上打了起来。 原以为“蟠龙洼”是偏僻之地,仗是不会打到这里的大师兄终于承认,逃来逃去,他们竟逃到一眼死穴里来。因为鬼子已经抢占了大顶山山顶,架起炮来,居高临下朝老山这边猛轰,老山这边国军拼死抵抗,炮弹、重机枪子弹在头顶上乱飞。 这时,只要有一颗炮弹落在蟠龙洼,所有的人全报销了。 得躲起来。因此,大师兄立即叫上云昌父女,往老山林子里钻,尽量找石头沟壑猫起来。 可第二天深夜,他们听到有国军士兵用四川话声嘶力竭地喊:“弟兄们,退却啦!――”声音凄厉。 天亮后,四周出奇地寂静。云昌拉住大师兄的手颤抖着问:“师兄,是不是鬼子要进村了!” “恐怕是。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大师兄知道云昌是个胆小的,这时候虽然自己心里也怕,可是还是拿了主意。于是,云昌父女跟上大师兄就走。这一走,就慌不择路了,不知道爬了多少山,走了多少路,兜兜转转竟走到了一个叫做“季家场”的地方。 一个小脚妇人收留了他们三个。这位老妇人是村里财主吉顺的大老婆。一双小脚是真正的“三寸金莲”。老财主在城里有生意,带着妾侍常年住在金陵,她却舍不得家里的东西,和瞎眼大儿媳一起留在家里。她见大师兄长得高壮,想着留下来看家护院也好。于是便把一间杂物房腾出来让他们住。 云昌父女和大师兄呢,见这里是个很不显眼的小村,位置偏僻,交通闭塞。便觉是个绝好的藏身之处。也就安顿下来。 而且这里看上去,似乎还很“太平”。村民们好像没受什么打仗影响,还在杀猪、扫尘,准备过年,这闲适的气氛略略给了他们安慰。于是,心便更加安定了下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其实这里也将被笼罩在死雾之中。 先按下这里不说,来看看紫金山麓的情况。这一天的清晨,玉辅臣早早的起来了。这是一个很有一点寒冷的早晨。落叶在沥青路上滚着、飞着,低沉的白雾流动在紫金山麓。辅臣把一只手支在腰上,一级一级的在中山陵的石级上向上走,他的腿还是有点问题。他自然不知道那乃是汗血的缘故。这后遗症恐怕一直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有马刺的皮靴清脆可闻的敲击出一种辽阔的声音,并不因他的伤腿而显示出凝滞。白雾像海潮一样不断的翻滚在他身后的天空里。蒙蒙的淹没了一切,淹没了低矮的村庄,淹没了参差的树林。 将到未到中山陵三*义拱门的时候,他停下来。立住,回过头来看。粗大的日光从云隙中斜射出来,光度强弱不定,仿佛有观测部队在白雾的边缘上操作。中央农业试验场的屋顶露在外面,红琉璃瓦燃烧一样反射着强烈的光。 此时,他立在高处。什么人也没有。没有游人,也没有陵园卫士。他在想着,他今天的任务。扫清射界的命令,早在两天前已经下达。温汗带着人去执行命令,回来却告诉他,还有一家死活不肯搬的,故土难离。 “好吧,这户人家交给我了。”他安慰着老搭档。可是他知道,说服会有怎样的痛苦和为难。因此,他必须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在他的心里,大抵是这样认为的,国家到了这样危难的时候,为了打击敌人,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接受牺牲,毫无怨言。但是他也知道,事情不会像他想得那么简单。 因为这世上最莫测的是人心。 然而,命令是必须执行的。想到这儿,玉辅臣振作起精神来,下山往那户人家的家走去。 走到街上,这里已经宛若空城。人们大部分都已四散逃去。街上到处抛弃着杂物,各家的们都大开着,孤独的猫直竖着尾巴在屋脊上呼号。 只剩下一家人。一个靠缝穷养活两个小孩子的寡妇。 怎么开口呢?玉辅臣思考着。这时候,两个小孩追打着从他身边跑过,显然给了他勇气。于是他走到缝穷的寡妇家门口。 门虚掩着。 可他还是规规矩矩的先敲了敲门。寡妇打开门。当看清他身上的制服的时候,一种绝望攫住了她整张脸。 他尽量温和的:“大嫂,你们怎么还不搬呢?马上搬好吗?” “可是我们搬到哪里去呢?孩子们还这样的小……” 寡妇愁苦的。 “这样不行啊。”辅臣继续说,“人都*了,没有人再把衣服交给你补。明天我们马上要来放火烧房屋,你不搬,那你教这些小孩子怎么办?怎么好?” 没有回答。 “你们必须搬!”他做出一副严厉的样子出来。 没有回答。 “唉,日本人要来了,等到兵一来,你不走也要走的!” 寡妇哭了起来,两只手捧着围裙扪在眼上:“你叫我们怎么办?我没有男人,没有男人!孩子们都还小啊!离开这里,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夜里睡到哪里?长官你,难道没有孩子吗?若是有人也这样逼你的老婆孩子,你又会怎么办?” 这话像锤子一样打在了玉辅臣的心上。他痛苦的咳嗽了一下,仿佛一闭眼就看到宝珠大着肚子在受苦一样。他想,是呀,我怎么可以这样逼一个走投无路的寡妇呢?可是,不扫清射界,影响了战局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取出怀中的钞票夹子,抽出几张钞票来,问道: “你娘家在哪里?你是哪里人。” 寡妇的眼睛巴巴的盯着那几张钞票来:“我是扬州的。” “这些钱足够你们到扬州了。这里真不能留了。假使你再不搬走,那我也没有办法。明天命令还是要执行的。只是不会有人给你钱了。” 说完,他就把这钱塞到她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长官!”他听到那寡妇在惊喜不定的喊他。他没有停下脚步。他怕在这寡妇的脸上看到宝珠的影子,而让他必死的心又软下来。 第三百七十二章 萧然(1) 这惆怅的心绪一直撕扯着他的心,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走到一条煤屑路才略略平静下来。这条煤屑路蜿蜒在小松树林里。辅臣走着,影子扫过右面的树枝、树叶上。他走到一片草地上,草已经干枯。芙蓉花谢了不久,变色的花瓣和被风吹来的落叶一起,悄悄的睡在温和的日光里。一幢两层楼精致的别墅,被红砖的围墙裹围着,从爬着枯藤的绿漆铁栅外面,可以看见里面开着淡红色花的紫荆树和对称地种在白色台阶两侧的四棵龙爪槐。还有静静地、遮在窗上的暗红色窗帷,可以和情人立在上面看日出的露台。淡灰色的、松树皮一样粗糙的墙,有树影映在上面,闲适的摆动不定。 他听见里面有粗鲁的哗笑声。他从铁门里走进去,一阵小小的旋风迅速掠过,把一些黄叶和淡淡的尘土吹到空中。忽然,淡黄色的弹簧门一闪,一个士兵走出来,右手高高地抱着一摞盒装的糖果,左手捏着三瓶威士忌酒。看见他,显然认识他,立刻立正。一盒糖果落下地来,那上面蒙着蓝色的透明纸,有一张美丽的画片:一个向人微笑的金发少女偎傍着一个紫红色的、巨大的马头。“你发洋财么!”玉辅臣吼叫起来,他眼中涌出的黑光,像清晨天空的太阳,有一种特别的威棱。[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士兵不安的红了脸。手一松,两瓶威士忌酒一下落在地上,打破了。黄黑色的、浓腻的液体蛇一样流在水泥路上,黑色的玻璃碎片和贴在瓶颈上的锡纸反射着明亮的日光,一种强 烈的芳香扩散在空气里。 “你干什么!”他憎恨这个兵。刚才那寡妇凄楚的模样还印在他的脑海里,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士兵迎上去,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力量,手掌像一阵狂风,打在兵的两颊上。“你是中国兵!你还是中国兵!中国兵全像你这个样子!你不要脸!你丢尽了中国兵的脸了!” 士兵一滴一滴落下眼泪。第三瓶威士忌也给震落在地上。他,被打一下眨一下眼,头略微偏让着,脚局促而碎琐的移动了位置。末了,糖果盒子全摔在地上,有一盒给他踏扁了。 他没有带枪。假使有枪,他会向士兵扣引扳机的。他想不到,这样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 “报告团长!――” 士兵忽然说话,悲痛的皱着脸,咬着牙齿,腮肉痉挛的动着。 “你不要脸!你发洋财!你是中国兵,还是中国强盗!你怎么这样!……”他不许兵说话。握着拳头,摆出又要打的样子。 “报告团长!――” “啪!啪!”他又打了两下。 士兵退了一步,脚跟绊在台阶上。“报告排长!”他强硬地说道。“报告团长!你枪毙我也可以,但是我要报告你明白。――” “你还有理由?”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你要说什么!――你是哪里的?”他像要吃掉这个士兵似的,又一拳打在士兵的胸上,把他打倒了,皮球一样滚在草地上。军帽滚得更远,给一丛南天竹拦住。 但是这个兵立刻就爬了起来,立正,手掌平贴在腿上。“我是第九连的。团长!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坏中国兵的名誉。枪毙、杀头我自己去。我不懂这个道理,做错了 事……要烧掉的东西,我想,拿拿不要紧。我哪里晓得呢。我是一个人,不是中国兵,不是大家……” 玉辅臣立住了。这是他的兵。他原想带走这个士兵,听了他的话,向他看看,他的脸右颧上红肿了一块,鼻子歪着,口角上有几滴血挂着。士兵的话是他所料不到的,他原谅了他,他知道,这是一种十分朴质的士兵们所特有的天真,他的愤怒潮水一样退去了。他想:这当然是教育不够,是制度问题。一个兵,也就是一个农民,他懂得多少呢。“我不应该打,――我打他第一下的时候就打错了!我应该问,应该给他说。那样他就不会做错,我也不 会做错。――这个士兵勇气不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挥一挥手,说道:“以后,老百姓的东西什么也不能拿,哪怕是一根草、一根毛,哪怕是路上的金子。一个中国兵应该是这样的。去!――” 士兵向他举手敬礼。他望着他,看他整理服装,跪在草地上把绑腿解下来重新打过,把皮带扣紧,看他一面走一面扯弄着衣角,隐没在丛密的、小松树林的青绿色里。 玉辅臣推门进去。这是一间轩朗的客厅。抬头便可见二楼的走廊。一些沙发寂寞的等候着人。一张仕女油画装在阔边的金色画框里,挂在淡绿色的、仿佛是一块玉的墙上。下面,是一张白质黑斑的大理石小圆桌,铺着蓝、绿两色的厚厚的地毯。像十一月的柿子一样、鲜红的大口瓶子立在中央,插着六七枝纤长的孔雀毛和一些已经枯萎了的花枝。一些蜷缩了的花瓣散在桌上、地上。 辅臣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幅画,忽然,心跳漏跳了半拍! 只见这画上的女子,虽然穿着古典的大襟衣裳,眉目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不是宝珠又是谁!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伸手抓去,抓住了那幅画。广口的瓶子因为他的冲动很是摇曳了一下,幸好没有跌下地来。 只见那幅画上有字: “萧然,美人去远,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尽着狂,尽着颠,问着他一双双不会传言。熬煎,才待转,嫩花枝靠着疏篱颤。 宝珠小影。淳熙手绘。” 辅臣的手一颤,一些花瓣被他无意识的放在手掌里揉着。花瓣全变成憔悴不堪的茶褐色的粉末。 宝珠,他的宝珠?和荣四―― 他发狂的奔上二楼,凭感觉寻到宝珠的卧室。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看这屋中布置,心松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萧然(2) 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将沉浸在思索之中的玉辅臣震回到现实中。他直觉的感觉到这卧室只属于宝珠一人。那么荣四又住在哪儿呢?爆炸声容不得他多想。他飞快的下来,然后走到门外去。又是几声,仿佛霹雳盘旋在暴风雨中,不给人有惊愕的余暇。东南方,天上升起一朵激动的红烟,像火山开始爆发,把附近的小松树林吓得簌簌抖动。 “啊,工兵已经动手了!”他说。[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的左手一把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紧紧的,像要把自己拉走的样子。那是中央农业试验场。那小小的丘陵上,那密密的小松树林背后,黑红的烟一团一团的涌起,仿佛是万人簇拥着战胜的军旗,高举着,占据着天空的位置。 那是一座高大的建筑,几千亩肥沃的土地包围着它,种植着各种谷物、蔬菜、树苗,女工们的笑声忽然收敛,像一群系着哨子的鸽子一样。夏天一开始,黝黑而肥大的美国种麦,海水一样波动在日光里,一阵风又一阵风,穗子低垂着,颗粒又大又多,从乡间来的农人经过的时候,总要立下来用爱慕和新奇的眼光看它一看:这麦子真好,自己能有一垄该多好啊。各种杂交种子的试验分别进行着,茁壮生长,样子和母种很接近。试验室里,人们研究着种子、土壤、温度和湿度、植物病、害虫,用各种仪器,显微镜、玻璃管子和瓶子。各处悬挂着图表,陈列着标本。他是看着它建设起来的。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连长,在这附近担任过警戒。开始,对于一个农场要像一座宫殿一样的建筑,他十分不满。但是,等到它表现了自己的工作成绩,三四年来沉默在默默无闻的事业里,他就完全原谅了它。他认为,这和萨家湾一带的建筑物、交通部和铁道部、励志社有不同的意义。 虽然他玉辅臣是个游牧民族的后裔,然而他早已融入了这农业的中国,就像他愿意流血保卫这山河一样,他敬爱一切为这古旧的中国输入新鲜血液的元素。因此,在他的眼睛里,这个农场应该永远这样灿烂,这样辉煌。但这一切今天全完了。 这就是日本人给中国人送来的灾难。这样严重的命运啊。 四十公尺以外,两幢法国式的别墅,焚烧着,楼上粉绿的百叶窗打开着,从里面飞出忧郁的黑烟,红黄的火焰像贪馋的兽舌在窗口上吞吞吐吐。 “轰轰轰轰――”火光声像拂过小松树林的风,夹杂着元宵节的爆竹声那样细小而繁杂的爆裂,破碎的火片不断的从上面落下来,落在火中,或者落在草地上变做一块黑炭、一缕白烟。火星像乌鸦一样飞在天上。一只黄猫直竖着尾巴在灼热的瓦上尖叫,不安的蹿来蹿去。最后,它望着下面的草地,爪子抓着抓着,一下跳了下来,摇一摇身体,咬着身上的毛。分作一小队一小队的士兵散在附近,一列一列的刺刀闪光在各处的丘陵上。五加仑一桶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散乱地放着。 陵园新村、马群、麒麟门、孝陵卫、四方城……一片烈火,浓厚的黑烟像海上飞来的七月的风暴,把整个紫金山压住。 “这就是焦土抗战了!”他想。 第三百七十四章 什么声音(1) “什么声音?” 荣四被这爆炸声从睡梦中惊醒。自从目送蒋氏夫妇坐上飞机离开南京后,他一直处在忙碌中。随着日军渐渐逼近南京,几乎兵临城下,随着操着各种地方口音的军队被紧急调到了南京的周围,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布防,市内路口和要道用沙袋堆起了临时工事,高楼顶上架着高射炮机关枪。都中已经成为一座巨大的军事堡垒。 他必须随时了解战局,参与军事决策,并且检查布防……因此,睡觉成了一件奢侈的事。这天的凌晨,他才在娇杏的坚持下,和衣躺下。许是太累了,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是工兵们在扫清射界,搞的爆破。” “是什么地方?”他是军人,自然知道什么是扫清射界。这么一说,心口一松,随意的问道。 “紫金山吧。” “什么?紫金山?”他忽的坐起。面色紧张的。“你马上给我打电话确认,秣陵别墅是不是也在射界之内?” “昨天已经跟您汇报过了。秣陵别墅确在射界之内,因此特意请您签署了同意爆破的命令。” 说着,娇杏把一份文件递给他。荣四匆匆的看一眼,一边就抓起衣帽架上的军帽往头上戴:“一定是昨天事情太忙,没想太多。别墅里还有宝珠的画像呢,快,快跟我走,我得过去看看!” “这怎么行?”娇杏脱口而出,“太危险了!四公子你不能去!” “你说的也对。太危险了。那你就别去了。我过去!”荣四焦急的,说着他就冲出了办公室。娇杏见他就这么出去了,到底不放心,一跺脚也跟出去了。 荣四驾着车一路风驰电掣。娇杏紧紧的抓住车门内扶手,被车的颠簸震的如同一片风中乱叶。可忽然,车停下来了。只见,荣四目光绝望的看着正前方。娇杏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前方,远处,一片火光! “就是一幅画。公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再画一幅也就是了。总是活人重要。”过了好一会儿,娇杏才期期艾艾的劝道。 “你懂什么!”荣四此时心情恶劣的不知如何形容。他没好气的叱了一句。娇杏刚想说什么,只听荣四口不择言的: “你一直以为只是一幅画吗?所以你昨天也不提醒我?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安的是什么心?公子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再说昨天您那么忙,我也是见缝插针把文件给你签的。”娇杏的眼圈一红,伸手推开车门就要下车,“公子既不信任我,那为什么还要带我回来。我还是去急救队的好。” 荣四火大了,一手抓过去:“你倒是下去一个试试看?竟跟我使性子!” 说着,二话不说,替娇杏关好车门,发动了车子。还是朝秣陵别墅的方向开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什么声音(2) 玉辅臣想不到这时候竟会在这里遇到荣四。通往射界的要道都被设了关卡。荣四的车自然也被挡在了关卡外。而守卫关卡的正好是玉辅臣的部下。荣四下车和士兵们理论的时候,他正好远远的站着。直到一个士兵跑到他的跟前,向他报告说,荣四要见他。 “荣长官!”他强抑着心中的不快,给荣四敬了个礼。[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荣四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玉辅臣,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不过还是举手礼貌的还了一个军礼。与此同时,士兵向玉辅臣报告了荣四闯关卡的意图。 “荣长官,秣陵别墅是射界范围。现在正在进行扫清射界作业。为了您的安全,卑职不能放您过去别墅。” 玉辅臣尽量平静的。 “我只是问你,别墅已经被爆破了吗?”荣四咄咄逼人的。 “还没有。不过,已经布置好了炸点,五分钟以后起爆。” “我要过去。我命令你,让你的人让开!” “不行,没有上峰的命令,我不能放任何人过去。如果荣长官想要过去,不妨跟唐长官办个交涉。” “你!!!!” 荣四懊恼的指着玉辅臣:“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荣长官,请您自重!”玉辅臣这时候也快搂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什么自重,那是老子的产业!老子有重要东西在里面,要是毁了,你们拿什么赔我?” “哦?重要东西?”玉辅臣加重语气,“敢问是什么重要东西。我们已经进去查看过。贵重的物品我们已经派人拿出来了。荣长官若是需要,尽可以验收。” “玉辅臣!”荣四面上一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可被叫到名字的毫不畏惧的抬起头来看着荣四,目光里流露着愤怒。 “到!不知道荣长官有什么特别的重要东西在别墅里,不妨告诉卑职。卑职也好立即告诉荣长官,该物件到底有没有被取出来!” “借一步说话!”荣四看了玉辅臣一会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可以,荣长官,请。”玉辅臣坦然的身子一侧。荣四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娇杏不放心想要跟上去,玉辅臣用手一挡: “男人之间的事,女人少掺和!” 那娇杏并不知道玉辅臣是谁,正要说些什么,玉辅臣忽然问道: “不知你认不认识陆宝珠?” “认识啊。”娇杏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 玉辅臣淡淡一笑:“我是她的丈夫。” “你是……玉团长?” “是的。看来宝珠跟你提过我。怎么,你还要跟过去吗?”玉辅臣温和的。 娇杏这下却更不放心了,脱口而出的:“玉团长,我们长官和陆长官只是上下级关系。他们没什么的。你不要听那些报纸胡说。他们都是为了*的利益。” 玉辅臣没有回答她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士兵:“把她拦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跟过来。” “是!”士兵应着,然后很尽责的把娇杏拦住。玉辅臣这才抬腿向荣四走的方向跟过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这账我总是要跟…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想必你已经看到了那幅画。”荣四和玉辅臣现在在简易的木板搭成的指挥所里。荣四有开门见山的。 “是的。我倒是想要问问荣长官,你绘制拙荆的画像意欲何为?”[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那意思不是很明显吗?难道你看不出来?”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觊觎他人的妻子,毫无羞耻之心。”玉辅臣针锋相对的。 “我还就是觊觎了,你又能怎么样?告诉你。宝珠她一直爱的是我。是我!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放屁!宝珠和我认识的时候,根本是孑然一身,从未听说过你这号人。你莫要在这里毁伤我妻子的清誉。” “从未听说我,那是你孤陋寡闻。宝珠是我的师妹,我们一起上的大学,曾经在一个科研小组。要不是后来我早一年毕业,奉命去了德国学习军事。宝珠早就嫁给我了。” “口说无凭,凭你说破天去!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玉辅臣这时候,也不管什么上级下级了,上前一把揪住荣四的衣领,“宝珠柔弱,你为什么要带她上战场?不是口口声声爱不爱吗?为什么把她给丢了?说,宝珠在哪里?荣四,你把我的老婆还给我!” 荣四的身子一僵,他伸出手用力的拽开玉辅臣的手。不说话,低头就要离开。这时候玉辅臣不依不饶了。他拽住荣四: “四公子这就要走吗?难道不想要拙荆的那副肖像了吗?” “不要了!不要了,不要还不行吗?”荣四的心里的火窜来窜去,玉辅臣一说到宝珠的处境他就难过的要呕出来。 “别啊,这不是您的倾心之作吗?您这么冒着爆炸的危险不管不顾的跑来,不带走多可惜啊。只是我倒是要替拙荆感谢您的厚爱了。”玉辅臣说着,不知从哪里拽出一幅画来,塞到荣四的怀里。语带讽刺的,“画你带走。人什么时候给我还回来?长官,既然你是宝珠的长官,我做为宝珠的丈夫倒是要问一句:我老婆现在人在哪里?” “你真想知道?” 荣四回过头,目光怪异的看着玉辅臣,后者的心一沉,可还是坚强的:“是的,我想知道。我想我有权利知道。” “她,她在……在上海。”荣四几乎要说出宝珠在嵯峨弘树身边了,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租界。目前很安全。” 这个说法倒是和白重琦透露的吻合,可玉辅臣咂摸着总觉得不踏实。待要说什么,只听荣四又说道:“你要跟我算账,战后再算吧。”这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 “那当然。这账我总要跟你算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 却说自从蒋介石和宋美龄带着侍从室钱大?等人乘飞机离开南京后。唐生智陷入了空虚和沉重之中。他没想到蒋介石走得这样快,蒋这一走,算是把守卫南京的重担全部撂在他一个人的肩上。顿时他觉得失去了靠山,同时他又觉得担子之沉重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因此是夜失眠,以至于后面两天都是恍恍惚惚。 直到这天早晨起来,心里惴惴的实在控制不住,遂在幕友了印居士的劝说下抽了一签以卜吉凶――唐很早就皈依释迦。赋闲的时候,莲花座下很是结交了一帮幕友。了印就是其中一个。[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谁料竟抽了个上上,那了印不免借解签恭维道: “这个签大吉大利,鸿运高照,南京一定能守住,伟大的功勋,伟大的前程在等候司令长官。” 这段话说得唐生智眉开眼笑,自以为绝对有把握守住南京。从而借此仗一战成名。那么以他国民党内屈指可数的上将身份,说不定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上军事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呢。 可惜美梦做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副参谋长白重琦匆匆忙忙地闯到了卫戍司令部的会客室。唐生智感到突然,惊异地问道: “发生什么紧急情况?” “敌人发动总攻击!” “这个我知道,敌人总攻击以后,前线的情况怎么样?”唐生智急切的。 “敌中岛师团已经占领栖霞山龙潭一带,我第48师逼到和尚桥附近,与第41师协力,在该地一代占领阵地进行阻击。” “一定要把敌人堵住!”唐生智有点气急败坏的,“不能让他们前进!” 可是白重琦带来的军报并不让人乐观:“沿京杭国道前进的敌人,占领汤山以后,继续前进,向我教导总队的老虎洞、体育场、马群、孝陵卫一带高地攻击,我阵地受到严重威胁……” “打电话告诉桂总队长,一定要守住紫金山主峰,无论如何不能让敌人占领北高峰、小茅山和天堡山,这是关系能否守住南京的最重要的阵地,任何情况下不能放弃。我们一定要守住南京!” “好。” “淳化镇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敌人占领了淳化镇,兵分三路,一路攻陷高桥门,七瓮桥,顺着大路向光华门进攻;一路占领营房,向通济门进攻;还有一路,据八十八师报告,是第六师团的主力,正向雨花台前进……” “什么?主攻雨花台?”唐生智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的,敌军谷寿夫精锐主攻雨花台。我怕孙元良挡不住!” “挡不住也要挡!”唐生智焦急的在会客室里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本来以为 紫金山地势好,教导总队装备优良,士气旺盛,桂永清又是蒋介石亲信,大概可以守住阵地的,因此他把守卫南京的主力布置在紫金山一带,而雨花台只是派孙元良率领八十八师守卫。他没有料到松井石根会以最精锐的主力师团主攻雨花台方向,而进袭光华门和通济门的敌人只是佯攻。他本能的感到雨花台危矣,南京危矣了。 “唐司令,我看是不是急调一些兵力去驰援雨花台?” “可行。你安排吧。另外,白参谋长。你用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的名义发布命令,要旨如下:一,敌军已迫近南京,我军目下守卫的复廓阵地,为固守南京之最后战线。各部队官兵应抱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尽力固守,不许轻弃寸土,动摇全军。若有不遵命令,擅自后移者,定遵委员长命令,按连坐法从严惩办……另外,” 唐生智的手指在办公室上敲击了一下:“命令各部队将所有船只,一律交本部运输司令部负责保管,不准擅自扣留。着派第七十八军军长宋希濂负责指挥沿江宪警,严谨部队官兵私自乘船渡江,违者即行拘捕严办,倘敢违抗,准以武力制止!” 听了这个,白重琦迟疑了一下,可还是回答了一个“是。”便站起来,准备到长官部发布命令去。他刚走到门口,又听到唐生智说: “还有。下完命令以后,通知驻防浦口的第一军,凡由南京向北岸渡江的任何军队或任何官兵,都请他制止。如果不听他们制止的,可以开枪射击!” 白重琦听了,急道:“可是现在敌人包围圈越缩越小啊,司令是要禁止任何部队任何官兵由南京向北岸渡江?” “是的,我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誓与南京共存亡!”唐生智斩钉截铁的。 白重琦还要说什么,周斓这时候走了进来,见白重琦要发作的样子,忙拉住他,一边说道:“是,司令长官,我们马上去发布命令!” 遂把白重琦一路拉出了会议室,一直到长官部办公室才放开手: “汉琛,你怎么沉不住气。这个时候,你跟他争什么?兵权在他手里!他才是司令长官!” “平素知道他糊涂,竟不知道糊涂到这种地步!你我襄赞军事,有义务提出异议。” “书生气!”周斓无奈的拍着白重琦的肩膀,“你也是带兵打仗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 “好了,不谈这个问题。驰援雨花台的部队你赶快安排一下!” 唐生智下达命令之后始终无法释怀焦灼的心情。这个时候,荣四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唐叔叔!” “淳熙,你来得正好,你来参详一下,如今的战况……”看到荣四,唐生智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荣四现在的身份,好比古代的监军,他其实早已打定主意,此时跟荣四铺排无非是想争取荣四的认同,万一以后兵败,也好有个在蒋介石面前缓冲的人。 “唐叔叔,我已经请示委员长,要立即到紫金山督战。”谁知荣四并不耐烦听他的絮叨,截住了话头就来了这么一句。 “好,好。”唐生智一愣,不由得揣测荣四这时候这个举动的用意,可是荣四没有给他揣测的时间。 “那好,我这就走。”说着,就离开了唐生智的办公室。 唐生智有些缓不过劲来,过了一会儿,亲自走到长官部办公室找到周斓: “叔祁,你说委员长这个时候派荣四去紫金山是个什么意思?” “教导总队是委员长的心头肉,委员长这个时候派荣主任去紫金山,恐怕是为方便掌握教导总队的一举一动之故。” 唐生智放了一半的心,可还是抑制不了心中惴惴:“是不是委员长对我的作战部署有意见?” “应该不会。司令长官尽管放宽心。”周斓也觉心里咯噔。老蒋此人,最喜欢干预战局,可奇怪的是这次城防保卫战,倒没有过多越级指挥。这也是因为南京关系重大,老蒋怕担责任而已。可并不代表他不在时时刻刻盯着战况。荣四,就是老蒋按在司令部的眼睛。此时命令荣四到紫金山督战,恐怕已经对唐生智心有芥蒂了。可是这个时候,周斓又觉不便说出来,只好宽慰唐生智。 第三百七十八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 荣四匆匆赶到紫金山第二峰小茅山时,天已经黑了。小茅山的轮廓掩隐在黑暗里。他带着卫士,跟着教导总队的通讯兵,向山峰上走去。快到山峰的时候,通讯兵忽然停住了脚步:“荣主任,副总队长亲自来接您了。” 荣四这才看清对面走来一队人,为首的正是周振强,周振强后面跟着步兵第二旅旅长胡启儒。这两人都算是荣四军中旧识,知道荣四为人,实不是外界所认为的纨绔。因此也不客套,见面就来了一句: “四公子,老虎洞已经失守了。” “具体什么情况,你简要的说说。” 荣四面色凝重的,周振强不敢怠慢,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老虎洞由步兵第三旅旅长率领第七和第八两个团组成左翼队,担任紫金山老虎洞到岔路口之线的防守。按原来计划,守卫南京通光门外红毛山之线的是王敬久的八十七师。因八十七师未到达,改由教导总队派兵一营暂时防守,等候八十七师到达以后再移交给他们。” “计划并无错处,那么后来呢,出了什么纰漏?” “敌人的便衣队太狡猾了,他们穿了八十七师官兵的军装,混在八十七师的队伍中,袭击了教导总队骑兵团驻防汤山担任警戒的第一营。第一营英勇奋战,但敌人进攻的极为猛烈。一营兵力大部伤亡。” “王敬久怎么搞的!那你们采取了什么对策没有?” “我一面派骑兵团在青龙山之线极力阻止敌人前进,逐次经麒麟铺、叉路口撤退到徐坟附近集结,担任左侧警戒;一面下令各队紧致八十七师通过阵地,警惕敌人便衣队冒充八十七师官兵以便防止敌人再次袭击。” “处理的不算坏。那么老虎洞是怎么丢的?说下去!” “昨日拂晓,敌人大批飞机向我阵地轰炸,炮兵也集中火力向麒麟门前阵地射击。当天晚上,麒麟门一带的前进阵地被敌人占领了。” “这么一来,老虎洞便突出了!”荣四听到这里,一声惊呼。 “是的。这么一来,我老虎洞阵地便突出了。第三旅旅长指挥第七团守卫老虎洞,可经不住敌人空军和陆军密切配合猛烈攻击,官兵大量伤亡。” “那么,为何不增援兵力?” “敌人陆空协作,在老虎洞阵地织成火力网,我们的援兵输送不上去。最后,我只好命令弃守老虎洞阵地。” “那么现在第三旅怎么样了?” “第三旅余部退守紫金山第二峰小茅山的主阵地。” “兵力现在布置的如何?” “部队已进入阵地,布置好了。” 荣四的脸色略缓和一下,然后说道:“老虎洞一战,第三旅总共伤亡多少?” “来不及详细统计,估计在一千人以上。四公子,”周振强一脸的沉重,“我们有负校长的嘱托。” 荣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陷入了沉默。此时的周振强也不敢多说什么。教导总队是蒋介石的嫡系,说是御林军也不为过,花了大量物力财力去培养的。如今的伤亡,实在是叫人肉痛。 过了好一会儿,荣四才又问:“受伤的都送到后方去了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 “都送走了。” “一定要都送走,让他们都得到救治。” “是!” “死亡的掩埋了没有?”[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敌人火力太猛,命令立即转移,没有时间掩埋……” “没有掩埋?”荣四又问了一遍。周振强见荣四责问,有些难受。但还是解释道:“第三旅他们活着的能够全部转移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就护犊子吧你!”荣四忽然粗鲁的,周振强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荣四从德国学成归来的时候,曾经到中央军校任教。所以第三旅有很大一部分官兵是他的学生。周振强心想你不也是护犊子。可是还是不敢说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荣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目前除了守小茅山,你觉得还应该有些什么作为?” “我有个想法,现在还不成熟……”周振强来迎接荣四的时候本来已经酝酿了一个作战计划,可是并没有得到桂永清的支持,所以也不知道这时候说出来,是不是合时宜。 “不要紧,成不成熟且不论,我就想听听。” “那我就不客气了:四公子你来看!” 周振强将山下麒麟铺一带的村庄指给荣四看。 “看上去,这一带都住着敌人……难道你是想?” “是的。四公子。唐总司令要我们教导总队守卫紫金山一带防线,老打被动战,不断遭到失败。我想,如果我们集中兵力,由自己鞍山下面的岔路口地区突然出击,威胁敌人后方,牵制敌人进攻的力量,减少我们正面阵地的压力,还可以打一个胜仗。您看,这个想法如何?” “乘其不备攻其不意。”荣四拿起望远镜往山下看去,斟酌着,“这个主意听上去真不坏。桂总队长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 “走,我们一起去找他。” “四公子,您同意啦?” “如果桂总队长同意的话,我就同意。”荣四在心里叹息一声。突袭的办法不能说不诱人。可是…… 现在他不忍心破坏周振强的好兴致,毕竟这是他们见面以来周振强第一露出笑容。连日来前线节节失利的坏消息让很多人的情绪变坏。他不是不知道的。哪怕片刻的快乐。他想。 桂永清果然像荣四预料的那样,反对周振强的计划。荣四和周振强二人来教导总队队部的时候,桂永清正好和参谋长邱清泉在议论前线不利的形势,忧心忡忡地望着南京市郊区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桂永清问道: “小茅山第二峰海拔只有三百五十米,你说,能守得住吗?” “唐总司令讲,他要与南京城共存亡,那我们也只好与紫金山共存亡,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敌人要是占领小茅山,那么北高峰能不能守住?” “很难。北高峰比小茅山海拔高九十八米,比西边第三峰天堡山海拔低一百米,如果敌人占领小茅山,天堡山当然守不住,要想守住北高峰也很困难。因为北高峰上容纳不了多少兵力,而且是孤峰,三座山峰东西并列,有如笔架,不可能长期坚守。” “照你这么说,小茅山阵地一沦陷,紫金山就守不住了?” “是的。紫金山一失守,南京也就完了” “那当然,紫金山是南京的制高点,一占领紫金山,南京就没法守了。”桂永清扶住额头,过了一会儿才: “振强去接荣淳熙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可能是那公子哥儿脚力不行,爬不动山,路上耽搁了。”邱清泉此时并不掩饰对荣四的轻视。 “你说荣淳熙是公子哥儿?你可别小看他。他跟那些衙内可不同。先不说荣家的家教,单说他在淞沪的作为,哪个敢说他只是个在军中镀镀金的公子哥儿?人家是一直打到全军几乎覆没。”桂永清正色的说,他想起蒋介石战前视察紫金山那次,荣四的气定神闲和心细如发来,他告诉邱清泉不能因为荣四年轻,荣四的背景而想当然的将他与其他的公子们混为一谈。 第三百八十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战… 邱清泉听了哦了一声,并不十分服气的样子。正谈话间,周振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桂总队长,我们回来啦!”[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桂永清忙从屋子里迎了出来。他的军阶和荣四平级,因此两人互相敬了礼。 “荣主任真是太辛苦了,这一路还好吧?” “还好。”若是在平时,荣四可能还会和桂永清摆摆自己公子的谱。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显得十分的沉稳,谦和,“多谢桂总队长费心了,您是前辈,不必称呼我官称。叫我淳熙就可以了。” “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桂永清很满意荣四的态度。“淳熙,校长有什么指示没有?” 荣四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着周振强道:“总队长,老周有话要跟你说。” “哦,老周有好建议?”桂永清何等样人,此时周振强脸上的踌躇被他悉数收入眼底。他正愁怎么守住紫金山,难道周振强有什么妙计? 周振强这时已经按捺不住脸上的兴奋,他把刚才跟荣四说的建议又说了一遍。桂永清听完,轻轻的摇摇头。 失望爬上周振强的脸。 “总队长,我认为……”桂永清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振强,不行,我不能同意你的建议。教导总队从建立到现在的规模,经过了多少的打磨,你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战况,第一旅和三旅伤亡过半,只有第二旅做为预备队集结在太平门和中山门一带,如果集中兵力主动出击,胜负没有把握,要是被敌人消灭。我们还拿什么兵力去守紫金山呢?校长要是追究起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他看了一眼荣四,觉得应该也问一问这监军的意见,于是:“淳熙你怎么看?” “这是一步险棋,下活了的话可以重创敌军。” “那万一要是出击不成功,我们教导总队守卫紫金山的兵力就更不够了。” “可是。我们老是这样被动挨打,不主动出击,用攻势防守,我们的兵力也要消耗殆尽的。” 不等荣四回答,周振强焦急的说,他还是坚持己见。 “主动出击,迂回威胁敌人的后方,我看成功的可能性很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四公子你说是不是?” 桂永清被惹恼了:“振强,你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我们不过只有三个步兵旅,现在已经伤亡一个多旅的兵力。只有二旅还保持原有建制,没有损兵折将。如果把二旅也投入出击任务,我们用什么兵力守卫紫金山?太平门和中山门也没有兵力守卫了!我想,这个情况,淳熙你是不会不知道的。” 说着,两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荣四,好像荣四是个裁判,能够断他们之间的黑白一样。荣四吁出一口气,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总队长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敌人这样骄横大意,未必不是我们出击威胁敌人后方的大好时机,可以牵制敌人前进的兵力,有利于守卫紫金山。我倒是认为,良机不可错过。” 这话说得周振强高兴起来。这时候桂永清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把目光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邱清泉。希望邱清泉能够出言支持他的立场。 “老邱,你怎么看?” “我觉得副总队长的建议很好,不过总队长的意见也值得考虑。”这话算是不偏不倚。 “别再考虑了,今天夜里如果不出击,丧失了大好机会,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老邱,你打马虎眼可不成。” 邱清泉望着桂永清。桂永清看看邱,再看看荣四和周,感觉到了自己的孤立。可是倚恃自己是总队长,他不下命令,周和邱也奈何他不得,至于荣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完全可以暂时不去考虑荣四的意见,过后再和蒋介石解释也不迟。 第三百八十一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 “我看,是不是把情况报告唐司令长官,提出建议,请唐司令长官决策。”邱清泉想了想,还是把皮球踢给南京城里的唐生智吧。 “要请示,你们自己给唐司令长官打电话好了。”桂永清赌气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周振强犹豫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说:“是不是你打更好一些?” “你打也一样。” “四公子你看?” “我看还是你打吧。抓紧时间。”荣四并不在意桂永清的态度,反而鼓励周振强道。 这时候周振强也不再谦让,立即和唐生智通了电话,报告了情况和建议。唐生智没有立即回答,却问桂永清有什么意见。周振强如实的叹了桂永清反对的意见。唐生智同意桂永清的意见,认为不能主动出击,避免消耗兵员太多,必须坚守紫金山三个山峰! 周振强听到唐生智用命令的口气说话,懊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正要把电话挂上,荣四示意把电话给他: “唐叔叔,是我,淳熙。” “是你淳熙啊,你对周副总队长的建议有什么意见。”唐生智本来是想在周振强面前好好的耍一顿威风,可是一听到荣四的声音又收敛了回去,放缓了语气。 “我支持周副总队长的建议。不过我尊重您的决策权。” “淳熙……兵员消耗太多,委员长那里无法交待。”唐生智听出了荣四的不满。可是这时候他还是决定不去考虑荣四的意见。他自认为这一点他还是能揣测到蒋介石的意思的。那就是保存这支铁卫队的实力。 “我说过了,我尊重您的决策权。”荣四不冷不淡的来了一句。这时候又把电话塞给周振强。 “喂,淳熙啊,你听我说……”那边唐生智还以为是荣四在听,企图再努一把力,把这监军的心思给扳直了。 “唐总司令,是我。周振强。” “是振强啊。”唐生智一开始有点换不过语气,“现在敌人正在进攻雨花台,孙军长正在指挥八十八师坚守阵地,敌人很难前进。”说到这儿,唐生智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没有力度了,于是又另外换了一种口气:“孙军长表示誓与阵地共存亡!希望你们教导总队也像孙军长一样,誓与阵地共存亡!” 周振强沮丧的放下电话。默不作声的看着电话发呆。荣四走过来:“愣着干什么?你带路,我们返回小茅山!” “淳熙,不可。这时候去小茅山,太危险了,敌人随时有可能发动攻击。”桂永清听了着急起来,顾不得刚才荣四对他的孤立,出言劝阻道。心想,这还得了,要是这位公子在这里挂了,夫人的枕头风还不吹死他。 “我来就是来参加战斗的,不然我来干什么?我带来了一个特务营,人不多,不过都是老兵,守小茅山算我一个。你不必担心。我既然敢来,必是请示了校长的。” “四公子,你就别添乱了。到时候我们还要分散兵力保护你。”周振强感动,可还是知道其中厉害。 荣四拿起电话:“我说这是校长批准的,你们不信是不是?那你们打电话问校长!”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战事正酣,谁敢用军线请示蒋介石这样的问题。罢了罢了,既然这衙内这么说,又是生死自己负责的口气,只好由他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 田岛部队是从十日正午前开始进攻紫金山的,他们从坡度小、地势低的紫金山东侧发起进攻。 紫金山第一峰,标高四百八十四米,从南麓中山陵方向看去,分三个山头,给人以柔和美丽之感险峻陡峭,只有盼着山坡上的树木,才能登上山去。南麓中山陵方向,从汤山沿公路直到中山门一带,是其它部队的进攻区域。北侧陡坡一带由田岛联队的两个营担任主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一上山坡,野村小队就向左右散开,在岩石和小松鼠的掩蔽下前进。先头部队已激烈交火。 荣四不顾周振强的阻拦,带着他的特务营补充到了第二旅的前沿阵地上。这时候,士兵们正在山顶上,凭借着坚固的碉堡和环山挖掘一层套着一层的散兵壕,阻击敌人。炮口俯视着山坡,重机枪早已开始扫射。 从地形上说,此时日军暂处于不利的境地。而守军士兵从堑壕里仅仅需要搏出了脑袋进行射击,碉堡里只伸出炮口向下打炮。而日军却完全暴露在火力网下行仰攻。 荣四上了阵地,就完全是个指挥官了。此时他决定利用这有利于己方的一面打得敌人寸步难移。 “手榴弹和机关枪,不要吝啬,都给我砸上去!”他大声的喊着。一边身体力行,从堑壕中抛出了一个象黑色石头一样的东西,尾部拖着一道白烟,它掉落在岩石上,然后向下滚动着,发出嘶嘶的响声,飞快地向敌方滚去。紧接着是一声爆炸,掀起一团烟尘。当硝烟和尘土散开后,敌军士兵满身是血,一片呻吟。 一时之间,敌人步兵的子弹渐渐地减少了,腰间的子弹带变轻了。但是依然不能前进―― 时间已换近正午。太阳从山脊照向日军,阳光耀眼,使日军无法看清山上守军的阵地。晴朗的夭空,突然有一道白烟悠地划过,接着传来迫击炮弹发出的令人生厌的呼啸声向山下拽去,紧跟着爆炸声传到脚下。 而日军步兵们也掷出手榴弹。由于是向上抛掷,很吃劲儿,不但落不到敌人的战壕中,反而冒着白烟滚落下来。 田岛部队长一脸的凝肃正在打电话:“*人火力网很强,*人火力网很强!他们位置太高,我们的手榴弹够不上他们的战壕。请求友军重炮支援,重炮支援!” 第三百八十三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 日军的牵引车拉来了大口径的重野战炮,放列在紫金山下。巨大炮弹被装进炮膛时闪闪发光。发射出的炮弹刺破天空,带着沉闷的响声,飞过紫金山山顶。它的射程很远,轰击目标不是山顶,而是下关车站一带。 在放列重野战炮的山脚附近,排列着速射炮。它把炮口对准了守军碉堡的枪眼,那枪眼一尺见方,它的炮弹竟然打进枪眼里,而且不止一发,每十发炮中竟会有八发飞进去。于是枪眼孔忽地吐出一股白烟,炮弹在碉堡中爆炸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该死的!”巨大的气浪几乎把碉堡掀了个底,也波及到堑壕里,荣四的胳膊上被嵌进了一块弹片,鲜血顿时迸流出来。 “荣长官,你受伤了!卫生员,卫生员!”身边的警卫员叫起来。荣四推了他一把,“叫什么叫,一点轻伤!给我用继续用机枪打!” 一边自己也抱着挺轻机枪,扫射着。子弹打在岩石上,碎石飞击,眼前的小松树枝被碎石击得乱颤,有的咔喳一声断落下来,断口上流出的树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日军的少尉拔出军刀,在岩石的掩蔽下甸甸前进。在他身旁,还活着的日军一个跟着一个地向上攀登,占据一块岩石后,便停下来射击十来枪,然后再向下一块岩石前进。就这样,从一块岩石到另一块岩石,一点一点地向前运动。突然,一颗手榴弹冒着烟滚过来,他们赶紧低下头、,在屏住呼吸的一刹那,手榴弹爆炸了,他们感到整个身体都被震动了,砂土哗哗啦啦地砸落在身上。 战斗毫无疑问进入了白热化,这时候日军的指挥官感觉到攻击部队的牺牲越来越大,但战斗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守军确实倾注了最后的力量,在作拼死地抵抗。 那个日军的少尉在走头无路的困境中竟意外的发现了一线生机,那就是放火。这样一来。,从下面往山上的进攻变得有利了。把小松树和杂草点着……这时,少尉事先预备好的火柴发挥了作用。有其他士兵也学着,一时间,好几处同时放火,先点着小松叶,让火烧着杂草、灌木、树枝。火焰顷刻间象海潮样连成了一片,烧灼着阵亡守军士兵的尸体,向着山顶蔓延而去。滚滚的浓烟一,笼罩着整个战场,在正午胭眼的阳光下,难以观视的火焰熊然地燃烧着,向山顶滚滚移动! “四公子,快撤!”浓烟熏得周振强睁不开眼,可他还是冒着枪林弹雨冲到荣四的身边。“妈的,太卑鄙了,想活活烧死我们!这群毒蛇!” 荣四脸被熏得黝黑,一边咳嗽,一边骂道。他还不肯走,这个时候周振强忽然化掌为刀,在他的脖颈后面来了一掌,荣四应声软倒,周振强一边吼着旁边的警卫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们荣主任撤退!” “是!” 警卫员应声扛起荣四的身体。周振强想了想,又说:“想办法送回司令部去!” “可是,荣长官要是醒来……” “是我下的命令,让他找我好了!现在,你执行命令!!!!” 第三百八十四章 重要的是活下去 前面已经说到,宝珠跟着孚彦王的车队进驻了汤水,也就是汤山镇(先是叫汤水,后改名汤山,但军用地图和中日交战文书仍沿用汤水的地名),并住进了原是民国要人的温泉别墅的东楼。 说起这别墅,宝珠也是来过的。这名唤陶庐的所在是江宁名绅陶保晋的产业。陶氏脑子活络,开发出这温泉别墅后并不像其他士绅一样自己享受,反而用来谋利,开放出来供达官贵人们厮连。世谨在时,宝珠也是经常到此地沐浴的。有时候也去隔壁的军人俱乐部。 这两幢别墅的旁边就是蒋宋的温泉官邸,据说以前是张静江的宅子,后来给蒋宋做了结婚礼物。 如今故地重游,看到院中那棵几百年的桂花树枝叶凋零的样子,不免有凄恻之感。 这天黄昏绫乃来看她的时候,宝珠抽泣的问: “怎么沦陷的会那样的快,这样打下去,只怕马上会打到紫金山。” 绫乃的心里并不比宝珠好受,可是控制力却显然强于宝珠。“你又在想你肚子里孩子的爹了?” “是的。我真是没法不想,一闭上眼都是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你!你呀!”绫乃恨铁不成钢的,“为这个哭,为那个哭,你真当你是绛珠草?你怎么就不担心四公子?” “他的身份摆在那儿。情况总是比辅臣好的多。”宝珠老实的说。绫乃几乎气结: “亏得四公子这般看重你,临了得不到你一点担心。”绫乃跺着脚,“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好?” “又不是我招惹他们的。” “幸亏不是你招惹的,若是你你以为我会好好的在这儿陪你说话?”虽然嘴上数落着,可是绫乃还是绞了脸帕给宝珠揩了脸。“你也别总是哭了,好歹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自己也是大夫,这么着伤心动了胎气怎么办?到时候,那个,你那个团长好端端的回来了,你怎么跟他交待?” 好说歹说,这才把宝珠劝住了。重新打扮了去和孚彦王一起用晚膳。席间,孚彦王特别叮嘱宝珠轻易不要出门,因为外面都是作战部队,杀红了眼的部队,一时半会儿是节制不了的。 “没事就泡泡温泉吧。”孚彦王高兴的,“这里的温泉看上去不比箱根的差哪。” 宝珠看他高兴的样子,愈发的伤心。不比箱根的差,也是咱中国的温泉啊。要你反客为主。强盗装作主人样。只是到底不敢表现出来,心里想:谁要泡温泉。 可是回了东楼,看到那一池温泉水,清澈的热水流淌着,冒起蒙蒙热气,伸手进去一试,水温很是舒适,便觉得自己身上脏痒难受了。自己心里别扭了一会儿,到底扛不住温泉水的诱惑,心想,这是咱中国的温泉啊,我凭什么不泡。于是,到底解衣进入了温泉池。 或许是孕期人极倦怠,或许是这温泉水泡的太过舒服,宝珠竟有点半梦半醒,正迷糊间。忽然一声爆炸声,将她惊得大叫起来。这时候,一个人撞开门跑了进来。宝珠也没看清是谁,就吓得抱住了那人。瑟瑟发抖了好一回,才发现自己是完全*着躺在那人怀里的。那个人,是守护在客厅的李家栋。 “怎么是你,你跑进来干什么?”宝珠连忙推开李家栋,一边护住自己的要害,一边斥责道。 那李家栋背转身去。一声不吭的。宝珠这才想起,原是自己抱住了他。当下只好红了脸穿好了衣服。才叫李家栋回过身来。 “外头是怎么了?”好像刚才的事并没有发生一样。心里还是有点歉疚的。不管怎么说,这几日他护卫她着实是费了心力。有时候她看到他站着都在打盹,显然是夜里为她守夜睡不好觉的缘故。这次姑且当他是着急了所为。 李家栋也不看她,只是说道:“刚才,鬼子纵火,烧了委员长的温泉官邸。火烧着了温泉里的硫磺,引起爆炸,当场烧死了几个鬼子。” 宝珠心一惊,忙裹了厚厚的大氅到阳台上去看,只见就在不远处,熊熊的大火映红了夜空。 “他们这是打咱们中国人的脸。”宝珠看着李家栋,脸上挂着泪珠。“怎么这火不把他们全烧死。” 李家栋的目光沉郁的看着那大火。他看着宝珠:“也包括嵯峨弘树吗?” 话音刚落。他的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 “你在讽刺我!”宝珠怒火中烧的,她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揶揄。“你在讽刺我!你在心里笑话我!” “我没有想要讽刺你。”李家栋平静的,“也没有想笑话你。我只是想保护你。我的命是你的,不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你是想说我,我跟日本人睡觉,我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宝珠的身子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摇摇欲坠。看上去精神要崩溃的样子。 “住嘴!你过来!别做出危险动作知道吗?”李家栋忽然呵斥道。他在宝珠面前从来低眉顺眼。忽然大声的呵斥,倒显出几分军人的雷厉来。不过这份雷厉马上温和下去。他一把把宝珠拽过来。拽到自己的怀里固定住:“我也是。我也跟日本人睡觉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疯狂的把宝珠的手按摸在自己的*之上。那里硬硬的。 “你不记得了吗?你命人打了它……你这样羞辱我,不就是为了不让他杀了我吗?” 宝珠的眼泪流下来,她靠在李家栋的胸膛上,好像靠在白重琦的身上,像是靠在同血缘的兄弟身上。只听李家栋还在说:“你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你要我活下去。我也要你活下去。重要的是活下去。活下去,什么都可以说清楚。你我,有没有卖国。都能说清楚。” 她抬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的说:“家栋,你好像不一样了。” 后者把她的手拿开。然后轻轻的推开她,让她站好: “总要长大的。是你让我长大的。你要负责任。”说着他露出一个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大男孩的笑容。 “打,打痛了吧……”她终于伸出手去,温柔的抚摸他的脸。自从瓢儿死后,她不是对他疾言厉色,就是冷嘲热讽。李家栋的眼睛里滚出一大颗泪珠,滚落在了宝珠的手上。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但为君故(2) 因此双方计议定,撤了宴席,便一起回枫桥不提。 夜里安顿了孚彦王和绫乃,又洗漱后,嵯峨迫不及待的捉住宝珠,半嗔的问:“怎的又跑出船菜来,我怎么不知道。今日亲王来了,你倒说出口来巴结。”说着就在宝珠臀上轻轻的打了几下。又揉着宝珠的乳儿一个劲的逼问。 宝珠斜觑着他:“倒难为你,竟憋了这么久才问。” “废话,难道你想让我在阿孚面前丢脸。快说,快说,什么叫船菜,为什么叫船菜?” “我中华地大物博,你们日本鬼子不明白的才多呢。”宝珠忽的想起下午进城时看到的惨状,心里揪揪的疼,言语中不由得又讽刺起来。“可惜啊,你们亲手毁了这一切。我今日说的几品船菜不过是寻常之物,若在从前,乃是招待平常客人的。若是贵胄,原盅甲鱼、掌上明珠、清蒸太湖刀鱼、翁公鱼炖蛋;酒醉呛虾、糖醋桂鱼、奶白鲫鱼汤;梁溪脆膳、炒蟹粉、田螺酿肉、雪花斗蟹、太湖白虾、糟油白鱼;蟹粉鱼翅哪个少得了?现如今,你们吃不上,也是活该。” 嵯峨听了,一想,这话可不能接这个茬,否则就没好话了。于是装傻道:“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什么叫船菜?” 宝珠也知此时跟他较真毫无意义,遂将一分心酸收拾起,白了他一眼:“太湖船菜也叫水上筵席,用的主料就来自于太湖,讲究的是两个字,味真。这跟陆上饭馆里的菜可不同,那份精致,寻常比不上的。” “这么说,明儿既不能泛舟湖上,也只是吃到几道菜而已,少了好多意趣。” “那能怪谁?”宝珠冷笑道。潜台词无限,血染太湖,湖山哭泣,在这样的情况下泛舟吃菜,冤魂飘荡,不腻歪死你们。她算准了也许别的日本鬼子不在乎,但这两个自诩风雅的却一定在乎。 嵯峨一时无话,只好悻悻的,搂住宝珠,关掉台灯:“好吧好吧,怪我们,我们活该行了吧。时间不早了,你也累了,我们睡吧。”说罢,倒是安分,不久宝珠便听到他此起彼伏的鼾声了。宝珠先还在想着绫乃的事,想着想着,也迷糊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云昌的遭遇(1) 12月5日的清晨,南京和苏州一样清冷。一大早,云昌就起来了。偏院被炸毁之后,他在师兄弟们的帮助下,勉强埋葬了妻子。因为带着两个孩子,也就不敢一个人住,遂住到大杂院去,和师兄弟们挤在一起,这一天的清早,他准备去找荣四。隆隆的炮声由远及近,炸裂的声浪就像在城墙根,飞机是成天在不断的轰炸着,逃难是势在必行。这时候,他也想通了,什么面子不面子,逃出生天活下去才有面子。因着这几日丧妻的苦痛和恐惧,他因为借居在宝珠家里而丰盈起来的面部也塌陷下去,显出一种嶙峋来。不过出门的时候,他还是努力打扮了一下,到底底子在,虽则憔悴清俊还是有的。 这时候,市面上早就乱了,能跑的人早就跑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跑不了的人。人们像蝗虫一样无主张的跑来跑去,城东的搬到城西,城西的又搬到城东,总觉得这样总比原来的住处安全些。云昌见了,不由得心里就掠过一丝悲苦来。 到了卫戍司令部,云昌才把悲苦收了一收。司令部门口是有人站岗的,云昌走上前去说明原因。一边拿出藏在棉袍里的荣四的片子来。哪里知道当兵的并不识得字,或者是因着早起站岗的缘故心里真郁闷着呢,又或者是这几日到司令部来求见的人太多,云昌的打扮又显然不是富贵,于是当场就没给云昌什么好脸色,别说通报,就是听云昌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甚至抡起枪托子就给了云昌一下,虽不重,但那拒绝的意思是浓的。云昌慌了起来,这见不到荣四该如何是好,于是求恳的,试图激发起士兵的好心来。但却被士兵误认为是闹事的,越发的横眉怒目起来。 “官长,确实是荣长官让我来的。求你问一问他,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即使横眉怒目又怎么样,此时云昌早已不管不顾了。 士兵正要破口大骂,这时候,一个软和的声音制止了他:“这是干什么呢?住手!”说话的是个面容和气的军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士兵骂骂咧咧的住了手。云昌见那军人和气,便上前去对他求恳。 “你,是做什么的?找荣长官有什么事?” “我是,我是唱戏的。是荣长官要我来找他的。” “唱戏的?”军人上下的打量着云昌,似乎在思索一个唱戏的能和荣四这样的高官有什么交集,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大概是荣四平日的*名声,于是做恍然大悟状,说话*起来,“哦,我明白了,啧啧,想不到四公子连你也……呵呵,怎的,还没逃出城去?” 云昌先还是有点懵,马上明白了什么,一张白净面皮蓦的红了起来,当下觉得受辱,气得胸口都疼起来。可在军人眼里,却又添了一层误会,还以为云昌脸红是被自己说中了。当下半是调侃半是正色的:“时下是什么时局,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也不等云昌回答,把手一挥:“这是战时,荣主任日理万机,哪有空理会这些事?我们也没这个脸通报去,回头被尅一顿,我不是自己找罪受?你还是回去吧。” “可我有荣长官的片子!是他叫我来的!”云昌还不死心,军人却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云昌手中的名片,连接过来的兴趣都没有:“梨园行的人,有长官的片子是正常的。但不足以说明是长官叫你来的。我劝你,还是别闹了。这时候还是考虑逃命要紧,什么情分啊,都是假的。诶,你是不是没钱逃难啊?喏,鼓楼那边听说成立了难民区,你不如趁早去那边想想办法,再晚,恐怕那边都进不去了。” 这时候士兵插嘴道:“周排长,还跟他废话什么,再废话就把他抓起来!”说着,把枪栓拉得哗啦啦的响。 这时候,云昌的心,已经失望透顶。他看着戒备森严的南京卫戍司令部,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对荣四的恨又添上了几分。他甚至以为荣四是故意在耍他,因此,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也不再多说什么,掉头走了。 可是走到大杂院巷口的时候,脚步却越来越沉重,想起大杂院里那一双双殷切盼望的眼睛。他实在觉得自己缺乏走回大杂院的勇气。那么,在司令部门口等荣四总行了吧?荣四又不住在司令部里,总要出来的。他想。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云昌的遭遇(2) 哪知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所喜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雨。因此日本的飞机没有出现。云昌圪蹴在司令部对面的民房屋檐下,眼睛一霎都不霎的盯着司令部的方向。此间进出了好几拨人,但都不是荣四。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辆别克轿车冒着雨呼啸而来,在司令部门前停下。云昌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心脏几乎漏掉半拍。他站起来,不顾一切的冒着雨向司令部门口跑去,淋雨就淋雨吧,不是就不是吧,天保佑—— 有人撑伞打开车门,下来的正是披着斗篷,全副武装的荣四! 荣四此时面色凝重,南京外围正打得激烈,日军猛烈的进攻,并将战线一点一点的逼近南京…… “四公子!”云昌被士兵拦着,但还是扯着嗓子叫。 荣四的思绪被打破,皱了皱眉,看到云昌,脑子里一会儿的空白。然后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诸事繁杂,他压根儿记不起前几天的事了,只是觉得奇怪,这个寄居宝珠家里身份不明的家伙到这儿来找他所为何事?不管什么事,这会儿可真没功夫理他。他要向唐生智当面传达蒋介石的命令。 云昌这边,看着荣四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的就要走上台阶,一时情急,便喊道:“四公子,是你前几天让我来找你的啊!” 我让他来找我的?荣四眯缝起眼睛,在记忆中搜寻,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他手一挥,士兵不太乐意的松开云昌,而门外那个值勤的军官有些暧昧的看看云昌,又看看荣四,好像是了然于胸的。这个时候,云昌可没有闲工夫计较那军官的态度。他看着向他走来的荣四。 “四公子……” “夫人已经安葬好了?” “是的。” “好,你跟我进来!”荣四比云昌略高一点,目光有点居高临下。 荣四的办公室,军情观察室。 “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荣四脱下斗篷扔给侍从,又示意侍卫们退下,暂时,屋子里就剩下荣四和云昌。听到这话,云昌一愣。刚才的对话,说明荣四记得前几天的承诺,可是这时候这么问法,就好像是云昌提出来要求见他一样。不过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荣四这是要让他求他。若在平时,云昌会使性子,要说这世上,他最不愿意求哪个人,那就是荣四。因为在他的心里,正是荣四带走了宝珠。可是,现在,不行,既然是好不容易见到他,因此云昌抽动了一下嘴唇,低下眼睑去。 “四公子,您前几天说,有办法把我们送走。” 荣四看到他屈服的样子嘴角一动,云昌觊觎宝珠的眼神他不是看不出来,因此,让这样的人开口求他,荣四心里还是受用的很。 “是的。明天吧。明天你们准备好,我派人来接你们。明天夜里有一趟运煤的船要离开南京。你们就跟着船走。行李不要带得太多。对了,你们大约有多少人?” “十多个人。” “好,我知道了。”荣四顿了一顿,“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是,谢谢四公子了。” “谢宝珠吧。”荣四心中一痛,可是还是淡淡的,一方面指出自己对他毫无交情,一方面表明这纯粹是为了宝珠。果然,云昌面色一变。 “还有事吗?”荣四笃定此时云昌要问宝珠的下落。果然,云昌问道:“四公子,我想问一下,家表姐现在何处?” 家表姐!荣四的脸上浮出讥讽的笑: “贵表姐是部队上的人,行踪属于军事机密,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一句话就把自己挡了回来,云昌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摁下心中无限愁闷,低头辞了出来。 这边荣四沉吟一会儿,叫进一个侍卫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原来,此时,客轮客车什么的都停了,可下关的运煤船还在一天一趟的行驶着,云昌他们此时要走唯一的途径也就是搭运煤的船。至于搭上船之后,命运如何,那只有生死由命了。 这边按下不表,却说宝珠那里,终于知道了嵯峨要带着她进攻南京的事。 第三百八十八章 命侍 同时知道的是,嵯峨已经不是军需官了,而是一个相当于团级单位的联队长,手下有3000多人,而且已经在近几天完成了交接,磨合的过程,并且将在12月6日出征。也就是说,这个躺在她被窝里的男人,嵯峨弘树,又是一个踌躇满志的敌军指挥官了。要命的是,他还要带着她!天下竟有这样的事!他竟然要带着她一路杀向她祖国的首都!要在她的眼皮底下,杀戮她的同胞!和她的男人们厮杀! “我是个人,嵯峨弘树,我是个人……”她怒极反而呈现出平静来,是的她是个人,就算她平日里对于祖国不那么热情,可是在她的男人们为国战斗,流血,牺牲的时候,要她裹着貂裘,跟在敌人的身边,若无其事的目睹一切?这如何能做到!这是精神上的酷刑,心理上的折磨。 “可是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你。”嵯峨弘树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坚定的告诉她。 “我就呆在这里不行吗?”她央求他。“在这里,等,等着你不行吗?你是最疼我的,你一定不忍心我受这样的煎熬。” “不行。”他用饱含爱意的目光看着她,深情款款,可是从那两片性感薄唇里吐露出来却仍然是这两个字。这一刻,她的心里凉到了极点,他,终究是个男人,不管怎么宠她,终究是个男人,而男人是自私的。 她便不再求,冷静的拉开嵯峨的手。闭上眼睛。嵯峨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死皮赖脸的哄她,只是伏在她耳边温和的坚定的说道:“你准备准备,行李不用带多。我会把你照顾的很好。” 说完,就听见他起身的声音,窸窸窣窣穿衣,呵呵,会把你照顾的很好。她此刻竟生出一种恨意来。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拉入战局让她承受国人的耻笑亲人的愤怒这就叫照顾的很好?强盗的逻辑!好吧,这段时间以来的嵯峨的柔情让她几乎忘了嵯峨强盗的身份,那么现在,很好,她又想起来了,他终究是一个强盗。跟强盗辩解是无效的,因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过是个俘虏而已,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呢?所以,即使那恨意渐渐氤氲了她的胸腔,她的表面还是平静的,没人知道在锦缎的被子底下,她紧攥着的手,那指甲渐渐抠进她手心的肌肤里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弱弱的说道:“你别走,我怕。”是的,只能示弱。断不可在此时让他感觉到她心生罅隙来,尽管她差不多已经能够确定自己又回到从前凉薄的状态。 这娇弱的声音还是给他了满足感,他已经穿好了军装,俯下身去,摸摸她的头发:“我不走远,去一趟军营,夜里就回来。”想了一想,又补充解释道:“我打仗的时候,会让你呆在阿孚的营帐里,有绫乃陪着你。我尽量每天都回来陪你。” 原来都计划好了。一层一层的悲凉就这么无边无际的袭来。她实在心中冷极,这时候连他其中好意也不管不顾,一昧的觉得被钳制的苦楚。可是口中还是柔顺的说:“好。” 这种态度是让嵯峨满意的。当然,如果屋子的里的光线够好,他就能从宝珠的脸上看出愤懑来,但是可惜,此刻屋子里帘幔低垂,这是宝珠的习惯,他是怎么着都好,但渐渐的也习惯了宝珠的习惯,他看不清宝珠的表情,而仅从声音里判断,他感觉到了她无奈后的顺从。这就够了,只要她在身边。于是他亲了亲女人的脸颊,满足的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宝珠才从悲凉中回到人世。她得做点什么。她开始穿衣服,吩咐下人为她梳洗,然后,裹了一件雪白的貂裘,一个人慢慢的走到园子里去。自从瓢儿死后,她就没有到过这后园,到过后园那隐在树丛里的那排平房。可是这会儿,她却毫不迟疑的走上了通向平房的小径。 门虚掩着,显出死一般的寂静来。但宝珠,知道,里面一定有人。 自从受了鞭刑以后,李家栋一直沉默的,局促的生活在这个小屋里,三餐还是有人送来,但没人愿意跟他说话。肉体的疼痛与羞辱可以过去,但心灵的折磨却远比肉体来得痛楚。因此,他开始不分白天昼夜的睡觉,醒了也不愿意动弹。他甚至不去看进来送餐的人,一眼也不看。好在,那些人,进来了,把饭菜搁在桌上就会迅速离开。可是这一次,这个人呆的太久了。 以至于他有点不耐烦的调转目光朝他,不,是她看去! “宝珠姐?”他惊讶的从床上跳起。可是这一动作,还是牵动了两腿之间的伤口,龇牙咧嘴后,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心中迅速翻滚,她来干什么?来检查他被惩罚后的成果? “很痛吗?”宝珠皱了皱眉。 “嗯。”他羞愧的低下头去。 “我看看。”宝珠不假思索的,一边嘟哝了一句,“不是让他们给你最好的伤药。”这话一出,把家栋的心雷得四分五裂。她,要检查他的伤口?这怎么行! 他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裤腰。“不,不行。” 可是宝珠执意要看,哪里还容得下家栋反抗。因此,忸怩了半天,家栋还是褪下了裤子,下身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了宝珠面前。先是看身后,皮肤依然是白皙的,被成年女子尤其是那么美貌的女子注视着的轻颤,年轻人的特有的挺翘,却敷了受刑之后的鞭痕,虽则用过药,但在剂量上,宝珠有过私心,痕迹是不可能退去的,这对家栋来说也是一种惩罚。宝珠目测,看来恢复的很好,没有大碍了。 “转过来。” “不……” “我说,转过来!” “还是不要了!姐!”家栋的低呼里含着很多的东西。宝珠不理他,径自绕过他的身子,然后,目光定在他的两腿之间。 如果,目光也是一种酷刑的话——此时此刻,在李家栋的心里,真是后悔至极,如果时光重来,他一定不会惹上岛津——现在,宝珠的目光就像是在凌迟他。而最要命的是,他毕竟是个发育良好的青年男子,这样的注视,足以让他有了反应。而这反应更让他觉得羞愧。才刚因为它的不老实受过刑,却又不老实起来,简直是屡教不改。这么想着,他用手去遮挡。可是,宝珠却执拗的拉开他的手。观察着,碰触着,仿佛他就是一堆医用的器具。 还有一点点的红肿。但不影响功能。这孩子,没有废。宝珠判断道。然后,她吸了一下鼻子,像个正做完检查的医生一样:“好了,穿上吧。” 家栋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他木然穿好裤子,棉裤。然后僵僵的站在那里。 宝珠示意他坐下。 “日本人要攻打南京了。”像是在拉家常,可内容却决不家常。 到底是军人,家栋反应很快:“什么时候?” “只怕现在先头部队已经逼近南京外围了。”宝珠抚了抚眉心。 “这些日本鬼!”家栋低声骂了一句。“宝珠姐,有没有办法让我返回部队?” 宝珠一挑眉:“怎么,你想去保卫南京?” “这点血气我未必没有!好歹我还是个军人!”家栋被宝珠的蔑视激怒了。 “不,我没有办法让你返回部队。”宝珠坦诚的。 “那,难道让我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家栋一拳打在饭桌上。宝珠那边冷笑一声。家栋的脸色难看极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出了这样的事,我不配保卫祖国?”不知为什么,自从自己的*屡次被宝珠看到,家栋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复杂的情绪。此时说话也忘了顾忌。 “你的命是我的。家栋,你现在的命是我的。”宝珠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用不大的声音告诉他。 家栋的身体一下子颓然起来,是的,要不是她,自己的命早就不在了。岛津死了,另一个罪魁却活着,不管怎么说,这命都是她救的。 “所以呢?”他问道。 “所以,你得跟着我。你将是我的侍卫。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命令。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宝珠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是说,影卫?” “不,是命侍。”宝珠的眼睛缠绕住家栋的。 “你想做什么?”到底是军校骄子,头脑是聪明的。他迅速抓到重点。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或许是,逃亡。不过肯定不是现在。是在某个时间成熟的时机,”宝珠移开目光。“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不假思索的。“你,你不要这样……姐姐,不可以。” 温软的手伸进他的裤子,握住他的*,指尖逗弄着。脸上却是毫无情欲的笑。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家栋的心里掠过一丝恐惧。可身体却在她的抚弄下不堪起来。他试着去碰触宝珠的身体,可是却被宝珠凌厉的眼神瞪了回来。他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是不平等的。因此他只能在她奇怪的碰触中喘息、极致、沉沦…… “它,也是我的。”事毕,宝珠平静的宣布道。 “好,它也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家栋现在承认宝珠是一副毒药,仅凭一双眼睛,一双手就让他欲生欲死。这样的女人,注定是他甘之如饴的毒药。 宝珠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牵动了一下。真是可笑,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明确的宣布对一个男人的所有权,却是对这样一个有瑕疵的男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所有权,有效。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作战命令不容更改 未到夜里,嵯峨弘树就提早回来了。他心挂着宝珠,毕竟早晨离开时,宝珠的不快他能感觉到。可到了卧室,却发现宝珠并未异常,反而特别安静的在收拾衣物。见他回来,还问道:“这天气愈发的冷了,可这狐狸皮大氅又太重,放在皮箱里占去好大地方。”总之,让嵯峨舒一口气,竟是家常抱怨。 “你带着吧。冻着可怎么好。皮箱的事不用担心。少不了你放的地方。” “那我就带着,还有这灰鼠毛的背心,我也带着了?” “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嵯峨纵容的。伸手把宝珠抱在膝上,“宝珠,难为你。” “别说这个了。我只是怕……” “怕什么?” “我怕失去亲人。包括你。” “我,也是你的亲人?”嵯峨大感意外,有一点点的感动。“你担心我的生死?” “你再说死不死,先拿刀子捅了我,我不在了,生死由你们折腾去。”宝珠反手抱住嵯峨,搂得紧紧。 “我现在一刻也离不得你,怎么办,怎么办?”低低的啜泣。“头疼得要炸开来。你去。你去同殿下说。你不当联队长,不去打仗。你只跟我在一起,守着我。” 这下,嵯峨鼻子一酸,感动了,这女人,没白疼她,于是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你怕我战死么?放心,我命大着呢。军令如山呢,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 “我情愿我不生在这个世代呢。”宝珠痛苦的。“你们一个个军令如山!我真是不明白,你们日本人,怎么什么都要抢!跑到人家家里耀武扬威,怎么就一点没有愧疚之心!上海已经给你们拿去了,怎么还不死心?为什么一定要进攻我们的首都?战死了是活该,倒是一了百了!干嘛要来招惹我呢?” “因为抵抗没有一刻停止过。这辆战车日本已经坐上了,就停不下来。两军交战,勇者胜,不把敌人打怕了,不把敌人打残了,难道等敌人喘过气来又咬我们一口吗?那还不如之前就不打。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那么,为什么不能相安无事呢?” “那是政治家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你。我是军人,军人是挥舞在政治家手上的一柄利剑。我只能听从军令。除非我是要跟整个日本做对。宝珠,你不在日本,你不明白的。当一千张口说你卖国通敌的时候,你是百口莫辩的。即使能辩驳的清楚,那也是死了以后。还有什么意义?嵯峨家族还在日本要生存下去。宝珠,在战争机器面前,任何人的思维都是苍白无力的。就让我在你的身上保留一点点人的快活和善恶吧。你不能要求太多。好吗?”说罢,嵯峨吻了吻宝珠的唇瓣。 “快去收拾吧,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怎么会不答应你。作战的事,不要再央求了。如果你不想让我失去保护你的力量的话。” 第三百九十章 逃难(1) 云昌已经收拾好了。他把那婴儿裹上襁褓紧紧的捆在了自己的胸前,又把金条缝进了自己的裤腰带里。左手一只藤条箱,右手牵着蕊珍。师兄弟们也收拾好了,可是有女人的家庭,总是觉得破家值万贯。因此各种奇形怪状的包袱,或拿或扛在人们身上。仿佛害怕错过接他们的人,因此,人们挤在巷子口,寒风凛冽。 人们已经等了很久了,从下午就开始等。这时候,一个师弟说:“云昌哥,到底有没有人来接我们!”声音里有着惶惑,不安。 还没等云昌回答,颇具威望的大师兄就喝道:“心急什么!那位长官都答应云昌了。” “那怎么还不来?当官的心肠最坏!会不会是骗我们?” “听说南京城当官的都跑了,留下都是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穷人!”一个声音附和道。有女人小声的哭起来,夹杂着孩子的哭闹,男人低低的呵斥。 云昌望着黑黝黝的街巷,心好像在油锅里煎。一会儿他觉得是荣四骗了他,这个公子哥儿,上等人为什么要帮他呢?一会儿他又软弱的觉得这时候非相信荣四不可。因为他的命,孩子们的命还有大伙儿的命都系在荣四身上了。他不敢想象荣四骗了他,因为那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一阵汽车的轰鸣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来了,来了!来了!” 汽车到巷子口停住了。这是一辆卡车。下来一个上尉军官。他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群,皱了皱眉,可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你们谁是李云昌?”他问道。 “我,是我!”云昌上前一步。“长官,你是来接我们的吗?长官贵姓?” 上尉军官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云昌,冷淡的:“敝姓卢。你们怎么那么多人?” 云昌赔笑的:“卢长官,他们都是我的师兄弟,还有他们的家眷,长官你就行个方便吧。” “上车吧。”卢上尉想了一想:“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送你们到江边。但是这么多人能不能上得了船,我可不敢保证。荣主任没说有那么多人。” 云昌心里咯噔,可是也不敢放弃这唯一的希望:“只要让我们上车就好,其他的等到了江边再说。” 卢上尉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云昌这时候趁机招呼人们:“上车,上车!我们上车!” 人们呼啦啦就把卡车围上了,一时间爬的爬,攀的攀,拽的拽,都钻进了卡车车斗。过了一会儿,卡车掉头,向江边驶去。 此时的扬子江,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呈现出往日的宁静来,而是充斥着逃难的气氛。等到卢上尉和云昌他们到了下关码头,发现江边已经挤满了难民。而运煤的船并不敢靠岸,而远远的停在江心,要想上船,只能坐其他的木船过渡。而此时,那些木船已经被重兵把守,难民们除了花得起大价钱的,想要在这时候搭船离开,就跟做梦一般。更多的难民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江面,将恐惧无边无际的撒到黑暗中去。 卢上尉领着这群人去跟守船的士兵交涉,费了好大的口舌,士兵们也是只认船票不认人。而卢上尉只拿出了8张船票。最后无奈的只好拔出枪来,可士兵们并不是中央军乃是地方军,此时哪里肯买这位中央军上尉的账,你拔枪是吧?哗啦啦,士兵们七八支枪都拉动了栓,对准了卢上尉。 卢上尉这时候只好把手一摊,回头对着几乎要瘫软的云昌说道:“你看,不是我们不帮你,不是我们长官不帮你,实在是你们人太多,大大小小连孩子有十七八口,你叫我怎么变出船票来?” “真的,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云昌软弱的。 “有,有办法。那就是分开逃。你们先8个人上船。其余的我送你们到浦镇,你们就用两只脚逃命去吧。也只能这样了。我这是仁至义尽。本来荣主任只吩咐我送你们到江边。快点想好,你们哪几个人走水路。” 最艰难就是这种时刻!除了要选出8个上船的人之外,还要——生离死别。这时候已经有妇人忍不住失望的哭了起来,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云昌。云昌颤抖着声音说道:“大师兄,你做主。” “好。”大师兄哑着嗓子,看看了人群:“长官是云昌找来的。所以,他们一家三口得上床。其他的还有五张票,每一家都轮到一个人吧。我先说,我不走水路。”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呜呜的哭起来。但是也不能说这个方法最公道。 “不,我不上船。让孩子和女人们先走。”云昌忽然白了一张脸说道。 “云昌你!” “大师兄,你什么都别说了!大师嫂,我把孩子们托给你。”云昌忽然解开胸口襁褓的束缚,眼泪滴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的脸上。然后万分不舍的递给大师兄的妻子。大师嫂的眼泪夺眶而出:“云昌,你叫我说什么好……放心吧,我一定带好蕊珍和小囝。对了,我们逃出去了,到哪里去等你们,跟你们汇合?” “去重庆。”这时候,一直默默的看着这生离死别的卢上尉忽然说道,“这条船是去重庆的。” “听到了吧,大师嫂?你们先去重庆等我们。”云昌把蕊珍的小手递给大师嫂。 “那,那你们一定要来啊。”其实谁都知道在此一别,不知道相见还有没有希望,可是这时候,谁愿意对着亲人说些不吉利的话呢? “好,好!一定,一定!”大师兄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 这时候,大家还是商定,由大师嫂带着自家的两个孩子、云昌的两个孩子(婴儿抱在怀里可以省出一张票来),三师弟家的阿宝,四师弟的两个孩子还有身体一向不好的孤身一人的小师弟一起坐船。 哪知道,坐船的人们一步三回头的登上渡船的时候,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船上炸开:“我不要离开阿爸!我不坐船!我要我的阿爸!”大师嫂怀抱着云昌的儿子,一个没注意,蕊珍就跳下船去,奔扑到云昌怀里去,一边大哭:“阿爸,阿爸,我不离开你!” 蕊珍本来就是云昌的心头肉,这时候送蕊珍走对于云昌来说本来就犹如万箭穿心。这时候,蕊珍扑将过来,云昌哪里还忍得住。可忍不住还是要忍了,他一边用力的甩脱蕊珍的身子,一边把蕊珍向渡船上拖,并且愤怒的吼着:“你这个阿囡,怎么那么不听话!快走,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不走,不走,我不走,我不离开阿爸!阿爸,阿爸,阿母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没有阿爸了!”哪里知道这个时候,蕊珍的小身体竟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棉裤都在地上蹭破了,可是云昌还是没有成功的把蕊珍拖到渡船上去。大师兄来帮忙,刚强行抱起蕊珍,那渡船就解缆载着一群哭喊着蕊珍名字的人离开了江岸! “还有人!还有人哪!”大师兄急着要泅水过去。这时候,衣袖忽然被拉住了。回头一看,竟是云昌。只见他红着眼睛说道:“算了,大师兄,就让蕊珍和我一起吧。这是命。” 大师兄这个时候羞愧的要哭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到头来,你们一家只走了一个,我们家倒去了三个。” 云昌淡淡一笑:“一个顶一万个。只要大师嫂把小囝平安的带到重庆,我李家有后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师兄兀自叹息不休,直埋怨自己的老婆,云昌把蕊珍接过来:“走吧,我们到浦镇去。只要有两条腿。我们也能走到重庆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逃难(2) 浦镇在江北,所以还是要坐船渡江到江北去。只是不在下关码头上船。卢上尉载着云昌和其余的人沿着长江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停下车来。原来这里,藏着几条船。可以渡人到北岸去。 “压箱底的几条船了,预备弟兄几个逃命用的,现在先便宜了你们,要不是看你们可怜……”卢上尉的声音在夜风显得陡峭。云昌此时只能喏喏,哪里顾得分辨卢上尉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只有大师兄有意无意的叹了一声。那卢上尉也不以为意,一个劲的催他们上船,他好回去交差。 “长官,到了江北,我们往哪里走?” “往上江走。或者过了江,你们可以到浦镇机车厂先落落脚,看看那边有没有人一起搭伴着一起逃难。只是记住,既过了江,就不要再跑回来了。” 云昌的心一颤:“怎么,长官……” “走吧。走吧。”卢上尉不再多说什么,众人忙道了谢,相携着跌跌撞撞的上了船。 “阿爸,阿爸,弟弟啊!”船到江心,众人悬着的心才略略的放下了些,这时候,只听蕊珍呜呜的哭起来。 云昌紧紧的搂紧女儿,哽咽的:“蕊珍莫哭,我们到了上江,一定找得到淖尔。”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酸成一团。大师兄伸出手抱住云昌的肩膀:“云昌,别担心,你嫂子那个人,我知道,人可靠。” “师兄,我没有不放心。”云昌说着把眼泪忍了回去。“只是可怜蕊珍。生下来,没过几年好日子,不是挨饿,就是逃难。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碰上了日本佬进攻南京城。可怜她连亲娘都失去了。” 大师兄沉默,船身起伏。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该说些什么,其他的人坐在船尾,离他们不近,因此他低声的时候,经过水声过滤,只有云昌能听见。 “云昌,在南京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你和大小姐……” “……”云昌无言的低下头去。 “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哦!”大师兄狠狠的责备着,“住着人家的房子,你还——欺负人家!”大师兄是记得宝珠的,东家的小姐,花骨朵一样娇嫩的女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知道吗,宝珠她,她从小就跟我好。”云昌望着黑黝黝的江水,眼泪无声的滑落。 “你呀!”大师兄还想说什么,可看到云昌这副样子就又心软了。“知道大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听说在上海……租界。”一想到宝珠,云昌就觉得心里疼得喘不过气来,一想到这船载着他离宝珠越来越远,他就恨不得跳下船去,可他的胸口依偎着蕊珍,那小小的人儿,在他的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可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去。是的,他还有孩子。他是父亲。 “租界,听说安全的很。”想了半天,也只能是这样的安慰。 “嗯,我知道,大师兄。”云昌勉强的挤出一点笑来,“宝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知道就好。那就别想那么多了。兴许日后山高水长,还有见面的一天呢。” 见了面又能怎样?云昌凄楚的想,想到宝珠渐渐的冷淡,想到荣四看他的眼神。目光黯淡下去。这时候,大师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沉默席卷了整艘船,只有船桨搅动江水的声音,这时候,不知道谁开始低低的唱:“陈隋烟月恨茫茫,井带胭脂土带香;骀荡柳绵沾客鬓,叮咛莺舌恼人肠。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孽儿孙气焰张;只劝楼台追后主,不愁弓矢下残唐。蛾眉越女才承选,燕子吴俞早擅场,力士签名搜笛步,龟年协律奉椒房。西昆词赋新温李,乌巷冠裳旧谢王;院院宫妆金翠镜,朝朝楚楚雨云床。五侯阃外空狼燧,二水洲边自雀舫;指马谁攻秦相诈,入林都畏阮生狂。春灯已错从头认,社党重钩无缝藏;借手杀仇长乐老,胁肩媚贵半间堂。龙钟阁部啼梅岭,跋扈将军噪武昌;九曲河流晴唤渡,千寻江岸夜移防。琼花劫到雕栏损,玉树歌终画殿凉;沧海迷家龙寂寞,风尘失伴凤彷徨。青衣衔璧何年返,碧血溅沙此地亡;南内汤池仍蔓草,东陵辇路又斜阳。全开锁钥淮扬泗,难整乾坤左史黄。建帝飘零烈帝惨,英宗困顿武宗荒;那知还有福王一,临去秋波泪数行。” 唱的正是秣陵旧事。乃是老生的唱段。从前听来,不过是南明旧事,无甚紧要。如今仓皇逃难,顿时觉得别有一番伤痛。先还是三师兄一个人唱,过了一会儿,大师兄也加入进来,云昌也跟上节奏…… 第三百九十三章 汤水镇外(1) 却说那日夜里,宝珠收拾妥当,便与嵯峨早早入睡。翌日,嵯峨果然带了她出征。因是统御作战部队,考虑到宝珠的安全,将宝珠安排在孚彦王的车队里,又派了一个排护卫宝珠,李家栋亦在其列,只穿着便服,权作宝珠小厮。嵯峨自己自然是和部队一起行进,但两人距离不过两小时的车程,也不算远。 此时已是12月7日。那时日军对南京分三路进攻,右路主力沿沪宁路西进;中路由宜兴经溧阳、句容攻南京;左路由太湖南侧西进,先攻广德、宣城,趋芜湖,截断南京守军退路,再向南京合围。12月4日,右中两路日军攻陷句容、秣陵关,向南京外围阵地猛攻。嵯峨此去便是增援进攻汤水镇的先头部队。 汤水镇距离汤山很近,汤山就方位而言是在汤水镇以西,略偏南,标高三百三十二点五工尺。北方,棘山、赤燕山、狼山、次山次第环抱。坚守这个镇的是第六十六军的五十一师。十二月五日拂晓,第六十六军的五十一师被布防在句容前沿阵地的两个团率先与日军发生接触,部队在激烈的炮火中死守阵地,经过一天一夜的血腥苦战,部队死伤大半,残部已被包围。六日拂晓,日军一个联队又开始向湖熟镇的中国军队阵地再度发动狂攻,第五十一师在经过拼死抵抗后,不得不退出阵地。但退下来的部队死不甘心,又向从土桥镇向索野镇的日军发动了攻击,紧接着又向淳化镇的日军发动攻击,一度占领了淳化镇部分阵地,日军被攻击后恼羞成怒,派大批飞机轮番轰炸,中国军队阵地淹没在火海之中。双方又血战了一天一夜。 行不多久,宝珠所在的车队停了下来。此时已是越来越临近战场,炮声隆隆,清晰可闻。 “这是怎么了?你下去看看。”宝珠吩咐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李家栋道。 “是。”李家栋答应着下车,过了一会儿,就走到宝珠的车窗前说道:“是前面正在激烈交战。孚彦王吩咐稍后再行。” “家栋,扶我下车。” “是。” 此时宝珠身孕已近四月,身子愈发的重,也就是愈发的小心。因此搭着李家栋的手下车后,也不放开,由着李家栋搀着,站在路边的土坡上向汤山方向眺望。只见那个方向硝烟弥漫。遂心头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却生生忍住,连眸子里蓄的泪水都生生的退了回去。只是低低的:“家栋,我心里痛的很。” “只恨不能为国杀敌。”李家栋的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他的声音同样是低低的。 “只能忍。家栋,现在,咱们只能忍。”宝珠拍拍李家栋。“扶我去看看绫乃。” 绫乃此时自然在孚彦王的车中。见宝珠来了,便也下车。和宝珠一起走了几步,避开人站下,一边关心的抓住宝珠的手。“你也当心着点,这时候不坐在车里出来干什么?小心动了胎气。” “倒还不至于那么柔弱。”她看了一眼李家栋,李家栋会意的走开,站在宝珠五米开外警戒。 “你这侍卫倒找得好。似乎不是日本人。”绫乃看着李家栋若有所思的。 宝珠淡淡的:“我娘家的亲戚。当过兵,这次在姑苏乡下遇到了。我身边不能没个自己人。” “这倒也是。”绫乃何许人也,见宝珠不愿多谈,便也不问。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前方战场上。“听说,守汤山的是王耀武的五十一师。倒是骁勇的部队。这一仗下来,不知道要折损多少猛士。” 宝珠听了心中一动,立刻想起玉辅臣来,此时更是心如刀绞,却是忍得可怜,面上不知刹那轮换过多少表情。 “你一定要忍。宝珠。千万要忍。”绫乃见她可怜,忙拥了她的身躯,低声的劝慰道,“情形还不是那么坏,就算首都被攻破了,也要相信他们能突围出去。” “便是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怜。”宝珠一字一顿的,又迅速的岔开话去,“不知在这里要等上多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好歹再等上一等。现在我们还在官道上,这地方我来过,前面不远有个村子。误不了宿营。”说罢,绫乃又看了一眼宝珠的脸色,“你说老实话,你这样子,可是也有一半为那日本小白脸担着心?” 宝珠低头不语。绫乃恨铁不成钢暗自捏了捏宝珠的手指。“你哪,回头拿柄刀给你,你自己分一分,这心到底分成几瓣,瞧你这副担心完这个又担心那个的样子。” “我又有什么法子。”宝珠凄楚的。 绫乃叹一声:“人人都道我狐媚,哪知我这狐媚偏生是在表面。真真你这外表三贞九烈的,狐媚到了骨子里去。叫人恨不得怨不得。好了,不说了,以防孚彦王他起疑心。” 于是良人便走回到绫乃车旁去,只见孚彦王伸出头来问:“宝珠,你可是在担心阿树?” 宝珠便点点头。 “他是联队长,又是打增援的,不会有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你还是安心等待吧。” “是。借殿下的吉言。” 第三百九十四章 汤水镇外(2) 然而事实上,是过了很久,前方才传了消息来,说是双方交战的十分激烈,嵯峨是指挥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宝珠先跟着孚彦王他们宿营。孚彦王便吩咐车队行到前方村落驻扎。 因是靠近火线,这村庄里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房子倒的倒,塌的塌,实在是残破的很。幸好那村中的祠堂还有几间可住的。绫乃顾及宝珠的身孕,便将宝珠的寝处就安排在自己和孚彦王寝处邻近好照顾。当夜便宿在那里,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晨,才传来前一日的具体战况。原来前日下午,中国军队淳化镇与东昌街之间汤水镇阵地被日军骑兵突破,五十一师守军被迫退到第二线,死守汤山和汤水镇。嵯峨带着自己的联队到达淳化镇的时候,进攻部队正在猛攻汤山和汤水。嵯峨联队一到,侵略军如虎添翼,以步兵、炮兵、协同空军向五十一师阵地猛攻,机枪阵地被击毁。部队伤亡更多。 到了下午,战报又来,日军对淳化镇阵地的进攻更加猛烈,除正面主攻外,日军还从左右包抄,左翼正是嵯峨联队,他们企图切断五十一师的退路,中国军队抵抗激烈,战死的官兵遍布阵地内外。五营官兵全部殉国。淳化镇下午4时全部失守。第二线的进攻与防守一直持续到晚上8时。到了9时,嵯峨回来了。 “好歹换件衣服,身上的血腥味呕得我想吐。”宝珠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 “好。”嵯峨进门就观察宝珠的脸色,见她拥被而坐,身上披了件貂裘,神色并无不妥,心里略略放了放心,毕竟一路杀将过去,杀的都是她的同胞。做为军人,他并不觉得杀戮有多么残酷,但是做为男人,他不愿意女人难过。 于是便出去换了军服,又洗漱了才进来。看到昏黄灯下,宝珠的脸柔媚的可爱,便想说句笑话,想来想去便是这句:“过几日带你洗温泉去。” 宝珠心里冷哼一声。口里却依然答道:“好。” 嵯峨便趁机脱了衣服钻进宝珠的被窝里:“可真是冷,让我暖暖。” “不是有句话说,小伙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吗?怎的你身上就这般冷。” “我哪还是小伙子。”嵯峨啄了一下宝珠的唇,“我都快当爹了。” “可是想你的千代了么?” “如今有你在我身边,我连千代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记得了。” “可见男子自古是薄幸的。” “……我这也是有原因,和千代拢共不过一两夜,如何能比得你我夜夜相守?”嵯峨拢了宝珠的手,亲昵的。 “还说夜夜相守,昨夜怎的把我就抛在这荒郊野外了。天气这样冷,你看看这里阴森可怖的。竟是人家的祠堂!你知道我最讨厌这种供奉偶像的地方的。上次在寒山寺也还罢了,到还有食宿周全的好处。你看看这里……”说着,宝珠半真半假的抽泣起来。 “是我不好。委屈你了。你知道我离不得你,把你一个人扔在姑苏我也不放心。” 嵯峨忙搂紧了哄着,一边问,“可是阿孚他们对你不好?” “倒也不是。绫乃夫人对我是极好的,我们也投缘。孚彦王人很绅士,又是你的至交好友,倒不曾怠慢。只是人家成双成对,我这里孤零零一个人,这里被你们杀死的冤魂不少你没听到外面的野狗叫得是那样的欢实吗?昨夜里,你知道我怎么睡着的,是念了十几遍‘十字架宝血得胜’才合的眼。” “我以后尽量夜里赶回来陪你就是。明儿咱们就宿到汤山去可好?那儿已经被攻克了。”嵯峨不说则已,说了宝珠心里更是堵得慌,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继续小声的哭泣。“照你们这样的打法,我在南京城里的宅子肯定被你们的炮弹炸没了。可怜我的家业。” 嵯峨自然是知道宝珠真正哭得是什么,可是既然她说到宅子,就顺水推舟的:“就算炸了也不打紧,照着姑苏的例,给你重修就是。你也别再哭了,你总是哭,动了胎气怎么办。你也为他想想。”说着,嵯峨抚摸了一下宝珠的肚子。“还有,我战斗了一天一夜,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受没受伤?” “你全须全尾的回来,看上去英姿飒爽的很哪,哪里像个受伤的样子?”宝珠冷冷的。嵯峨却没有立刻回答,宝珠见他沉默了很久,便侧过头去看他,见他面色有异,又联想到他身体发冷不似平常,心中一动,“莫非你真的受伤了?”伸手便朝他身上摸去,在腰部摸到一圈纱布。忽然不顾寒冷的掀开被子来看,只见腰间果然缠了绷带,白色的绷带沁出点点血来。 “一点皮外伤。你别担心。快盖上被子,小心冻着你。”嵯峨说着就用被子裹紧了宝珠和他自己。 “谁要担心你?受伤也是你们日本人自己作死。”宝珠恨恨的。 “真不担心吗?”嵯峨摆出一副无敌正太脸,“真不担心吗?”一边揉着宝珠的身子,揉着揉着忽然见宝珠把脸埋在他怀里哭了,“伤的这样,这样重,也好叫皮肉伤的么……” “谁让你们中国人的炮火也不是吃素的呢。听说打汤山的时候,你们中国军队159师的炮火差点把中岛今朝吾阁下的司令部给炸了。说句实话,我钦佩这样的对手。可是,你们中国,这样能打的军队实在太少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汤水镇外(3) “……” “军备也不怎么样,和我们交战的中国军队,有些穿得还是秋装……看来蒋介石的保卫战后勤都未有足够保证。一个礼拜,我们就可以攻入南京……怎么了,宝珠……” “……没什么。睡吧。”宝珠转过身背对着嵯峨,心已痛到无法呼吸,感觉肚子都在抽紧,宝宝,是不是,你也想爸爸了么?不知道你爸爸,身上可换了冬装了……这样冷的天……如今已升任团长,自然服装上应该是保暖的…… 嵯峨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话又触到了宝珠的痛脚,以为她还在为自己的伤情担忧,于是也就释然。从身后环抱住宝珠,就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嵯峨的勤务兵便来催他起身,自然是要立刻赶回战场去。穿衣的时候,忽然“啊呀”一声。宝珠此时已醒,只是别扭着不愿理睬嵯峨,可是嵯峨含着痛楚的一声喊,还是让她披衣而起:“这是怎么了?”一边查看伤情。一打开浸血的纱布,便皱起了眉头:“这是谁给你包的?” “卫生兵……” “你们部队的医官呢?” “受伤了。” 连医官都受伤了,可见中国军队的抵抗之激烈。宝珠此时也不多想,在屋中自己带来的几口皮箱里一通翻找,找出一个精致的医药箱来,嵯峨看着大奇:“你怎么随着带着这个……” 接下去,宝珠娴熟的处理伤口的能力更是让他瞠目结舌:“宝珠,你是……你不是特工吗?你不是荣四的……你是医生?” “我是荣四部队的军医官,上校军衔,嵯峨大佐阁下,我的军衔不比你低。不过,你休想我去医治你的士兵。你是例外。”宝珠三言两语就解了嵯峨的困惑。 “其实,说你是特工,我也不相信。”嵯峨弘树说道,“你完全没有特工该具备的素质。至于,医治我的士兵……宝珠,红十字精神难道不是跨国界的吗?” “我的医术不跨国界。” “那你拿着医药箱想救谁?你们中国军人吗?”嵯峨吃味的。 “我不是救你了吗?”宝珠沉着的应对。 “啊哟,宝珠你轻一点……”原来是宝珠故意的在包扎时手势加重。 “谁让你胡说八道……” “好好好,不乱说了。”嵯峨见宝珠恼了,便哄道,“我的宝珠是心疼我,才带的医药箱……” 宝珠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等包扎的严严实实后,才推了推他:“好了,你今日……总之小心些,回来我要检查,伤口若再崩裂——” “随你处置!”嵯峨欢快的。却见宝珠白了他一眼,又脱去衣服上床睡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 蕊珍病了(1) 许是有孕在身,很容易睡着,虽是补眠,也是一沾枕就着。到了绫乃来敲她的门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于是便梳洗了随着绫乃一起到孚彦王所谓的指挥室里用膳。大约是得了捷报,那孚彦王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看到宝珠便打趣道:“怎么样,我说阿树没事吧?” “还说没事。自然,不是伤在亲王您的身上。”宝珠抱怨道。孚彦王见宝珠这般疼惜嵯峨的样子,心里十分的高兴,竟不计较宝珠的态度。见绫乃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吃菜,便故意问道:“绫乃,若是伤在我的身上,你会不会像宝珠心疼弘树君那样心疼我?” 绫乃自然称是。哪知孚彦王兴趣正浓,竟然揶揄道:“我看你没宝珠那么真诚。看你连想都不想一下。” 绫乃正要说什么。斥候兵进来了。原来是报告孚彦王的父亲朝香宫鸠彦王已到句容。命令孚彦王即刻起程到汤水镇驻扎。原来此时汤水镇和汤山两侧高地已经完全失守。孚彦王此时驻扎已经没有危险。 孚彦王听了自然也无心再逗绫乃。三个人草草的结束了早餐。孚彦王便令车队开拔。宝珠自然还是和李家栋一个车。只是不知怎么,孚彦王为她换了司机,那司机是个台湾籍的日本兵。 这是宝珠第一次看到台湾籍的日本兵,不由得很是多看了他几眼,只见他圆圆的脸盘,小个子,身材十分灵活,于是便开口用日语问了他几句。 哪知这人的日语十分的蹩脚,一来二去,宝珠见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一路众人无话到了汤水。却不见嵯峨。原来此时,嵯峨带着他的部队到达了鲍亭,向驻守在丁家山、鸡龙山的41师猛攻,这一去便攻了3天3夜,直到第四天,宝珠才再次见到嵯峨。这自然是后话。 却说此时,原说好到了浦镇机车厂只是暂时落脚的云昌却遇到了一件难事,原来,由于受到惊吓,蕊珍病了。那夜他们到达浦镇机车厂时已是夜半,因有卢上尉的手令,好歹在难民的窝棚里找到了一个容身之地。也就是这个时分,云昌忽然感觉到怀中沉睡的蕊珍额头是滚烫滚烫的! 第二日,大师兄便陪着云昌抱着蕊珍到镇上找医生。此时,浦镇上已经人心惶惶,哪里还能找得到大夫。好在蕊珍争气,到了下午,烧便渐渐退了,只是病去如抽丝,浑身无力。云昌只得耽搁下来。到了第三日,其他师兄弟便是等不住,纷纷的提出要尽快逃难。蕊珍病成这样,云昌自然不敢贸然上路,便只说让师兄弟们先走。谁料大师兄竟是仗义,也不走,偏要留下来护住云昌父女。其他师兄弟犹豫了半天,到了第四天上便还是拖儿带女的告辞了。 第三百七十章 蕊珍病了(2) 就这样挨了几天,风声越来越紧,鬼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事时有耳闻。再病,命总不能不要。在万般无奈之下,云昌和大师兄轮流背着蕊珍加入了当地老百姓逃难的人流。 其实这一帮老百姓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只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其实,谁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哪里才安全?云昌和大师兄此时只觉得生活在人群中是安全的,哪里还管什么方向。就这么背着蕊珍一步一挨地往前行,饿了啃煎饼,渴了喝凉水。向北走了两天,到了一个叫做“沙河集”的地方,停下来了。 有人传说,北面已经有了鬼子,去不得了。这时,大师兄忽然想起,从前他们昆班流浪的时候到过沙河集。还曾经收过一个爱武术的徒弟叫石乃成,因后来戏班子解散就回家了。他原是“山里娃”,老家在大顶山脚下一个叫做“蟠龙洼”的山村。大师兄以前去过,路径依稀记得。那里距铁路线远,或许安全些。于是,大师兄和云昌脱离了“大部队”,折向西面大顶山方向走去。 提起“大顶山”,大师兄记得那石乃成说起过。浦镇周围层峦叠嶂,众峰之中,以大顶山为最高。更奇怪的是,在它那高高的峰顶上,还有一座坟茔似的隆起,相传那里便是“韩信葬母”处。韩信听信风水先生之言,说那里是龙脉,有帝王之象,因此不等老母咽气,便把她埋了进去。因他做了这等有违人伦的勾当,所以不得寿永,命丧未央。 “蟠龙洼”就在这大顶山脚下,云昌父女和大师兄到了那里一看,只见周围被老山山脉环绕,村里十余户人家,靠种田捕猎为生,日子看上去过得倒也静谧安祥。便向村民租了两间草房,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茅草,暂时安顿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逃难逃难 因暂时不必颠簸,又加上大师兄跟着村民每天爬山、钻树林子,竟也猎来不少野鸡肉和獐子肉打牙祭,蕊珍的身体也就渐渐好起来。云昌愁苦的心也略略好一点。 谁知好景不长,过了几天,蟠龙洼就呆不住了!因为远处的隆隆炮声已经好像越来越近了,似闷雷般震得人心惊肉跳! 那一天夜里,在草房里猫了一个白天的云昌父女和大师兄,爬上老山山顶,在呼啸而过的松涛声中翘首望去,只见火光熊熊,染红了半边天! 战事变化得非常之快,到了第二天,仗竟在他们头顶上打了起来。 原以为“蟠龙洼”是偏僻之地,仗是不会打到这里的大师兄终于承认,逃来逃去,他们竟逃到一眼死穴里来。因为鬼子已经抢占了大顶山山顶,架起炮来,居高临下朝老山这边猛轰,老山这边国军拼死抵抗,炮弹、重机枪子弹在头顶上乱飞。 这时,只要有一颗炮弹落在蟠龙洼,所有的人全报销了。 得躲起来。因此,大师兄立即叫上云昌父女,往老山林子里钻,尽量找石头沟壑猫起来。 可第二天深夜,他们听到有国军士兵用四川话声嘶力竭地喊:“弟兄们,退却啦!——”声音凄厉。 天亮后,四周出奇地寂静。云昌拉住大师兄的手颤抖着问:“师兄,是不是鬼子要进村了!” “恐怕是。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大师兄知道云昌是个胆小的,这时候虽然自己心里也怕,可是还是拿了主意。于是,云昌父女跟上大师兄就走。这一走,就慌不择路了,不知道爬了多少山,走了多少路,兜兜转转竟走到了一个叫做“季家场”的地方。 一个小脚妇人收留了他们三个。这位老妇人是村里财主吉顺的大老婆。一双小脚是真正的“三寸金莲”。老财主在城里有生意,带着妾侍常年住在金陵,她却舍不得家里的东西,和瞎眼大儿媳一起留在家里。她见大师兄长得高壮,想着留下来看家护院也好。于是便把一间杂物房腾出来让他们住。 云昌父女和大师兄呢,见这里是个很不显眼的小村,位置偏僻,交通闭塞。便觉是个绝好的藏身之处。也就安顿下来。 而且这里看上去,似乎还很“太平”。村民们好像没受什么打仗影响,还在杀猪、扫尘,准备过年,这闲适的气氛略略给了他们安慰。于是,心便更加安定了下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其实这里也将被笼罩在死雾之中。 先按下这里不说,来看看紫金山麓的情况。这一天的清晨,玉辅臣早早的起来了。这是一个很有一点寒冷的早晨。落叶在沥青路上滚着、飞着,低沉的白雾流动在紫金山麓。辅臣把一只手支在腰上,一级一级的在中山陵的石级上向上走,他的腿还是有点问题。他自然不知道那乃是汗血的缘故。这后遗症恐怕一直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有马刺的皮靴清脆可闻的敲击出一种辽阔的声音,并不因他的伤腿而显示出凝滞。白雾像海潮一样不断的翻滚在他身后的天空里。蒙蒙的淹没了一切,淹没了低矮的村庄,淹没了参差的树林。 将到未到中山陵三*义拱门的时候,他停下来。立住,回过头来看。粗大的日光从云隙中斜射出来,光度强弱不定,仿佛有观测部队在白雾的边缘上操作。中央农业试验场的屋顶露在外面,红琉璃瓦燃烧一样反射着强烈的光。 此时,他立在高处。什么人也没有。没有游人,也没有陵园卫士。他在想着,他今天的任务。扫清射界的命令,早在两天前已经下达。温汗带着人去执行命令,回来却告诉他,还有一家死活不肯搬的,故土难离。 “好吧,这户人家交给我了。”他安慰着老搭档。可是他知道,说服会有怎样的痛苦和为难。因此,他必须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在他的心里,大抵是这样认为的,国家到了这样危难的时候,为了打击敌人,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接受牺牲,毫无怨言。但是他也知道,事情不会像他想得那么简单。 因为这世上最莫测的是人心。 然而,命令是必须执行的。想到这儿,玉辅臣振作起精神来,下山往那户人家的家走去。 走到街上,这里已经宛若空城。人们大部分都已四散逃去。街上到处抛弃着杂物,各家的们都大开着,孤独的猫直竖着尾巴在屋脊上呼号。 只剩下一家人。一个靠缝穷养活两个小孩子的寡妇。 怎么开口呢?玉辅臣思考着。这时候,两个小孩追打着从他身边跑过,显然给了他勇气。于是他走到缝穷的寡妇家门口。 门虚掩着。 可他还是规规矩矩的先敲了敲门。寡妇打开门。当看清他身上的制服的时候,一种绝望攫住了她整张脸。 他尽量温和的:“大嫂,你们怎么还不搬呢?马上搬好吗?” “可是我们搬到哪里去呢?孩子们还这样的小……” 寡妇愁苦的。 “这样不行啊。”辅臣继续说,“人都*了,没有人再把衣服交给你补。明天我们马上要来放火烧房屋,你不搬,那你教这些小孩子怎么办?怎么好?” 没有回答。 “你们必须搬!”他做出一副严厉的样子出来。 没有回答。 “唉,日本人要来了,等到兵一来,你不走也要走的!” 寡妇哭了起来,两只手捧着围裙扪在眼上:“你叫我们怎么办?我没有男人,没有男人!孩子们都还小啊!离开这里,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夜里睡到哪里?长官你,难道没有孩子吗?若是有人也这样逼你的老婆孩子,你又会怎么办?” 这话像锤子一样打在了玉辅臣的心上。他痛苦的咳嗽了一下,仿佛一闭眼就看到宝珠大着肚子在受苦一样。他想,是呀,我怎么可以这样逼一个走投无路的寡妇呢?可是,不扫清射界,影响了战局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取出怀中的钞票夹子,抽出几张钞票来,问道:“你娘家在哪里?你是哪里人。” 寡妇的眼睛巴巴的盯着那几张钞票来:“我是扬州的。” “这些钱足够你们到扬州了。这里真不能留了。假使你再不搬走,那我也没有办法。明天命令还是要执行的。只是不会有人给你钱了。” 说完,他就把这钱塞到她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长官!”他听到那寡妇在惊喜不定的喊他。他没有停下脚步。他怕在这寡妇的脸上看到宝珠的影子,而让他必死的心又软下来。 第三百七十二章 萧然(1) 这惆怅的心绪一直撕扯着他的心,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走到一条煤屑路才略略平静下来。这条煤屑路蜿蜒在小松树林里。辅臣走着,影子扫过右面的树枝、树叶上。他走到一片草地上,草已经干枯。芙蓉花谢了不久,变色的花瓣和被风吹来的落叶一起,悄悄的睡在温和的日光里。一幢两层楼精致的别墅,被红砖的围墙裹围着,从爬着枯藤的绿漆铁栅外面,可以看见里面开着淡红色花的紫荆树和对称地种在白色台阶两侧的四棵龙爪槐。还有静静地、遮在窗上的暗红色窗帷,可以和情人立在上面看日出的露台。淡灰色的、松树皮一样粗糙的墙,有树影映在上面,闲适的摆动不定。 他听见里面有粗鲁的哗笑声。他从铁门里走进去,一阵小小的旋风迅速掠过,把一些黄叶和淡淡的尘土吹到空中。忽然,淡黄色的弹簧门一闪,一个士兵走出来,右手高高地抱着一摞盒装的糖果,左手捏着三瓶威士忌酒。看见他,显然认识他,立刻立正。一盒糖果落下地来,那上面蒙着蓝色的透明纸,有一张美丽的画片:一个向人微笑的金发少女偎傍着一个紫红色的、巨大的马头。“你发洋财么!”玉辅臣吼叫起来,他眼中涌出的黑光,像清晨天空的太阳,有一种特别的威棱。 士兵不安的红了脸。手一松,两瓶威士忌酒一下落在地上,打破了。黄黑色的、浓腻的液体蛇一样流在水泥路上,黑色的玻璃碎片和贴在瓶颈上的锡纸反射着明亮的日光,一种强烈的芳香扩散在空气里。 “你干什么!”他憎恨这个兵。刚才那寡妇凄楚的模样还印在他的脑海里,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士兵迎上去,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力量,手掌像一阵狂风,打在兵的两颊上。“你是中国兵!你还是中国兵!中国兵全像你这个样子!你不要脸!你丢尽了中国兵的脸了!” 士兵一滴一滴落下眼泪。第三瓶威士忌也给震落在地上。他,被打一下眨一下眼,头略微偏让着,脚局促而碎琐的移动了位置。末了,糖果盒子全摔在地上,有一盒给他踏扁了。 他没有带枪。假使有枪,他会向士兵扣引扳机的。他想不到,这样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 “报告团长!——” 士兵忽然说话,悲痛的皱着脸,咬着牙齿,腮肉痉挛的动着。 “你不要脸!你发洋财!你是中国兵,还是中国强盗!你怎么这样!……”他不许兵说话。握着拳头,摆出又要打的样子。 “报告团长!——” “啪!啪!”他又打了两下。 士兵退了一步,脚跟绊在台阶上。“报告排长!”他强硬地说道。“报告团长!你枪毙我也可以,但是我要报告你明白。——” “你还有理由?”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你要说什么!——你是哪里的?”他像要吃掉这个士兵似的,又一拳打在士兵的胸上,把他打倒了,皮球一样滚在草地上。军帽滚得更远,给一丛南天竹拦住。 但是这个兵立刻就爬了起来,立正,手掌平贴在腿上。“我是第九连的。团长!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坏中国兵的名誉。枪毙、杀头我自己去。我不懂这个道理,做错了事……要烧掉的东西,我想,拿拿不要紧。我哪里晓得呢。我是一个人,不是中国兵,不是大家……” 玉辅臣立住了。这是他的兵。他原想带走这个士兵,听了他的话,向他看看,他的脸右颧上红肿了一块,鼻子歪着,口角上有几滴血挂着。士兵的话是他所料不到的,他原谅了他,他知道,这是一种十分朴质的士兵们所特有的天真,他的愤怒潮水一样退去了。他想:这当然是教育不够,是制度问题。一个兵,也就是一个农民,他懂得多少呢。“我不应该打,——我打他第一下的时候就打错了!我应该问,应该给他说。那样他就不会做错,我也不会做错。——这个士兵勇气不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挥一挥手,说道:“以后,老百姓的东西什么也不能拿,哪怕是一根草、一根毛,哪怕是路上的金子。一个中国兵应该是这样的。去!——” 士兵向他举手敬礼。他望着他,看他整理服装,跪在草地上把绑腿解下来重新打过,把皮带扣紧,看他一面走一面扯弄着衣角,隐没在丛密的、小松树林的青绿色里。 玉辅臣推门进去。这是一间轩朗的客厅。抬头便可见二楼的走廊。一些沙发寂寞的等候着人。一张仕女油画装在阔边的金色画框里,挂在淡绿色的、仿佛是一块玉的墙上。下面,是一张白质黑斑的大理石小圆桌,铺着蓝、绿两色的厚厚的地毯。像十一月的柿子一样、鲜红的大口瓶子立在中央,插着六七枝纤长的孔雀毛和一些已经枯萎了的花枝。一些蜷缩了的花瓣散在桌上、地上。 辅臣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幅画,忽然,心跳漏跳了半拍! 只见这画上的女子,虽然穿着古典的大襟衣裳,眉目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不是宝珠又是谁!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伸手抓去,抓住了那幅画。广口的瓶子因为他的冲动很是摇曳了一下,幸好没有跌下地来。 只见那幅画上有字: “萧然,美人去远,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尽着狂,尽着颠,问着他一双双不会传言。熬煎,才待转,嫩花枝靠着疏篱颤。 宝珠小影。淳熙手绘。” 辅臣的手一颤,一些花瓣被他无意识的放在手掌里揉着。花瓣全变成憔悴不堪的茶褐色的粉末。 宝珠,他的宝珠?和荣四—— 他发狂的奔上二楼,凭感觉寻到宝珠的卧室。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看这屋中布置,心松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萧然(2) 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将沉浸在思索之中的玉辅臣震回到现实中。他直觉的感觉到这卧室只属于宝珠一人。那么荣四又住在哪儿呢?爆炸声容不得他多想。他飞快的下来,然后走到门外去。又是几声,仿佛霹雳盘旋在暴风雨中,不给人有惊愕的余暇。东南方,天上升起一朵激动的红烟,像火山开始爆发,把附近的小松树林吓得簌簌抖动。 “啊,工兵已经动手了!”他说。 他的左手一把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紧紧的,像要把自己拉走的样子。那是中央农业试验场。那小小的丘陵上,那密密的小松树林背后,黑红的烟一团一团的涌起,仿佛是万人簇拥着战胜的军旗,高举着,占据着天空的位置。 那是一座高大的建筑,几千亩肥沃的土地包围着它,种植着各种谷物、蔬菜、树苗,女工们的笑声忽然收敛,像一群系着哨子的鸽子一样。夏天一开始,黝黑而肥大的美国种麦,海水一样波动在日光里,一阵风又一阵风,穗子低垂着,颗粒又大又多,从乡间来的农人经过的时候,总要立下来用爱慕和新奇的眼光看它一看:这麦子真好,自己能有一垄该多好啊。各种杂交种子的试验分别进行着,茁壮生长,样子和母种很接近。试验室里,人们研究着种子、土壤、温度和湿度、植物病、害虫,用各种仪器,显微镜、玻璃管子和瓶子。各处悬挂着图表,陈列着标本。他是看着它建设起来的。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连长,在这附近担任过警戒。开始,对于一个农场要像一座宫殿一样的建筑,他十分不满。但是,等到它表现了自己的工作成绩,三四年来沉默在默默无闻的事业里,他就完全原谅了它。他认为,这和萨家湾一带的建筑物、交通部和铁道部、励志社有不同的意义。 虽然他玉辅臣是个游牧民族的后裔,然而他早已融入了这农业的中国,就像他愿意流血保卫这山河一样,他敬爱一切为这古旧的中国输入新鲜血液的元素。因此,在他的眼睛里,这个农场应该永远这样灿烂,这样辉煌。但这一切今天全完了。 这就是日本人给中国人送来的灾难。这样严重的命运啊。 四十公尺以外,两幢法国式的别墅,焚烧着,楼上粉绿的百叶窗打开着,从里面飞出忧郁的黑烟,红黄的火焰像贪馋的兽舌在窗口上吞吞吐吐。 “轰轰轰轰——”火光声像拂过小松树林的风,夹杂着元宵节的爆竹声那样细小而繁杂的爆裂,破碎的火片不断的从上面落下来,落在火中,或者落在草地上变做一块黑炭、一缕白烟。火星像乌鸦一样飞在天上。一只黄猫直竖着尾巴在灼热的瓦上尖叫,不安的蹿来蹿去。最后,它望着下面的草地,爪子抓着抓着,一下跳了下来,摇一摇身体,咬着身上的毛。分作一小队一小队的士兵散在附近,一列一列的刺刀闪光在各处的丘陵上。五加仑一桶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散乱地放着。 陵园新村、马群、麒麟门、孝陵卫、四方城……一片烈火,浓厚的黑烟像海上飞来的七月的风暴,把整个紫金山压住。 “这就是焦土抗战了!”他想。 第三百七十四章 什么声音(1) “什么声音?” 荣四被这爆炸声从睡梦中惊醒。自从目送蒋氏夫妇坐上飞机离开南京后,他一直处在忙碌中。随着日军渐渐逼近南京,几乎兵临城下,随着操着各种地方口音的军队被紧急调到了南京的周围,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布防,市内路口和要道用沙袋堆起了临时工事,高楼顶上架着高射炮机关枪。都中已经成为一座巨大的军事堡垒。 他必须随时了解战局,参与军事决策,并且检查布防……因此,睡觉成了一件奢侈的事。这天的凌晨,他才在娇杏的坚持下,和衣躺下。许是太累了,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是工兵们在扫清射界,搞的爆破。” “是什么地方?”他是军人,自然知道什么是扫清射界。这么一说,心口一松,随意的问道。 “紫金山吧。” “什么?紫金山?”他忽的坐起。面色紧张的。“你马上给我打电话确认,秣陵别墅是不是也在射界之内?” “昨天已经跟您汇报过了。秣陵别墅确在射界之内,因此特意请您签署了同意爆破的命令。” 说着,娇杏把一份文件递给他。荣四匆匆的看一眼,一边就抓起衣帽架上的军帽往头上戴:“一定是昨天事情太忙,没想太多。别墅里还有宝珠的画像呢,快,快跟我走,我得过去看看!” “这怎么行?”娇杏脱口而出,“太危险了!四公子你不能去!” “你说的也对。太危险了。那你就别去了。我过去!”荣四焦急的,说着他就冲出了办公室。娇杏见他就这么出去了,到底不放心,一跺脚也跟出去了。 荣四驾着车一路风驰电掣。娇杏紧紧的抓住车门内扶手,被车的颠簸震的如同一片风中乱叶。可忽然,车停下来了。只见,荣四目光绝望的看着正前方。娇杏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前方,远处,一片火光! “就是一幅画。公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再画一幅也就是了。总是活人重要。”过了好一会儿,娇杏才期期艾艾的劝道。 “你懂什么!”荣四此时心情恶劣的不知如何形容。他没好气的叱了一句。娇杏刚想说什么,只听荣四口不择言的:“你一直以为只是一幅画吗?所以你昨天也不提醒我?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安的是什么心?公子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再说昨天您那么忙,我也是见缝插针把文件给你签的。”娇杏的眼圈一红,伸手推开车门就要下车,“公子既不信任我,那为什么还要带我回来。我还是去急救队的好。” 荣四火大了,一手抓过去:“你倒是下去一个试试看?竟跟我使性子!” 说着,二话不说,替娇杏关好车门,发动了车子。还是朝秣陵别墅的方向开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什么声音(2) 玉辅臣想不到这时候竟会在这里遇到荣四。通往射界的要道都被设了关卡。荣四的车自然也被挡在了关卡外。而守卫关卡的正好是玉辅臣的部下。荣四下车和士兵们理论的时候,他正好远远的站着。直到一个士兵跑到他的跟前,向他报告说,荣四要见他。 “荣长官!”他强抑着心中的不快,给荣四敬了个礼。 荣四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玉辅臣,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不过还是举手礼貌的还了一个军礼。与此同时,士兵向玉辅臣报告了荣四闯关卡的意图。 “荣长官,秣陵别墅是射界范围。现在正在进行扫清射界作业。为了您的安全,卑职不能放您过去别墅。” 玉辅臣尽量平静的。 “我只是问你,别墅已经被爆破了吗?”荣四咄咄逼人的。 “还没有。不过,已经布置好了炸点,五分钟以后起爆。” “我要过去。我命令你,让你的人让开!” “不行,没有上峰的命令,我不能放任何人过去。如果荣长官想要过去,不妨跟唐长官办个交涉。” “你!!!!” 荣四懊恼的指着玉辅臣:“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荣长官,请您自重!”玉辅臣这时候也快搂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什么自重,那是老子的产业!老子有重要东西在里面,要是毁了,你们拿什么赔我?” “哦?重要东西?”玉辅臣加重语气,“敢问是什么重要东西。我们已经进去查看过。贵重的物品我们已经派人拿出来了。荣长官若是需要,尽可以验收。” “玉辅臣!”荣四面上一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可被叫到名字的毫不畏惧的抬起头来看着荣四,目光里流露着愤怒。 “到!不知道荣长官有什么特别的重要东西在别墅里,不妨告诉卑职。卑职也好立即告诉荣长官,该物件到底有没有被取出来!” “借一步说话!”荣四看了玉辅臣一会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可以,荣长官,请。”玉辅臣坦然的身子一侧。荣四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娇杏不放心想要跟上去,玉辅臣用手一挡:“男人之间的事,女人少掺和!” 那娇杏并不知道玉辅臣是谁,正要说些什么,玉辅臣忽然问道:“不知你认不认识陆宝珠?” “认识啊。”娇杏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 玉辅臣淡淡一笑:“我是她的丈夫。” “你是……玉团长?” “是的。看来宝珠跟你提过我。怎么,你还要跟过去吗?”玉辅臣温和的。 娇杏这下却更不放心了,脱口而出的:“玉团长,我们长官和陆长官只是上下级关系。他们没什么的。你不要听那些报纸胡说。他们都是为了*的利益。” 玉辅臣没有回答她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士兵:“把她拦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跟过来。” “是!”士兵应着,然后很尽责的把娇杏拦住。玉辅臣这才抬腿向荣四走的方向跟过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这账我总是要跟你算的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想必你已经看到了那幅画。”荣四和玉辅臣现在在简易的木板搭成的指挥所里。荣四有开门见山的。 “是的。我倒是想要问问荣长官,你绘制拙荆的画像意欲何为?” “那意思不是很明显吗?难道你看不出来?”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觊觎他人的妻子,毫无羞耻之心。”玉辅臣针锋相对的。 “我还就是觊觎了,你又能怎么样?告诉你。宝珠她一直爱的是我。是我!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放屁!宝珠和我认识的时候,根本是孑然一身,从未听说过你这号人。你莫要在这里毁伤我妻子的清誉。” “从未听说我,那是你孤陋寡闻。宝珠是我的师妹,我们一起上的大学,曾经在一个科研小组。要不是后来我早一年毕业,奉命去了德国学习军事。宝珠早就嫁给我了。” “口说无凭,凭你说破天去!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玉辅臣这时候,也不管什么上级下级了,上前一把揪住荣四的衣领,“宝珠柔弱,你为什么要带她上战场?不是口口声声爱不爱吗?为什么把她给丢了?说,宝珠在哪里?荣四,你把我的老婆还给我!” 荣四的身子一僵,他伸出手用力的拽开玉辅臣的手。不说话,低头就要离开。这时候玉辅臣不依不饶了。他拽住荣四:“四公子这就要走吗?难道不想要拙荆的那副肖像了吗?” “不要了!不要了,不要还不行吗?”荣四的心里的火窜来窜去,玉辅臣一说到宝珠的处境他就难过的要呕出来。 “别啊,这不是您的倾心之作吗?您这么冒着爆炸的危险不管不顾的跑来,不带走多可惜啊。只是我倒是要替拙荆感谢您的厚爱了。”玉辅臣说着,不知从哪里拽出一幅画来,塞到荣四的怀里。语带讽刺的,“画你带走。人什么时候给我还回来?长官,既然你是宝珠的长官,我做为宝珠的丈夫倒是要问一句:我老婆现在人在哪里?” “你真想知道?” 荣四回过头,目光怪异的看着玉辅臣,后者的心一沉,可还是坚强的:“是的,我想知道。我想我有权利知道。” “她,她在……在上海。”荣四几乎要说出宝珠在嵯峨弘树身边了,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租界。目前很安全。” 这个说法倒是和白重琦透露的吻合,可玉辅臣咂摸着总觉得不踏实。待要说什么,只听荣四又说道:“你要跟我算账,战后再算吧。”这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 “那当然。这账我总要跟你算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战(2) 荣四匆匆赶到紫金山第二峰小茅山时,天已经黑了。小茅山的轮廓掩隐在黑暗里。他带着卫士,跟着教导总队的通讯兵,向山峰上走去。快到山峰的时候,通讯兵忽然停住了脚步:“荣主任,副总队长亲自来接您了。” 荣四这才看清对面走来一队人,为首的正是周振强,周振强后面跟着步兵第二旅旅长胡启儒。这两人都算是荣四军中旧识,知道荣四为人,实不是外界所认为的纨绔。因此也不客套,见面就来了一句:“四公子,老虎洞已经失守了。” “具体什么情况,你简要的说说。” 荣四面色凝重的,周振强不敢怠慢,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老虎洞由步兵第三旅旅长率领第七和第八两个团组成左翼队,担任紫金山老虎洞到岔路口之线的防守。按原来计划,守卫南京通光门外红毛山之线的是王敬久的八十七师。因八十七师未到达,改由教导总队派兵一营暂时防守,等候八十七师到达以后再移交给他们。” “计划并无错处,那么后来呢,出了什么纰漏?” “敌人的便衣队太狡猾了,他们穿了八十七师官兵的军装,混在八十七师的队伍中,袭击了教导总队骑兵团驻防汤山担任警戒的第一营。第一营英勇奋战,但敌人进攻的极为猛烈。一营兵力大部伤亡。” “王敬久怎么搞的!那你们采取了什么对策没有?” “我一面派骑兵团在青龙山之线极力阻止敌人前进,逐次经麒麟铺、叉路口撤退到徐坟附近集结,担任左侧警戒;一面下令各队紧致八十七师通过阵地,警惕敌人便衣队冒充八十七师官兵以便防止敌人再次袭击。” “处理的不算坏。那么老虎洞是怎么丢的?说下去!” “昨日拂晓,敌人大批飞机向我阵地轰炸,炮兵也集中火力向麒麟门前阵地射击。当天晚上,麒麟门一带的前进阵地被敌人占领了。” “这么一来,老虎洞便突出了!”荣四听到这里,一声惊呼。 “是的。这么一来,我老虎洞阵地便突出了。第三旅旅长指挥第七团守卫老虎洞,可经不住敌人空军和陆军密切配合猛烈攻击,官兵大量伤亡。” “那么,为何不增援兵力?” “敌人陆空协作,在老虎洞阵地织成火力网,我们的援兵输送不上去。最后,我只好命令弃守老虎洞阵地。” “那么现在第三旅怎么样了?” “第三旅余部退守紫金山第二峰小茅山的主阵地。” “兵力现在布置的如何?” “部队已进入阵地,布置好了。” 荣四的脸色略缓和一下,然后说道:“老虎洞一战,第三旅总共伤亡多少?” “来不及详细统计,估计在一千人以上。四公子,”周振强一脸的沉重,“我们有负校长的嘱托。” 荣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陷入了沉默。此时的周振强也不敢多说什么。教导总队是蒋介石的嫡系,说是御林军也不为过,花了大量物力财力去培养的。如今的伤亡,实在是叫人肉痛。 过了好一会儿,荣四才又问:“受伤的都送到后方去了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战(3) “都送走了。” “一定要都送走,让他们都得到救治。” “是!” “死亡的掩埋了没有?” “敌人火力太猛,命令立即转移,没有时间掩埋……” “没有掩埋?”荣四又问了一遍。周振强见荣四责问,有些难受。但还是解释道:“第三旅他们活着的能够全部转移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就护犊子吧你!”荣四忽然粗鲁的,周振强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荣四从德国学成归来的时候,曾经到中央军校任教。所以第三旅有很大一部分官兵是他的学生。周振强心想你不也是护犊子。可是还是不敢说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荣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目前除了守小茅山,你觉得还应该有些什么作为?” “我有个想法,现在还不成熟……”周振强来迎接荣四的时候本来已经酝酿了一个作战计划,可是并没有得到桂永清的支持,所以也不知道这时候说出来,是不是合时宜。 “不要紧,成不成熟且不论,我就想听听。” “那我就不客气了:四公子你来看!” 周振强将山下麒麟铺一带的村庄指给荣四看。 “看上去,这一带都住着敌人……难道你是想?” “是的。四公子。唐总司令要我们教导总队守卫紫金山一带防线,老打被动战,不断遭到失败。我想,如果我们集中兵力,由自己鞍山下面的岔路口地区突然出击,威胁敌人后方,牵制敌人进攻的力量,减少我们正面阵地的压力,还可以打一个胜仗。您看,这个想法如何?” “乘其不备攻其不意。”荣四拿起望远镜往山下看去,斟酌着,“这个主意听上去真不坏。桂总队长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 “走,我们一起去找他。” “四公子,您同意啦?” “如果桂总队长同意的话,我就同意。”荣四在心里叹息一声。突袭的办法不能说不诱人。可是…… 现在他不忍心破坏周振强的好兴致,毕竟这是他们见面以来周振强第一露出笑容。连日来前线节节失利的坏消息让很多人的情绪变坏。他不是不知道的。哪怕片刻的快乐。他想。 桂永清果然像荣四预料的那样,反对周振强的计划。荣四和周振强二人来教导总队队部的时候,桂永清正好和参谋长邱清泉在议论前线不利的形势,忧心忡忡地望着南京市郊区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桂永清问道:“小茅山第二峰海拔只有三百五十米,你说,能守得住吗?” “唐总司令讲,他要与南京城共存亡,那我们也只好与紫金山共存亡,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敌人要是占领小茅山,那么北高峰能不能守住?” “很难。北高峰比小茅山海拔高九十八米,比西边第三峰天堡山海拔低一百米,如果敌人占领小茅山,天堡山当然守不住,要想守住北高峰也很困难。因为北高峰上容纳不了多少兵力,而且是孤峰,三座山峰东西并列,有如笔架,不可能长期坚守。” “照你这么说,小茅山阵地一沦陷,紫金山就守不住了?” “是的。紫金山一失守,南京也就完了” “那当然,紫金山是南京的制高点,一占领紫金山,南京就没法守了。”桂永清扶住额头,过了一会儿才:“振强去接荣淳熙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可能是那公子哥儿脚力不行,爬不动山,路上耽搁了。”邱清泉此时并不掩饰对荣四的轻视。 “你说荣淳熙是公子哥儿?你可别小看他。他跟那些衙内可不同。先不说荣家的家教,单说他在淞沪的作为,哪个敢说他只是个在军中镀镀金的公子哥儿?人家是一直打到全军几乎覆没。”桂永清正色的说,他想起蒋介石战前视察紫金山那次,荣四的气定神闲和心细如发来,他告诉邱清泉不能因为荣四年轻,荣四的背景而想当然的将他与其他的公子们混为一谈。 第三百八十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战(4) 邱清泉听了哦了一声,并不十分服气的样子。正谈话间,周振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桂总队长,我们回来啦!” 桂永清忙从屋子里迎了出来。他的军阶和荣四平级,因此两人互相敬了礼。 “荣主任真是太辛苦了,这一路还好吧?” “还好。”若是在平时,荣四可能还会和桂永清摆摆自己公子的谱。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显得十分的沉稳,谦和,“多谢桂总队长费心了,您是前辈,不必称呼我官称。叫我淳熙就可以了。” “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桂永清很满意荣四的态度。“淳熙,校长有什么指示没有?” 荣四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着周振强道:“总队长,老周有话要跟你说。” “哦,老周有好建议?”桂永清何等样人,此时周振强脸上的踌躇被他悉数收入眼底。他正愁怎么守住紫金山,难道周振强有什么妙计? 周振强这时已经按捺不住脸上的兴奋,他把刚才跟荣四说的建议又说了一遍。桂永清听完,轻轻的摇摇头。 失望爬上周振强的脸。 “总队长,我认为……”桂永清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振强,不行,我不能同意你的建议。教导总队从建立到现在的规模,经过了多少的打磨,你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战况,第一旅和三旅伤亡过半,只有第二旅做为预备队集结在太平门和中山门一带,如果集中兵力主动出击,胜负没有把握,要是被敌人消灭。我们还拿什么兵力去守紫金山呢?校长要是追究起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他看了一眼荣四,觉得应该也问一问这监军的意见,于是:“淳熙你怎么看?” “这是一步险棋,下活了的话可以重创敌军。” “那万一要是出击不成功,我们教导总队守卫紫金山的兵力就更不够了。” “可是。我们老是这样被动挨打,不主动出击,用攻势防守,我们的兵力也要消耗殆尽的。” 不等荣四回答,周振强焦急的说,他还是坚持己见。 “主动出击,迂回威胁敌人的后方,我看成功的可能性很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四公子你说是不是?” 桂永清被惹恼了:“振强,你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我们不过只有三个步兵旅,现在已经伤亡一个多旅的兵力。只有二旅还保持原有建制,没有损兵折将。如果把二旅也投入出击任务,我们用什么兵力守卫紫金山?太平门和中山门也没有兵力守卫了!我想,这个情况,淳熙你是不会不知道的。” 说着,两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荣四,好像荣四是个裁判,能够断他们之间的黑白一样。荣四吁出一口气,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总队长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敌人这样骄横大意,未必不是我们出击威胁敌人后方的大好时机,可以牵制敌人前进的兵力,有利于守卫紫金山。我倒是认为,良机不可错过。” 这话说得周振强高兴起来。这时候桂永清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把目光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邱清泉。希望邱清泉能够出言支持他的立场。 “老邱,你怎么看?” “我觉得副总队长的建议很好,不过总队长的意见也值得考虑。”这话算是不偏不倚。 “别再考虑了,今天夜里如果不出击,丧失了大好机会,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老邱,你打马虎眼可不成。” 邱清泉望着桂永清。桂永清看看邱,再看看荣四和周,感觉到了自己的孤立。可是倚恃自己是总队长,他不下命令,周和邱也奈何他不得,至于荣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完全可以暂时不去考虑荣四的意见,过后再和蒋介石解释也不迟。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战(5) 田岛部队是从十日正午前开始进攻紫金山的,他们从坡度小、地势低的紫金山东侧发起进攻。 紫金山第一峰,标高四百八十四米,从南麓中山陵方向看去,分三个山头,给人以柔和美丽之感险峻陡峭,只有盼着山坡上的树木,才能登上山去。南麓中山陵方向,从汤山沿公路直到中山门一带,是其它部队的进攻区域。北侧陡坡一带由田岛联队的两个营担任主攻。 一上山坡,野村小队就向左右散开,在岩石和小松鼠的掩蔽下前进。先头部队已激烈交火。 荣四不顾周振强的阻拦,带着他的特务营补充到了第二旅的前沿阵地上。这时候,士兵们正在山顶上,凭借着坚固的碉堡和环山挖掘一层套着一层的散兵壕,阻击敌人。炮口俯视着山坡,重机枪早已开始扫射。 从地形上说,此时日军暂处于不利的境地。而守军士兵从堑壕里仅仅需要搏出了脑袋进行射击,碉堡里只伸出炮口向下打炮。而日军却完全暴露在火力网下行仰攻。 荣四上了阵地,就完全是个指挥官了。此时他决定利用这有利于己方的一面打得敌人寸步难移。 “手榴弹和机关枪,不要吝啬,都给我砸上去!”他大声的喊着。一边身体力行,从堑壕中抛出了一个象黑色石头一样的东西,尾部拖着一道白烟,它掉落在岩石上,然后向下滚动着,发出嘶嘶的响声,飞快地向敌方滚去。紧接着是一声爆炸,掀起一团烟尘。当硝烟和尘土散开后,敌军士兵满身是血,一片呻吟。 一时之间,敌人步兵的子弹渐渐地减少了,腰间的子弹带变轻了。但是依然不能前进—— 时间已换近正午。太阳从山脊照向日军,阳光耀眼,使日军无法看清山上守军的阵地。晴朗的夭空,突然有一道白烟悠地划过,接着传来迫击炮弹发出的令人生厌的呼啸声向山下拽去,紧跟着爆炸声传到脚下。 而日军步兵们也掷出手榴弹。由于是向上抛掷,很吃劲儿,不但落不到敌人的战壕中,反而冒着白烟滚落下来。 田岛部队长一脸的凝肃正在打电话:“支那人火力网很强,支那人火力网很强!他们位置太高,我们的手榴弹够不上他们的战壕。请求友军重炮支援,重炮支援!” 第三百八十三章 亲自到紫金山督战(6) 日军的牵引车拉来了大口径的重野战炮,放列在紫金山下。巨大炮弹被装进炮膛时闪闪发光。发射出的炮弹刺破天空,带着沉闷的响声,飞过紫金山山顶。它的射程很远,轰击目标不是山顶,而是下关车站一带。 在放列重野战炮的山脚附近,排列着速射炮。它把炮口对准了守军碉堡的枪眼,那枪眼一尺见方,它的炮弹竟然打进枪眼里,而且不止一发,每十发炮中竟会有八发飞进去。于是枪眼孔忽地吐出一股白烟,炮弹在碉堡中爆炸了。 “该死的!”巨大的气浪几乎把碉堡掀了个底,也波及到堑壕里,荣四的胳膊上被嵌进了一块弹片,鲜血顿时迸流出来。 “荣长官,你受伤了!卫生员,卫生员!”身边的警卫员叫起来。荣四推了他一把,“叫什么叫,一点轻伤!给我用继续用机枪打!” 一边自己也抱着挺轻机枪,扫射着。子弹打在岩石上,碎石飞击,眼前的小松树枝被碎石击得乱颤,有的咔喳一声断落下来,断口上流出的树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日军的少尉拔出军刀,在岩石的掩蔽下甸甸前进。在他身旁,还活着的日军一个跟着一个地向上攀登,占据一块岩石后,便停下来射击十来枪,然后再向下一块岩石前进。就这样,从一块岩石到另一块岩石,一点一点地向前运动。突然,一颗手榴弹冒着烟滚过来,他们赶紧低下头、,在屏住呼吸的一刹那,手榴弹爆炸了,他们感到整个身体都被震动了,砂土哗哗啦啦地砸落在身上。 战斗毫无疑问进入了白热化,这时候日军的指挥官感觉到攻击部队的牺牲越来越大,但战斗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守军确实倾注了最后的力量,在作拼死地抵抗。 那个日军的少尉在走头无路的困境中竟意外的发现了一线生机,那就是放火。这样一来。,从下面往山上的进攻变得有利了。把小松树和杂草点着……这时,少尉事先预备好的火柴发挥了作用。有其他士兵也学着,一时间,好几处同时放火,先点着小松叶,让火烧着杂草、灌木、树枝。火焰顷刻间象海潮样连成了一片,烧灼着阵亡守军士兵的尸体,向着山顶蔓延而去。滚滚的浓烟一,笼罩着整个战场,在正午胭眼的阳光下,难以观视的火焰熊然地燃烧着,向山顶滚滚移动! “四公子,快撤!”浓烟熏得周振强睁不开眼,可他还是冒着枪林弹雨冲到荣四的身边。“妈的,太卑鄙了,想活活烧死我们!这群毒蛇!” 荣四脸被熏得黝黑,一边咳嗽,一边骂道。他还不肯走,这个时候周振强忽然化掌为刀,在他的脖颈后面来了一掌,荣四应声软倒,周振强一边吼着旁边的警卫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们荣主任撤退!” “是!” 警卫员应声扛起荣四的身体。周振强想了想,又说:“想办法送回司令部去!” “可是,荣长官要是醒来……” “是我下的命令,让他找我好了!现在,你执行命令!!!!” 第三百八十八章 敌军应该以主攻紫金山为主 不过此时的嵯峨并不知道。因为他得到的情报,是驻守雨花台的部队是中国的第88师。 雨花台是南京城南的支撑点。它是一片丘陵,隆然耸立,在冬天的萧条里俯瞰着中华门。在平日,它是名胜之地,人站在小亭里凭眺西枣茄色的烟霭,或者默坐在古庙中吃茶,在春风满天的时节,常常有人在这里放风筝。蜈蚣、凤凰、美人等各种纸鹤常常飞满了春天的天空。使这个雨花台更增妩媚和神秘。 雨花台虽然高耸于地平线上,但在远古时代,却仿佛是河底,地层里全是五彩的雨花石子,挖掘了几百年,蕴藏还是这样丰富。这种石子和燕卵一样大,圆圆的,腻滑得像凝脂。许多人倚赖它过日子,卖给游雨花台的游客,或者陈列在夫子庙前的地摊上,用一只古碗装贮着清水沉浸着,显示出各种颜色和花纹,用各种诗意的名字命名,标着价格,从两角钱一袋起到几十元一枚。 第88师是十二月初才到雨花台驻防。师长乃是孙元良。平日里,因跟国府秘书长等人交好,也曾到雨花台游赏。所以对这种石子,并不陌生。甚至也带回去给子女玩赏过。 但是等到他现在守卫雨花台,指挥军队修建工事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石子,实在是属于捣乱分子,因为做工事的时候圆锹和十字镐挖不下去,筑成的工事便显得十分脆弱,经不起炮击。这让他大为光火。 而他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师自从淞沪一役后,战斗力已经“万象更新”了:他的师本来是以守闸北出名的。但是,在闸北撤退以后,经过苏州河、清阳港诸役,素质有了重大的改变,战斗力也有很大不同,历次补充的新兵使它充满了“老百姓”。这些“老百姓”新兵都是农民,惯用锄头、铁耙之类的简单工具。比锄头复杂得多的步枪握在手上,就没有一点办法:装子弹分解动作不知道是七动还是七十动;瞄准时左眼闭不拢,要人用手指按住,手指一离开就弹簧一样立刻张开;投掷手榴弹时,往往没有拉火绳就掷了出去,甚至连保险盖都没有打开。 根本来不及训练这些人,敌人就逼近了南京。总之,没有训练。在新兵教育训练的三个月期间,这些新兵虽然每天比乌鸦还起得早,比农民睡得迟,虽然他们脊背上不断地遭到拳头和皮带的抽打,操练过 “ 稍 息 ” 、 “ 立 正 ” , 高 喊 过 “ 一 ! 二 ! 三 ! ——四!——”但是,他们仅仅完成了操场教练,没有射击教练,没有战斗教练,也没有土工作业。 并且,后政又给地方上的蛀虫们弄坏了,没有宣传,没有对被征人家属的优待和慰问,只有敲诈和恫吓,只有穷人被征兵,哪怕你是独子或者有隐疾。这样,这些新兵不但不会打仗,而且常常找机会开小差。战斗力与淞沪时真是不能同日而语。 不过,孙元良又想:照情形看,敌军应该以主攻紫金山为主。那么这些兵力应该是能够抵挡得住敌军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敌人的主力全冲着他来了 这天中午,日军的飞机飞入南京城的上空,投下了上海派遣军总司令给南京城防司令唐生智的劝降书,劝降书限令唐生智于次日十月十日正午前给以答复,答复地点定在中山路句容道警戒线,若不回答即开始攻城。 唐生智的自然是不回答,“誓与南京共存亡”的。 因此这天夜里,孙元良吃过晚饭,就抓紧时间睡觉,他知道一打起仗来,什么时候能美美睡它一觉就很难有把握了。战前,要好好养精蓄锐。 一声巨大的炮声,震醒了孙元良的梦。他霍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惊诧的问道:“什么地方打炮?” 参谋处长立即跑进来报告: “听声音,好像是从敌人方向打来的。” “前线为什么不报告?”孙元良望着窗外的天空,天色已经渐渐鱼肚白。“敌人拂晓进攻,参谋长为什么不报告军部?” 参谋长指的是八十八师参谋长辜先勇。他命令辜先勇在前线负责指挥,有什么情况向他请示报告。 “要不要打电话问辜参谋长?” “立刻叫通电话,我要问他前方发生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值班室忽然铃声大作。值班参谋跑进孙元良的卧室:“军长!辜参谋长的电话……” “喂老辜,你那边什么情况?” 辜先勇报告敌人拂晓前开始进攻了。敌人的兵力和主攻的方向已经派斥候出去侦察了。 这时候,窗外传来隆隆的炮声,不知道多少门炮开始向我方阵地进攻。孙元良匆匆穿好军装,便道雨花台的东岗台方向去了。他的身后跟着参谋处长、卫兵、通讯兵和电话兵一批人。 他们到达东岗台最高处时,天已大亮了。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敌人第六师团的炮弹像骤雨一般地落在八十八师的阵地上。炮弹落下以后,立即升起一股股硝烟,向四周弥漫开去。 “立刻要通长官部的电话!” 孙元良此时意识到,这并不是他所预料到的小股日军进攻,而是重兵压境。换句话说,就是敌人的主力全冲着他来了。 第三百九十章 命令重机枪连准备 玉辅臣带着增援部队是中午前赶到雨花台的。孙元良看到只来了一个团,不由得气得骂娘。可是也没办法,一团毕竟也是兵力,正好补充到防守最薄弱的西北防线去。 炮火这时候无遮无挡的砸在阵地上。玉辅臣还有温汗并手下几个得力的连长付出血的代价后,才运动到了阵地上,这时候,一发又一发的炮弹就跟下雨一样把阵地上的士兵和附近的树木打到空中,纷纷扬扬,然后落向四方,地上瞬间铺满了尸体和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腿。 “注意隐蔽!敌人现在还只是炮火攻击!步兵还没有上来!” 玉辅臣在与原布防长官简单交谈后,审时度势,吩咐部队迅速散开隐蔽在工事里。 “妈的。打得俺们抬不起头来,我说,我们的炮兵都阳痿了?” 温汗和玉辅臣趴在一起,这时候温汗不由得抱怨道。 “可能是他们测距发现射程达不到敌人的阵地,或者是等待敌人的炮火攻击以后,再向敌人阵地还击。也可能等待上级的命令。”玉辅臣沉着的,好像是在解释,又好像是在宽搭档的心。 “命令重机枪连准备!等炮火过去,敌人步兵靠近了,给我狠狠的打!” 第三百九十一章 把作战地图和文件全部销毁!” 嵯峨弘树此时正站在指挥所拿着望远镜观察着隐蔽在临时工事之后自己的部队,和对方阵地的情况。放下望远镜后,他面无表情的叫过松井,传达命令:“命令部队,等友军炮轰一停,立刻冲锋!不能给敌军有还击和喘息的时间!” “是!” “另外,给我接通鲜人小队的电话。” “是的。” 武藏此时正匍匐在临时的战壕里,他万万没有想到,联队长会亲自给他打来电话,可当嵯峨的带着一口优雅的贵族腔的韩语顺着电话线传过来的时候,他终于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他下意识的以立正的姿势恭恭敬敬的接听电话。 “武藏君吗?努力干吧!只要攻进雨花台,攻进南京,你的前途……远大!” “谢谢公子阁下鼓励!为公子而战斗!”武藏想不到嵯峨亲自打电话来是特意勉励他,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顿时觉得战斗欲望高涨,恨不得立刻冲出战壕向中国军阵地冲锋。 果然,炮声一停。武藏带头跃出战壕,领着自己的小队向八十八师的步兵阵地冲锋了! “杀呀!天皇的勇士们!”他抽出指挥刀,一面奔跑,一面狂叫。 戴着钢盔、穿着短筒皮靴、手执上着刺刀的三八大盖步枪的鲜人日本兵,跟随着武藏,像一群狼犬一般吗,没命的向八十八师的阵地猛冲! “打!给我用重机枪狠狠的打!”这边,玉辅臣看到龇着牙猛扑过来的日本兵,果断的下了命令。他一声令下,几架重机枪同时喷出愤怒的火舌,向侵略者开火! 可是武藏像是被血腥味撩拨得兴奋不已的獒犬,虽然有的日军在半路上给射过来的炮弹打倒了,有的被重机枪的子弹射倒了,仰面躺在地上,胸部子啊不断流血,四肢叉开,三八大盖步枪都给抛得远远的。可是跟武藏一样的发了狂的士兵,全不顾同伴的死亡,越过尸体,继续向前冲。 联队中其它作战单位的日军见了,也挟着腾腾杀气往前冲,唯恐被鲜人小队争了先,尤其是武藏所属中队的中队长高桥,这时候,他那瘦削的脸庞上一对眼睛象郎眼一样,他手里也拿着一柄雪亮的指挥刀,不断地向前方挥舞。紧跟在他身后的渡边少尉,手里挥舞着一面太阳旗,拼命的往前冲,好像要跟鲜人小队比赛似的,谁也不甘心落后一步,都希望首先占领八十八师的前沿阵地。 “把我公文包里的作战地图和文件全部销毁!” “是!”温汗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是玉辅臣准备死战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时间短兵相接 这时,玉辅臣又望着敌人密集队形的冲锋,对着温汗轻声的说了一句:“把我们的手榴弹都拿出来!”温汗会意的点点头。 于是一颗又一颗的手榴弹在敌人的士兵中炸开,炸倒了一些士兵,可是敌人还是不顾死活地冲上来。 最糟糕的是,这时候,重机枪火力点在敌人的炮火猛攻下,已经被拔掉了。 “上刺刀!我们和鬼子拼了!”玉辅臣大喊一声第一个冲出战壕,幸存的前沿阵地士兵在他的带领下和涌过来的敌人潮汇在了一起,一时间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第三百九十三章 但是水西门防区交给哪个部队呢? 这时,辜先勇抓着军用电话和孙元良通话:“孙军长吗?我是辜先勇,这儿的情况紧急!大批敌人冲过前沿阵地,继续前进,请求从速增援!从速增援!不然,我们第二道防线很难守得住……是,……我一定努力坚守……但是希望火速增援!……增援!” 几秒钟后,孙元良向唐生智报告了八十八师前沿阵地已经失守,第二道防线岌岌可危,要求司令长官部从速再次派兵增援,否则雨花台就要受到严重的威胁。 唐生智听了大吃一惊。刚才桂永清从紫金山打来电话,报告在麒麟铺一带村庄宿营的敌人参加进攻紫金山的第二峰小茅山,现在情况危急!小茅山一旦失守,北高峰就更难坚守了要求司令长官部从速设法侧击进攻紫金山的敌人。 唐生智把教导总队的兵力都放在紫金山一线,这是他的主力。其余的部队装备都不如教导总队,且担任有其他防卫任务,实在派不出兵力侧击进攻紫金山的敌人。这个时候雨花台又告急!这该怎么办呢?他该派哪一部分的兵力去增援呢?他要孙元良等一等,待他商量一下,再打电话给他。 此时卫戍司令部的几个高层都集聚在会议室里。唐生智简短的重复了孙元良的要求。 “这个要求是正当的。雨花台一个师确实兵力单薄了些谷寿夫率领的第六师团是敌人的主力兵团。八十八师怎么是他的对手?” 周斓首先表明意见。 “可是,派哪一部分队伍去增援?”唐生智问。 白重琦提出道: “七十四军五十一师师长从牛首山撤退到水西门,是不是派五十一师去增援雨花台?” “派五十一师去增援雨花台当然可以,但是水西门防区交给哪个部队呢?‘“现在水西门方向没有发现敌情,敌人主攻方向是紫金山和雨花台,雨花台一失守,中华门就危险了。” 周斓这时候说道:“我不同意,敌人要是突然进攻水西门呢?这种可能性是不能排除的。” 唐生智肯定了周斓的意见:“敌人突然进攻水西门,而我军毫无防备被敌人趁虚而入的话,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 白重琦冷冷的看了一眼唐生智。心里不由得唾了他一口,他站起来,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会议室。唐生智见他走了,不免有些不快,但到底不便发作,毕竟白重琦是陈至攸的人,他虽然不见得把陈至攸放在眼里。可是能不得罪的人还是不得罪好。至于雨花台那边,他还是命令周斓打电话告诉孙元良,司令长官部派不出兵力增援雨花台,要八十八师坚决死守! 第三百九十四章 玉辅臣又从血泊中挣扎而起 嵯峨仍旧是拿着望远镜看着战况。玉辅臣奋力杀敌的场面都被他悉数收入眼底。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是一个单兵素质十分强的军人,好几个己方士兵已经被他干净利落刺倒。现在和他肉搏的正是武藏。 武藏自从冲锋进入肉搏后简直是所向披靡。他的指挥刀上淋漓着中国人的血。可是遇到玉辅臣却卡壳了。 一刀砍下去,他就感觉到了对方的膂力,他在其他中国兵上所占的优势,遇到的他就完全不灵了。总觉得每一刀刺下去都像刺到了棉花里。力量不仅被完全化解开,而且还受到了玉辅臣攻势的威胁。好几个会合,都差点被玉辅臣刺中。 这使得武藏心浮气躁起来。 玉辅臣这边呢,显然也觉得遇到了劲敌。一时半会儿,感觉要杀掉对方也很困难,幸好这个时候,温汗解决掉身边的一个日本兵,过来帮玉辅臣的忙。两个人一合力,武藏就招架不住了。身上,腿上很快中了两刀。玉辅臣正要往武藏的心脏刺去,忽然,一阵密集的轻机枪的声音。玉辅臣和温汗还有身边好多跟敌人白刃战的士兵都被击中,纷纷倒下! 轻机枪的子弹无情的划破了玉辅臣的肚子,他的腰上也中了弹片,倒在了血泊里。可是过了一会儿,正当武藏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转身要离去,玉辅臣又从血泊中挣扎而起,天知道他是如何镇定住神经,把刺刀狠狠的扎向了武藏的后腰。武藏一个趔趄,在剧痛中回身一砍。在玉辅臣胸前又添了一个长长的一条血口子。玉辅臣的身躯晃了晃,这才颓然的倒了下去…… “支那的勇士。” 嵯峨弘树把轻机枪递还给轻机枪手以后,松井听到他清楚的说,过了一会儿,只听嵯峨弘树又吩咐道,“一会儿打扫战场,厚葬他!” 第三百九十五章 恍惚只见辅臣军装被鲜血浸透 而此时的宝珠尚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只见辅臣从外走来,军装被鲜血浸透,哀凄凄的说道:“娘子好睡!我今日远行,你也不送我一程。” 那宝珠唬了一跳,急忙辩解:“你要到哪里去?竟狠心撇下我们母子么?” “正是放心不下你们母子,故来别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娘子,别人未必中用。” “缘何说起这伤心话……这孩儿还未曾见到亲爹……”宝珠伸手去拉辅臣的袖子,只觉触手冰冷,心中大恸,几欲哽咽。 “正是为这孩儿要嘱咐于你。你好歹保全了孩子,这是我的骨血。” “辅臣……我自然知道这是你的骨血。我爱煞在心头。缘何会不保全他……只是你切莫狠心撇下我们,活着我们夫妻孩儿们总有团聚的一天……莫非。莫非。你是嫌弃我么?”宝珠又羞又愧又痛又疼,泣不成声。 “切莫如此想。我玉辅臣焉是拘泥之人。只是生死有命,情深缘浅……今日一别,天上人间。你切莫太过伤心,也莫轻抛生命。为我们孩子,好歹撑下去。” “你不在了,我怎么撑得下……” “我便是为这事特来嘱咐于你,你终日啼哭,终对身子无益。千万保重保重。你平安诞育此子。我便瞑目。你便是我玉家有功之臣。只是千万莫让我孩儿认贼作父,切记切记。” “辅臣!”宝珠只觉万箭穿心。只管拉着辅臣的手,“你别走,别走!再抱我一抱!再抱我们母子一抱!” 只见那辅臣长叹一声,两手环来,却穿过了宝珠的身体,宝珠一惊,却见辅臣脸上凄然,眼泪里流出血泪来:“已是阴阳两地隔。并非不肯抱你们……实在是我做不到了,做不到了。我这就去了。你千万珍重。” 说着,整个人向后退去,渐渐的消失在烟雾里…… 宝珠大喊一声,惊醒过来。只觉浑身冰凉,原来是南柯一梦。刚镇定了一下,可梦里的情景又如潮水般涌来,难道是辅臣出事了?她害怕起来。不由得扯着嗓子叫李家栋! 那李家栋是一直在客厅里的。夜里只在客厅里搭了一张行军床。此时自然早已起床。只是一直忠于职守,在客厅里守护着。此时听到宝珠大喊一声,正要闯进去,又想起那天浴池的事。恐又是不便,正踌躇间,忽然听到宝珠叫他的名字,立即推门进去! “姐,怎么了?” “嵯峨弘树呢?嵯峨弘树呢?他是不是进攻紫金山去了?!” 宝珠披头散发的拽住李家栋的衣角,一叠声的问。 “不是,他早晨接到修改后的命令,改为进攻雨花台!” 宝珠忙问:“你知不知道守雨花台的是哪支部队?” “是八十八师,怎么了姐姐?” “除了八十八师呢?还有没有其他的部队?” “不知道。现在还没有军报传来。”李家栋摇摇头,轻轻的掰开宝珠的手,把衣服披到她身上去,又笨拙的为她理了理头发。关切的:“你,做恶梦了?” 宝珠哭道:“家栋,辅臣怕是不好了呢!” “这,怎么会?” “我梦见他来跟我们母子告别……” “梦怎么当得真,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不是的。你不知道……我是知道的。” 李家栋正要回答。绫乃轻轻的推开了卧室的门。看到绫乃进来,侧身坐在宝珠床上的李家栋有点尴尬。连忙站起来,束手而立。 “这又是怎么了?”绫乃白了李家栋一眼,又看向宝珠,见她泪痕未消的样子。便吩咐李家栋说:“还不去打盆洗脸水来。你这勤务兵真是没眼色。” “是。”李家栋的面色变了一下,可还是低眉顺眼的。 “你别怪他。他原是大少爷,是我死活诳着他要他伺候我的。一时不周也是有的。” “哦?这么说还委屈你了?”绫乃横了李家栋一眼。凡是荣四以外的常在宝珠周围的男子她其实都看不惯。 “不不不,卑职伺候大小姐是自愿的。”李家栋忙解释道。 “行了,你也别难为他。家栋,你去打水吧。” “是。” 李家栋出了卧室,绫乃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偏你对他们个个都怜香惜玉!” 谁知宝珠一听那玉字,掌不住的又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把梦中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绫乃。哪知绫乃听了,并不像李家栋那样安慰她。反而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有个心理准备就好。如今雨花台和紫金山都守得艰难。” 见宝珠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便不由得懊恼起来:“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忘了你梦中辅臣跟你说的话了吗?千万保住你腹中骨肉!” 宝珠一听,边拼命忍住眼泪,然则忍得辛苦,终还是决堤。绫乃的眼圈也红了。不过还是吓唬她:“你这般哭的厉害,如何对得起辅臣的嘱托!你这孩儿就是平安生下以后长大了也会跟泪水结了缘,不是个水做的人儿就是个犟种!” “好,好,我不哭,不哭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们陷在敌人四面包围之中了! 十二月十二日上午,南京卫戍司令部长官部作战室的军用电话大作,值班参谋听完电话,惊慌地向白重琦报告:“副参谋长,雨花台失守了!” 没等白重琦开口,唐生智和周斓就走过来,唐生智焦灼的问:“孙军长现在在什么位置?” “辜参谋长报告:孙军长率八十八师所部二千余人向下关方面去了!” “孙元良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亲口跟我说誓与雨花台共存亡,怎么带兵逃走了?他到下关干什么去?是不是想抢船渡江到北岸去?” “唐司令长官估计得一点不错,逃到下关去,应该就是想抢船渡江!”白重琦说道。 “临阵脱逃!当军法从事!”周斓愤恨的说。 “这么点兵力要守住雨花台才怪呢!”白重琦郁闷的说了一句。此时的唐生智也甚觉理亏,于是便不跟白重琦争辩。当作没听见,转过头命令周斓道:“给我马上打电话给送军长,要三十六师派兵把他堵住,命令孙元良即刻回师中华门,继续坚守,不得有误!” “是!”周斓立即接通了电话,把唐生智口头下的命令告诉了宋希濂,这时,中华门不断遭到敌人炮轰。显然,中华门已成为敌人的主攻目标了。 下午四时,宋希濂打电话报告:他已经派了三十六师*部队劝阻,他自己也劝孙元良赶快率部回到中华门继续作战。孙元良率部刚走不久,三十六师*部队发现七十四军军长俞济时率部由三汊河向下关搭浮桥,准备向下关撤退。宋希濂在电话里请示唐生智怎么办。唐生智命令宋希濂率领部队坚决阻止,并且对宋希濂三十六师下达如下的命令:下关通浦口为我军后方唯一交通路,应竭力维持秩序,严禁部队官兵及散兵游勇麇集,以确保要点。 第七十四军在上河镇与敌激战,其后方交通应由汉西门与城内联络,禁止该军部对五通过三岔河退入下关。 着该师在挹江门至下关一带,立即施行*,禁止一切活动。 命令下达以后,三十六师果然严格执行,不过就算这样,也没有阻止住兵败如山倒!不久,驻防浦口方面第一军军部发来十万火急电报:情况十分紧急,侵陷当涂之敌,已在 该处渡过长江,到达和县,正向浦镇迅速前进中…… “什么?你说什么?” 唐生智急得听不清楚白重琦的话,惊愕地高声问道。 白重琦重复了一遍,唐生智红了眼睛,惊慌的问:“敌人真的过江到了和县,向浦镇前进吗?” “是的。”周斓把一份电报递给唐生智。 唐生智把这份电报来回看了几遍,喃喃自语道:“这下好了,敌人不是三面包围了,现在是四面包围了。” 周斓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唐司令长官不是要和南京城共存亡吗?” 回头一看,却是荣四冷笑着走了进来,他的胳膊受了伤,扎着绷带,脸上被战火熏得看不见底色,身后跟着警卫员。 “荣主任,你来得正好,紫金山的情况怎么样了?”唐生智此时已经完全不把心思放在荣四的讥讽上了,他拽住荣四的胳膊就问。 “敌人恐怕已经占领中山陵了!”荣四毫不掩饰他的埋怨。“如果那时唐司令长官能够同意周振强的意见,主动出击麒麟铺一带村庄的敌人,威胁敌人的后方,至少可以延迟敌人进攻紫金山的时间和削弱敌人进攻的兵力。小茅山就不会丢得这样快,唐司令长官你做为守卫南京的最高司令长官。你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是是是是是,这一点,我是不会推卸责任的。”唐生智哑口无言,这时候只好这么说。荣四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这时候,唐生智转向白重琦:“白副参谋长,麻烦你现在亲自到江防司令那边去看看,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好。”白重琦答应着。 “老白!”荣四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白重琦愕然的看着战前还跟他打架的荣四:“你刚回来,身上还带着伤……” 可后者脸上的担心、真诚让他瞬间撤掉了心房。一种男人之间,战友之间的同仇敌忾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了。 “好!” 荣、白二人当即走了。这时候,唐生智才看向周斓,显然刚才他的动作也是为了支走他们两人,自己好和周斓做进一步的商议。 “唐司令长官,看来得早做绸缪了。”周斓说道。 “可是,我的确说过,要与南京共存亡!” “此一时彼一时也。唐司令长官不必太介意那句话。常言道,兵无常形水无常态嘛。” “他们,他们两个人能答应吗?”唐生智意有所指的。 周斓斩钉截铁的:“谁愿意真的送死?他们一个是陈至攸的心腹,一个是老蒋的内弟。” 周斓的话给唐生智很大的安慰。 却说荣、白二人的车刚驶出不远,路上就遇到了副司令长官兼江防司令刘兴的车,既然副司令长官亲自到长官部来报告和研究敌情了,荣、白二人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再去江防司令部了,因此原车返回。两人跟着刘兴一起边走边谈走进了会议室。 唐生智见刘兴亲自来便觉十分吃惊,他着急的问:“敌人兵舰要到下关吗?副司令长官?” “是的。” “估计什么时候可以开到下关?” “要看排除障碍物的情况而定,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上午可以到达!” “我们陷在敌人四面包围之中了!”白重琦沉重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唐生智假惺惺的 “情况异常严重,战局难于挽救了!”周斓补充道。 “二位参谋长说得对,战局难于挽救了,南京没法守卫了!”讲到这儿,唐生智垂头丧气的像一滩泥一样倒在沙发上。 荣四这时候不再冷嘲热讽了:“请两位司令长官早下决心!部队不能全毁在这上头!我说句不中听的,仗打到现在,部队已经在做无谓的牺牲。”最后一句话他加重了语气。显然战场上教导总队的伤亡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他的意思已经明白无疑。这时候唐生智又要假惺惺的:“不行,我要与南京共存亡!” 荣四不屑的笑了笑:“唐司令长官,您要是觉得日后对委座无法交待,我倒是可以为你美言几句。” 唐生智当然知道荣四的讪笑,可这个时候,荣四的表态无疑是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冷静地想了想,事不宜迟,急忙对周斓说:“你去叫值班参谋通知,要师长以上将领立即到司令长官部开会。” 周斓出去通知。很快回到会议室。这时唐生智颤抖着说“走,到作战室去。” 五个人走进作战室,都站在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前面,察看敌人进攻的路线和守卫南京部队的位置,唐生智说:“老白,你是至公的门生,大才子。你来拟定突围计划。” 这个时候,白重琦沉默了。他感觉到这个计划不好写,原先在长江两岸的大船大部调走了,特别是两只大船都叫唐生智派到武汉去了。后来唐生智又下令收缴民船,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杨子。现在,将近十万兵力突围,没有足够的船只,又没法突然长出翅膀,怎么过江呢?他低声说道:“突围计划怎么草拟,请司令长官指示要旨……” “刘副司令,你看呢?”唐生智又看向刘兴。 刘兴此时对唐生智充满了鄙视和光火。他对于唐生智将长江两岸的船只调走,早有不同的意见,这突围最安全的路线是渡江北上,可是船只不足,临时从上游调动船只,时间也不允许了。因此他没有表示意见,把皮球又踢回去:“请唐司令长官指示,我愿听高见。” 这时的唐生智已经想好了方案,见白重琦和刘兴还有周斓和荣四都不置可否,只好口述出来,让白重琦记下要点,要参谋处去草拟。 第三百九十八章 紫金山方向传来的炮声 下午五点光景,师长以上的将领陆陆续续到了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华丽的会议室。室内灯火通明。窗户早就用黑布遮住了。唐生智见人数到了差不多,便给刘兴递了个眼色,暗示他主持会议。刘兴会意的站起来,宣布开会,请唐司令长官讲话。唐生智当即谈了紫金山第一峰还在我军坚守中,雨花台虽然被敌人占领,可是中华门还没有被敌人攻破。 中华门从元至正二十六年开始修建,到洪武十九年完工,先后用了二十年时间。这是南京最雄伟的一个城堡,城门外用条石砌成,高二十一点四五米,城门南北深一百二十八米,东西宽一百一十八点五米。整个建筑用石灰、桐油和糯米汁等混合物粘合剂,垒砌巨砖而成,极为坚固。 而且中华门有三道瓮城,四道券门贯通。各个券门有上下启动的千斤闸和双扇木门。第一道城门上下共有三层;最上层是谯楼;中层砖石机构,面北筑有七个藏兵洞;可临时藏兵三千人。 中华门布局严整,构造讲究,有十四米高,厚七米多,有些地方以花岗岩或者石灰岩为城墙基座,上砌用糯米浆和以石灰汁、桐油等混合拌料浇铸成的巨砖,巍然不倒,就是在现代战争中一般炮火也不大容易摧毁。因此中华门还可以固守一段时间。 但敌人的包围圈缩小了,从当涂过江的敌人,占领和县以后就向浦镇前进,估计浦口日内就要受威胁,守卫南京已成为不可能了,现在只有设法跳出敌人的包围。长官部为此拟了个计划,请诸位将领发表意见。 周斓把印好的突围计划发给到会的每一个人。那上面写的是:命令 一、占领挹江门至幕府山一线的三十六师,负责掩护卫戍司令长官部及其直属部队渡江。 二、待司令长官部渡江后,三十六师始得渡江。 三、其余部队一律不许渡江,按照卫戍司令长官部指定的方向——广德、宣城、芜湖间地区——突围。 四、各部队接到命令后,迅速集结,各按指定方向突围,不得有误…… 宋希濂看到这个命令觉得很受用,原先唐生智没有派三十六师守卫紫金山或者雨花台,他以为唐生智不重视三十六师,现在发觉正是唐生智重视三十六师,才让他们担任挹江门一带的防区,而且要三十六师组成*部队,这是最大的信任和重视。三十六师只要掩护卫戍司令长官部过了江,今天夜里也可以过江了。 他站了起来,说:“完全拥护司令长官部的撤退计划,卑职没有意见,一定遵照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七十四军军长俞济时看了突围计划,几乎要把肺气炸了。唐生智在会上向蒋介石表示誓与南京共存亡的话音仿佛还在他的耳际回响,敌人只是向紫金山第一峰和中华门进攻,南京还没有被敌人占领,唐生智这位口号叫得震天价响的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就准备弃城突围了,而且要三十六师首先掩护长官部渡江,要其他部队向装备优良作战勇敢的敌人包围圈突围,这不是自己送死吗?唐司令长官只顾自己抢先渡江逃命,不顾部下死活。分路突围,说得好听,分几路突围?走什么路线?如果遇到强大的秋人阻力,如何突过?突不出去,各个部队又怎么办?在突围计划里都没有考虑到。他气得一句话也没有说。唐生智问他。 “俞军长有什么意见?” “提不出意见来。”俞济时气生生地说,“突围计划对司令长官部考虑得很周到,很好。” “你有更好的意见可以提出来研究。”刘兴插了一句。 俞济时低着头,没有搭腔。唐生智觉察七十四军军长有不满的情绪,不再问俞济时,他的眼光向出席会议的将领一扫:“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 “同意突围计划。”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有人跟着随声附和。有些人垂头丧气,没有吭声。唐生智怕耽误他过江的时间,不再一一询问,干脆说:“大家既然没有意见,一切按照突围计划执行!”可是不到一分钟,他又出尔反尔的补充了一句:“如突围有困难,你们有渡轮就过江!” 这个时候,俞济时等人面色一缓。 唐生智站了起来。刘兴宣布散会,说。 “大家快点回去准备行动。” 此时,紫金山方向传来的炮声,一阵比一阵密了。中华门方向忽然升起一堆大火,带着蓝色的火苗直向上冒,把苍茫的天宇燃烧得通红通红。 第三百九十九章 紫金山突围? 宋希濂回到三十六师师部,立即以电话通知各个部队严密*,掩护唐司令长官等渡江。 万里长江从上游奔腾咆哮滚滚而来,流到南京的下关和浦口之间的江面比较宽阔,奔腾咆哮的声浪低了下去,流速好象也减慢了。因为在南京西面有江心洲,北面有八卦洲;受到长江中心八卦洲的阻挠,江水分为两汊;八卦洲的主流线已由外江逐渐转移到内江,长江水就紧靠着幕府山燕子矶一侧滚滚东流了。 宋希濂到了下关江边,三十六师的一部分部队已经把附近的道路警戒了。他站在江边的趸船上,看到停泊在夏船旁边的一艘渡轮已经升火发动了,矗立在轮船中间顶部的大烟囱,不断冒出带着火星的浓浓的黑烟,升入空中,随着江风袅袅地飘去。 宋希濂在趸船上听到汽车喇叭的声音,他估计大概是唐生智到了,便连忙从趸船船上顺着江边的台阶走到岸上。最先到达江边的是几辆敞篷军用卡车,里面站着的是全副武装的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的直属部队一部分。他们下了车,立即分别站在码头两边,加强警戒。卡车过去不久,后面开来几辆小轿车,在码头上停了下来,车*,唐生智穿着全副军装,露出里面闪闪发光的上将领章,江边路灯照得他那双长统黑皮靴熠熠发亮,他走过来。宋希赚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向唐生智行了军礼,小声地说:“报告司令长官,一切都准备好了。” 唐生智回了礼,摘下咖啡色皮手套,紧紧握着宋希濂的手,谦虚地说:“你怎么来了?” “掩护司令长官安全渡江。” “对,你师有掩护的任务,沿途警戒得很好。你自己不一定来送我。” “我要亲自保护司令长官渡江。” “太客气了。”在唐生智身后,副司令长官刘兴和参谋长周斓下了车,也走了过来,接上去说。 “这是我的重要任务。”宋希濂看到刘副司令长官和周参谋长,马上想起白重琦和荣四,怎么没有下车呢?他问刘兴,“副参谋长和荣主任呢?” “副参谋长在后面指挥司令长官部直属部队和轴重部队,荣主任组织紫金山守军突围去了。” “是不是你们三位先上船?不用等副参谋长。” 唐生智开完了紧急的高级将领会议,焦急地催促周斓和白重琦迅速准备撤退。形势十分严重,不但南京城随时可以失守,而且浦口也岌岌可危,局势紧急,时间一耽搁,可能就逃不出南京了。他不敢催促荣四,可是也不得不提醒荣四。他知道荣四此时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蒋介石面前他将一点余地都没有。 但直属部队和辅重部队不了解敌情的严重,还按部就班地整理行装,什么东西都想带走。唐生智告诉周斓赶快撇退,除了军用地图和重要机密文件以及通讯器材以外,能不带的就不必带了。 白重琦则坚持要销毁一些可以不带的机密文件,唐生智和周斓没法阻止,只是催促他快办。唐生智自己回到百子亭住宅去了一趟,卫兵给他整理一点随身衣服,他自己把大批现款和珍贵文物装了两个大箱子。他和卫兵到后面佛堂,要卫兵把释迎牟尼佛祖的画像和金子制做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像请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放在特制的铁皮箱子里。他把紫铜香炉和一对蜡烛台,还有绣着“佛法无边”四个大字的红缎子桌围都取了下来,一古脑儿放进铁皮箱里,别的东西他一概不要了。 等唐生智从百子亭回到卫戍司令长官部的时候,白重琦还在仔细检查东西及需销毁的文件、电报和卷宗。唐生智有点不耐烦了,催着出发。白重琦感到副参谋长的责任沉重,不能马马虎虎撒手不管。其实他心里也十分焦急,只好一边催参谋动作快点,一边应付唐生智。唐生智不断地看手表,中华门方面的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唐生智实在忍耐不住了,便和刘兴还有周斓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对白重琦说:“通知直属部分做前梯队和后梯队,即刻出发,我和刘副司令长官周参谋长带领前梯队先走,你指挥后梯队和轴重部队随后赶来。” “好!” “荣四呢?荣四去哪里了?”唐生智此时发现他去百子亭之前还在卫戍司令部的荣四不见了,他焦急的问。白重琦摇摇头:“刚刚他还在!” “赶快派人去找!”唐生智气急败坏的。 “报告!”此时,一个卫兵走进来。 “怎么回事?” “荣主任让我转告司令长官,他不能丢下紫金山将士不管,他要组织紫金山守军突围。就不随卫戍司令长官部渡江了。” “什么?胡闹!”唐生智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气得跟周斓说道,“荣家怎么生了这么个祸害!这不是要我的命吗?紫金山突围?紫金山突围有桂永清,邱清泉,要不也有周振强!他去算什么?” 周斓也厉声的对着卫兵说道:“你们怎么不阻拦?要你们护卫是干什么的?” 卫兵一时语塞,憋得要哭出来了。 这时候白重琦从剧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没有想到荣四有这等的举止,不过他还是说道:“唐司令长官,刚才紫金山方面来电,桂永清和邱清泉已不知去向。荣主任,恐怕是因为这个才去的紫金山。” “这两个——”唐生智想说这两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是在打自己的脸。遂中途刹车,只好吩咐道:“算了,人各有志。荣四……我们是尽了心的。老白你抓紧,老刘,老周我们走!”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渡江再说。这么想着,唐生智还是带着刘兴和周斓急匆匆的走了。 第四百章 天堡城掩护撤退 白重琦一边答应着唐生智,一边心里却起了大大的波澜。关键时刻,高级将领们逃的逃,窜的窜,连自己不也准备着渡江吗?可荣四这貌比潘安,俊美的比女人还胜上几分的主儿,竟然折回去去管连桂永清等都弃置不管的教导总队。仅仅是因为这部队是蒋介石的铁卫队吗?那为什么连桂永清等都不可惜,荣四这既非校长又非草创者的后生俊彦要这么珍惜?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荣四这纨绔的皮儿下,竟有一颗比谁都真挚,比谁都有担当的男子的心。这是多么让人汗颜的啊。想到这儿,白重琦只觉满面通红,一时之间,只想也丢下手边的一切,跑到紫金山去!他可不能在这时候让荣四比下去!可是,这时候,部下的提问将他打回到现实中:“副参谋长,这些文件也全部烧毁吗?” “是的,”白重琦回答道,“另外辎重尽量捡紧要的带。” “可是,唐司令长官要带的东西太多了,占了很大的空间。” “我来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 白重琦一看,肺都气炸了。非军用物资——竟然带了那么多!还是这么多口不能言的神所憎恶的偶像!可他也无可奈何。这是人家信仰问题。蒋介石和宋美龄笃信基督教,对唐生智的信仰也未加干涉。此时自然也轮不到白重琦来横加指责。这么想着,白重琦只有眼不见为净:“算了算了,抬走!” 荣四到达富贵山教导总队队部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日晚十时左右,这个时候周振强在紫金山第一峰指挥所看到南京中华门方向和下关方向都起火,打电话到总队部也打不通。派人到总队部去看,回报说,总队长下午五时到总指挥部开会以后没有回来,参谋长邱清泉也离开了总队部,城里部队很乱,都纷纷向下关方向跑去。 这时总指挥部的电话已不通。旅部参谋马连桂报告说,第八十八师防守的雨花台阵地已被敌人占领,并有小股敌人攻进了城,第八十八师部队很混乱;又看到粤军邓龙光部队都出了太平门。 周振强当即赶到富贵山总队部,召集了部分官兵正要开会。忽然听到报告,说荣四到了。 周振强对荣四去而复返非常惊讶。荣四无视他的惊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振强,你那一掌我给你记下。此仇不报非君子。” 后者的眼圈红了。荣四粗鲁的:“别他妈娘们唧唧的。现在,人都到齐了吗?立刻开会!” 荣四来了,大家顿觉有了主心骨。开始商议撤退路线。周振强先通报了当前情况,荣四补述了南京城内卫戍司令部会议的情况。 这时候,几个下级军官不忿的嚷嚷:“当官的都跑了,这是要留下我们送死啊!” “这不符合实际情况,应该是大部分当官的都跑了。可我这花花公子还在。”荣四这时候偏还有心情幽默。 “荣长官,就凭你这一点,我马威龙服你!今后,要是那些记者再胡说八道,我就崩了他们!你是条汉子,像个军人!” 荣四淡淡一笑:“那现在就停止不必要的埋怨。反正他们也已经跑了。再骂也于事无补。将来有机会。这笔帐我是会跟他们算的。现在就听我布置突围计划。” 荣四沉稳的语气,给了官兵们莫大的定心丸。周振强此时也安静下来。 “你们看,这样!”荣四指着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第三旅旅长马威龙率本旅同粤军邓龙光部一起突围;工兵团团长杨厚灿率本团到下关煤炭港、燕子矶之间准备渡河器材,骑兵团团长王翰卿率本团占领煤炭港之线担任掩护,第一旅第一团团长秦士铨率本团为后卫;从十二时开始逐次由阵地撤退,留一部占领紫金山的天堡城为掩护阵地,其余部队向煤炭港、燕子矶之间方向撤退,设法渡江。” 话音刚落,只听杨厚灿第一个说:“要得,我这就去准备渡河器材!” 其余旅团长也认为这个突围计划基本缜密。 “振强,你的意见呢?” “四公子,你不当总队长真是可惜。”周振强赞许的。 “如果认同的话,就赶快分头行动。我本人带领一部占领紫金山的天堡城做掩护阵地。”荣四简短的。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怎么能让您断后呢?断后的事,我来!四公子,我看,您还是赶快回下关,跟随卫戍司令长官部突围吧?您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知道您和他们不一样。不,您和那些个公子们都不一样。”这个时候周振强哽咽了。荣四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呵呵。来不及了。恐怕唐和尚这个时候已经渡过长江了!你断后我断后不都一样。你听我说,你是副总队长,指挥部队你熟悉。现在,你就是这支部队的最高长官了,你先走。到了滁州收拢部队还要靠你。我荣四,家里四个兄弟,有儿子,就算有什么不测,这辈子也够本了!与子同袍,岂曰无衣!” 说着,荣四豪气的:“振强,有没有酒,我和诸位浮一大白!” “好!与子同袍,岂曰无衣,要是有命活着突围!我们以后都是您的生死兄弟!”官兵们七嘴八舌的说道。本来一些不想被选中在天堡城掩护撤退的士兵们也被荣四的豪情感染了。自己的将官都不管他们了,可荣四管,这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第四百零一章 白重琦,你敢不遵命令! 唐生智带着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到江边,依然是忐忑不安,恨不能一步跨过长江去。偏偏南京这段江面相当宽,有一千五百米左右光景,即使上了船也要行驶一段时间。 宋希濂请正副司令长官和参谋长先上船,正合唐生智的心意,他接二连三地说:“好,好,听宋军长的意见,我们先上船。”唐生智指着是船对刘兴说。刘兴比唐生智还要着急,除了敌人攻城和向浦镇前进以外,他还担心敌人的军舰扫除了沉在江里的障碍物,一定会加快速度,向南京一下关与浦口之间的江面开来,万一出现这样的状况,他们就别想渡江了。他不断点头说。 “是,是,先上船,好!好!” 宋希濂送唐生智和刘兴上船后,唐生智就着急地请宋希濂下船回去。宋希濂不肯,他说:“不忙,开船还有一会儿呢?” “不,”唐生智急着说,“现在就可以开船!” “白副参谋长不是还没有到吗?”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呢?”唐生智向岸上一望,没看到白重琦带后梯队来,生气地说,“我们先走。” 宋希濂觉得这样安全没有保证,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唐司令长官,是不是稍等一会儿?副参谋长带后梯队上这个船,实力强一些,发生什么情况有副参谋长在,也好协助指挥。” “目前过江不会发生什么情况。”唐生智见宋希濂不肯下船,又提出暂缓开船的建议,内心有点厌恶。但他是一番好意,又不好训斥他,只好借故说,“守卫挹江门和幕府山一线十分重要,你应该马上回到防区去坐镇。” 宋希濂无话可说,抱歉地向两位司令长官和参谋长拱拱手:“对不起,两位司令长官,卑职先走一步了。” 渡轮慢慢离岸了。唐生智坐在船头的大餐间里,忽然想起行李和许多箱子都交给白重琦和后梯队了,特别是佛祖的画像和观世音菩萨的金像,是一时一刻也不能少的。他旋即改变了主意,对刘兴和周斓用商量的口吻说: “副参谋长他们该到了,再等一会儿也可以。,刘兴莫名其妙,不敢深问,更不能违拗,周斓却知道是为什么,立即命令船再靠码头,等一等再开。 这时,白重琦带着后梯队一行人马赶到了。行李什么的先运上船了。唐生智看到那只铁皮箱子运到船上,心也安定了,仿佛生命有了保障。可发现辎重中的枪械炮车机关枪等和白重琦都没上船。便招呼白重琦赶快上船。却见白重琦在岸上敬了个军礼。 “重琦,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唐生智错愕道。 “卑职已将行李送到,心无挂碍。现在,大部分部队尚未突围,肖副司令奉命掩护突围。卑职要去助肖副司令长官一臂之力。” “重琦,你不要那么固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肖副司令长官正在等我。我要马上率部和他去会合。唐司令,一路好走。”说着,白重琦用枪打断了渡轮的缆绳。 “白重琦,你敢不遵命令!” “唐司令,人各有志!” 第四百零二章 白重琦一到就加入了巷战 渡轮拉了一声长笛,划破茫茫长江的夜空,向北岸驶去。船上的人面面相觑,心里都不好过。过了一会儿,唐生智忽然怅然的,“不知道老白竟有这等烈性。你我都输给他了。” 白重琦其实和肖山令不熟。肖山令,是宪兵副司令,11月20日,国民政府宣布迁往重庆,最高当局部署南京保卫战时,因宪兵司令兼南京警备司令、防空司令谷正伦正在武汉治病,决定由肖山令全权代表谷氏的三个司令之职。此时的肖山令,是南京代市长。 只是他收拾辎重正准备离开卫戍司令部的时候,肖山令一脚跨进了此时已经凌乱不堪的办公室。 “白副参谋长!” “肖副司令,你怎么来啦?” “我来和你借兵!掩护突围,兵力不够,武器也不够。”宪兵,不是战斗兵,但他们一样受领了保卫首都的任务。 平时,他们所受的是一种特殊的训练,他们要做间谍、政治警察、侦探,是专门刁难其他兵种的兵种,是威严而无聊地立在大街上要人们把纽扣扣好的特权阶级。 但是,在他们入伍的时候,一样受过步兵的严格的训练,甚至比其他部队更严格。他们的素质更比其他部队优秀,是用“宪兵学校招生”的广告吸引来的,一般是高小和初中程度的人,也有不少高中学生,甚至还有读过大学的。所以,拿他们作战斗兵用,并没有什么不合适。只是兵力不够,武器也不够。肖山令知道此时各师踌躇,有的未必有战意,只好来打卫戍司令部直属部队的主意。刚到卫戍司令部就得到一部分直属部队已经走了的消息。连忙来截另一半部队。他是打定主意了,要是不肯,他准备强来。扣住这支部队主官再说。 “行!我送完这些行李就和你会合。”白重琦毫不犹豫的。肖山令倒没想到白重琦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诧异的看着白重琦:“白副参谋长,你不归我节制,你完全有理由拒绝。我知道,唐司令长官的船已经在等你了。” “这个时候我过不了江。这里,过不去。”白重琦简短的,指指自己的心口。 肖山令本来一向对陈至攸的将官敬而远之,想不到白重琦竟是这样一个人,当下十分感动。然则他的为人,向来十分内敛。因此也不多话。当即跟白重琦约定会合的时间地点。 却说白重琦送完辎重,当即率领部队将近一个团的兵力赶到集结地点。此时的南京保卫战已经进入了空前残酷的状态。 部分日军冲进南京城,冲进来了,又被赶出去,赶出去了,再冲进来,最后又被赶出去。 日本兵终于突破城池防线,开始大批地从城南的缺口里冲入南京城,外围的阵地战,演变成为短兵相接的激烈巷战。围城南京此时已变成一座破城,到处火光冲天,枪声爆炸声像鞭炮似的响着。 白重琦一到就加入了巷战。 第四百零三章 嵯峨联队正是猛烈进攻南京城南的部队之一 嵯峨联队正是猛烈进攻南京城南的部队之一。嵯峨弘树命令高桥部队的鲜人小队和渡边小队在公路上排成菱状队形,从城门前约四十米的地方,向城墙上的守军展开猛烈的射击。这时正是12日上午10时30分左右。 城门前,河上的桥被完全炸毁了。守军的机枪从城墙上像疾风暴雨般直射下来。嵯峨弘树为了全盘指挥,命令战车队把战车开进一条横向马路。此时宫川部队的士兵也来到了战车队正在战斗的那条马路上,嵯峨命令他们向左前进,支援左翼队的作战。 就这样,战车的射击使狭窄的道路上很快就堆满了守军的尸体。过了正午时分,守军和嵯峨部队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嵯峨部队若射击,守军那边就安静下来,嵯峨部队的射击稍稍减弱,守军就开始猛烈地射击。 这么僵持着让嵯峨弘树又不耐烦起来,他吩咐集中炮火向城门附近猛轰,城楼在嵯峨联队猛烈的炮火中渐渐被炸塌了。 时间应该已到中午12时了。日军的三架飞机前来轰炸。炸弹落在城门外*兵所在的一栋房屋附近,顿时黑烟滚滚,直冲天空。中华门一带笼罩着团团黑烟。可能是被爆炸的浓烟吓坏了吧,原本在城墙外那个据点的守军开始沿城门从左向右奔逃。这个时候,实际上,嵯峨弘树已经杀红了眼。 “一个也不能放过!”他命令道。 于是士兵们集中火力向奔逃的守军射击。眼看着就有四五百具敌兵尸体堆积在了那里。只有一个守军在慢悠悠地走着。奇怪的是,子弹一直没有打中他,嵯峨拿起步枪,眯起眼睛,一勾扳机…… 嵯峨弘树的望远镜里,城墙上的守军好一会儿都没动静,“这才是真正的全部歼灭。”嵯峨弘树自言自语着。一边对着松井下命令:“命令工兵敢死队架梯子!” 于是工兵敢死队的十名士兵乘机抬来了架桥用的长梯。他们走过战车排成的屏障,来到战车队的最前面。 正当他们刚刚把半截长梯伸到护城河河面上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阵雨点般的机关枪弹。这些日军就那样伏在那儿动弹不得,连喊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击中了。突如其来的枪弹让人难以置信。 “混蛋!”嵯峨弘树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他意识到如果继续打下去的话,只会重复同样的命运,所以让工兵中队长先不要强行进行第二轮架桥,先派战车去消灭敌人的侧防机关枪后再架桥。 这时,联队的另一支步兵部队也正好到达后方,嵯峨弘树让步兵的大队长松枝在后面的一栋楼房的二楼上架起机枪协助战车队。 12时40分左右,从渡边小队传来报告说:“我军步兵已经占领南门和西南角之间的一段城墙。”嵯峨弘树走出指挥所,到最北面向对面的城墙观望,果然,渡边小队的步兵在城墙上架起了长梯,正一个个地往上爬呢!城墙上,日章旗在左右挥舞。 可是还没让嵯峨弘树绽放出笑容,城墙上传来激烈的枪声,有的士兵刚刚爬上城墙就骨碌碌地倒下,不见了身影。 从枪声判断,这是遭遇了敌军的猛烈反击! 这时,步兵大队也传来消息,本来他们按照嵯峨的命令分别把机关枪和大炮架在房顶上协助战车队,但是中华门敌军的抵抗却相当顽强,不到一分钟的工夫机枪手都被守军的子弹打倒了。 “我们根本插不上手!也根本不知道敌弹是从哪里射来的!”松枝在电话里喊。 嵯峨弘树:“什么?你们连敌弹是从哪里射来的都不知道?” 此时的战场已是一片混乱,守军瞄准日军战车队射击的机关枪、战车里的机关枪、从嵯峨部队后面瞄准城墙射击的日军炮兵的炮弹,还有出现在日军背后的守军的射击,以及打击这些守军的日军后方步兵的火力等等,简直就像被包围在四面八方的炮火之中。 战斗就这样持续到傍晚,战车队用尽了所有的子弹。羽田大尉从战车里探出头来,瞪着眼咬着牙喊道:“联队长,怎么办?!” “等一下,等一下,车斗马上就来了,再坚持一会儿!” 说着,嵯峨弘树让山本准尉拉来车斗,给各辆战车补充弹药。这时已经是深夜0时30分左右了。 第四百零四章 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啊 白重琦此时已经负伤,一颗弹片刮擦过他的额头,幸好没伤着要害。稍稍包扎好也就没事了。他正在亲自指挥炮车射击——这又让肖山令刮目相看了。他并不知道白重琦在军校里学的就是炮兵科。 “一号装药!—— 榴弹!—— 着发信管!——第一炮发射!——方向盘!——四千九百!——高低正十八!——待令放,——一发!” 第一炮手是山东人,脸上散布着几点雀斑,说起话来完全是沉浊的家乡调子。听了口令,他立刻在环形标尺上把指标装定,又把距离和高低装定。四周忽然漂浮着他的响亮的鼻音:“四千九百!高低正十八!——”向第三炮手伸出一只手,手指一下一下的挥动着。 第三炮手,脸色紫红,肌肉成块,二十岁左右的农民样子。他先深深的弯下背脊,双手着实的抓在架尾上,灰黑的大脚分叉着,腰一伸把架尾提了起来,咬住牙齿向左一移,又把尾架放了下去;然后,他在架尾上用手掌拍打了两下,选定了标定点在架尾后面约一千公尺的一棵松树,它耸立在棕黄色丘陵的棱线上。他的响亮的鼻音又第二次浮起来:“标定点,正后方独立树,标尺三千一百八十四!”看一看气泡,气泡没有移动。他在护板上画了一下,写下了数目字,大声报告:“好!” 第二炮手早已打开了保险机和炮栓,熟练的把指针对正。第四炮手接过一发炮弹,帮助第二炮手装到炮膛里去,拳头一推,炮栓自动关闭,白光晶莹的一闪,第二炮手关了保险机。 “第一炮好!”炮车长报告。 “第一炮放!”炮车长的口令。 第二炮手打开保险机,左手拉了一下拉火绳。 “轰——” 炮口喷出一圈白烟,向四边飞舞着扩散,空气中混合着一种浓重的异味。炮身向后退了一下,立刻又回到原处。 “唿,唿,唿??” 漆黑的有空忽然起来一阵波浪冲刷堤岸的大声。 “ 嘡!——” “向右十!——五千三百!——一发!” “轰——” “向左三!——五千一百!——一发!” “轰——” “五千!——一发!” “轰——” “原距离!——一发!” “轰!——轰!——轰!??” “第四炮——放!” “第三炮——放!” “第四炮——放!” 这里起来一声,那里又起来一声。炮手们全部动作起来,黄铜的药筒和白钢的炮栓不断的闪光。四门炮同时怒吼起来。像沉静的天空袭来暴风雨一样,各处都滚动着巨大的音响,徘徊在阵地附近! “原距离!——各放三发!” 正在中华门前的浓烟中拍摄战斗状况的福日报社摄影班成员秋山就这样被炮弹击中了。他半边脑袋被打碎了。 福日报社的田中和小泽把秋山的尸体抬进街道旁的房屋里,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嵯峨弘树接到报告后,听说是报道班的成员,没好气的:“就这些人最会添乱!我不是说不让他们来吗?松井,派人把他们送到后方去。” 就在这个时候,派去给各战车补充弹药的战车驾驶员上等兵佐野回来了,他手腕上、脸上及其他五处被敌弹击中了。 嵯峨吃了一惊,急忙问:“没事吗?”他说:“没关系!”于是嵯峨让看护兵给他缠上绷带,并叫来大久保伍长驾驶战车。 双方又一直胶着到凌晨3时。 凌晨3时刚过,日军其他部队的炮兵抵达雨花台北面,替换了嵯峨联队的战车队,并让他们先撤到一边,为他们让出一条通往城门的突击道路。这时候嵯峨弘树说:“如果我们战车闪开的话,敌人的攻势会重新猛烈起来的。那样不行!” “那我们正好可以打呀!”炮兵部队的部队长满不在乎跟嵯峨弘树说。顺便,他对着嵯峨弘树的脸看了一会儿,愣了一下,显然他很吃惊嵯峨的绝色。 嵯峨厌恶的瞪了一眼炮兵部队的部队长,吩咐把战车先撤到一边,把道路中央让了出来。 炮兵部队的炮弹击中城门,城门却纹丝不动。果然不出所料,战车刚从正面闪开,守军的炮火就从城墙上猛射过来。那位部队长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炮兵会受到守军枪炮的洗礼,最后不得不放弃射击的念头。 “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啊。”部队长探究的目光在嵯峨的脸上如探照灯一样闪来闪去,胶着的战况本来已经让嵯峨烦恼,这个时候,对方暧昧的眼光让嵯峨怒从中来,他俯身在那位部队长的耳边说道:“你相不相信我有办法让你成仁?” 部队长的暧昧凝固在脸上,他看了一眼嵯峨的四周,个个虎视眈眈,剑拔弩张。终于明白这漂亮的如娘们一样的小子不是好惹的。 “误会,这是误会。” “滚!”嵯峨弘树没好气的。 第四百零六章 荣四感到自己的胸口被狠狠的捶了一下! 中华门前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拂晓。 “撤退吧。看来这正面是突围不出去了。”肖山令说道。 “我同意。”白重琦嘶哑着嗓子说道。 在这期间,在中华门和西南角之间的城墙上占领据点的步兵,逐渐扩大了据点并站稳了脚跟。步行抵达战车队正前方的工兵也终于在河面较低的地方成功地架起了桥,并且到达了城门前。 荣四于是日夜率兵占领了天堡城。 天堡城位于南京太平门外紫金山西峰山顶。天堡城与地堡城是太平天国时期修筑的两个重要的军事要塞。 天堡城在西峰山上,筑于绝壁之寂,可以俯瞰全城。 地堡城在西峰山下、太平门外,炮台坚固。上下呼应,易守难攻。 1853年太平天国建都南京后,在海拔267米的天堡峰峦顶和该峰西北麓龙脖子上,用当地坚硬的虎皮石,修筑成壁垒森严的天堡城,地堡城两座军事要塞。作为太平天国的战略要地控制着东北方向尧化门,岔路口等以及东南方向麒麟门,上坊门等入侵之敌。太平天国后期,太平军与湘军对垒,湘军亦是于1864年首先攻陷天堡城后才攻陷南京。 “我们的战斗目的是吸引敌人有生兵力,掩护部队大部撤退。所以,请诸位一定多支撑点时间,为大部队撤退争取时间!” “是!” 战斗是十几分钟以后打响的。这个时候,敌人的进攻部队开始向天堡城进攻。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敌人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荣四凭借天堡城地形和工事的绝对优势使敌人死伤累累。但是,假若紫金山久攻不下,敌人即使攻占了南京城,还是寝食不安的。于是,敌人就用烧夷弹攻击。满山青绿的小松树林,正含有多量的油脂。在干燥的冬夜里,紫金山燃烧起来,像一条遍身光焰的龙被毒剑刺伤,向天空昂起头来又颓然倒下,蜿蜒着,匍匐着,腾跃着,振奋着,从口中喷出浓黑的呼吸,浓黑的呻吟和嘶鸣。烧灼的烈火和刺激的浓和窒息把人逼向高处,而烟焰也跟着向上飞舞。 “坚持!弟兄们我们要坚持!” 这一回,荣四学乖了,他拿了一条湿毛巾缚在口鼻上,仍旧指挥战士们在各处射击。“紫金山是紫金山,绝不是富士山!”他愤怒的喊着! 过了一阵,那浓烟有着越来越烈的趋势,荣四把湿毛巾往旁边一扔,“弟兄们,我们跟他们拼了!” 士兵们见荣四这个高官居然领先冲下山去,便也被带动起斗志来,他们在树林里和敌人肉搏。敌人被他们的凶猛惊骇了。这一天的战斗,他们多半遇到的是撤退的国军,像这般还能组织起像样的攻击的他们还真没预料到。 荣四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弟兄们!让这些强盗有来无回!” 一边说,他一边举起刺刀,以标准的刺杀动作刺向敌人。这一刻他听到了自己类似野兽的嗷叫,这一刻他杀红了眼,这一刻他想起了他被嵯峨俘虏后所受的委屈,他把怒火宣泄在了这些敌人身上,在他的四周,人影攒动,喊杀声,日语,中文,四川话,广东话,各种语言混杂在了一起!突然—— 荣四感到自己的胸口被狠狠的捶了一下! “荣长官!”他听到有人在叫,那是一个凄厉的女声,听上去像是玉襄,怎么会是玉襄?他不是已经安排玉襄随唐生智渡江了吗?不,肯定是自己听错了。荣四在倒下去之前,想要偏过头去看那个叫他的人一眼,可是疼痛弥漫了他整个胸腔,以至于他终于昏厥了过去。 “宝珠。”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第四百零七章 白重琦弹尽力竭 再来说白重琦。他率领着部队和肖山令的宪兵部队一起,且战且退,退往挹江门。前面说道,此时已是十三日的凌晨,一切已经陷于混乱:指挥机构停滞,命令系统破坏,机关枪声在城下响,飞机在市空低飞,新街口的大厦在燃烧,各处起火,人民忙乱的奔走在街道上,像给狗吓了的鸡鸭,或者愁坐在家里,像水披相激处的一些螺蛳。各处发生混战。 此时的挹江门更是来来往往乱成一片,因为江边是唯一的退路,所以所有通往码头的大路都因为混乱堵了起来。汽车在路上拥塞着,像缓慢的蜗牛一样匍匐着,走走停停,甚至一下撞在前一辆的屁股上,牛鸣似的吼叫起来,二十分钟才能前进十四五公尺。从汽车两侧到行人道上填塞着人流,军队、老百姓、炮车、骡马密集得像玉蜀黍。前面阻塞着,后面的人流还不断的从各处涌来。 人流从新街口到挹江门,填塞了马路,挤成一片。人像一片落叶浮在波浪里,只有让波浪推动着,失去了自己的力量和主意。人群像一个石榴,拥挤紧塞,没有一点空隙,肌肉彼此挤压着。马悲嘶着,要用蹄子踏人,但它撩不起蹄子来。 挹江门的三个城门只开着半个,其余给沙包填塞起来。这当然是守城的部队拒绝让人通过,一枪一枪的向天空射击。人群中充满了詈骂和吵嚷。 但是,人们终于向城外冲出,前面的跌倒了,后面的马上踏过去。守城部队向溃乱的人群射击,机关枪扫来扫去。溃乱的人群里也开了枪,城上城下到处都是枪声,秩序更混乱,更拥挤。人倒下去,后面的脚马上踏住了鼻子,涌出的血向咽喉倒灌,另一只脚又踏到眼上来??人倒下去,倒下去,在脚下秋虫一样呻吟,在人堆里嚎哭。人们拼命要冲出去,冲出去?? “上面命令我们退的!” “上面命令一律不许通过!” 人倒下去,人冲出去?? 很快,那半个开着的城门给死人和半活的人填塞起来,愈积愈厚…… 宪兵部队和白重琦的部队到达江边时,已过十三日的清晨了。 长江的水静静的流着。船很少,人们争夺着,落入江中,头露出水面漂浮着,不久就不见了,只留下来一个淡淡的圆涡…… “命令,凡我部军人,不得跟友军争渡,我们自己扎木筏渡江!”肖山令命令道。白重琦认可,也对部下提出了这样的命令。 可是这时候,从光华门入城的日军已经追踪过来了!成半圆形包抄开火。人群骚动起来,我军在溃退中大部分已手无寸铁,枪炮声中纷纷倒下。 死要死得壮烈,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作殊死一拼!肖山令挺身而出大声疾呼:“没有武器的退后卧倒,宪兵部队就地抵抗。” 白重琦也重复道:“没有武器的退后卧倒,直属部队就地抵抗!” 宪兵部队和直属部队都是训练有素的部队,此时已是背水作战,抱定决死之心,顽强抵御,两支部队都是以连为单位猛烈射击,互相配合日军想不到溃退的中国军队,能如此有组织地狙击,猝不及防,倒下了一大片。慌忙后退一段,在机枪掩护下冲锋。 江边无任何隐蔽地物,两只部队随着时间推移,子弹渐渐告尽…… 历5个小时激战,白重琦和肖山令的部队已伤亡殆尽。敌人又一次冲了上来。已临最后一刻,白重琦忽然振臂高呼:“成功成仁,今日是也!”领着所剩无几的官兵挺着刺刀就迎上前去,与敌人白刃格斗! 最后—— 肖山令不愿被俘受辱,射出最后几颗子弹后,举枪自尽,杀身殉国! 白重琦遍体鳞伤,弹尽力竭,猛喝一声,跃入江中! 第四百零八章 嵯峨弘树被狙击 而此时的嵯峨弘树, 已然攻占了中华门。他登上了巍峨的城楼站了很久。忽然觉得心里并没有战胜的喜悦。空得像什么都没做似的。这一刻他突然特别想见到宝珠。他的手朝衣兜里摸去,伸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块怀表,上面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他打开那块怀表的壳,里面镶嵌着一张小照。正是宝珠。 这块怀表是他昨日得到的。松井纯一拿给他的时候,一脸的担忧。同时拿给他的是一块被血浸透却看得清字迹的胸标。 让他心猛的抽紧的是姓名栏的三个字:“玉辅臣。” “怎么会,他不是在守紫金山的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宝珠泪痕未干的脸蓦的浮现在他眼前。 “竟是他!”他叫道。松井纯一有些忧伤的看了看自己的主人。 “你们把他葬了吗?” “是的,按照公子您的吩咐,已经厚葬。” “确实是厚葬?”他有些不放心的。 “是的,按照中国人的礼仪,还给征发了棺材。” 那一刻,嵯峨弘树真的很想去看一看玉辅臣的葬身之处。可是战局并不允许他分心。很快,攻打中华门的战役就打响了。 现在他已经攻占了中华门。 他把怀表放入了自己怀中。 突然,“啪!”的一声! 嵯峨弘树只觉得左胸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貌似子弹飞速而来的方向,缓缓的倒了下去…… 第四百零九章 屠杀之前毫无预兆 屠杀之前毫无预兆。因为云玢和大师兄呆的村子太偏僻了,因此大家都认为日本兵不会来,即使来了,打仗是军人的事,自己是老百姓,这里又这么偏僻,也许不会出什么事。因此,几乎没有人出去跑反。 云玢父女和大师兄很快和老妇人还有老妇人的瞎眼大儿媳混熟了。蕊珍发现那瞎眼大儿媳是个眼瞎心不盲的人。她柔声细气的说话声音很好听,肚子里也似乎有不少故事。 因此日本兵进村的时候,大师兄正在后院劈柴。云玢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他在正屋前的空地上整理蔬菜。蕊珍依偎在瞎眼大儿媳的怀里听故事。老妇人呢,正迈着一双小脚打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一块腊肉—— 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可下一刻!阵阵枪声忽然大作。一个声音在喊:“日本兵来啦!” 云玢只来得及和瞎眼大儿媳一起把蕊珍推进灶房,塞到两捆芝麻杆后。 日本兵就闯进来了! 老妇人还以为来的是中央军,颠着小脚走到院场中间大叫:“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日本兵抬手就是一枪,老妇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 一个日本兵看到瞎眼大儿媳就狞笑的就冲上去了,妇人的衣服被撕开,露出了雪白的*! 云玢见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就想拽开那趴在妇人身上的日本兵,哪知道日本兵回身就是几枪。云玢痛苦的倒地,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不动了,鲜血从他的身上喷涌出来,浸透了他身下的土地! 前院的动静惊动了大师兄,他提着砍刀就冲到前院,看到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挥刀就像那个正在*瞎眼大儿媳的日本兵砍去,那个日本兵的后背被拉开了一道血口子,痛得哇哇叫起来。 他的同伴看到了,拔出武士刀来,从大师兄的脖子上戳下去,顿时,鲜血直喷,大师兄哼了一声,就死了。那士兵还不解恨,又大吼一声,又一刀砍去,大师兄的头差一点就被砍下来了,只剩下一点皮还连在脖子上。 那受伤的日本兵把恨意都发泄在瞎眼大儿媳身上,他把刺刀狠狠的插入了那女子的*! 第四百一十章 我跟你不共戴天! “幸亏有这个挡了一下子弹啊。”军医对嵯峨说道。“竟然一点伤都没有,您真是幸运,之前只是被震晕了过去。又加上太累,所以才昏睡了一天一夜。” 他说的正是嵯峨放在怀中的怀表。 “可不是吗?这可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啊。”嵯峨笑一笑。 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宝珠出现在嵯峨的房间里。 是的,此时的嵯峨弘树已经被送回了汤山别墅。嵯峨弘树看到宝珠的脸色有些不对,便吩咐所有人都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嵯峨弘树和宝珠两个人。 “听说是一块怀表救了您。”宝珠的声音颤抖着。 “宝珠,不要对我用我敬语,莫生分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看看您缴获的这块怀表。” “宝珠!” 宝珠并不理会他,直接冲到嵯峨弘树床边的柜子前,抓住了那快怀表。 “宝珠!我并不知道,他会守雨花台!”嵯峨弘树一跃而起,搂住宝珠。而后者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块怀表,手剧烈的抖动着,怎么也打不开那块怀表。 嵯峨叹口气,拿过宝珠手里的怀表,打开来,看到怀表里的自己的照片,宝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嘴里喃喃的:“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 “宝珠!” “放开我!”宝珠忽然猛的一挣,挣脱了嵯峨的怀抱,她指着嵯峨的脸一字一句的:“嵯峨弘树!我跟你不共戴天!” “这不公平!我根本不认识他,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嵯峨听到宝珠这么说,心中大痛,也来了气,他辩解道。 “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你好意思说不公平?!”宝珠冷笑的。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 “可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这是你们这肮脏的帝国借着大东亚共荣圈的名头施行你们侵略野心的侵略战争!我早说过,你们死是活该!你们这些日本鬼子的死怎么能和我军将士的牺牲相提并论?” “随你怎么说,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你又能怎么样?”嵯峨弘树口不择言了,他预料到宝珠的反应,但是宝珠竟然说出不共戴天的话来,虽在情理之中,可真说出来,却让他太难受了。“死了也好,死了你就完完全全就是我的了!” “休想!”宝珠气得发抖。“你休想!从此以后,你除非杀了我,否则的话就休想再碰我一个指头!” “我也差点死了!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心疼!”嵯峨弘树被呕得死去活来,抓起一个枕头就朝宝珠扔去。“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 “那就杀了我吧!” “你别后悔!”嵯峨弘树指着宝珠的鼻子。“你别后悔,别彻底的激怒我!不然我就扒光你的衣服,然后把你扔到那些看到女人就离不开眼睛的士兵中去——宝珠!宝珠!军医,军医!” 急怒攻心,加上连日来伤心,宝珠昏厥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请你努力承受这一份霸道 “夫人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军医看着床上昏睡的宝珠说道。 “胎儿如何?” “也还算不错,虽动了些胎气。不过并不严重,休息一下就好。只是不能再受刺激了。”军医有些责备的看着嵯峨弘树,嵯峨弘树问及胎儿的焦急表情,使得他把嵯峨当作了宝珠的丈夫。 “好,我一定照办。那就麻烦你了。”嵯峨弘树也不解释。 军医退出去。 嵯峨坐下来。 他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宝珠。”嵯峨抓住宝珠软塌塌的垂在被子里的手。“不该这样的吓唬你。其实你也知道。那只是吓唬吓唬而已。面对这样仇恨着我的你,我无法控制住我自己。我不明白,玉辅臣为什么会出现在雨花台。当得知我要攻击的是雨花台而不是紫金山的时候,我一阵高兴,心想,这样就不用和你的他,决战了。哪知道,命运是这样的捉弄人……他非常的英勇,你是该为他骄傲的,他的英勇连我这个敌国的指挥官都动容,而产生了厚葬他的心哪。不然的话,或许我永远不知道,你的他是牺牲在我的部队的攻击下,我的手下……当我拿到这块怀表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我知道我将面对的是你的仇恨,你的愤怒,你的疏离!不,这不是我要看到的,可却是我必须面对的。宝珠!我就算是做了十二万分的心理的准备,也承受不住你那一句不共戴天啊!” 宝珠的脸上,两道眼泪缓缓的滑落。 “诚然,如你所说,这是一场不义的战争。你的国家的人民,为此负担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痛苦和灾难。但是,被绑上这驾不义的战车的我们,帝国的军人,又何尝不是承担了难以言说的不幸呢?我们中的很多人,在异国的土地上死去,再也回不到故乡了。并且这终究是不义的死,尽管回到日本,牌位会进入靖国神社。然而不义就是不义,正如同死亡就是死亡。因此比起承担了不义的死亡的我们来说,你们的殉国的将士,要幸福的多。因为就双方死亡的价值而言。你们的份量要重得多。” 宝珠的嘴角,在颤动。 “然而这不幸不是所有的日本的军人都能看透的。为着政治家的理想付出生命的军人,大多带着为天皇效忠的豪迈而死去的。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吧。这世上,痛苦的并不是糊涂的人,而是清醒的人。于是,为了摆脱痛苦,清醒的人也装作糊涂了。便不再去思考这场战争的不义,而只用军人的心去忖度每一场战役的本身。我承认,在攻击的时候我就是一颗子弹。没有公义,没有灵魂,没有情感,只是子弹的本身,速度、攻击力什么的。可是回到你身边,我才觉得我像个人。还是那个在京都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啊。所以,给我那样美好感觉的你,怎么可以离开我。如果说,这是一种霸道,那就允许我有这一份霸道吧。实在是不能没有你。所以也请你努力承受这一份霸道吧。拜托了。” 说着,嵯峨弘树站起来,走到卧室外头去。当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宝珠难以抑制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 “或许,哭出来也就好了吧。”他想。 入夜的时候,李家栋找到了穿着一身和服正在喝着闷酒的嵯峨弘树。 “夫人说,她好歹要到烈士坟上去哭他一哭。” 嵯峨弘树没有立即回答,喝了一口酒,才说:“去告诉她,明天我陪她去。” “夫人说了,松井带路就可以。您就不必去了。” “……好吧。” 第四百一十二章 脸上两道血泪引子 “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李家栋扶着一身素服的宝珠, 跟在松井纯一的后面。 “什么?姐姐你说什么?” “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宝珠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李家栋听清了。他苦笑道:“这是谁做的词儿,竟是这般应景。” “还有呢,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宝珠的声音不大,但语气的悲怆叫人立刻揪起心来。“这是前代曲家哀悼南明旧都的曲词。你说应景,那是因为太阳底下,果然没有新鲜事啊。” “姐姐,这词太萧索,咱还是别念了。”李家栋听明白了。他往身后看了看,被冻得干硬的村间小道,一个小队的日军跟在后面,再后面,他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姐,你看,嵯峨悄悄的跟在后面呢。” 宝珠冷笑着,头也不回:“就知道他会来。不去管他,他不靠近就好。” “好的。” 玉辅臣被葬在一座向阳的坡上。墓碑上写着:“*勇士玉辅臣之墓。” 宝珠一看见那墓碑,脚下就一个趔趄,幸亏李家栋先前就有防备,一把扶住了。一边小声的:“姐姐,稳住了,你想想姐夫在梦中跟你说的话。千万稳住。” 宝珠深深呼吸了一下,故作平静的:“好。”她看了一眼松井和那些日军,“家栋,你让他们都退开。” “好。” 可是松井却不退开。宝珠气愤的:“为什么?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夫人,大佐阁下交代过。你们*有一则有名的传说,叫做梁山伯与祝英台。”松井的中文不好,所以中文说得七零八落。可是宝珠还是听懂了。她冷笑着对李家栋说:“难为他竟然通古博今。” “你既然不肯退开,那就难为你一件事,你和家栋两个人,把墓起开!” 此话一出,连李家栋都吓了一跳: “姐姐,你要干什么?” 宝珠后退一步,迅速的从怀里拿出一支枪出来,对准自己,“照我说的做。你们,把墓起开!” “姐姐!”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宝珠强抑的悲愤瞬间爆发出来,好像有着雷霆般的力量。 这个时候,嵯峨还是不放心的出现了。 “宝珠,你这是干什么?把枪放下!” “我不!除非你们帮我把墓起开!” “宝珠,你们中国不是一向讲究入土为安吗?”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亲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宝珠大颗大颗的泪珠坠落在足下的尘埃里,一忽儿便钻入土内不见了。 “听她的,把墓起开!”嵯峨的嘴角一抽。吩咐道。 墓起开了,士兵们撬开了棺木,一看到棺内的情景,连李家栋都忍不住落下泪来。只见 玉辅臣躺在棺木里,身上虽揩抹干净,军装也是尽量洗干净晒干后再为他穿上的,可是军装上的弹孔刀砍的印迹还是清晰可见。充分显示出他是力战而亡的。然而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脸上两道血泪引子,一直从他的眼眶蔓延到腮边。 “辅臣,辅臣,我来看你了!”宝珠尖叫了一声,就扑到了墓坑里,抓住了玉辅臣早已冰凉的手。 嵯峨弘树挥挥手,松井会意的领着士兵们走开十几步,警戒。嵯峨弘树自己也走开几步。 “辅臣,辅臣,你感觉到了吗?我和孩子都来看你了。”宝珠把玉辅臣的手往自己腹部上按。“这是你的孩子。你的……” 李家栋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就要去拉宝珠:“宝珠姐你快上来,辅臣哥已经没了。他再也听不见了。” “胡说!他听得见,他听得见!”宝珠低声的叱责着。又柔声的对着玉辅臣铁青的脸:“你痛不痛啊,辅臣。你去的时候,辛苦不辛苦?你怎么,怎么有这么多的伤啊……啊,你哭了,果然是血泪。你最爱干净了,我来给你擦干。他们擦不干的,只有我才能擦干,对不对?” 说着,从怀里拿出手帕来,先拭干了自己的眼泪,再去擦玉辅臣的血泪痕,因为手帕上沾了眼泪便是湿的,因此玉辅臣脸上的血泪痕也很容易的被擦去了。 “你看,这样,可干净了。家栋,你看看,你辅臣哥好不好看?” 李家栋呜咽的:“好,好看。” “呀,你的腿这是怎么了?”此时的宝珠思维已经混乱了,可是她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了玉辅臣的异样。她掀起了玉辅臣的裤腿。只见那小腿上碗口大的溃烂后凝成的疤。宝珠一个机灵,胸口像是被锥子扎了一下。清醒过来。她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玉辅臣说:“难道是汗血一号的后遗症?辅臣,辅臣,你带着这样的伤口打仗,该有多么疼啊!” 一股强烈的愧疚瞬间抓住了宝珠的心,她茫然的站起身来:“都是我。都是我。” 李家栋此时见宝珠站起来,觉得机不可失,一把就把宝珠拽了上来。拽上来后才发现宝珠的异样。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嵯峨看见宝珠不对头,也赶忙走了过来,“宝珠!”一边把宝珠搂进了怀里,只见宝珠也不反抗,也不哭,只是嘴里说着:“都是我,都是我!” “这是怎么了?宝珠?” 那边李家栋呀的一声:“敢是得了失心疯了?” 嵯峨狠狠的瞪了李家栋一眼。一把把宝珠拦腰抱起:“走,我们回去!” “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辅臣!”理智忽然又回到了宝珠的身上,她见自己被嵯峨抱着,便挣扎着要下去。 “胡闹!”嵯峨低头叱道,“已经什么都依你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一边命令松井:“你们马上把墓恢复原样。” “不!” “再说一个不字,我就下令杀光这方圆百里的人家!我说过我不杀非战斗人员。可是,你别逼急了我,让他们给你一齐陪葬!” “嵯峨弘树!” “我说到做到,别挑战我的底线!”嵯峨冷酷的。 “可我不想回到那别墅去!!”宝珠直着嗓子叫。嵯峨看着,一动不动的。过了一会儿,宝珠忽然放低了声音,“让我在附近的村子呆一会儿吧,这里好歹离他近些。” “好吧。”嵯峨妥协道。 第四百一十三章 你说你爹爹被打死了? 嵯峨让松井先去打前站。然后,拥着宝珠走进了附近的村子。村子里一片死寂。忽然,一阵枪响。士兵们一连串的奔跑声和叫喊声。嵯峨下意识的抱紧了宝珠,并且掏出枪。这时,只见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屋子里窜出来。快奔到宝珠面前的时候,一个趔趄摔倒了,后面追出几个士兵来,宝珠看清是个小孩,也看清了后面那些士兵想要对准那孩子开枪的样子。情急之下,猛的推开嵯峨,快步抢到那孩子面前,张开一双手臂护着那孩子:“不准开枪!他还是个孩子!” “怎么回事?”嵯峨问领头跑过来的松井。松井气喘吁吁的,手臂上露出砍伤来,他指着那孩子说:“这孩子,她有武器!” 嵯峨低头去宝珠身后看那孩子,只见那是个小女孩。左手抓着一把砍刀,眼睛里迸出仇恨的火来。“原来是一只小狼!” “那也是你们把人变成了狼!”宝珠嘶喊着,回身推搡着嵯峨。一边指着松井:“你要是敢伤她,我和你没完!” 嵯峨正要回答,却听见那女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宝珠戒备的看着嵯峨和松井,然后低头去抱那孩子,看到那孩子的脸,一怔。再看,再一怔! “蕊珍???” “姑姑——”蕊珍认出面前这个护着她的女子是宝珠,这几天来紧张的心情终于松懈了,到底还是小孩,这一哭就完全是儿啼了。 “我的蕊珍!”宝珠猛的把孩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爹爹呢?你娘呢?” “娘被日本鬼子飞机炸,炸死了!爹被日本鬼子打死了!弟弟,被大师娘带,带走了!”蕊珍哇哇的大哭,惊骇交加。显见是这几日挺过来的不容易。 “你说什么?你说你爹爹被打死了?” “嗯!” “在,在哪里?” “就在那,那边。” “快带我去!!!”宝珠凄绝的喊声整个村庄都听得到,连村口的老樟树闻言都落下了片片残叶—— 第四百一十四章 荣四在紫金山牺牲了?(第一部煞尾) “荣四在紫金山牺牲了!” 两个月后,绫乃来看住在嵯峨少将官邸的宝珠。这是将近十二月末了。宝珠面色平静的坐在一张沙发里,整个人嵌在背后的那一团柔软里,肚子高高的隆起。 她见宝珠没有反应,便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有表情。 绫乃懊恼了,她俯下身去,抓住宝珠的肩膀:“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心。公子对你这样好,你到临了竟不知道为他哭一哭吗?” “遗体找到了没有?”宝珠还是那样平静的。 “没,没有。”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是那样波澜不惊的平静。 “你是说,公子没有死?”绫乃生出一丝希望来。 “那也未必。”宝珠摇摇头。 绫乃气呼呼的指着宝珠:“为什么你论及公子的生死,竟是这样的平静!公子真是白疼了你了!你这白眼狼!无情兽!” “他没有来跟我告过别。他不会死的。”宝珠竟然淡淡一笑。绫乃看出宝珠的异样来。“宝珠,宝珠,你怎么了?” 李家栋这时候端着茶水进来。绫乃抓住李家栋问:“她这是怎么了?” 李家栋苦笑的。“就像你看到的一样,精神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楚。” 绫乃倒抽一口冷气:“那不是傻了吗?” “这倒没有。我瞧她心里是清楚的,只是看对什么人。比如对蕊珍,她就疼爱的不得了。甚至不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说着,李家栋努了努嘴,绫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客厅的另一角,有一张书桌。蕊珍小小的身子坐在骨牌凳上,正在描红。 “那么她对嵯峨呢?” “有时候认得,有时候不认得。安静的时候,比鸟儿还乖顺,不安静的时候,嵯峨休想近到她十步远。” “怪不得孚彦王回来说,近日嵯峨的精神状态很是不好,老是没睡够的样子。”绫乃低头想了一回,跺脚道:“罢了,罢了。这也是一份冤孽。看她这个样子,今日也问不出什么来,我这就走了。” “那也好。绫乃夫人,我送您出去。” 话音刚落,只听宝珠说道: “绫乃,你可有我哥哥白重琦的消息?” 绫乃正要回答,只见李家栋朝她摇了摇头。她会意的,顺口说道:“白长官听说是跟唐生智过了江。这会子大约是在武汉吧。你倒不用担心。” “哦,这我就放心了。”宝珠恬静的一笑。 李家栋送走了绫乃。然后折回来。走到宝珠面前,为她盖上毯子。怔怔的低头看了宝珠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这又是何苦,为何连她也瞒?” 宝珠没有回答,而是拉着李家栋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去。李家栋忽然感觉到手下一动。惊喜的:“孩子们在动?” “是的。”宝珠的脸上流露出母性的光辉出来。“家栋,孩子们在动。天可怜见,给我一对双生子。所以,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李家栋沉默了。宝珠的声音缓缓的在室中流动:“他们都死了,可我还活着。我活着,孩子们就活着。没有比活着更有希望了。不是吗?家栋?” 是的。没有比活着更有希望了。当然,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声明:本书由书本网整理制作,更多好书尽在:http://www.bookben.cn/.